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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自笛卡儿以来哲学观念的发展和量子论的新形势的比较(1/2)

    在公元前四、五世纪希腊科学文化全盛时期后的两千年内,与早期那些问题不同类型的一些问题在很大程度上占据了人类的心灵。在希腊文化的头几个世纪,最强大的推动力是来自我们在其中生存并为我们所感觉的世界的真正实在。这种实在充满了生命,并且没有充分的理由强调物质与精神、或者由体与灵魂的区别。但在柏拉图的哲学中,人们已看到另一种实在开始抬头了。杜拉图在著名的洞穴的比喻中,将人比作洞穴中的囚犯,他们被捆缚着,只能朝一个方向看。在他们身后有一堆火,他们能从墙上看到他们自己和他们身后物体的影子。因为他们除了影子看不到任何其他东西,他们就把这些影子看作是实在的,而不知道物体本身。最后,囚犯之一逃跑了,从洞穴来到了阳光下。他这才第一次看到了真实的东西,并且认识到他过去一直被影子所欺骗。他这才第一次知道了真理,只能悲伤地回忆他在黑暗中度过的漫长生涯。真正的哲学家就是从洞穴逃到真理之光中的囚犯,他是一个具有真实知识的人。与真理的这种直接联系,或者我们可以用基督教徒的话说,与上帝的直接联系,是一种新的实在。这种实在已开始比我们的感官所感知的世界这一实在变得更强了。与上帝的直接联系是在人类的灵魂中,而不是在世界上发生的,自柏拉图以来的两千年内,这是比任何其他事情更费人思考的问题。在这个时期内,哲学家的眼睛是朝着人类的灵魂和它与上帝的关系,朝着伦理学问题,朝着天启的解释,而不是朝着外部世界。只有到了意大利文艺复兴时代,才能看出人类精神的一种缓慢的变化,它最后复活了对自然的兴趣。

    自从十六、十七世纪以来,与科学基本概念密切联系的哲学观念的发展,成为自然科学巨大发展的前驱,并相互影响。因此,从现代科学在今天所最终到达的地位出发来评价这些观念可能是有益的。

    这个科学的新时代的第一个大哲学家是勒来·笛卡儿(Ren6Descartes),他生活于十七世纪的前半期。他的那些对科学思想发展最为重要的观念,包含于他的《方法论》(Discourse

    on

    Method)之中。根据怀疑和逻辑推理,他试图为哲学体系找到一个全新的并如他所想象的那样坚实的基础。他不接受天启作为这样的基础,他也不愿不加批判地接受感官所感知的东西作为这样的基础。所以,他从他的怀疑方法开始。他对我们的感觉所告诉我们的关于我们推理结果的意见表示怀疑,最后他得到了他的名言:“我思故我在”(cosito

    erso

    sum)。我不能怀疑我的存在,因为这是由我在思想这一事实推论出来的。在用这种方法建立了我的存在之后,他基本上沿着经院哲学的路线,进一步证明上帝的存在。最后,从上帝给我以相信世界存在的强烈倾向这一事实出发,推论出世界的存在,因为上帝是绝对不可能欺骗我的。

    笛卡儿哲学的这个基础与古代希腊哲学家的基础根本不同。这里的出发点不是基本的本原或实体,而是一种基本知识的尝试。并且笛卡儿认识到,我们对自己内心的了解比我们对外部世界的了解更为确实。但是他的出发点——上帝-世界-我这个“三角形”——却危险地简化了进一步推理的基础。开始于柏拉图哲学的物质与精神或灵魂与**的区分现在是完成了。上帝既和我相区别,又和世界相区别。上帝事实上被提到超乎世界和人类之上这样的高度,以致于他最终出现在笛卡儿的哲学中只是作为建立我与世界之间的关系的一个共同参考点。

    古希腊哲学曾试图通过寻求某种基本统一的本原来找到事物的无限多样性中的秩序,而笛卡儿则试图通过某种基本的区分来建立秩序。但是由于区分而形成的三个部分将多少失去它们的真义,如果其中任一部分被认为是同其他两部分区分出来的话。如果人们终究要使用笛卡儿的基本概念的话,重要的一点是上帝在世界与我之中,同样重要的是不能把我真正和世界分开。笛卡儿当然知道联系的无可争辩的必然性,但是以后的哲学和自然科学却在“思维实体”(res

    cogitans)和“广延实体”(res extensa)的两极基础上发展,而自然科学的兴趣集中在“广延实体”上。笛卡儿的区分对其后几个世纪人类思想的影响是怎样估计也不会过高的,但是,由于当代物理学的发展,下面我们必须加以批判的正是这种区分。

