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唐人故事 7(1/2)

    这胡公和虬髯公在杨素门下已经两年,论文,胡公汉话都讲不好;论武,也没见他们练剑。成天到晚光拿钱不干事,逛大街,买二手货。偏那杨素对他们优礼有加,到哪都带着,把杨府上下的鼻子全部气歪。当下请了来,杨素挥退左右,从病塌上挣扎起来,翻身便拜。虬髯公急忙去扶,那胡公却叉手于胸,大剌刺地说:“太尉大人;客气的不必,你这叫刘备摔他的儿子,买人心的有!”

    杨素苦笑一声说:“胡先生快人快语,我也不必客套。两位先生,如今圣上失德,天下汹汹,帝业将倾。眼见得天下甲兵,七八成入了外戚之手,圣上还不知深浅,对他们一味地封赏,将来天下一乱,这些人必然要反。老夫身为先帝座下之臣,不忍见这大隋王朝毁于一旦。苦心积虑,发掘杨氏宗族的将才。眼下靠山王杨林,是大隋的擎天金柱,东征西奔,马不停蹄。他却年龄高大,一旦撒手西去,无人能继也。舍侄杨立,少习剑术,兵书战策无有不通,是少一辈中的奇才。老夫还指望他有朝一日统十万雄兵为大隋立不朽之功勋,谁知竟死于奸人李靖之手!小侄是天下第一剑客,杨府其他人万万不及。如今失手,其他人丧胆寒心,必不能为他报仇。我知道两位是世外高人,武功又高于舍侄,还请先生念在剑士‘国士国士’的古训,为老夫—,—雪丧侄之恨。虬髯先生,胡先生汉语不好,给他讲讲‘国士国士’。”

    胡公倒嘴快:“太尉,不必解释。剑客的勾当,我的专业!国士国士,就是你对我大大的好,我对你也大大的好!这李靖我的包下啦!”

    虬髯公白了胡公一眼说:“太尉,胡公包下这事,小可就不必插手了!”

    “虬公,不要争一时的意气。李靖这厮不知是什么来历,小侄身为天下第一剑,居然死在他手下。你们不可托大,一路去,也有个照应。”

    虬髯公一笑:“这李靖的来历你不知道,怎么想起去杀他?太尉大人,我可不是轻狂。令侄在天下一流剑士之中排行第一,却另有超一流的剑士,杀一流剑士如宰鸡一般。这胡先生在超一流剑士中马战天下第一,足可以为令侄复仇。小子出手大可不必。”

    胡公听人夸他,大喜,“大胡子,你的也不错。你的剑术天下第二,我的早想领教,只是没有把握能赢。你的和我去,我的很乐意呀!”

    杨素听了大为惊讶:“原来还有这些讲究,那么这李靖是什么来历?”

    “李靖字药师,出身望族,少年习剑,在同门四人中剑法最高。其师兄师弟都已登堂入室,成了一代宗师,他还没有出名。据说是没有杀人的胆子,不敢和人过招。此人若有实战经验,连我们也不敢轻敌。可按现在的水平,我们中间任何一人都可在百招之内杀他。太尉,你要一定请我,我就去走一趟。按剑士的传统,今后我就算报过你礼遇之恩,咱们清帐了!”

    李靖和红拂骑马走到日头西斜,才走了不到二百里。原来杨立这匹马虽是千里马,可那纨裤子弟不知爱惜,把它骑坏了。它起跑倒快,跑到一百里左右就喘起来,呼啦呼啦好像在拉风箱。这都是身上带汗时饮凉水落下的支气管哮喘,一开喘非半个时辰不能平息。李靖见马喘得可怜,不敢再叫它快跑,只好一溜小跑,故此走得不甚快。

