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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薛姨妈同居护爱女 王夫人垂涕勖孤孙(2/2)

,甄汰家丁,渐已就绪。见了那些世旧,提起结会校射,大家都甚踊跃。

    那会芳园围墙以内,本有一大段空地,是宁国公当日点兵的校常贾珍命小厮们划去荒榛,竖起射鹄,又添买了雕弓骏马,便按日演习起来。

    同时,镇国公之孙牛继宗,理国公之孙柳芳,治国公之孙马尚清,齐国公之孙陈瑞文,平原侯之孙蒋子宁,襄阳侯之孙戚建光,锦乡伯之子韩奇,以及陈也竣冯紫英、卫若兰等华宗贵裔,咸来与会。本家子弟如贾琼、贾璜、贾珩、贾菖、贾芷、贾菱等,有的真来习武,有的借此亲近贾珍,却也来了不少。荣府中也遣贾环、贾琮来此,随同肄习。日间轮校骑射,晚间聚饮而散。贾珍定下规约:轮流互作东道,只较优劣不赌胜负,也是惩前毖后的意思。

    薛蟠知有此会,心想,念书既然耽误了,借此习武立功也还不晚。寻着贾珍,愿来凑趣。他本是前次校射有分的,贾珍自无不允,从此薛蟠便也按日赴会。

    一日,尤氏无事,因素未见过骑射,命小厮们在校场边三间小厅安设珠帘纱屏,带着偕鸾和丫头们到那里隔屏偷看。只见那校场约有二十来亩,周围遍种垂杨,一般子弟们各骑骏马,正在绕场试聘。少时,令旗高挥,一队骑马的有十数骑直向箭牌跑去。箭牌上画的是黄质斑纹的虎头,第一箭专射虎额,二三箭分射左右虎目。尤氏只见那箭从马上似飞雨般发去,射毕各拢马退下,不知那个射中?

    少时,有一个骑雕鞍菊花青马的,似是冯紫英,督着人在箭牌下验看。原来箭上都刻着各人姓名及一二三等字,验完了,在牌下标出名榜。三箭皆中的只有五人,贾珍在内。这五个人重又比较,射那柳树上的叶子,连中的却只有三人,贾珍外是戚建光、柳芳。

    歇了一会,忽听一阵鼓声似怒雷突起,一队十多匹马风驰电掣的跑去,各自争先斗捷。箭牌前竖着标旗,眼看那个骑朱鞍铁青马的先要赶到,却被两匹马--一匹是金鞍赤骝,一匹是银鞍黄骢--从马后飞赶过去,都比铁青马先到,只是赤骝稍后,差了半个马头。尤氏瞧那骑赤骝的正是贾珍,余者都不认识。忙叫丫头稍问跟随的小厮,方知骑铁青马的是蒋子宁,骑黄骢马的是马尚清。

    又见贾珍等缓辔回来。校场上摆起青绿木山,分为数层,高矮不等。一会子,这十多匹马重又飞跑越山而过:有的撺不过去;有的过山失势,前蹄双跪;有的撺山太猛,几乎坠鞍。

    尤氏瞧着替他们担心,那知道都是练熟的了,到要紧时各能控纵如意。及至抢到标旗,却是贾珍第一,马尚清第二,蒋子宁也算到了,却差着一大段。贾珍等下了马,都在那柳树下坐着歇息。紧跟着第二队十多匹马又要上来。

    尤氏正看得有趣,佩凤忽从上房走来,悄回道:“西府里珠大奶奶来了。”只得进去,见李纨叙谈了一会,要拉他出来同看,李纨不肯,方罢。

    这里一般子弟,直演习到日色沉山,方赴大厅会饮。席间,无非谈论些用兵的韬略,备兵的险要。薛蟠只跟着歇酒,总插不上嘴。他向来善骑,却因体肥身笨,屡次落后。秉性好胜,岂肯甘心输人。随后便另买一匹大马,通身漆黑,银顶雪蹄,寄养在宁府马号。天一亮,就拉到校场,独自来回驰骋。有时,遇见贾蓉笑他道:“薛大叔,大清早起的骑马往那里去?还要到苇塘里**去么?”薛蟠哼了一声,仍旧骑他的马。贾蓉便笑着去了。