    当然,说笛卡儿的新哲学方法开辟了人类思维的新方向,那是错误的;他所做的实际上只是第一次系统地表述了在意大利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时代已露端倪的人类思维的倾向。这种倾向就是对数学的兴趣的复活(这表现了哲学中柏拉图成分日益增长的影响)和对人格宗教的极力强调。对教学的日益增长的兴趣倾向于这样一种哲学体系,这种哲学体系从逻辑推理开始,并试图以这种方法得到某些象数学结论那样肯定的真理。对人格宗教的强调将我及其与上帝的关系同世界区分开来。如从伽利略的工作可以看出的,将经验知识和数学结合的兴趣,或许部分地是由于用这种方法,能够得到某种能完全避免宗教改革所引起的神学争论的知识。这些经验知识能够用公式表示,而不用谈到上帝或我们自身,同时,这些知识倾向于将上帝一世界一我这三个基本概念区分开,或者将“思维实体”与“广延实体”区分开。在这个时期中,在经验科学的先驱者当中有时似乎有一个明确的协议,这就是在他们的讨论中不应当提到上帝的名字和根本的原因。

    另一方面,区分的困难从一开始就能清楚地看出来。例如,在区分“思维实体”与“广延实体”时,笛卡儿不得不把动物全部归入“广延实体”之中。因此,动物和植物与机器就没有本质的区别,它们的行为完全由质料因所决定。但是,要完全否认动物中有某种灵魂存在,总似乎是困难的,即令我们确信物理学和化学定律在生命机体中也严格成立,对于我们来说,象托马斯·阿奎那(ThomasAquinas)的哲学中较陈旧的灵魂概念似乎也还比笛卡儿的“思维实体”概念更为自然,更不勉强。笛卡儿这种观点的后果之一是:如果把动物仅仅看作是机器一样的东西,就很难不设想人也是一样。在另一方面,因为“思维实体”与“广延实体”被认为在本质上完全不同,它们就似乎是不可能彼此相互作用的。因此,为了保持精神经验与**经验间的完全平行性,精神在其活动中也应当由一些同物理学和化学定律相对应的规律完全地决定。这里就产生了“自由意志”的可能性问题。显然,整个这种描述多少是有点人为的,它也显示了笛卡儿分类的严重缺陷。

    另一方面,在自然科学中,这种分类在几个世纪以来是极为成功的。牛顿力学和所有以它为模型而建立的其他经典物理部门,都是从这样一个假设出发的,这就是假设人们能够描述世界,而不需要提到上帝或我们自身。很快地,这种可能性似乎差不多成为一般自然科学的必要条件。

    但是,在这一点上,通过量子论,形势有了某种程度的变化,因此我们现在可以着手将笛卡儿的哲学体系和现代物理学中我们的现状作一比较。前面已经指出,在量子论的哥本哈根解释中,我们确实能够有所进展,而不用提到作为个人的我们自身,但是,我们也不能忽略自然科学是由人建立起来的这个事实。自然科学不单单是描述和解释自然;它也是自然和我们自身之间相互作用的一部分;它描述那个为我们的探索问题的方法所揭示的自然。这或许是笛卡儿未能想到的一种可能性,但这使得严格把世界和我区分开成为不可能了。

    在理解和接受量子论的哥本哈根解释方面,人们感到巨大的困难,即令是杰出的科学家爱因斯坦也不例外,人们可以从笛卡儿的分类那里追踪到这种困难的根源。在笛卡儿以来的三个世纪中,他的这种分类已经深深地渗入人类的心灵,因此要把实在这个问题用一个根本不同的方式来替代,是需要很长的时间的。