    日头将落,这两人走到黄河边上。此地两山之间好大一片平川,汉时本是河东一片富饶之地,只可惜南北朝时几经战乱,变成了一片荒原。走着走着,李靖听见背后隐隐有马蹄之声。回头一看,只见天边两骑人影,一黄一黑,身后留下好长—溜烟尘。他惊叫一声:“不好!讨命的来了!”急忙两腿一夹,策马狂奔。这千里马放蹄奔去,只跑的两耳风声呼呼,身后的追兵还是越跑越近。跑了一个时辰,他连胡公的胡子都看见了,坐下的马也开始喘起来。李靖急得头上冒汗,一面回头看,一面叫红拂看前面可有林子。谁知这片荒山光长草不长树,什么林也没有。李靖慌忙给马屁股一连几掌,打得马眼睛往外凸,脚下也打起磕绊,眼看马力将竭。正在急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忽然红拂尖叫起来:

    “那鸟洼地里却不是一片鸟林子!李郎,快来鸟看!”

    果然右手下边一大片洼地,里面好大一片柳条林,李靖打马冲进去,刚刚赶在胡公前边一箭之遥,跑到树林深处,李靖和红拂跳下马来喘气,那马喘得还要凶。好大一团蚊子,转眼被它全吸进去,然后就开始咳嗽。红拂擦擦头上的汗说:“李郎!须是要寻个河溪鸟洗一回。今番又死里逃生也!”

    “生不生还很难说,这两个家伙在外边不会善罢甘休的。咱们不能在这里躲一世,还要逃呀!”

    “郎,这两个厮却也是呆鸟!如何不入内来寻?”

    “人家不呆。剑客的古训是遇林休入。咱们躲在树后暗算他一剑,就说是有冲天的本事也着了道儿。你连这都不懂,才是货真价实的呆鸟!”

    “这等说,我们只索性饿死在这里?奴却不愿饿死。郎,我夫妇好好鸟乐一场,天明时结束整齐,去与那厮们厮杀!连杨立也输与郎,奴便不信这两个有三头六臂!”

    “别做梦了!这两个联手,就是二郎神也不是对手。我有个好主意,这一带低洼,明天早上一定起雾,咱们用破布裹了马蹄乘雾逃走,这片林子又有几十里方圆,谅他们没法把四面全把住。妈的,你看看我这脑子,真是聪明!歇够了马上去,占领有利出发地。”

    这洼地里是沼泽,草根绊脚,泥水陷人。那柳条纠缠不清,真比什么路都难走了几十倍。李靖持短刀在前开路,红拂牵马相随,走了半夜,才走到林地的西缘,爬上一个小高地。这地方可说是这一片惟一能让人存身的地方。靠近山口,风很大,把蚊子都吹跑了。山坡下面活水塘,可以饮用。小高坡上青草茵茵,正好野营。更兼地方隐秘,从外面看几棵大树树冠把山坡掩住。李靖拴好马,在池塘里洗去泥污爬上岸来,只见一轮明月在天上。他暗暗祈祷:上天过往诸神,保佑李靖平安出险!我还不想死。红拂却脱得精光。在碧波月影里扑通,嘴里大叫:“郎!来耍水!端的美杀人也!”

    李靖气坏了,压低嗓子喝道:“混账东西!你把鸟都惊飞了,老远都能看见!快上来!”

    以后事迹,中国文献均无记载。幸有日本国《虬髯物语》一书,载得此事。大家都知道虬髯客后来跑到日本去了。这《虬髯物语》,乃虬髯自传小说也。其中一节云:“隋帝末,余在杨素府为客,奉差逐李郎一妹于灵石北。李郎一妹走入林中,林大,将不可获。是夕忽闻一妹于林西发怪声,乃西去埋伏,遂遇之。”

    又有红拂代致虬髯客书,现为日本某收藏家所藏。书云“太原一别,转目十余年矣,闻兄得扶余国,妹与李郎沥酒东南祝拜之。犹忆当年夜宿林中,李郎插剑于地,以示楚河汉界。妹不解深意,以彼绝情意也,大放悲声。郎亦不忍,拔剑狎抱之,出声为兄所闻,否则不之遇也。事已十余年,当书与兄知。—妹百拜。”

