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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灯月双辉红楼介寿 笙歌杂沓碧沼腾光(1/2)

    话说宝玉、黛玉等在碧韵轩计议论台诗社,琼玉来说唱灯戏。次日早饭后,众妹妹都来贾母处。贾母道:“你们做诗会好热燥呀?”湘云道:“不光做诗,还做了些灯谜,预办放灯用。”贾母笑道:“放灯还早,难为你们倒预备着了,我最喜这玩意。”湘云道:“是老祖宗最喜欢的人预备的。”贾母道:“谁备的?一定是宝玉了。”湘云道:“不是宝哥哥,是晴雯姊。”贾母道:“我本喜欢晴丫头,又代我做谜儿,更喜欢他。”湘云道:“老祖宗怎么说是宝哥哥做的?”贾母道:“我最喜欢宝玉,自然猜是他。”湘云道:“而今看起来,老祖宗不很喜欢宝哥哥了。”贾母道:“怎见得呢?”湘云道:“从前琏二嫂子、宝姊姊生日,老祖宗那么高兴,代他两个做生。现在就是宝哥哥二旬大庆,老祖宗像忘了似的。”

    鸳鸯道:“云姑娘,你这话真正委屈了老太太。昨儿合太太议了半天:二爷生日要怎样做法。戏、酒、请客又玩腻了,若不唱戏,又不热闹,要变个新奇玩意才好。今儿正要请姑娘们来商议,只要有好玩意儿,就多花些银子都使得。姑娘这一说,老太太可受委屈了。”贾母笑道:“也怨不得他们着急,原该早早打算。我只愁想不出热燥的玩意儿来。”湘云亦笑道:“老祖宗放心,咱们约齐的来,就为备办了极热闹有趣、最新奇的玩意儿,必要请你老人家高兴才玩得起来。但是这玩意太热闹了,怕老爷不依,就不能玩了。”贾母道:“如果这玩意很好,你们尽管说,有我为头作兴。老爷若说话,就罚他出钱给咱们找补玩儿。我呢,也不是偏疼孙子不疼儿子,但是宝玉这个孙子比儿子还强。咱们勋臣之后,世袭爵禄,宝玉能够读书发甲,转为世族书香,最难得的;再者他们两人生生死死结成夫妇,福命好,造化高。于今家道兴隆,就借宝玉生日热闹热闹,下可以鼓励儿孙,上可以承欢老母。估量着老爷纵不肯助兴,亦断不敢阻我的兴。”

    王夫人听贾母说到这几句话,连忙站起来,大众也站起来。王夫人道:“老太太这么疼爱宝玉,要怎样热闹就怎样办。谁敢阻兴?前儿晚上,老爷提起,宝玉生日要热热闹闹替他做生。北靖王说:他那里要替宝玉另做生日。同年中算算十天半月还闹不清,至亲相好有十几家都要另贺的。外人尚且如此,岂有自家反冷淡不成?再者近来老爷提起宝玉,总是笑,每逢宝玉回话,只是点头,并不驳回他的,可见老爷如今很喜欢宝玉。老太太高兴,结他热闹做生,老爷还要格外助兴呢!”

    王夫人一席话,说得大家鼓舞起来。贾母道:“既这么样,我就定了。你们把玩意说给我听。”湘云道:“别的玩意都不稀罕,于今要在园中池子里唱灯戏。”贾母笑道:“果然这是新鲜的玩意。灯戏我却见过,从没见在池子里唱的,快叫人去请琏二奶奶来听他们唱灯戏。”黛玉笑道:“这戏还是孩子们唱的,咱们何能唱呢?”贾母哈哈笑道:“我竟老糊涂了,说话太急,几句话作一句说了。丫头、妈子听说唱灯戏,人人挤到门外来听。