    关于“广延实体”,笛个儿的分类所持的立场是人们可以称之为形而上学的实在论。世界,即广延之物“存在”着。这和实用的实在论是有区别的。实在论的几种不同形式可以描述如下。如果我们要求一个陈述的内容不依赖于它能被证实时所处的那些条件,我们就把这个陈述“客观化”了。实用的实在论假设,确有一些陈述能被客观化,事实上,我们的日常生活经验绝大部分是由这样一些陈述所组成。教条的实在论要求所有有关物质世界的陈述都能够客观化。实用的实在论过去一直是、今后也永远是自然科学的主要部分。然而,教条的实在论,如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则不是自然科学的一个必要条件。但它在过去科学的发展中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实际上,经典物理学的立场就是教条实在论的立场。只有通过量子论,我们才懂得精密科学不以教条的实在论为基础是可能的。当爱因斯坦批评量子论时,他正是从教条的实在论的基础上出发的。这是十分自然的态度。每一个从事研究工作的科学家都感到他正在研究的东西是客观地真实的。他力求使他的陈述不依赖于它们能被证实时所处的那些条件。特别在物理学中,我们能用简单的数学定律解释自然这一事实告诉我们,在这里我们接触到的是实在的某种真正的特征,而不是我们自己所捏造出来的某种东西(从任何字面的意义上来理解)。这正是当爱因斯坦取教条的实在论作为自然科学基础时,他在内心所持的立场。但是,量子论本身就是能够不用这个基础而只用简单的数学定律解释自然的例子。如果人们拿这些定律和牛顿力学相比较,它们似乎不十分简单。但是,如果考虑到被解释的现象的巨大复杂性(例如复杂原子的光谱线),量子论的数学方案还算是比较简单的。自然科学实际上是能够不以教条的实在论为基础的。

    形而上学的实在论认为“事物真正在在着”,从而比教条的实在论更前进了一步。这实际上就是笛卡儿企图用“上帝不能欺骗我们”的这个论据来证明的东西。就这里出现“存在”这个词来说,事物真正存在着这个陈述是不同于教条的实在论的陈述的,就这里出现的“存在”这个词来说,同它在另一陈述“我思故我在”中具有同样的意义。……“我思,故我在。”但是,在这里,这个尚未包含在教条的实在论的命题中的意义却是很难理解的;这就引导我们对“我思故我在”这个陈述作出一般性批评,而笛卡儿是把它当作他能在其上建立他的体系的坚实基础。确确实实,这个陈述具有和数学结论一样的确定性,如果“我思”与“我在”等词是用日常方式定义的话,或者,更谨慎同时更严格地讲,如果上述两词定义的方式使得上述陈述可以随之作出的话。但是,这什么也不能告诉我们,究竟我们在探索我们的道路时,我们能使用“思维”和“存在”的概念到怎样的程度。归根结蒂,在很普遍的意义上,总有这样一个经验性的问题:我们的概念究竟能使用到怎样的程度,

    形而上学的实在论的困难,在笛卡儿之后就立刻被感觉到了,并且成了经验论哲学、成了感觉论和实证论的出发点。

    可以作为早期经验论哲学的代表的三位哲学家是洛克(Locke)、贝克莱(Berkaly)和休谟(Hume)。与笛卡儿相反,洛克认为,一切知识最终都以经验为基础。这种经验可以是感觉或我们心智作用的知觉。洛克这样说:知识是两种观念符合或不符合的知觉。第二步是贝克莱迈出的。如果实际上我们的知识是由知觉推导出来的,那么,说事物真实存在的陈述就没有意义了;因为只要知觉是既定的,不管事物存在还是不存在,都不可能有任何差别。因此,被知觉到就是等同干存在。这条论证的路线后来又被休谟发展到极端的怀疑论,他否认归纳法和因果关系,并由此得到这样一个结论,要是认真地采纳它,就会摧毁全部经验科学的基础。

    已在经验论哲学中所表现的对形而上学实在论的批评,就它是反对朴素地使用“存在”上词的警告来说,那当然是正确的。这种哲学的实证的陈述也能从相似的路线加以批评。我们的知觉最初并不是一堆颜色或声音;我们所知觉的已经是被知觉的某物,这里的重点是在“物”一词上,因此,用知觉代管物作为实在的最终元素,我们是否能得到什么东西,是值得怀疑的。

    现代实证论者已清楚地认识到基本的困难。这条思维路线表达了对朴素地使用如“物”、“知觉”、“存在”这样一些术语的批评,其方法是通过一般的假设:一个已定句子究竟有无意义这样的问题应当永远受到彻底和严格的审查。这个假设和它的基本态度是从数理逻辑推导出来的。自然科学的步骤被描绘为就象是在现象上附加上一些符号。就象在数学中一样,这些符号能按照一定的规则结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