    根据上述文献,那晚上红拂又嚷嚷来着,结果招得胡公虬髯到前边埋伏。要不然他们俩就逃脱了。第二天早上两人明知前面有埋伏,也不得不向西出动。如果折头向东,必须穿过好大一片沼泽,那可够走些日子的啦。事情到了这种地步。红拂一声不吭,看样子有寻死之意,李靖还安慰她几句。正扯着,已经走出雾区。他抬头一看,半山站着一人一骑。那人黄头发黄眉毛,黄眼珠黄胡子,骑一匹小黄毛马,此人正是胡公。李靖大声发问:

    “胡公,你来得好快!你的伴儿呢?”

    “你的李靖?扯淡的不必要。快来受死。我的伴当在林东。”

    李靖想:这人发疯了。发现我们不把伴儿召来,偏要单打独斗。他说:“胡公!你要挑我独斗?我多半不是你对手。我要是死了,可不要杀我老婆!”

    “花姑娘我的不杀。你的死,我的埋。”

    红拂搂住李靖的脖子大哭:“郎,一路死休!”却听见李靖在她耳边小声说:“你快下去。这人过于狂妄,骄兵必败,虽然他武功高过我,我也有五成把握。你不下去那一个也来了倒不好办了!”

    红拂不撒手,李靖把她硬推下去,纵马上前大战胡公。这架打得很不公千:胡公刀术高过李靖十倍,抡得漫天的刀花,李靖只够看刀招架,都没工夫看胡公的人。加上胡公用弯刀,正适合在马背上砍杀。李靖用杨立的剑,直刃直柄,抡起来再别扭也不过。他又一心要纵胡公的轻敌之心,不肯下马步战。斗了十几个回合,李靖浑身是伤,划了有二十多道口儿,就像一颗金丝蜜枣儿,胡公却连个险招也没碰上。

    胡公觉得奇怪:这李靖身手不及他,骑术也不及他,兵刃坐骑处处都不及他,他又找到他二十几处破绽,按说早该把这李靖砍成几十块,却偏偏没有砍中要害!这家伙闪得好快,多高明的剑客也闪不到这么快,只有胆小鬼能够。念着念着,两马错镫,李靖猛然一转身给胡公一飞剑。

    胡公听见风声头也不回,回手一刀把剑打飞。然后兜马转身,一看那李靖已经逃走了。胡公禁不住笑骂一声:“呜里哇啦!逃到哪里去!”双脚一扣镫,那黄毛马腾云一般追上去。

    他眼睁睁盯住李靖,只见李靖在镫上全身压前,正是个逃跑的架式。追到近处,胡公把刀在头上挥舞,正欲砍一个趁手,却不防李靖左脚离镫,一脚蹬去,把他鼻子蹬了个正着。胡公从马背上摔下来了,在地下滚。他的鼻子被蹬成平的,眼睛里血泪齐出,什么也看不见了。

    李靖圈马回来,看见胡公从地上挣扎起来,就纵马把他撞倒。兜一圈回来,胡公又爬起来,他又去把他撞倒。如此蹴踏三次,胡公哇一声吐血数斗,终于死了。李靖奔到红拂前面,从马背上摔下来,当场晕死过去。

    红拂把李靖身上二十六处刀伤裹好,已经把他裹得像木乃伊。李靖悠悠醒转,长叹一声,泪下如雨。他说:“红拂我完了。身负二十处刀伤,已经不能奔驰。你也不必守着我,快快上马逃走。”

    “郎却是痴了?奴若逃时,就不如猪狗!郎,多少凶神恶煞都吃郎打发了,哪里还有过不去的关口?”

    “你不知道,虬髯公一会就要赶到,我此时连三尺孩童都打不过了,拿什么去迎战当今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剑客?这回真完了。”

    正说之间,虬髯客从一边村子里冲出来。李靖看时,端的好条大汉!此人身高不过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