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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穷侍儿忽然发迹 疯和尚随意高歌(1/2)

    话说海珠们被梦玉将腿抱住不放,使劲儿一推,不觉两个人“咕咚”一下都栽在梦玉身上。三个人忍不住一齐大笑。秋瑞、修云笑的坐在地下,只是摇手。众丫头赶忙过来,将海珠们扶起。掌珠笑着将手在梦玉头上指了一下,说道:“这回饶你,下回你试试看!”梦玉道:“不敢,不敢。”秋瑞笑道:“今日这出戏,比昨日一天的还热闹,从来没有见过。”五个人一路笑着走到桥边,彼此相扶过了桥去。走上船房,只觉得阵阵荷香沁人心骨。时东方已白,只见落落晨星,莹莹香露。

    众人走入舱中,金凤已将花露煎开,泡上各样春茶。海珠尝了一尝,真个是琼浆玉液,香美异常。秋瑞道:“有此佳题佳景,不可无诗。咱们不拘体,不限韵,各尽所长汇成一卷。昨日凡采荷露者,俱要补作,名为《荷露集》,庶不负此雅事。”梦玉们都说:“秋姐姐说的甚是。妙极了!咱们不用耽搁,就作起来。”于是,各人执笔拂纸,推敲吟咏。不一会,相将脱稿,彼此对花而诵。先看海珠的诗,秋瑞念道:荷露茶五古海珠清露洒荷珠,崇朝采不足。姊歌荷叶杯,妹歌珠一斛。

    湿透单罗衣,惊起双鸳宿。相将鼓棹回,茶烟出深竹。

    甘露紫茸香,两两滋芬馥。茗碗圆团团,犹似荷钱绿。

    陆氏嗜茶经,陶君清异录。品题不及兹,韵事从今续。

    (《荷叶杯》、《一斛珠》并词曲。“紫茸香”见《茶谱》。宋陶学士《清异录》言茶汤法最详。“竹里煎茶”张志和事。)

    荷露茶七古掌珠

    同入荷花最深处,不采荷花采荷露。采将荷露煮团茶,人与荷花足清趣。

    清芬一勺入朱唇,色香味绝总宜人。华峰蒙顶三危露,并作同心迥不分。

    竹里茶烟青未了,帘外荷风吹袅袅。晓凉重抹口脂香,连袂凭肩私语校(“华峰”用昌黎诗“太华峰头玉井莲”,“蒙顶”见《茶谱》,“三危露”见《庾子山集》。)

    荷露茶七绝梦玉

    香露溥溥贮玉壶,晓风花气湿罗襦。从今应笑茶经误,一服清凉一串珠。

    荷露茶调寄一斛珠

    修云

    采莲歌遍,收来的白珍珠串。融成潋滟销银片,小注铜炉听得蝉声转。松火细将灵液炼,龙团新试春茅展,磁瓯看取旗枪战。荷气,茶香,一霎难分辨。

    (“蝉声”见《茶经》。“松火”见郭钰诗。“旗枪”见《茶谱》。)

    荷送露仿陶五柳“形影问答”秋瑞

    子从天上来,遇合旋离散。子别泪还零,我别丝难断。

    露别荷

    交情与尔真,相别忆相亲。夺我清凉地,置我水火轮。

    茶请露

    我来团月儿,慕子如饥渴。永谐鱼水欢,相依毋相别。

    (“团月”见《茶谱》。)

    露答茶

    与荷亲别离,与子新相如。相知同一气,气味无差池。

    荷嘲露

    在水无水缘,出水有水厄。何苦恋新知,与我相离隔。

    (晋士溪好饮茶,士大夫患之。每欲往候,必云“今日有水厄”。)

    露寄荷

    新知虽绸缪,旧梦犹恍惚。带得旧时香,相思入肌骨。

    秋瑞笑道:“多时不弄笔墨,颇为涩生。今日之作,要让二姑娘压倒元白了。”修云笑道:“我瞧着人人比我出色,清新典雅。”海珠道:“咱们不必过谦,明日汇齐,送蕉雨斋先生定甲乙。此时日已三竿,快去请安要紧。”修云命将剩的荷露茶分送采露之人,彼此赶着到怡安堂去不提。

