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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插翅虎枷打白秀英 美髯公误失小衙内(1/2)

    话说宋江主张一丈青与王英配为夫妇,众人都称赞宋公明仁德,当日又设席庆贺。

    正饮宴间,只见朱贵酒店里使人上山来,报道:“林子前大路上一伙客人经过,小喽啰出去拦截,数内一个称是郓城县都头雷横。朱头领邀请住了,见在店里饮分例酒食,先使小校报知。”晁盖、宋江听了大喜,随即同军师吴用三个下山迎接。朱贵早把船送至金沙滩上岸。宋江见了,慌忙下拜,道:“久别尊颜,常切思想。今日缘何经过贱处?

    ”雷横连忙答礼道:“小弟蒙本县差遣往东昌府公干回来,经过路口,小喽啰拦讨买路钱,小弟提起贱名,因此朱兄坚意留住。”宋江道:“天与之幸!”请到大寨,教众头领都相见了,置酒管待。一连住了五日,每日与宋江闲话。晁盖动问朱同消息。雷横答道:“朱同见今参做本县当牢节级,新任知县好生欢喜。”宋江宛曲把话来说雷横上山入伙。雷横推辞:“老母年高,不能相从。待小弟送母终年之后,却来相投。”雷横当下拜辞了下山。宋江等再三苦留不住。众头领各以金帛相赠;宋江、晁盖自不必说。雷横得了一大包金银下山,众头领都送至路口辞别,把船渡过大路,自回郓城县了,不在话下。

    且说晁盖、宋江回至大寨聚义厅上,起请军师吴学究定议山寨职事。吴用已与宋公明商议已定,次日会合众头领听号令。先拨外面守店头领,宋江道:“孙新、顾大嫂原是开酒店之家,著令夫妇二人替回童威、童猛别用。”再令时迁去帮助石勇,乐和去帮助朱贵,郑天寿去帮助李立。东西南北四座店内卖酒卖肉,每店内设有两个头领,招待四方入伙好汉。一丈青王矮虎,后山下寨,监督马匹。金沙滩小寨,童威、童猛弟兄两个守把。鸭嘴滩小寨,邹渊、邹闰叔侄两个守把。山前大路,黄信、燕顺部领马军下寨守护。解珍、解宝守把山前第一关。杜迁、宋万守把宛子城第二关。刘唐、穆弘守把大寨口第三关。阮家三雄守把山南水寨。孟康仍前监造战船。李应、杜兴、蒋敬总管山寨钱粮金帛。陶宗旺、薜永监筑梁山泊内城垣雁台。侯健专管监造衣袍铠甲旌旗战袄。朱富,宋清提调筵宴。穆春、李云监造屋宇寨栅。萧让、金大坚掌管一应宾客书信公文。

    裴宣专管军政,司赏功罚罪。其余吕方、郭盛、孙立、欧鹏、邓飞、杨林、白胜分调大寨八面安歇。晁盖、宋江、吴用居于山顶寨内。花荣、秦明居于山左寨内。林冲、戴宗居于山右寨内。李俊、李逵居于山前,张横、张顺居于山后。杨雄、石秀守护聚义厅两侧。”一班头领分拨已定,每日轮流一位头领做筵宴庆贺。山寨体统甚是齐整。

    再说雷横离了梁山泊,背了包裹,提了朴刀,取路回到郓城县。到家参见老母,更换些衣服,赍了回文,迳投县里来拜见了知县,回了话,销缴公文批帖,且自归家暂歇;依旧每日县中书画卯酉,听侯差使。因一日行到县衙东首,只听得背后有人叫道:“都头几时回来?”雷横回过脸来看时,却是本县一个帮闲的李小二。雷横答道:“我却才前日来家。”李小二道:“都头出去了许多时,不知此处近日有个东京新来打踅的行院,色艺双绝,叫做白秀英。那妮子来参都头,却值公差出外不在。如今见在勾栏里,说唱诸般品调。每日有那一般打散,或是戏舞,或是吹弹,或是歌唱,赚得那人山人海价看。都头如何不去看一看?端的是好个粉头!”

