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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子论历史中概念的发展(1/2)

    普朗克在一次关于物理学发展的演讲中说过:“在科学史中,一个新概念从来都不会是一开头就以其完整的最后形式出现,象古希腊神话中雅典娜一下子从宙斯的头里跳出来那样。”物理学的历史不仅是一连串实验发现和观测,再继之以它们的数学描述的序列,它也是一部概念的历史。为了理解现象,第一个条件就是引入适当的概念。只有借助于正确的概念,我们才能真正知道观察到了些什么。当我们进入一个新的领域时,常常需有新的概念。照例,新的概念总是先以不甚清楚、不很全面的形式出现。之后它们被修改,有时几乎被完全抛弃,并为一些更好的概念所取代,最后才成为清晰而明确的概念。我准备用三个实例来说明这种发展,这三个实例对我自己的工作一直是重要的。第一个是分立定态的概念,这显然是量子论中的一个基本概念。其次是态——不一定是定态或分立的态——的概念,它是只有在量子力学和波动力学发展了以后才能理解的概念。最后,与前面二者紧密连系着的,是基本粒子的概念,这是直到现在还有争议的概念。

    分立定态的概念是尼尔斯·玻尔于1913年引入的。这是他的原子理论的中心概念,它的意思玻尔用如下的话作了说明:“必须弄清楚,这个理论不打算在以往的物理学中所使用的‘解释’一词的意义上来解释现象。它只打算把各种看来不相联系的现象联结起来,并指出它们是有联系的。”玻尔说,只有在建立起这种联系以后,才有希望给出一种在以往物理学中所指的“解释”那种意义上的解释。必须联系起来的现象主要有三个。第一是原子的稳定性这个奇特的事实。一个原子可以受到扰动,这种扰动或者由于化学过程,或者由于碰撞,或者由于辐射,或者由于其他任何原因,然而它总得回到它的原来的状态——它的正常态。这是以往的物理学不能满意地解释的一桩事实。其次是光谱定律,特别是有名的里兹定律:一个光谱中潜线的频率可以写成光谱项之差,这些光谱项必须看作是原子的特征性质。最后是卢瑟福的实验,这些实验引导他得出了他的原子模型。

    上面这三组事实必须联结起来,而我们知道,分立定态的观念就是把它们联结起来的出发点。首先,我们不得不相信,原子处在分立定态的行为能够用力学来解释。这是必要的,否则就同卢瑟福模型联系不起来,因为卢瑟福实验是以经典力学为根据的。其次,也必须把分立定态同光谱的频率联结起来。这里就得应用里兹发现的定律,这个定律现在写成如下形式:h乘以谱线频率等于始态与末终态能量之差。但这定律最好用一个玻尔不肯接受的假设来解释,这就是爱因斯坦关于光量子的概念。玻尔有很长一段时期不愿相信光量子,所以他采取如下的看法:电子在它的统原子核运动的轨道上由于辐射失去能量,而定态则有如电子作运动时的中间站。其假设是:在辐射过程中,电子在称为分立定态的一些中间站上停止辐射。由于某些未知原因,它在这些中间站上不辐射,而最后一个站就是原子的正常态。当发生辐射时,电子从一个定态走到另一个去。

    按照这个图象,处于定态的时间,要比从一个态到另一个态所需的时间长得多。但这两个时间之比当然绝未明确过。

    关于辐射本身又怎样呢,我们可以使用麦克斯韦理论的一般概念。从这个观点看来,原子与辐射之间的相互作用似乎是一切困惑的根源。在定态时,不存在这样的相互作用,因此看来可以用经典力学来处理。但能不能应用麦克斯韦的辐射理论呢?我不妨提一句,采取这种观点大概是不必要的。人们本来可以更认真地采用光量子的观点。本来可以说,我们看到的光的干涉条纹,是由于对光量子运动的一些附加条件而产生的。我隐约记得早年同温采尔(Wentzel)的一次讨论,那次他向我解释过,有可能使光量子的运动量子化,从而得以解释干涉条纹。但不管怎样,这不是玻尔采取的观点。无论从哪里开始,总要碰到一大堆困难,所以我想比较详细地谈一下这些问题。

    首先,曾有强大的论据支持定态的力学模型。我已提到过卢瑟福的实验。于是,原子中电子的周期性轨道就很容易同量子条件联系起来。因此,定态的概念可以同电子的特定椭圆轨道的概念联结起来。玻尔在他早期的演讲中,常常展示电子在它们绕原子核的许多轨道上运动的图象。

