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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梅香月对书奖婿 贾珍珠即景悲人(2/2)

写的家信字画端楷,十分欢喜。只望你奋志青云,箕裘有继,他在九泉之下且欣且喜。”梦玉赶忙跪着答应。

    廉夫正同梦玉说话,家人们回道:“太太们走如是园过来了。”廉夫对梦玉道:“我还要去同二叔叔说说话,再来看你。”

    说毕,同着梅香月仍走原路出去。梦玉、秋瑞接着太太们又哭拜了半日。桂太太更不用说,见了梦玉分外伤心,连蟾珠到此刻也觉忘其所以。姐弟两个同梦玉拜见之后,又再三劝慰,只有修云甚觉好笑,远远站开一言不发。桂太太同秋瑞说贾大姐姐将韩友梅姑娘承继为女的这一段故事,秋瑞十分感激,说道:“韩舅母家友妹妹若不是贾太太的大德,几至不可问矣!贾太太真是友妹妹的再生父母。”掌珠道:“咱们在这里说的热闹,尽剩了修姑娘远远的站在那里。”蟾珠姐弟两个正同梦玉说话,听见掌珠说修云站的远远的,蟾珠忽然想起自家一事,不觉彻耳通红,折身就走。梦玉看见蟾珠转身就走,他赶忙一把拉住说道:“妹妹,咱们正说的热闹,你怎么就跑呢?”蟾珠被这呆子抓住不放,急的面胀通红,无法可治。修云抿着嘴儿远站着好笑。桂太太们说的正是高兴,见蟾珠被梦玉拉住,急的满面通红,不觉一齐好笑,将个蟾珠笑的无地自容。梅姑太太走过来笑道:“十年前进京时候,你同梦玉哭了几日。你们起身后,梦玉病了两天。如今相遇正当畅叙离衷,何必要作此女儿情态?”桂夫人笑道:“咱们都到大嫂子上房去看看屋子,不过一两月工夫,大嫂子也就到家了。”太太们走荫玉堂后身进了垂花门,走过宝书堂,一直俱往上房安和堂闲话。

    今且搁下桂廉夫在祝府款留盘桓数日,要等着贾亲家到了同往金陵之事。如今再说王夫人们自从七月二十开船之后,路上又遇兵部张老爷,给贾环定下亲事。舟中分手后,正是秋水长空,风帆沙鸟,渐入江南境界。又过了中秋佳节,金粟盛开,香盈千里。真个是:云归千叠家山碧,花落一溪秋水香。

    这日船到淮安,管厨的柳嫂子买了多少顶大的螃蟹,请太太、奶奶、姑娘、爷们下半晚儿都到太太船上吃蟹。那些家人、小子上崖去买了些桂花、洋菊,插满一舱。王夫人十分欢喜,领着儿子、孙子、媳妇、女儿、外甥女儿开怀畅饮,说些古往今来故事。宝钗、珍珠又说起地狱中见凤姐儿同那所见所闻一切光景,并来旺的媳妇那一番悲苦情形,当伺候凤姐时候,他何等样的得意!这如今,凤二奶奶顾不得他,他也顾不得二奶奶,真想起来令人可怜。宝月道:“咱们老师父每天都要叫几声凤二奶奶,见神见鬼说的叫人害怕。”平儿道:“人在生前占一点便宜都是好的,到了那个地方,生前最得意之事,想那里是最苦的境遇。”宝钗笑道:“你这话都说的是不分界限。人生得意之事,莫过于忠孝节义与那和平宽厚,恺悌仁慈,这些人所作得意之事,必上贯日星,下联河岳,生为英杰,死为神灵。其乐不可言既矣!还有何苦之有?你所说人生得意者,为昧心得意而言,并非人生凡得意之事皆系入地狱之事也。”