    且说这些姨娘们都打了个盹儿,赶着起来。门上槐大奶奶带着好些老妈们,都在朱姨娘屋里等着领外边铺垫。庆儿、闰梅带着丫头们在铺垫房里开了板箱、大柜,都搬出外间院子。

    朱姨娘交点给槐大奶奶道:“这一堂大红缎盘金十二条椅披、四条桌围、十二个椅垫、四个杌套、两匹大彩,是茶厅上的。这一副大红缎绣三蓝皮球二十四条椅披、二十四个椅垫、十六个杌套、八条桌围、十对靠枕、一对炕垫、两匹大彩,是春晖堂的。这一副大红缎顾绣的照样件数,是敬本堂的。这副大红纳纱的一色照样件数,是崇善堂的。这副大红刻丝的是恩锡堂的,照前件数。这副大红纵线洋金打子儿的,是忠恕堂的铺垫。这副大红哆啰呢盘金云蝠,是景福堂的。大红宁绸百花图的这一副,是怡安堂陈设。这副大红章绒富贵不断头的,是介寿堂的铺垫。”朱姨娘一副一副点了件数,交代明白。槐大奶奶领了都搬到垂花门,叫查大爷进来,将外面的尽数交他领去,里面交给值日的杜嫂子、陈嫂子、金嫂子、汪嫂子四人领去。查大奶奶又到荆姨娘院里,领六如阁的香烛花供,甘露寺、鹤林寺两处斋僧油米盐菜、柴薪一切等项银两,并两处合寺香烛花供,到了垂花门,交给槐大爷专派妥人分头去办。李姨娘院里发放管厨颜嫂子们碗盏、海菜、柴米、钱炭一切应用等项。陶姨娘屋里发放各堂支领银两并一切应领应发之项。这四位姨娘院里处处都是挤满的人,一起去了又来一起,络绎不绝,比往天更闹的利害。

    怡安堂的东西两廊下不断的是人,直闹到辰正巳初方才了结。赶忙到怡安堂卷棚下,该班的嫂子们道:“大爷同大奶奶们都请过安,到介寿堂去了。”姨娘们听见,赶着进去,见了桂夫人请过安,各人将应回的话都回了一会,俱呈上单子。桂夫人过了目,交给双庆、江苹,每单上打了怡安堂图书,写了日子,仍交姨娘们各人领去。桂夫人发放完结,到介寿堂请安。

    此时,梦玉等五人同着梅春俱已见过老太太,下来到承瑛堂请过安,在芳芸屋里拜了生日,都往紫箫屋里说话。紫箫昨日未割之先吃了几分人参,又兼晚上这一大醉,况且十六七岁姑娘正是气血发旺的时候,还带着握上真正八宝散,所以刀伤处所不但不疼,手也可以动得。早上解开瞧瞧,已经结了个大疤。他又换上些八宝散,命莺儿给他扎祝一早起来梳洗完备,上去伺候老爷吃点心、丸药,服侍了好一会,梦玉们才来。等着请过安,同去拜芳芸生日,将众人邀到自己屋里来坐。这些嫂子、姑娘们都是给芳姑娘拜过生日到这院来问好,紫箫应酬不了。

    梦玉正在说话,忽然瞧见两人,想起一宗心事,忙站起来道:“我去了,一会儿再见。”海珠道:“你到甘露寺吗?”

