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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美髯公千里走单骑 汉寿侯五关斩六将(1/2)

    吾读此回而叹曹操之义,又未尝不叹曹操之奸也。其于关公之去,赠金、赠袍,亲自送行,而独吝一纸文凭,不即给与。使关公而死于卞喜之伏兵,或死于王植之纵火,则操必曰:“非我也,守关将吏也。”己则居爱贤之名,而但责将吏以误杀之罪,斯其奸不已甚欤!以小人而行君子之事,则虽似君子,而终怀小人之心。今人但见“各为其主”之语;便啧啧曹操不置,可谓不知鸟之雌雄矣。

    文有伏线之妙。荥阳城中之事,先于东岭关前伏线,此即伏于一回之内者也。玉泉山顶之事,早于镇国寺中伏线,此伏于数十回之前者也。其间一传家信,一叙乡情,闲闲冷冷,极没要紧处却是极要紧处。如此叙事,虽龙门复生,无以过之。

    关公斩蔡阳在后回,而此回先有蔡阳欲赶关公一段文字;廖化归关尚隔十数回,而此回先有廖化救二夫人一段文字:皆所谓隔年下种者也。至于关公,行色匆匆,途中所历,忽然遇一少年,忽然遇一老人,忽然遇一强盗,忽然遇一和尚:点缀生波,殊不寂寞。天然有此妙事,助成此等妙文。若但过一关杀一将,五处关隘一味杀去,有何意趣?

    自二十五回至此,皆为云长立传,而玄德、翼德两边,未免冷淡。乃于白马之役,忽有翼德探囊取物一语,文中虽无翼德,而翼德之威灵如见。至于玄德行藏,或在袁绍一边玫书,或在关公一边接柬,或在龚都阵上口传,或在孙干途中备述:处处提照出来,更不疏漏。真叙事妙品。

    关公此行,其难有三。保二嫂车仗而行,必须缓辔相随,非比独行可以驰骋,虽有千里马,无所用之,一难也。自许昌而出,关隘重重,非止一处两处,可以侥幸而越,二难也。又所投之处乃曹操之

    仇,守关将士防御甚严,非比别处可以通融,三难也。有此三难,卒能脱然而去,虽邀天幸,实仗神威。总之,志不决,虽易者亦难;志既决,虽难者亦易耳。

    五关斩将,非关公之意也,观其不杀刘延可见矣。延虽不肯借,而不敢拒公,则公竟舍之而不杀。推此而论,使胡班救公之后,王植不追,公亦何必索植而杀之乎。其余或以力敌,或以计害,皆不得已而杀之耳。故曰非公意也。

    却说曹操部下诸将中,自张辽而外,只有徐晃与云长交厚,其余亦皆敬服。独蔡阳不服关公,故今日闻其去,欲往追之。操曰:“不忘故主,来去明白,真丈夫也。汝等皆当效之。”操视诸将中未尝有此人。遂叱退蔡阳,不令去赶。程昱曰:“丞相待关某甚厚,今彼不辞而去,乱言片楮,冒渎钧威,其罪大矣。若纵之使归袁绍,是与虎添翼也。不若追而杀之,以绝后患。”又是一个要赶的。操曰:“吾昔已许之,岂可失信!彼各为其主,勿追也。”袁绍欲杀玄德,而曹操不追关公。有始有终,是曹操高袁绍一头地。因谓张辽曰:“云长封金挂印,财贿不以动其心,爵禄不以移其志,此等人吾深敬之。操所以饵人者,不过财贿、爵禄耳。今二者不足以动关公,操安得不敬。想他去此不远,我一发结识他做个人情。汝可先去请住他,待我与他送行,更以路费征袍赠之,使为后日记念。”既不追之,则必饯之,索性加厚一倍。有心人算计,往往如此。张辽领命,单骑先往。曹操自变量十骑随后而来。却说云长所骑赤兔马,日行千里,本是赶不上;因欲护送车仗,不敢纵马,按辔徐行。忽听背后有人大叫:“云长且慢行!”公此时必谓追兵至矣。回头视之,见张辽拍马而至。尊恙已愈乎?关公教车仗从人,只管望大路紧行,为后被劫伏笔。自己勒住赤兔马,按定青龙刀,问曰:“文远莫非欲追我回乎?”辽曰:“非也。丞相知兄远行,欲来相送,特先使我请住台驾,别无他意。”关公曰:“便是丞相铁骑来,吾愿决一死战!”其言刚甚。遂立马于桥上望之。见曹操自变量十骑,飞奔前来,背后乃是许褚、徐晃、于禁、李典之辈。操见关公横刀立马于桥上,此时何不挂回避牌?恐关公此时,反急欲回避矣。令诸将勒住马匹,左右排开。关公见众人手中皆无军器,方始放心。操曰:“云长行何太速?”关公于马上欠身答曰:“关某前曾禀过丞相,今故主在河北,不由某不急去。累次造府,不得参见,故拜书告辞,封金挂印纳还丞相。望丞相勿忘昔日之言。”言简而意尽。操曰:“吾欲取信于天下,安肯有负前言。恐将军途中乏用,特具路资相送。”一将便从马上托过黄金一盘。关公曰:“累蒙恩赐,尚有余资。留此黄金,以赏将士。”其人光明,其言磊落。操曰:“特以少酬大功于万一,何必推辞?”关公曰:“区区微劳,何足挂齿。”操笑曰:“云长天下义士,恨吾福薄,不得相留。自叹缘悭分浅,乃爱极慕极之语。锦袍一领,略表寸心。”令一将下马,双手捧袍过来。云长恐有他变,不敢下马,精细。用青龙刀尖挑锦袍披于身上,勒马回头称谢曰:“蒙丞相赐袍,异日更得相会。”须贾以绨袍而得以不死,则曹操袍可留异日华容道一命矣。遂下桥望北而去。许褚曰:“此人无礼太甚,何不擒之?”操曰:“彼一人一骑,吾数十余人,安得不疑?代为之解。吾言既出,不可追也。”又自为解。曹操自引众将回城,于路叹想云长不已。见如此人,安得不惜别?