    王夫人笑道:“宝丫头那里学来的这一套说话?”平儿道:“我才说了两句,他就啯嘟了一串子,明日叫他去做媒婆,倒也是很好的一张利嘴。”王夫人们都纵声大笑。

    李宫裁问道:“为什么珍丫头低头不语?”珍珠道:“我在这里想刘姥姥的话,令人可敬可畏。”宫裁道:“刘姥姥说的什么话可敬可畏?”珍珠道:“我们要过奈河桥去,他说这桥只有神仙佛祖同那忠孝节义之人方许过来过去。后来我们过桥去,遇着老爷也说忠孝二字。拿死去换来的人,能忠孝未有不节义,分用之则为四,合用之则惟有忠孝二字而已。现在坐中人,俱是奈河桥可来可去之人,惟我悔之无极。”珍珠说毕,掩面大哭。王夫人听了他的一番说话,猛然想起一件心事,闷闷不乐,低头无语。

    平儿笑道:“太太正欢欢喜喜饮酒,还赞这螃蟹比那年史姑娘在大观园请的蟹大的多呢!谁叫你们提起阴司里的说话?引起珍丫头哭哭啼啼,连太太都闹的发烦。这是何苦来呢?”

    宝钗笑道:“本来当日林姑娘就很嫌刘姥姥,起他一个浑号叫做母蝗虫。谁知这母蝗虫死了多年还会惹人哭,真是个丧气东西!”平儿笑道:“林姑娘给惜姑娘取那画的名儿叫做《携蝗大嚼图》,咱们这会儿也该画幅画,叫做《忆蝗大哭图》。”

    王夫人们听了不觉哄然大笑,连珍珠也“噗嗤”的笑将起来。宝钗笑道:“四姑娘乐了,咱们换热蟹来吃罢。”媳妇们答应了,赶忙换了蟹。丫头们将冷酒尽皆折去。

    友梅向丫头们要了酒壶,走出坐位先给太太敬了酒,就挨次是大嫂子、琏二嫂子、宝二嫂子、宝月二姐姐、四姐姐、环三哥、大侄儿、巧姑娘俱斟上一杯。兰哥儿同巧姑娘赶忙站起来,说道:“六姑姑怎么给咱们斟起酒来?叫别人瞧着笑话。”

    王夫人笑道:“你们兄妹两个回敬六姑姑一杯就是了。”兰哥儿、巧姑娘兄妹两个,也由太太起,轮着执壶敬酒,又兼着三位奶奶、四姑娘也都轮着敬太太的酒,彼此斟让一回,这会儿太太们倒比先前热闹。

    只见王贵家的进来回道:“林之孝请太太示下,明日船到扬州,不知太太到林姑太太坟上去不去?”王夫人道:“是啊,咱们既过扬州,自然该去给姑太太上上坟。这一回去之后,知道几时再到扬州呢?你去对林之孝说,叫他派人先到扬州备办祭礼同轿子等项,先去知会看坟人,吩咐他坟前打扫,后日一早我们都去。”王家的答应,走出船头,传了太太吩咐的说话。林之孝答应着,回到自家船里,想起那年周瑞跟老爷伴老太太灵回南,给林姑娘安葬是他经理,那坟上他是知道的,今日差他去倒妥当。主意想定,叫三小子去请周大爷过来说话。

    三小子答应,去不多会,同周瑞走进舱来。林之孝将太太吩咐的

    话说了一遍。周瑞道:“我去叫只小船,这会儿就去,赶明日一天都办齐集了。只是要多带几吊钱去。”林之孝道:“带钱累坠,我交二十两银给你带去,办了再算。”周瑞点头答应。

    林之孝到房舱里兑了银子,包好出来交给周瑞,赶着雇了小船,连夜竟往扬州先去料理办事。太太们吃到上灯以后,各回本船安歇。

    次日一早开船,正是当梢顺风,扯满布帆,乘风破浪,至半夜已到了邵泊,离扬州还有四十里,将船停住了,过了一宵。

    次日开行,方交辰正,已到扬州。在钞关码头上,十七号大船一字儿排住,各船都已吃过早饭,奶奶、姑娘们齐收拾完备,俱到太太座船上来。那码头上大小轿子都已歇满。林之孝进来请太太们上轿,那些姑娘、嫂子们坐了四五十天船,十分气闷,一个个都要跟去上坟,情愿自备轿钱。王夫人听了甚觉好笑。