    在好些有趣的场合,用这模型可处理得很完满。首先是在氢光谱中。再有索末菲关于氢光谱线相对论性精细结构的理论,以及所谓斯塔克效应——在电场中谱线的分裂。因之,大量材料似乎表明,量子化轨道同分立定态的这种联系是正确的。

    另一方面,也有其他理由反驳说,这样的图象不会是正确的。我记起同斯特恩的一次谈话。他在1913年告诉我,当玻尔的第一篇论文发表后,他曾对一个朋友说,“要是玻尔刚发表的那些谬论是正确的话,我就不想再当物理学家了。”

    现在我来指出这个模型的困难和错误。最严重的困难或许是如下所述。电子在这模型中作由量子条件规定的周期运动,因而它要以一定的频率绕原子核运动。然而,这个频率绝不会在观察中出现。我们决不会看到它。我们看到是些不同的频率,每一频率决定于从一个定态到另一定态的跃迁中的能量差。还有关于简并性的一个困难。索末菲引进了磁量子数。按照这种量子条件,当某方向有磁场时,原子绕这个磁场的角动量必须为±1或0。但如在另一方向取一不同磁场,就必须对这个不同的方向进行量子化。然而,可以先在某一方向有一极其微弱的磁场,而在很短时间之后变为另一方向。磁场是太弱了,不足以使原子转过去。因之同量子条件的矛盾看来无法避免。

    正好五十年前我同玻尔的第一次讨论;就是围绕着这些难点之一进行的。玻尔在哥丁根作过的一次讲演中说过,在一恒定电场中,可以按量子条件算出定态的能量,而克拉麦斯(Kramers)关于二次斯塔克效应的最近计算可能给出正确结果,因为在其他场合这个方法很成功。另一方面,恒定电场与缓变电场的区别实在很小。若一电场不是变化得很缓慢,而是以一(比方说)很接近轨道频率的频率在变化,那末,我们知道,谐振当然并不是在外电场频率等于轨道频率时发生,而是当它等于在光谱中观察到的、由跃迁决定的频率时发生。

    当我们讨论这问题时,最后玻尔试图解释说,一当电场随时间变化时,辐射力便出现,因而用经典方式把结果算出来大概就不可能了。但同时他当然会看到,在这一点上求助于辐射力是有些不自然的。所以我们很快便倾向于认为,分立定态的力学模型中必定有点什么东西是错误的。还有一篇非常关键性的论文没有提到。那是泡利关于

    离子的一篇论文。泡利想过,如果有一个像氢那样具有周期轨道的明确模型,我们也许能应用玻尔-索末菲量子化规则,但对于一个复杂的模型,比方说氦原子,其中有两个电子绕原子核运动,那就恐怕不能应用了,因为这时我们将碰到三体问题中的一切可怕的数学困难和繁冗。另一方面,若有两个固定中心,两个氢核和一个电子,则电子的运动仍然是很好的周期运动,且可以计算出来。对于其他,这模型已经是太复杂了,所以它可用来作为一种校验,看看旧规则是否真的在这样一种中间状况下适用。泡利把这模型算了出来,发现他的计算果然得不出

    。的正确能量。因此对于用经典力学计算分立定态的疑虑增加了,而注意力越来越转到了定态之间的跃迁。我们已经懂得,为了获得现象的完整解释,只算出能量是不够的,还必须算出跃迁几率。我们从爱因斯坦

    1918年的论文知道,跃迁几率是规定为与始态、终态两个态有关的量。玻尔曾在其对应原理中指出,跃迁几率可以与电子轨道博里叶展开式的高次谐波的强度联系起来,从而加以估计。想法是:每条谱线对应于电子运动展开式的一个傅里叶分量,由其振幅的平方便可算出强度。当然,这强度不能与爱因斯坦的跃迁几率马上联系起来,但是它与之有关,因此可对爱因斯坦的量作某种估计。循此思路,注意力逐渐从定态的能量转移到定态之间的跃迁几率,而正是克拉麦斯,开始认真研究原子的色散,并将玻尔模型在辐射时的行为与爱因斯坦系数联结了起来。