    不说曹操自回。且说关公来赶车仗。约行三十里,却只不见。不知读者至此,必疑是曹操使人截去矣。云长心慌,纵马四下寻之。忽见山头一人,高叫:“关将军且住!”与张辽背后相呼正复相似,不知者读自此,又疑是曹操使人来留公矣。

    云长举目视之,只见一少年,黄巾锦衣,持枪跨马,马项下悬着首级一颗,引百余步卒,飞奔前来。奇。公问曰:“汝何人也?”少年弃枪下马,拜伏于地。云长恐是诈,精细。勒马持刀问曰:“壮士愿通姓名。”答曰:“吾本襄阳人,姓廖,名化,字符俭。因世乱流落江湖,聚众五百余人,劫掠为生。恰纔同伴杜远下山巡哨,误将两夫人劫掠上山。吾问从者,知是大汉刘皇叔夫人,且闻将军护送在此,吾即欲送下山来。杜远出言不逊,被某杀之。今献头与将军请罪。”此事只在廖化口中叙出,省笔。关公曰:“二夫人何在?”化曰:“现在山中。”关公教急取下山。不移时,百余人簇拥车仗前来。关公下马停刀,叉手于车前问候曰:“二嫂受惊否?”二夫人曰:“若非廖将军保全,已被杜远所辱。”又在二夫人口中略述一遍。关公问左右曰:“廖化怎生救夫人?”左右曰:“杜远劫上山去,就要与廖化各分一人为妻。廖化问起根由,好生拜敬,杜远不从,已被廖化杀了。”又在左右口中详述一遍。关公听言,乃拜谢廖化。廖化欲以部下人送关公,关公寻思:“此人终是黄巾余党,未可作伴。”乃谢却之。精细。廖化又拜送金帛,关公亦不受。丞相之金且不受,何况强盗之金乎?然不受丞相之金、亦不受强盗之金者,其视丞相之金与强盗之金,无以异也。廖化拜别,自引人伴投山谷中去了。廖化终从关公,而此处不即相从合而暂离,遥为后文伏线,妙。云长将曹操赠袍事,告知二嫂,催促车仗前行。至天晚,投一村庄安歇。庄主出迎,须发皆白,问曰:“将军姓甚名谁?”关公施礼曰:“吾乃刘玄德之弟关某也。”老人曰:“莫非斩颜良、文丑的关公否?”二人为河北名将,而公能杀之,则杀名将者之为名将,其名更着矣。○前卷事又从老人口中一提。公曰:“便是。”老人大喜,便请入庄。关公曰:“车上还有二位夫人。”老人便唤妻女出迎。二夫人至草堂上,关公叉手立于二夫人之侧。老人请公坐,公曰:“尊嫂在上,安敢就坐!”极似范蠡在石室中光景。老人乃令妻女请二夫人入内室款待,自于草堂款待关公。关公问老人姓名。老人曰:“吾姓胡,名华。桓帝时曾为议郎,致仕归乡。今有小儿胡班,在荣阳太守王植部下为从事。将军若从此处经过,某有一书寄与小儿。”未至第一关,先为第四关脱难伏线,妙。关公允诺。次日早膳毕,请二嫂上车,取了胡华书信,相别而行,取路投洛阳来。

    前至一关,名东岭关。第一关。把关将姓孔,名秀,引五百军兵在岭上把守。当日关公押车仗上岭,军士报知孔秀,秀出关来迎。关公下马,与孔秀施礼。秀曰:“将军何往?”公曰:“某辞丞相,特往河北寻兄。”秀曰:“河北袁绍,正是丞相对头。将军此去,必有丞相文凭。”前曹操送行,赠金、赠袍,而不与以文凭,是不留而留,送而不送也。公曰:“因行期慌迫,不曾讨得。”不说曹操不给,只说自己不讨。秀曰:“既无文凭,待我差人禀过丞相,方可放行。”关公曰:“待去禀时,须误了我行程。”秀曰:“法度所拘,不得不如此。”关公曰:“汝不容我过关乎?”其语渐硬。秀曰:“汝要过去,留下老小为质。”此言无礼。关公大怒,不得不怒。举刀就杀孔秀。秀退入关去,鸣鼓聚军,披挂上马,杀下关来,大喝曰:“汝敢过去么?”关公约退车仗,纵马提刀,竟不打话,直取孔秀,秀挺枪来迎。两马相交,只一合,钢刀起处,孔秀尸横马下。孔秀前恭后倨,关公亦先礼后兵。○斩却一将。众军便走。关公曰:“军士休走。吾杀孔秀,不得已也,可见五关斩将,原非关本意。与汝等无干。借汝众军之口,传语曹丞相,言孔秀欲害我,我故杀之。”恺切周至之及。众军俱拜于马前。关公即请二夫人车仗出关,望洛阳进发。第二关。

    早有军士报知洛阳太守韩福。韩福急聚众将商议。牙将孟坦曰:“既无丞相文凭,即系私行。若不阻挡,必有罪责。”畏曹操,故不畏关公。韩福曰:“关公勇猛,颜良、文丑俱为所杀。又将杀颜良、文丑一提。今不可力敌,只须设计擒之。”孟坦曰:“吾有一计:先将鹿角拦定关口,待他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