    雷横听了,又遇心闲,便和那李小二到勾栏里来看。只见门首挂著许多金字帐额,旗杆吊著等身靠背。入到里面,便去青龙头上第一位坐了。看戏台上,却做笑乐院本。

    那李小二,人丛里撇了雷横,自出外面赶碗头脑去了。院本下来,只见一个老儿裹著磕脑儿头巾,穿著一领茶褐罗衫,系一条皂条,拿把扇子上来开科道:“老汉是东京人氏,白玉乔的便是。如今年迈,只凭女儿秀英歌舞吹弹,普天下伏侍看官。”锣声响处,那白秀英早上戏台,参拜四方;拈起锣棒,如撒豆般点动;拍下一声界方,念出四句七言诗道:

    新鸟啾啾旧鸟归,老羊赢瘦小羊肥。人生衣食真难事,不及鸳鸯处处飞!

    雷横听了,喝声采。那白秀英便道:“今日秀英招牌上明写著这场话本,是一段风流蕴藉的格范,唤做‘豫章城双渐赶苏卿。’”说了开话又唱,唱了又说,合棚价众人喝采不绝。那白秀英唱到务头,这白玉乔按喝道:“‘虽无买马博金艺,要动听明监事人。

    ’看官喝采是过去了,我儿,且下来。”这一回便是衬交鼓儿的院本。白秀英拿起盘子,指著道:“财门上起,利地上住,吉地上过,旺地上行。手到面前,休教空过。”白玉乔道:“我儿且走一遭,看官都待赏你。”白秀英托著盘子,先到雷横面前。雷横便去身边袋里摸时,不想并无一文。雷横道:“今日忘了,不曾带得些出来,明日一发赏你。”白秀英笑道:“‘头醋不酽二醋薄。’官人坐当其位,可出个标首。”雷横通红了面皮,道:“我一时不曾带得出来,非是我舍不得。”白秀英道:“官人既是来听唱,如何不记得带钱出来?”雷横道:“我赏你三五两银子,也不打紧;却恨今日忘记带来。”白秀英道:“官人今日眼见一文也无,提甚三五两银子!正是教俺‘望梅止喝,’‘画饼充饥!’”白玉乔叫道:“我儿,你自没眼,不看城里人村里人,只顾问他讨甚么!且过去问晓事的恩官告个标首。”雷横道:“我怎地不是晓事的?”白玉乔道:

    “你若省得这子弟门庭时,狗头上生角!”众人齐和起来。雷横大怒,便骂道:“这忤奴,怎敢辱我!”白玉乔道:“便骂你这三家村使牛的,打甚么紧!”有认得的,喝道:“使不得!这个是本县雷都头。”白玉乔道:“只怕是‘驴箸头!’”雷横那里忍耐得住,从坐椅上直跳下戏台来揪住白玉乔,一拳一脚,便打得唇绽齿落。众人见打得凶,都来解拆,又劝雷横自回去了。勾栏里人一哄尽散。

    原来这白秀英却和那新任知县衙旧在东京两个来往,今日特地在郓城县开勾栏。那花娘见父亲被雷横打了,又带重伤,叫一乘轿子,迳到知县衙内诉告:“雷横殴打父亲,搅散勾栏,意在欺骗奴家!”知县听了,大恕道:“快写状来!”这个唤做“枕边灵。”便教白玉乔写了状子,验了伤痕,指定证见。本处县里有人都和雷横好的,替他去知县处打关节。怎当那婆娘守定在县内,撒娇撒痴,不繇知县不行;立等知县差人把雷横捉拿到官,当厅责打,取了招状,将具枷来枷了,押出去号令示众。那婆娘要逞好手,又去知县行说了,定要把雷横号令在勾栏门首。第二日,那婆娘再去做场,知县却教把雷横号令在勾栏门首。这一班禁子人等都是雷横一般的公人,如何肯絣扒他。这婆娘寻思一会:“既是出名奈何了他,只是一怪!”走出勾栏门出茶坊里坐下,叫禁子过去,发话道:“你们都和他有首尾,却放他自在!知县相公教你们絣扒他,你倒做人情!