    一时凤姐来了,请安问好毕,一面说道:“你们要唱灯戏,都不告诉我—声,到底怎么唱法?”正说间,宝玉、琼玉亦来了,叙礼后归坐,门外妈子、丫头黑鸦鸦挤满一院。黛玉趁空在湘云等面前使了个眼色,各人会意,都不则声。只见凤姐问道:“你们谁是为头的?”黛玉道:“大家商议的,要在池子里唱灯戏,孝敬老太太开开心。依你该怎样办?”凤姐道:“我自有主意。你且把为首的人说出来,我要派他的不是,还要罚他。”凤姐心中拿准是黛玉为头,欲想当着众人褒贬他的不是。黛玉道:“为头的人无有不是,怎么要罚他?”凤姐道:“生日将近,既要唱灯戏,该早些打算。今儿才说这话,就从今儿办起。还恐赶不及。岂不要罚他?”湘云等俱抿着嘴笑。黛玉道:“就从明儿办起,可还赶得及?”凤姐道:“要交给我办,也只好赶见如数。”黛玉道:“咱们打点十四至十七这四天,总托嫂子办。嫂子要派人的不是。切不可自己落不是。”凤姐道:“你到底把这为首的说出来呀!”黛玉道:“这个人断不得受罚。若说他的不是。他就站在这里,嫂子也不能说他。”凤姐道:“你若说出这个人来,看我可能饶他。”黛玉道:“为首的不是别人,是我兄弟账房里南边的相公们。请他们来,你当面说他,还看你饶他不饶。”湘云忍不住“扑嗤”的一笑,众人也大笑起来。凤姐红了脸,忙哼了一口。

    贾母道:“你们别闹了,说正文罢!凤丫头打算怎么办法?”凤姐道:“依我的主意,紫菱洲、蓼汀、花溆那几处,池面都宽,水中间搭戏台。但是这台倒很累赘,里面要宽大,好放箱子,后首又要搭行走的桥,池边又要搭瞧戏的大棚。棚里合台上挂灯结彩,晚上唱起戏来,连池子里的影通是亮的。这么着可好?”贾母、王夫人都笑说:“很好。”黛玉道:“到底是二嫂子想的周到,又板礼,又把稳,不像咱们想的玩意晃晃荡荡。”凤姐道:“别的东西可以晃动,若是戏台,—晃岂不倒了吗?”湘云、喜鸾等又大笑起来。凤姐知机,连忙笑道:“呵!是了。我知道了,你们都已议定,假意来逗我玩的,白说了几车子的空话。你们既已议定,如何不说给老祖宗听?”

    宝钗对琼玉道:“兄弟,还得你说,更明白了。”于是琼玉又将以前所说灯戏的话,备细加详又说了—遍,喜得贾母大乐,内外上下众人都听呆了。贾母道:“这玩意很新奇,你们南边人生成这些奇巧心思,凤丫头说的都不必了。”琼玉道:“昨儿我妈合我商议的,今儿特来请教老太太同舅舅、舅母斟酌。打算十四夜在咱们园里,我妈合外孙们替二哥哥祝寿,通园放灯,蝴蝶水厅摆席,池子里唱灯戏。十五夜是两位姊姊替哥哥祝寿,幽香谷后水廊摆席,本处通概放灯,池子里唱戏,凑着小蓬壶山势,好唱《蓬岛诸仙赴婚桃大会》,有两百多人出场,山上、水里约有万余灯火,这出大戏热闹非常。”贾母道:“班子里有这些孩子吗?”琼玉道:“除家里几班孩子。还在外面雇了几十个演习着用。”贾母道:“这就热闹极了。”凤姐道:“老祖宗福分大,有个状元学士孙子做生,就有个状元学士外孙子弄这么热闹的灯戏来贺生,还带挚咱们见识见识。”贾母道:“你别打岔,听你兄弟说。”琼玉道:“十六夜是诸位嫂子、姊妹们替二哥哥祝寿,在这边园里通共放灯,那处坐席还没有定。”贾母道:“要定了才好。”探春道:“打算在紫菱洲,那里池面宽。”琼玉又道:“十七夜待老太太、舅舅、舅母替二哥哥做生,三个园通共放灯。红楼上层摆女席,小蓬壶摆男席。这两处最高,三个园的灯景都瞧得见,这夜的大戏格外热闹。”

    正说得高兴,只见门外众人一挤,一个人往里一栽,跌在地下,大家望着发笑。原来是傻大姐,爬起来嘻嘻的笑向琼玉道:“好舅大爷,把我带去,扮个戏子,在水里玩玩。”凤姐一声吆喝:“也不瞧瞧自己的嘴脸,扮起来像个什么东西!”黛玉道:“你别这么说,他扮个闹花灯的万人嫌,还不上无双谱吗?”一语刚完,哄堂大笑,湘云扶着岫烟的肩膊乱摇,喜鸾伏在宝琴身上叫道:“笑死我了。”贾母、邢、王夫人等笑得淌泪,也有[揉]肚的,握嘴的,内外一片笑声,连凤姐、鸳鸯亦笑不止。黛玉问傻大姐道:“你要扮个什么?告诉我,叫舅大爷带你去扮。”傻大姐扭着头道:“我要扮个打秋千,坐在架子上什起来才好玩呢!”贾母道:“他倒会玩。”黛玉道:“屎棋有仙着,难为他知道这么想。”忙问琼玉:“灯戏里可有这一折?”琼玉道:“因为架子不能扎亮的,所以没有。”黛玉说:“难道陪衬的文章你不会做吗?”琼玉本来天聪,黛玉一语提破,忙说道:“有方法了。横竖山石亭台都是亮的,再添几树大枝头的亮花衬看更亮了。于今各事齐全,就是等老太太—人定夺。”

