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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宝玉还家混淆真假 惜春题画点破机关(1/2)

    话说紫鹃把黛玉寄来的画幅展开,与晴雯、素云一同观看,见上面画的一尊观音大士,底下摆着蒲团,一旁画的架上鹦哥,又有一个身穿素澹衣裳的女子,手内捧着净瓶,瓶中插的柳枝,那女子面宠竟似黛玉小像一般。晴雯看了又看,笑道:“活脱是林姑娘,就比先前胖了好些。”素云道:“你不见林姑娘回去的时候,就是那么个样儿。”说着,看了一会先走开了。紫鹃和晴雯两个还瞧着不放,晴雯道:“那明明是你姑娘的一幅小照,到底南边人巧,画来再没那么像呢。可知道你姑娘寄来给你瞧的意思吗?你刚才白问甄家去说亲允不允,如今瞧这幅小像,可猜透你姑娘的心事了?”紫鹃道:“我也是那么想,怪道姑娘临走的时候和妙师父很亲热,原来他拿定主意竟走到妙师父那条路上去了。任凭你宝珠宝金,真的假的,总没相干。”

    睛雯道:“只要咱们家宝玉回来,老太太作主,太太央人到林姑娘家去求亲,别管林姑娘允不允,就当真上了南海修到五十三参的地步,也要拉他回来呢。”紫鹃笑道:“再没有你这张贫嘴,谁听你话呢!”于是将黛玉给的东西送了些与晴雯,又留几件送给素云、碧月。一面留心访问甄家说亲一事,老太太如何作主。

    当下已届岁除,只因荣府连遭逆境,园中姊妹也如晨星疏落。第一个贾母心中怀闷,毫无意兴,凤姐还在病中,未免诸事阑珊,虽免不了开祠堂挂影像,以及亲族往来宴会,不过循照刻板旧例,有减无增。就是东府过年,因贾母这里没有兴致,也热闹不起来。所以宁荣两府过年,再没冷淡如这年了。既无可记事故,一概无庸细述。

    且讲宝玉留住甄府,专候好音。一日,见甄宝玉来笑道:“打发到令表妹府上去的女人已经回来了,他们传述的话也不得十分明白,大概这里人去,因有前番兄弟这一节事,未免动疑。尊府去求亲,何必从舍下这一转?又以二哥已与薛府姨表联姻,早完花烛,礼无两大并尊之伉俪,林氏千金岂肯让居人下?还有一说,那去的人私下打听得令表妹已安置佛堂一所,晨夕焚香供奉,杜兰香不肯轻下阆风之苑,与二哥避世逃禅,颇有异地同心的光景。据兄弟看起这件事来,未必不可挽回。

    但须尊府另恳蹇修,先议明名分上可以酌经行权,两无屈抑,再将二哥一片苦衷细细诉明,令表妹凭是铁炼钢肠,亦化为绕指柔矣。”宝玉道:“我此时不愿先回家里,不如就近自己去走一趟,看怎么样?”甄宝玉笑道:“论至亲,本非不应上门,但既欲到他们下乘龙,岂有坦腹东床者,自任冰上人的理?况二哥未换缁衣,亦觉外观不雅。请勿焦急,兄弟本拟新正北上,如今为二哥的事,当即禀明家祖母,赶紧束装进京,到府上告知此事。想太君自然着急,一定设法料理此事。二哥且屈在舍下耽搁几时何如?”宝玉听了十分感激。

    当下时交腊月初旬,甄宝玉定了长行吉日,来辞宝玉。宝玉自有一番叮嘱,便将通灵宝玉解下递与甄宝玉道:“此物前因无端失去,便闹出许多不遂心的事来。今物还故我,想得失皆关定数,带去交与家母,禀明家祖慈,见这玉如见宝玉,不孝远违膝下,死有余辜,惟望将此通灵作温家玉镜台,这玉一日不使南来,即宝玉一日不能北往。”言讫泪如泉涌,甄宝玉满口允许道:“此事可无他虑。”又劝慰了宝玉几句,一揖而别。

    慢表宝玉在甄府之事,且讲甄宝玉带了童仆数名,水陆行程,在路无话。到京中正过新年,自然先至自己宅内见了父母,禀过祖母康健,又说了几句家务话,便提起宝玉事情。甄老爷早知贾母着急,世交关切,也暗暗着人各处寻访,那知留在自己家中,反抱怨甄宝玉为什么不同他进京?甄宝玉又说明宝玉不肯回家缘故。甄老爷立刻命儿子到荣府告诉明白。

    甄宝玉便带了两个家人,跨上马径望荣府而来。将至荣府大门前,因跟来的家人遇见了一个朋友拉住说话,这条街上那些游手好闲的人一见甄宝玉,都是交头接耳不知讲了些什么话,十几个人一窝蜂拥上前来,将甄宝玉瞧个仔细,便拉马的拉马,在后面趂的趂,不由马夫作主,把甄宝玉骑的一匹马竟似腾云驾雾的拥进荣国府来。那两个家人有一瞬眼不见了哥儿,随后赶来,已赶不上,只听众人高声嚷叫:“找着宝二爷回来了。”

