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元春之情(1/2)

    元春的情感世界,无论是爱情还是亲情,与其他裙钗相比都较为特殊,这种特殊既来自她的身份,也来自她的品性。元春的情,集中体现为“宫怨”二字,除了传统意义上帝王和妃子之间的矛盾,也包含了贾府中封建家长和女儿之间的矛盾。

    元春的爱情其实存在着帝妃矛盾。贾元春婚恋故事的特殊性在于故事的男主人公是皇帝,即小说中所说的“今上”或“当今”,也就是当时的皇上。把爱情和婚姻托付于皇帝的女子,其心弦中不可避免地要弹奏“宫怨”的音符。中国封建社会中,皇帝一人可以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甚至更多的配偶。在“后宫佳丽三千人”中,受宠者毕竟是少数,而失意者则是多数。所以,宫怨诗便成了封建时代表现宫闱作品中的主要题材。在宫怨诗中,有抒发希望之情的,如唐代薛逢的《宫词》:“十二楼中尽晓妆,望仙楼上望君王。”表达了后宫佳丽们对君王恩情的翘首以盼;也有抒发绝望之情的,如唐代白居易的《上阳白发人》:“上阳人,上阳人,红颜暗老白发新。绿衣监使守宫门,一闭上阳多少春。……忆昔吞悲别亲族,扶入车中不教哭。皆云入内便承恩,脸似芙蓉胸似玉。未容君王得见面,已被杨妃遥侧目。妒令潜配上阳宫,一生遂向空房宿。”这是宫怨诗中较为典型的一首。需要指出的是,古代后宫的女子们常把失意的痛苦迁移到得意者身上。殊不知,即使是令“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杨贵妃,也在天宝十四载(755年)被玄宗赐死于马嵬坡。富于戏剧性的是“上阳人”进宫也在这一年,即“玄宗末年初入选”。两个时间的偶合告诉人们,杨贵妃不再得宠的时候,“上阳人”也没有削减她的失意之苦。在宫怨诗中,不乏对负心汉的抱怨,可以说是“闺怨”的一种特例,如汉代班婕妤的《怨歌行》:“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风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这是现存最早的宫怨诗,借团扇境遇的变化,描写了一位后宫女子对君恩的怀恋,也抒发了对此“君”恩断义绝的怨尤。

    《红楼梦》曾借贾蓉之口将汉代和唐代戏称为“脏唐臭汉”,其实汉唐以来诗文的宫怨情结在小说中还是有所继承的。元春形象的塑造,便是较为具体的例证。《红楼梦》正面写到元春的章回很有限,出现其言谈举止的只有第十七、十八回。贾家兴建大观园,元春衣锦归宁,那“烈火烹油”的繁华景象是元妃得宠的最好诠释。然而,在大观园中有“香烟缭绕,华彩缤纷”的欢庆氛围,也有重逢的哭泣和眼泪。正如班婕妤的《怨歌行》所云:“常恐秋节至,凉风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元春和汉代宫女一样,居春思秋,居热思冷,居安思危,她所点的那出《长生殿》中的《乞巧》便是突出的证明。

    早期抄本中在元妃所点的《乞巧》剧目下,双行小字批语为:“《长生殿》中伏元妃之死”(见己卯本、庚辰本等)。清代初年洪昇的传奇剧《长生殿》,选取了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这一传统题材,在唐代白居易《长恨歌》的基础上有所创新,把现实的“长恨”化成艺术的“长生”。《乞巧》是《长生殿》第二十二出《密誓》中的一段戏,写杨玉环在七夕乞巧。妃子说:“今乃七夕之期,陈设瓜果,特向天孙乞巧。”皇上笑道:“妃子巧夺天工,何须更乞。”妃子哭诉:“妾想牛郎织女,虽则一年一见,却是地久天长。只恐陛下与妾的恩情,不能够似他长远。”皇上为妃子擦着泪说:“妃子,休要伤感。朕与你的恩情,岂是等闲可比。”妃子说:“既蒙陛下如此情浓,趁此双星之下,乞赐盟约,以坚终始。”于是帝妃二人焚香设誓,一个道:“双星在上,我李隆基与杨玉环”,一个合:“情重恩深,愿世世声声,共为夫妇,永不相离。有渝此盟,双星鉴之。”可见,七月七的夜晚,“杨娘娘到长生殿去乞巧”,其实是为了祈福,正因为她“受恩深重”,“只怕日久恩疏,不免白头之叹”,所以希望皇帝恩情长久。值得注意的是,《乞巧》这场戏只有恩情没有怨恨,只有生没有死,但长生之殿却埋伏着后来的长恨之情。抄本批语写道“伏元妃之死”,则揭示了元春后来遭遇了与杨贵妃相似的悲剧。

    元妃的封号中隐约带有不祥的信息。第十六回“贾元春才选凤藻宫”的情节中,赖大来禀报:“咱们家大小姐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这里“尚书”之名,让人联想到白居易的《上阳白发人》,长诗中曾写“今日宫中年最老,大家遥赐尚书号”。“大家”是宫廷中的口语,称皇帝为大家。三国、北魏时,宫中设有女尚书。《旧唐书?职官志》记载,内官有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各二员,正五品,分掌宫中事务,相当于前代的女尚书。唐代王建的《宫词》曾写:“院中新拜内尚书”,也指的这类女官。上阳宫,在东都(洛阳)皇城西南,唐高宗上元时所建。唐代安史之乱后,上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