    贾母笑道:“你妈合你们操心,办得热闹妥当,便宜咱们赏用现成,还有什么说的?一定就是这么着,很好罢咧。但是十六夜的费用,他们自然是公派,不知可够使?”湘云道:“老太太实在顾虑周详,咱们派的分子还没收齐,已经使不完了。”贾母道:“如何有这些?”湘云道:“咱们贺分里头还夹着二哥哥的十位姨娘在内,单说晴雯姊姊,已拿出四锭元宝来了。”贾母点点头道:“我爱他就在这些事上,他很知道轻重,又大方。但不可太过。”晴雯站起来,答应几声“是”。

    贾母又向琼玉道:“十四、五、六,三夜都是你总揽吗?”琼玉答道:“是外孙承办。”贾母道:“倒要辛苦几夜,咱们十七的局,交给凤丫头办才公道。”凤姐笑说:“我正想舒舒服服的玩几夜,办了这差使,又不得闲了。”琼玉道:“做兄弟的还要拜托嫂子辛苦几夜,外面戏场一切,兄弟自己照料,内里一切酒席杂事,烦嫂子帮着我两个姊姊张罗张罗。”说着连忙作揖,慌得凤姐还礼不迭。

    大家又谈笑一会,各自散去。此事传开,下人个个请亲约眷来看热闹,纷纷嚷嚷,—天热闹自一天。平儿、琥珀、彩云、彩霞、素云这于有体面的丫头,亦附分在十六这夜。

    光阴迅速,到了十四这日,林园各处已经预备停妥,张灯结彩,补设养花。饭后,贾母率领大众到了林园,薛姨妈、封夫人带了宝琴、岫烟、香菱,李婶娘带了李绮、四姐儿,妙玉带了丫头玉簪、翠环,同到了芙蓉楼。吃过茶点,先到各处逛了一回,再坐船来至蝴蝶水厅坐席中间。正席封太太、薛姨妈、李婶娘、贾母,后首邢、王两夫人、舒夫人一席。东边厅两席,中间宝玉首坐,黛玉二坐,琼玉、喜鸾陪坐。西边厅两席,中间宝钗首坐,探春二坐,李绮、李纹陪坐。东边东席妙玉首坐,西边西席胡云首坐,其余众姊妹依次分坐。后首两厅四席,东边中间晴雯首坐,西边中间紫鹃首坐,余者依次,平儿等一干有体面的同坐。大共五处,前后左右,丫头、妈子挤得几无隙地。

    酒至数巡,肴陈几道,渐次黄昏,天暗不移时,忽听爆竹一响,万枝灯火齐明,通园彻亮。月正东升,灯月交辉,楼台倒影。忽见水面上一号船摇到水厅前,说道:“请老太太、太太、奶奶、姑娘们更坐,就开戏了。”大家起身,妈子们将酒席移近水栏。凝神静曲,只见隐隐约约,水面上堆着些山头慢慢推到池中。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觉得冰冷没趣。贾母问舒夫人道:“这算什么玩意?”舒夫人道:“他们怎样办的,我竞不懂。”凤姐忍不住,悄向湘云道:“这也叫做灯戏吗?几座黑山倒将对面的灯遮住了。”湘云抿着嘴笑,不则声。黛玉向琼玉、喜鸾低声说道:“你们瞧,凤姊姊像生气似的,只怕要发话了。”宝玉道:“难怪他,连老太太都耐不住了。”琼玉道:“也快起火了。”凤姐恰持说话,只见水面上一个排撑来,排上几个大架子,挂着无数流星,一齐点着,竖到半空,乃是九龙入海、百鸟出巢、双飞蝴蝶之类,放得满天星火流光。大家抬头观看,都说:“这个玩气倒有趣。”少顷,有几干流星余焰未熄,落在纸山之上,几点火星引着通身走线,一齐火发,十几座鳌山突然通明透亮,一派金光照彻水底。只听众人欢笑之声。如同鼎沸。贾母叫琼玉坐到身旁,问道:“果然有趣,玩的很好,难为他们,怎么制的?亮得好快,是个什么法子?说给我听。”琼玉道:“通慨烛芯上蘸着硝磺,每支烛头粘着引线,走线一到,齐齐着了。”贾母笑道:“原来这么的。”