    梦玉一面点头,急急忙忙一直跑到海棠院来,只见静悄悄并无声响。走到屋里,看见雁书、金凤睡在大炕上。折出来到翠翘、蝶板屋里瞧瞧,也在睡觉。连那些丫头、老妈们这里一个那里一个的打盹儿。梦玉将翠翘、蝶板叫了起来,拉着他们来到上屋,又将金凤、雁书推醒了。他四个人笑道:“老太太派你去斋僧,想来叫咱们去跟班呢。”梦玉笑道:“不要你们跟班,来来来!翠翘、金凤两个姐姐坐在这儿,蝶板、雁书两个妹妹坐在这儿。”金凤笑道:“这又是什么故典?”梦玉笑道:“你们坐下,让我说话。”四个人笑着坐下。梦玉对着四人跪下才要磕头,将四个人吓了一跳,赶忙一齐跪下,拉着梦玉放声大笑。翠翘笑的不能仰视,问道:“老祖宗,你这是那一股子劲儿?快些起来,走个人来瞧见五个人跪在一堆儿,像个什么样儿?”蝶板、雁书笑的爬在地下只是摇头,金凤坐在地下笑得喘不过气。梦玉也自觉好笑,站了起来。他四个你扶我扯的也站了起来,还是笑个不祝金凤忍住了笑,问道:“老祖宗,你行这样大礼,到底是为什么?”梦玉笑道:“我要问你们借东西。”雁书道:“借东西也犯不上磕头下拜的。”翠翘笑道:“你要借什么东西?”

    梦玉笑道:“我要问你们四个人每人借我一套单夹纱棉皮的衣服,每人借我两对首饰,一被一褥,还要每人借我十两银子、十吊大钱。我这会儿马上就要。”四个人听了,忍不住又纵声大笑,说道:“你给谁办嫁妆吗?”梦玉道:“你别管我,横竖有个用处。”金凤道:“你到底要给谁?不相干儿,你只管对咱们说明白了,咱们打伙儿凑给他,这又何妨呢?你就不说,咱们也是要知道的。”梦玉想了一想,说道:“对你们说了罢,我要给宾来、宜春两个的。”蝶板道:“怎么好好的想起他两个来?”翠翘道:“他两个在西院里要算脑儿赛。本来人也安静,又和气,就是同咱们也好,帮他些衣服首饰没有什么使不得。”梦玉欢喜道:“好姐姐,你们取出来就给了他,我也放心。”金凤道:“咱们且检出两套纱衣服同两对首饰给他们穿着,等过了老太太生日,咱们集出衣服来再给他们送去。横竖老祖宗吩咐的话,再没有不依。”梦玉欢喜道:“真是我的好姐姐,就依着你这样办罢,但是那银子钱是今日必得要给他的。”才说到这里,垂花门听事的陈嫂子来找大爷,说道:“外面有甘露寺、鹤林寺差人来请大爷拈香。那些和尚们都伺候着呢。方才老太太到六如阁拈香,门上的查大奶奶回过了老太太,说叫大爷就去。”梦玉问道:“老太太进来了没有?”陈嫂子道:“才去拈香呢。”梦玉对着金凤道:“我要出门去了。好姐姐,好妹妹,你们就办起来。要紧,要紧!”

    翠翘道:“你放心去罢,交给我,横竖错不了。”梦玉点着头,同陈嫂子出了院门。转过景福堂,看见六如阁院门口站满的都是人,那宾来、宜春也在那里伺候。梦玉瞧见走过去,将宾来衣服扯了一下。宾来转过脸瞧见是大爷,忙跟着过来,走到东廊下,进了致远堂的门。这致远堂是祝府的宗祠。梦玉同宾来站在门下,扯着他的手说道:“有几件衣服、首饰在翠翘姐姐们那里,你同宜春妹妹别管他是谁的,拿去穿戴起来。还有几两银子,几吊钱,快此拿去将西张的帐还了罢。横竖姐姐你同宜妹妹的事,都交在我身上。底下有机会,我必帮你,你只管放心。”宾来听了大爷的这番说话,也不知是欢喜,也不知是感激,只觉得一阵心跳,流下两点泪来。梦玉忙将汗巾给他擦了一擦,转身去了。

    宾来站着出神,定了一会,想道:“我方才还是做梦,还是醒着?”呆呆的想了一会,没精打彩的走出门来,瞧了瞧六如阁门口,都还未散,慢慢的走了过来。后面有人叫道:“宾姑娘,咱们姑娘找你呢。”宾来回头,见是翠翘的丫头绿儿,问道:“你姑娘在那儿?”绿儿道:“在屋里等着宾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