    珠大奶奶们又给这些人说情,太太倒也无法,只得准他们跟去。

    命林之孝带领大小家人在各船照应。太太们都在船头上轿,姑娘、嫂子们伺候完结,都忙到码头纷纷上轿,倒闹了半天。

    此时,贾府的轿子,男女一共六十乘,联翩而去,一直走大路抬到平山堂的后山林如海的坟上。众姑娘、媳妇们赶着下轿,先走上前去伺候太太、奶奶、姑娘下轿。王夫人走到坟前,看那土堆半皆坍塌,周围树木多已枯槁,删伐殆荆地下秋草蓬蓬,青黄相间。王夫人不胜伤感,叫周瑞过来问道:“怎么管坟人年年竟不修理,瞧着他坍塌到这个分儿?虽是姑老爷没有后人,现还放着咱们至亲呢,他就知道咱们不来上个坟儿吗?这管坟的很有些不是。”周瑞连声答应着,候太太说完了话,这才回道:“奴才昨日一到,就先来找管坟的老顾,山前山后找了一个难,也没有找着。后来遇着一个老头子,问起姑老爷管坟的老顾,他才说道:‘老顾已死了好几年,他的老婆带着一儿一女嫁了人,搬在城里去祝这林府上的坟并无人照应,所以荒凉至此。’奴才听见没有法儿,赶忙雇了几个人将坟面前这些乱草拔去,又向那边土地庙里赁了三张桌子,几条板凳,这才摆上祭席。不然太太们来,连个坐处都是没有的。”王夫人同奶奶们听了,人人悲感。

    此刻,坟前已点上香烛,铺了拜垫。王夫人命贾环叔侄两个先拜,然后王夫人过来先奠了三杯酒,跪将下去,眼泪纷纷拜了四拜。两旁丫头、媳妇赶忙搀起,奶奶、姑娘们挨次而拜。

    林姑娘坟前也摆了一席,王夫人领着奶奶们走过这边,看了黛玉的坟,问周瑞道:“林姑娘的坟倒像是新修补的,这是谁?怎么单给林姑娘修坟,是个什么道理?”周瑞道:“奴才看过,四面都是连草带土堆补上的,并不是土工们好好修理,奴才也想不出这个缘故。”宝钗道:“这一定是林姑娘的一个知己,来替他上坟修墓。”珠大奶奶笑道:“林姑娘的知己只有宝玉兄弟,或者是他做的事亦未可知。”宝钗道:“断不是他,安有神仙而不断情缘之理?况且他既替林姑娘修坟,再没有不替姑爹、姑妈修修之理,我看来断不是他。”平儿道:“咱们且下船去,慢慢的议论,别站在这里白耽搁工夫。”大奶奶道:“平丫头倒说出理来。”宝钗笑道:“什么话呢,亲家太太的话,还怕没有理?”王夫人笑道:“你们说的热闹,怎么珍珠闷闷不语?”珍珠含泪应道:“女儿见了林姑娘的坟,想起大观园的风景,不觉心肠俱碎,想女儿将来要求林姑娘的这样坍坟,恐尚不可得。”珍珠说着,泪随声下,不胜悲楚。王夫人也甚伤感,给林姑娘奠了一杯酒,说道:“姑娘,你芳灵仙去,质委尘沙,尚能念我亲情,惠我仙草。我今返棹金陵,一杯致奠,从此云树河山,用昭神契。”王夫人祝毕,站着拜了两拜,奶奶、姑娘们轮着奠酒,都站着拜几拜。其间惟有宝钗、珍珠十分悲痛。珠大奶奶道:“让六姑娘拜罢,别尽着的悲苦,对着坟堆,那里有出得尽的眼泪?”平儿笑道:“他两个今日来替林姑娘找补眼泪呢!”王夫人们都笑起来。月姑娘、友姑娘过来跪拜了四拜,贾环是林姑娘的兄弟,贾兰兄妹又是小辈,俱皆跪拜四拜。

    奠酒拜完之后,王夫人正在吩咐两边焚化纸钱,只见一个人在林黛玉的坟后跳了过来,叫道:“太太们怎么到这里来了?”王夫人同奶奶们出其不意唬了一跳。不知那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