    鳖山放亮之后,摆作弯弓之形。顷刻间,大吹大擂,山凹边撑出四座灯徘,这排底下排木,中间夹竹,上铺平板三重夹成的,排筏上面两层彩棚,挂满须络琉璃联灯,四围画槛,内里鼓吹。开场吹打后,两边一分,贴近鳖山作为场面。又见撑出四号灯船,亦是悬灯结采,萧管细吹,渐近水厅,又往两边一分,作灯排衬景。

    须央乐止,灯排上小锣响处,只见钟离、拐李二仙出场。钟离站在麈尾扇上,拐李站定葫芦。随后果老站着简板云筒,国舅站立檀板,洞宾足踏宝剑,湘子履于玉笛,采荷端着花篮,仙姑蹬住抓篱,都从水面游行。后首王母捧蟠桃,践祥云而来。四面云头滚滚,王母立在中央,八仙立在两旁;说毕“海上蟠桃初熟”的上场词,转到鳖山顶上站住,各物都擎在手个,通慨放亮。唱毕“寿筵开处风光好”,又转下来,各人站着彩云进场。

    接着排上细吹,“当”‘当”两声,锣边敲响,一个仙童明眸皓齿,踏彩云而出,手捧“平安吉庆”,从容戏舞一回,引出—个手执爵盘的,又舞一回,引出两个,—个手擎如意,一个手提须络。联灯舞毕,前导天官出来,两对仙娥掌着雉尾孔雀领扇护后。唱过“万福来朝”,寿星、禄星、财星、喜星、送子张仙挨次而出。说完上场诗,同上鳖山,排列如花冠一般。上层站着天官,中列诸星,下面另有六十个侍从仙童,十个捧钱蝠团的,十个捧卧鹿团的,十个捧蟠桃团的,十个捧聚宝盆的,十个捧和气团的,十个捧笑榴团的,每人双手两团。唱到中间,忽听鼓边“扎”声一响,锣鼓齐鸣,六十人手里的切齐齐一脱下来。一手五个,连成一串,两手—十个,统共六百个彩扎亮团,一齐脱下,照得通场彻亮,灯光射天,再加众星手中物件亦是亮的,通场四围共有数千灯火。锣鼓声中央以歌唱,看的人目眩心摇。

    贾母笑道:“果然热闹好看,再也没有了。”妈子、丫头们看痴的,看呆的,望着笑的,指着说的,种种形状不一。唱完后,众星复驾彩云进场后面。几十朵透亮云头,在水面,广轮转如飞,或高或下,只见一片火光旋绕,渐渐滚远去了。接着又有两号灯船绕场吹打,人人眼花撩乱。薛姨妈、封夫人等都说:“热闹极了。”贾母道:“瞧着热闹,忘了喝酒,诸位亲家太太宽用一杯。”

    大众又喝了一回酒,只见前面又撑出四个火灯排,并拢作一个戏台,后面许多小排相接。孩子从小排上行至大排中出场,唱了一折《比寿》,一折《送金》,一折《双拜月》,两旦的妆样、关目情形,人人赞美。一折《女长亭》,车马都是亮的。进去后,场面上搭成采石矶,靠着鳖山,对面将台,各将乘着虎头战船攻打,唱一回,杀一阵,锣鼓喧天,声闻数里。胡大海败下矶头后,常遇春驾一小舟而来,离石矶两三丈远。只见遇春说完话,身子往下一跗,朝上一纵,跃进矶头,杀出城来,迎接诸人入城,收兵进场,看得人人称快。又唱了两折小丑发科的戏,再唱《三代荣团圆》。

    大家纷纷说道:“这点大的孩子有这样本领,几丈多远,身子一纵就上去了,真正奇怪。”凤姐道:“这孩子比包勇还强,唱了戏白槽蹋了。不如叫他守夜很好。”宝玉笑道:“不相干,他这武艺是假的。”凤姐道:“这个如何假得来?”宝玉笑着走了。灯船报说唱找戏,贾母让客再坐,封太太等齐说:“尽够了。老太太、太太们都辛苦了。难为他们小孩子,也要让他歇了。明儿再瞧罢!今儿眼都花了。”于是大家散坐,又饮了茶,再各自散去。