    薛蝌见他哥哥朝出夜归,几天见不着一面,疑惑他到外头胡闯。问知每日皆在东府里练习骑射,方才放心。

    薛姨妈却不知细底,每回家里来人,问起大爷,总说一早就出去了,心中更多疑虑。那日,专为此事住在家里,候至深夜,薛蟠才醉醺醺的回来,忙至薛姨妈处请安,说道:“妈今儿回来了。”薛姨妈道:“我不回来还得了么!你失魂落魄的,一天到晚不着家,这家被人抬了去,还没人知道呢?我也没见过你这种人,三番两次的招事惹祸,刀架在脖子上,好容易救下来的,还不收心学好。教我指望谁呢?”薛蟠道:“妈别这们说,我若不学好,还不出去呢?妈不信,只问东府里,我那天不在那里练习弓马?文的我干不来,这不是一条正路么?”

    薛姨妈道:“那东府里的事,我还不知道么?明着习射,暗地聚赌。不为了这个,还不会抄家呢!”薛蟠道:“这回可大不相同了,一把子都是正经人家的子弟。从前邢大舅、王仁那一帮全刷了。我这一程子何曾摸过色子牌呢?”薛姨妈道:“这在你自己,再要捅出娄子来,我也不管了。”薛蟠道:“妈只管放心,我将来还要仗着弓马混个一官半职,给妈请诰封呢!”

    薛姨妈道:“只要你不闯乱子,那些荣华富贵我也不想。”

    薛蟠又陪着说了一回话,等薛姨妈睡下,方回房去。

    次日早起,不敢出门,陪薛姨妈用了早点,又闲话一回,亲自送至荣府。走过大观园,迎面遇着贾兰,向薛蟠请安道:“薛大叔,今天倒有空儿?”薛蟠道:“我练了这些日子,也该歇歇了。刚才送我们老太太来的。”又问贾兰往那里去?贾兰道:“爷爷叫我呢。”说罢各散。

    贾兰走进上房,贾政正在炕上坐着看书;王夫人在常坐的躺椅上歪着,忙即上前请安。贾政道:“我这些时没问你,卷折都写了没有?”贾兰道:“上回爷爷吩咐了,我自己就定下功课,每天各样都写两三开,只是不见好。”贾政道:“你估量着半天的工夫,七开半的大卷子,写得下来么?”贾兰道:“每两开也只写半个时辰,可没试过整本的。”贾政道:“过几天写熟了,也要练着写整本的。我看你平常写的,破体字太多,自己要格外检点。好歹还在其次,有了破体字,一瞧就瞧出来,加上一个黄签字,就不能往前头摆了。”贾兰连应几声“是”。

    贾政又道:“文章也要多做两篇熟熟手才好。”贾兰道:“师父定的每三天做一篇,都请师父看了。”贾政问是何题:“贾兰道:“上课是‘管叔以殷叛’,再上一课是‘岁寒’一章。”贾政道:“上课的题目重在‘以’字,前人那篇成文,出股首句是‘武庚非能叛之人也’,对股首句是‘武庚又处于不得不叛之势也。’两面对应,把那‘以’字的神髓都刻画出来了。作文要如此扣题,方为警策。‘岁寒’一章是重‘然后知’三字,若不从此着眼,便是‘松柏后凋’四个字的文章了。你可体会到了么?”贾兰道:“师父也是如此**。”贾政又问:“稿子可在手边。”贾兰道:“上课的稿子,孙儿还带着呢。”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两张红格纸,呈与贾政。