    门房里跑出几个人来,迎面一看,飞风的嚷了进去。早有二门上小厮应声接嚷传到里头。

    贾母、王夫人听见,好似云空里掉了一个活宝下来。贾母一手搭上鸳鸯,一手搭上琥珀,颤巍巍的往外直走。旁边鸳鸯忍不住笑道:“老祖宗这样走的快,不是我们来扶老祖宗,倒是老祖宗在这里拉了我们走呢。”王夫人也在后面随着,又有快嘴的六百里加紧的赶进园里报知李纨。

    这日史湘云来拜贾母的年,见贾母处冷冷淡淡的,不似往年热闹,便到园里来找着邢岫烟和探春姊妹,都在李纨处闲谈。

    湘云道:“咱们多少寻些年兴出来应了景才好。林姊姊带了些南边东西来给我,还有一副象牙围筹,虎、豹、獐、鹿刻的很精细,那是我上年叫他买的。我带在这里,咱们来打围罢。”

    探春道:“他还记得你喜欢闹幺爱三呢。”大家都笑起来。岫烟道:“林妹妹真是个信人,他和我们饯行诗内说着‘南枝传信早,好寄陇头春’,果然点景儿寄了许多土仪来。想来上年给他饯行这几个人都有的。”湘云道:“正经我要叫回来的老婆子,问问他林姑娘的光景。”李纨道:“不必问老婆子,他有一件东西在这里,你瞧着就明白了。”湘云问:“是什么?”

    李纨便命素云把紫鹃前儿送过来这幅画取出来,当下摊开与众人一看,各各领会黛玉苦心,未免黯然,湘云又赞道:“好手笔,真是神添颊上。此时恍与潇湘妃子觌面,一慰阔衷。大嫂子何不早打发人送来给我瞧瞧。”李纨道:“紫鹃说他姑娘嘱咐来人,别给外人瞧,将来有便要寄还他呢。”湘云道:“既要还他,咱们给他一题何如?”探春道:“枕霞旧友技痒,你瞧着大嫂子屋里拱的‘天竺腊梅岁朝图’,很对时景,随意诌两句解馋也好,再别题这幅画。”湘云道:“这又是蕉下客什么讲究呢?”探春道:“凡写小照布景,或吟风,或弄月,或揪枰敲子,或绮阁挥弦,皆取平日所爱的景物点缀怡情。今林颦卿迫于气苦,不得意的构思,关系终身结局。你们题跋起来,若仅顺题敷衍,未免有乖情理;一经翻驳,则又忤其意旨,不如善刀而藏为妙。”湘云点头道:“蕉下客所见极是。”惜春道:“三姊姊自发他的议论,我本来不会做诗,如今见了这幅照,倒要诌两句在上面,叫你们瞧着。”岫烟道:“四妹妹既肯挥毫、自有妙论,咱们也好领教。”惜春便命彩屏展开画幅,提笔写道:

    慈云海上忽飞来,露滴杨枝着意栽。

    尚隔红尘迟永久,此身终许近莲台。

    湘云等看了正要议论,只见一个小丫头飞跑进来嚷道:“宝二爷回来了。”

    李纨闻言,抽身便走,湘云、岫烟、探春亦喜出望外,嘻嘻哈哈的跟着出来。独有惜春,早料宝玉交春后必有音耗,不为奇喜,便自回蓼风轩去了。紫鹃和晴雯两个人正在屋里做明儿人日的彩胜银幡玩意儿,听见嚷着宝玉回来,各人心内一动,大家怔怔的把活计丢下。紫鹃此时也忘了李纨嘱咐他不要出去走动的话,便道:“咱们也去瞧瞧。”睛雯摇头道:“我是懒怠走动,你要瞧只管瞧去。”紫鹃会过晴雯不肯出去的意思,便道:“你不去也罢,我瞧宝二爷还是和尚不是和尚,进来告诉你。”紫鹃赶出园来,只见老婆子、丫头们跑的跑、嚷的嚷,络绎不绝,都要出去瞧宝二爷的。府中大小男女、上下人等,已到齐十分之七八,书且少表。

    再讲众人把甄宝玉拥到垂花门外,被荣府众家人赶上来喝住,便都退到门屋前齐齐站着,七张八嘴道:“府上的赏单可揭在此,如今有了宝二爷,快把银子照数兑给咱们。”那门上的人也不敢吆喝他们,只说:“银子上了万,那有这样现成的?该是你们发财也少不了。这会儿且到照墙边去站一站,等正经主儿回来,再给你们兑银子。”当下内中有两个人说道:“大太爷吩咐的是,但是咱们这几个人太爷未必都认清楚,停会儿越闹越多,兑起银子来给谁的是?不如先把咱们各人的姓名开了一张单纸,留在大太爷这里,别叫没相干的人鬼混了去。咱们就多等一会儿也没什么要紧。”那门上的人道:“这话倒说的中听。”于是查照现在人数,记了姓名,一面去请贾琏。

    这里甄宝玉明知他们错认了,暗暗好笑,心想且等见了贾府主人再讲明真假。那知才到厅上,贾母、王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