    少刻我对知县说了,看道奈何得你们也不!”禁子道:“娘子不必发怒,我们自去絣扒他便了。”白秀英道:“恁地时,我自将钱赏你。”禁子们只得来对雷横说道:“兄长,没奈何且胡乱絣一絣。”把雷横絣扒在街上。

    人闹里,却好雷横的母亲正来送饭;看见儿子吃他絣扒在那里,便哭起来,骂那禁子们道:“你众人也和我儿一般在衙门里出入的人,钱财真这般好使!谁保得常没事!

    ”禁子答道:“我那老娘听我说:我们却也要容情,怎禁被原告人监定在这里要絣,我们也没做道理处。不时便要去和知县说,苦害我们,因此上做不得面皮。”那婆婆道:

    “几曾见原告人自监著被告号令的道理!”禁子们又低低道:“老娘,他和知县来往得好,一句话便送了我们,因此两难。”那婆婆一面自去解索。一头口里骂道:“这个贼贱人直恁的倚势!我自解了这索子,看他如今怎的!”白秀英却在茶坊里听得,走将过来,便道:“你那老婢子却才道甚么!”那婆婆那里有好气,便指责道:“你这千人骑万人压乱人入的贱母狗!做甚么倒骂我!”白秀英听得,柳眉倒竖,星眼圆睁,大骂道:“老咬虫!乞贫婆!贱人怎敢骂我!”婆婆道:“我骂你,待怎的?你须不是郓城县知县!”白秀英大恕,抢向前,只一掌,把那婆婆打个踉跄。那婆婆却待挣扎,白秀再赶入去,老大耳光子只顾打。这雷横己是衔愤在心,又见母亲吃打,一时怒从心发,扯起枷来,望著白秀英脑盖上,只一枷梢,打个正著,劈开了脑盖,扑地倒了。众人看时,脑浆迸流,眼珠突出,动弹不得,情知死了。

    众人见打死了白秀英,就押带了雷横,一发来县里首告,见知县备诉前事。知县随即差人押雷横下来,会集厢官,拘唤里正邻佑人等,对尸检验已了,都押回县来。雷横一面都招承了,并无难意,他娘自保领回家听侯。把雷横枷了,下在牢里。当牢节级却是美髯公朱同;见发下雷横来,也没做奈何处,只得安排些酒食管待,教小牢子打扫一间净房,安顿了雷横。少间,他娘来牢里送饭,哭著哀告朱同道:“老身年纪六旬之上,眼睁睁地只看著这个孩儿!望烦节级哥哥看日常间弟兄面上,可怜见我这个孩儿,看觑,看觑!”朱同道:“老娘自请放心归去。今后饭食,不必来送,小人自管待他。倘有方便处,可以救之。”雷横娘道:“哥哥救得孩儿,却是重生父母!若孩儿有些好歹,老身性命也便休了!”朱同道:“小人专记在心。老娘不必挂念。”那婆婆拜谢去了。朱同寻思了一日,没做道理救他处;又自央人去知县处打关节,上下替他使用人情。

    那知县虽然爱朱同,只是恨这雷横打死了他婊子白秀英,也容不得他说了;又怎奈白玉乔那厮催并叠成文案,要知县断教雷横偿命;囚在牢里,六十日限满,断结解上济州。

    主案押司抱了文卷先行,却教朱同解送雷横。

    朱同引了十数个小牢子,监押雷横,离了郓城县。约行了十数里地,见个酒店。朱同道:“我等众人就此吃两碗酒去。”众人都到店里吃酒。朱同独自带过雷横,只做水火,来后面僻静处,开了枷,放了雷横,分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