    贾政看那文稿上有许多浓圈密点,知是代儒看过的,便带起花镜从头细看。觉得从起讲起,文气就非常充沛;起股、中股也都能扣着题旨,切实发挥;看到最后两小股,代儒密密夹圈,在格子上批着“目光如炬”四字。那文章是:太白之雠,岂能并立于高天之下。殷而以叛著,周人之曲辞也。设非有助其兴戎,亦惟是茹痛君亲,效来宾之白马。征诛之局,不能求谅于骨肉之间,管叔而以叛书,姬宗之惭德也。

    设竟得底于成绩,安知不正名篡弑,比干蛊于黄熊。

    贾政看了两遍,也觉得很有意思,却嫌他笔锋太利。便对贾兰道:“这两股你师父以为很好,我觉得太露锋芒,场里头倒不合适。况且,会试又与乡试风气不同,乡式还有取才气的,到了会试,总是取那四平八稳的文章。你只看近几科的闱墨就知道了。”贾兰答应:“是。”见贾政无话,正要退下,又听王夫人唤道:“兰儿!”便走至跟前站祝王夫人道:“用功是好事,身子也是要紧的。我听说你前儿考首善书院,领卷子回来,一直做到三四更天,多们伤身体哟!以后切记不要熬夜。”贾兰道:“平常总是早睡的,就是那天晚点。”王夫人道:“我生的儿女:你大姑妈做了娘娘,享尽了福去了。你老子小的时候就多病,好容易盼得娶了亲,进了学,生下了你,我正喜欢呢,他可去了。到你宝二叔,未免娇养点,也是千灾百难的。刚刚娶了亲,中了举人,你二婶子又有了喜,他又丢下我走了。可叫我指望谁呢?眼下只有指望你了。你爷爷是望六的人了,家里这个重担子,全在你身上。

    我可要..”说至“要”字,不由得声酸泪咽说不下去!贾政听了也无限伤感,便独自踱了出去。

    贾兰心中凄惶,只得勉强忍祝劝慰王夫人道:“太太放心,孙儿是不走的。若说学问,我的经历很浅,但就读书所得,觉得古人大文章、大经济都是从忠孝两字出来的。咱们世禄之家,白白的衣租食税,若虚受厚恩,一无报答,这忠字何在?老爷、太太这们爱惜我,期望我成人,若不替我父亲图个显扬,这孝字何在?亏了忠孝,丢了根本,不但那膏梁文绣白糟蹋了;这侥幸得了令闻广誉,也等于欺世盗名一流,不足齿数的了!”

    王夫人听他这话,非常欢喜。拉着贾兰道:“好孩子,你有这个志气,总算你老子没白生了你。以后千万记着:“越要好强,越要自己保重。你看你爷爷听不下去,忍着眼泪出去了,不知多们伤心呢?”贾兰连声答应,回至书房。

    从此,按日用功。写出卷折,呈给贾政阅看。贾政又替他送给世交老辈,指点了许多楷法。

    忙中易过,不觉已到三月初旬。李纨见场期迫近,忙吩咐小厮们取出场具,亲自检点一番。那号帘、号围、油幔、卷袋等类,有的应该修补,有的还要添置,俱料理齐备。因去年有宝玉闪失之事,到了临场那几日,王夫人、李纨格外担心。拣管事小斯们老成得力的,派他们送去,出场入场,各门各路,都分派了。又怕别处小寓不甚严紧,刚好李祭酒家就住在考场左近,向他商量借了园子里五间大厅,给贾兰暂祝并托李家帮同接尝送场,也算布置周密,无微不至的了。

    及至初八日搬移小寓,贾兰先至贾赦、贾政处回明进场,贾赦只说些吉利话,贾政又仔细嘱咐了一番。回至上房,辞别王夫人、李纨。王夫人也是再三叮嘱,又想起去年入闱是叔侄二人同去的,如今只剩贾兰一人,不免牵怀落泪!李纨更拉着贾兰不放,说了这件,又好像忘了那件,絮絮叨叨似要远别的一般。还是贾政见天色不早,恐有耽误,进来催着走了。欲知贾兰中与不中,且俟不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