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食“红”不已(1/2)

    正因为我不通外文,所以,我读外国作家作品的译本,等于是读了两个人的著作——外国作家给了我人物、场面、故事、氛围……或许还有思想,翻译家则给了我中文的语感。读译著,可以吸收的营养是很多的,却不大可能吸收到原著在语言上的精华。因为自己是从事写作的,所以越来越意识到,文学既然是语言的艺术,那么,自己阅读中最应该重视的营养源,只能是地道的中国经典作家的经典作品;又由于当今已是白话文的时代,所以中国古典作品里,经典的白话作品又比文言作品更具易于吸收的营养;基于这样的认知,近年来我特别热衷于研读《红楼梦》。

    《红楼梦》仿佛西方那具陈列在法京巴黎罗浮宫的希腊古雕维纳斯——曾经是完整的,或基本是完整的,却未能完整地传世。但是,那具米罗的维纳斯不因断臂而失美,甚至于,无论现在的雕塑家如何将其“复原”,哪怕有一千种殚精竭虑的方案让我们从容过目,恐怕我们也总难首肯。同理,《红楼梦》也不因传到今天的真本只有八十回(严格而言尚不足八十回,这里不作精确陈述,以免烦琐),而失却其特异的魅力;尽管根本与曹雪芹不相干,比曹雪芹晚生了二十多年,又在曹雪芹谢世二十多年后才着手续写的高鹗,他那后四十回现在流传甚广,也有人激赏,但其实是违背前八十回主旨的,许多像我这样的读者,对之是根本不“感冒”的;其余的续作,则连引出广泛的注意也达不到。

    《红楼梦》前八十回的文本,已成了我日常的精神食粮,是我吮吸中华文化精髓的最重要的管道。从写作角度上来说,《红楼梦》的文字本身,给我的启示尤多。构成《红楼梦》的方块汉字,不仅连成词句段落时读来声韵优美,而且,那字形本身,就仿佛一幅幅小巧的图画,引出我丰茂的想像与思绪,最突出的例子,比如“栊翠庵茶品梅花雪”(此回目取庚辰本,不按通行本,下同)一回里,写到妙玉拿出两个珍贵的茶具,一个是爮爮斝,一个是杏犀 ,你细赏那字形,多有意趣!拼音文字怎能产生这样的效果?西方文学里,比如乔依斯的《尤里西斯》,有的篇幅里完全没有标点符号,我们这边有的人叹为观止,其实,中国以往的文学向来没有现成的标点,文言文不消说了,就是《红楼梦》,何尝要什么标点符号,阅读者自己边读边断句就是了。《红楼梦》的断句,也常产生歧义,比如第二十八回里提到几种药名,“人形带叶参三百六十两不足龟大何首乌”,就有人点为“人形带叶参,三百六十两不足。龟大何首乌”(如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