    在写出色散公式时,克拉麦斯的指导思想是,原子中虚谐振子对应于谐波。之后,克拉麦斯同我还讨论了散射光频率与入射光频率不同的散射现象。在这种现象中,散射光量子与入射光量子不同,因为当散射时原子从一个态跃迁到另一个态。这种现象那时刚被喇曼在带光谱中发现。在这些场合要写出色散公式时,就不单要谈到爱因斯坦的跃迁几率,而且也要谈到跃迁振幅,必须给振幅以相位,并且须将两个振幅相乘——比方说,从态m到态n的振幅乘上从态n到态k的振幅等等,然后对中间态n求和。只有做了这些以后,才得出色散的合理公式。

    这样,我们看到,不把注意力集中到定态的能量而是集中到跃迁几率和色散以后,结果得出一条探索事物的新途径。事实上,如我适才所说,克拉麦斯和我写人我们的色散论文中的这些乘积之和,差不多已经就是矩阵之积。从那里只要再走很小一步就可以说,好吧,让我们抛弃电子轨道的整个想法,让我们简单地用相应的矩阵元来代替电子轨道的傅里叶分量吧。我必须承认,在那时我还不知道矩阵为何物,不知道矩阵乘法规则。但我们可以从物理中学到这些运算,尔后发现那正是数学家所熟知的矩阵乘法。

    这时我们可看到,与分立定态联系着的电子轨道的概念,实际上已被抛弃了。然而分立定态的概念仍保存着。这概念是必要的,它在观测中有其根据。但电子轨道不能同观测联系起来。所以它被抛弃了,留下的是这些坐标的矩阵。

    似乎应当提一下,在1925年发生这些之前,玻恩于1924年在哥丁根讨论班上已强调指出,把量子论的困难单单归诸辐射与力学体系间的相互作用,是不正确的。他宣传了这种想法:力学必须加以改造,必须用某种量子力学来代替,方能提供理解原子现象的基础。之后,矩阵乘法也规定了。玻恩与约尔当,和狄拉克独立地发现,在我第一篇论文中加于矩阵乘法的那些附带条件,实际上可写成qq-qp=h/2πi这样精致的形式。这样一来,他们便能为量子力学建立起一个简单的数学方程。

    但即便到这时候,谁也说不出分立定态究竟是什么,所以现在来谈谈我这个报告的第二部分——态的概念。在1925年,确实已有了计算原子分立能量值的方法。并且至少在原则上,也已有了计算跃迁几率的方法。但原子的态是什么呢,怎样才能描述它呢,它不能根据电子轨道来描述。直到此时,态只能用能量和跃迁几率来描述,但原子的图象却一点也没有。何况也很显然,有时还有非定态。最简单的非定态的例子,是穿过云室的电子。因此问题实质上是,怎样处理这种可在自然界中出现的态。穿过云室的电子的径迹这样的现象,能不能用矩阵力学的抽象语言来描述呢?

    幸而,那时薛定谔已经发展了波动力学。在波动力学中,事物看起来很不相同。在那里,对分立定态可以定又一个波函数。有一段时候薛定谔想过,分立定态可发展成如下图象:一个三维驻波,它可以写成一个空间因数与一时间周期函数e

    iωt的乘积,这个波函数绝对值的平方意味着电子密度。这种驻波的频率则使之等同于光谱定律中的项。这是薛定谔概念中决定性的崭新之点。那些项并不一定意味着能量,却是意味着频率。因此薛定谔走到了分立定态的一个新的“经典”图象,起初他相信,真的可以把这个图象应用于原子理论的。但没多久便看出,那也还是不行。1926年夏,在哥本哈根曾有十分激烈的争论。薛定谔认为,物质按波函数环绕原子核连续分布的原子波动图象,可以代替量子论的旧模型。但是与玻尔讨论导致的结论却是,这种图象甚至不能解释普朗克定律。对这种诠释,十分重要的是应当说,薛定谔方程的本征值不仅代表着频率,——它们实际上是能量。

    这样一来,当然就回到了从一个定态到另一定态的量子跳跃的概念,薛定谔对于我们讨论的这种结果十分失望。但即便我们知道了这一点,接受了量子跳跃,我们也并不知道“态”这个词能意味着什么。当然,我们可以试试看,能否用薛定谔方程去描述穿过云室的电子。很快作了这种尝试,结果表明那是不行的。在初始位置时,电子可用波包来表示。波包要向前运动,于是我们获得了有些象穿过云室的电子径迹的东西。但困难的是,波包要越变越大,以致如果电子的行程足够长的话,它就会有一厘米或甚至更大的直径。这肯定不是在实验中观察到的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