    十五日早间,尤氏带着胡氏、佩凤、偕鸾、丫头等众来贾母处请安,此时已到了许多人,邢夫人带着嫣红等亦到了。尤氏笑向贾母道:“人家生日热闹,唱戏常有的事,从没见过昨夜这么热闹。扮常遇春的那个孩子真好武艺头儿。”邢夫人道:“我也这么说,我最喜欢那些彩团齐齐的脱下来,亮的有趣。”尤氏道:“咱们丫头银蝶儿睡梦里还说这个聚宝盆好,又是那些云头滚的好,说了许多梦话。”王夫人亦笑道:“怨不得他们小孩子,连老爷也想瞧呢!”

    不一会,大家到齐,上下一群众人都往幽香谷来。进入曲迳,蕙风、香蔼、黛玉迎着众人,一面让坐,宝钗吩咐就在这里摆饭。众人随便游玩,下午后都到谷后水榭长廊坐席。中间两席,封夫人等,贾母率领邢、王夫人陪。东边两席的首坐宝玉、湘云,西边两席的首坐妙玉、宝琴,东西两边主坐黛玉、宝钗。两边另有四席,赵、周姨娘、嫣红、佩凤、偕鸾、平儿、彩云等,以及琥珀、彩霞、素云等一干有体面的丫头坐,晴雯、紫鹃等陪坐。一时肴列珍羞,酒斟馥郁。

    树林之内,楼台隐约,惭渐透出火光,顷刻间灯辉月胶。忽见两号小灯船,旁驾水轮飞滚前来,报说:“开戏了。”众人听报,睁眼往水面上望,只见池子里远远两座大灯排,灯光明亮游来,在水榭东首泊住,原来是赦、政二公,同三府门客,珍、琏、蓉、蔷等在那里看。又见对面小蓬壶亦点起灯来,疏疏落落,犹如几点残星,半明不灭。凤姐道:“对面这几支灯太微了。”探春道:“回来只怕嫌多呢!”停了一会,场面灯排已到,列在两旁。又见几座高耸鳌山撑来,将池子堆满。半壁山间的灯亦是落落晨星,半明半暗。贾政摇头道:“这鳖山太笨,灯又少,甚没意味。”贾琏道:“回来就多了,这上面通有巧意头的玩儿。”贾政点点头。

    说话间,远远望见一派火光在水面上冉冉浮来,渐游渐近,直到面前。许多彩云簇拥着东华大帝上场,仙使仙仗、金童玉女执的幡幢通是亮的,唱过引子,上了鳖山,坐在中间。随后福禄寿财喜并诸仙,一班一班的出来,唱毕引子,分列于两旁岛上。众和的曲子唱完,只听仙童高声说道:“大帝敕旨,命福禄寿财喜诸星同众仙献瑞者。”说声才尽,猛听得“扎仓”一声,几处锣鼓并响,无数灯火齐明,鳖山变作琥珀山,诸仙并侍从所执之物往上矗的,役下垂的,尽皆透亮,鳖山上下四旁,无处不明。两百喉咙唱和,杂以锣鼓笙笛。火光彻天,乐音嘹亮,众人纷纷喝采。

    贾母叫鸳鸯坐在身旁,细细问道:“你瞧这一片亮光,把眼珠子都映花了。那穿亮马褂的是谁?”鸳鸯道:“我也看花糊了。”宝玉见贾母追问鸳鸯,忙赶过来回道:“那是牛郎穿着一件银针牧童蓑。”贾母又问:“那匹高大白马是谁骑着?”宝玉道:“不是马,是梓潼帝君骑着白特。”贾母又问:“今儿没有八仙吗?”鸳鸯道:“堆在那第二层上。”贾母又问:“八仙怎样出来?”宝玉道:“合列仙驾云出来的,今儿比昨夜不同。”

    漫表此处问答。再说探春向凤姐道:“二嫂子,这会儿的灯可系太多了?”凤姐道:“小蓬壶到底还是黑的。”探春道:“再瞧罢咧!”这边黛玉、喜鸾、惜春靠近脸,低低说话。惜春笑道:“我也是这么猜他,但他的心眼都被你看穿了。他比周瑜,你比孔明先生,总跳不过你的掌中。”须臾大戏进场,鳖山等件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