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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松节度平山奖婿 林小姐石匣埋真(1/2)

    话说柳太太婆媳两个好容易将柳绪唤省,饮了几口香茶,母子三人望着江面上大哭一场,十分难舍。古今离别之感,最是恨人。娘儿们感念数日,见江面上又是一番风景。行了几日,这天午后陡起大风,各船争着抢入港口。包勇恐太太受惊,吩咐一直撑进港内,见有几号官船先已泊住,这边江船也过去同帮一处。只听见官船内有人问道:“那不是贾宅的包勇吗?”

    柳绪听得明白,命包勇过去打听。不多一会,包勇笑嘻嘻进舱回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宝二奶奶的母亲姨太太同二爷的官眷,因升了太原知县,回金陵祭祖赴任。姨太太同二爷就过来拜望,要问贾府的事务。”柳太太们赶忙收拾接待。

    原来宝钗母亲薛姨妈,自从薛蟠连遭人命,将当铺、家私花个干净,还逃不出性命。自香菱死后,薛姨妈只有孤身一人。亲族公议,将薛蝌承立为子,十分孝顺。薛姨妈将有余不尽的几两私蓄,给他考上一名誊录,在馆上当差期满,选授四川县尉,为官清正,上司保举升了太原天知县。奉着母亲顺道回家祭祖修墓去,才去赴任。多年与贾姨妈音问不通,刚见包勇,知柳太太从贾府上来,因此要过来拜望问信。

    柳绪收拾未了,听说薛老太太过来,娘儿们赶忙出去迎接。

    薛姨妈来到官舱,彼此拜见,让坐送茶之后,柳太太道:“贾大姐姐很惦着姨太太,宝二奶奶更为念切。说多年不通音问,不知可还安健,时常念极,不意今日萍水相逢,真是奇事!”

    薛姨妈道:“我自与家姐分手,远隔一天,直到去年春间,才接着姐夫去世之信,不知他家中闹成一个什么凄凉景象。我那女儿宝钗,真是命苦。”说着泪落如雨。柳太太摇手道:“姨太太不用悲苦,贾大姐姐原先光景我不知道,若说现在娘儿们的近况,我瞧着比你姨太太还要安乐。所有贾府一切事务,叫我媳妇对姨太太说,可以知其详细。”薛姨妈道:“正是。我瞧这位大奶奶倒像见过,细瞧着又不认得。”玉友道:“我且将贾府的事务说完,再说我的履历。”就将姨妈出京之后,贾二老爷归天以来历年光景情形,直说到眼前近况,细说一遍。

    薛姨妈点头叹息道:“离别数年,谁知大姐姐家又是一番景象!珍珠拜继为女,真是造化,将来定有归着。我家姐姐眼力、办事向来不错。这荣府中之事,大奶奶怎么知的这样详细?”玉友道:“姨太太还记得馒头庵的妙能否?”薛姨妈听说,拉手细看一会,笑道:“你莫非就是妙能师兄吗?”柳太太点头含笑,将琏二哥做媒,帮助盘费扶柩回家之事,又细说一番。薛姨妈大为惊叹,说道:“当初我曾对你老师父说过,徒弟中妙能、智能这两人,另有一种神气,不像是空门中人。你大姨妈亦常说,这两孩子很有个出息。可见咱们的眼力竟还不错。不知智能又造化那一个?”柳太太又将智能的那一段情况也说个明白。

    薛姨妈喜说:“这真是一段佳话。太太既有这样慈念,不必去托我大姐姐,竟交给我罢。他继珍珠为女,我也继智能做个女儿,大家热闹,彼此多结出一家亲眷最是有趣。我女儿宝字排行,智能在水月庵出身,我给他取个名儿叫做宝月罢。咱们今日结下亲家,过几年叫姑爷到我家来迎娶,完此姻缘。”

    柳太太大喜道:“这玉友同是水月出身,并无娘家,姨太太既继宝月,何不连他继在膝下?”薛姨妈欢喜,满口应允。柳太太命玉友先拜母亲。薛姨妈坐在上面,受他八拜,说道:“你姐姐宝钗、宝月,今你改为薛氏宝书。从此就是我亲生一样。”

    宝书跪应道:“谨遵母亲慈训。”拜毕,两位太太拜亲家,柳绪拜岳母。薛蝌兄妹、郎舅大为欢叙。薛蝌的夫人就是邢岫烟,因途中坐了小月,避风不能过来相聚,与宝书原是当年旧友,今做姑嫂,十分相契。柳太太既结姻亲,不忍就别,一连欢聚四五日。彼此不能耽搁,这才分手。从此玉友做了薛氏宝书。古今来不拘男女总有一番际遇,所谓一春一秋无往不复。

    正是:

    黄河尚有澄清日,岂可人无得意时。

    不言柳太太途中与薛姨妈意外相逢,结下了意想不到的儿女亲家。人世上的奇缘奇事,这且慢表。且说梦玉对着这所题诗句呆呆的想出神去,只见张彬急忙进来回道:“刚才有差船过去,说松大人已到码头,请大爷快去迎接。”梦玉不敢怠慢,立即上船。无如上水遇着顶风,船行甚慢。众家人着急,吩咐加纤,还不住嘴的催喊,直闹到天黑才瞧见码头。

    查本跳上小船,先渡过岸,走到松大人的坐船,见码头上歇满都是轿马。查本走上船去,门上的堂官是常春、李福,向来都是查本相好。这会儿一眼标见,赶忙过来拉手问好,叙谈几句闲话,问道:“大哥是专来接咱们大人呢,还是别有差使?”查本道:“跟着大爷专来迎接。”。常春惊道:“大爷是咱们姑爷呢!在那儿?”查本指道:“那船就是。”常春们抬头望去,见那桅上黄布大旗写着“礼部大堂”,被风刮的乱飞乱卷。李福道:“既是姑爷来了,就上去回罢。”常春听说,领着查本进舱,见坐着许多官儿。松节度瞧见查本,笑道:“你来接我来了,老太太可好?”查本磕了三个头,起来请安,说道:“老太太好,差奴才伺候着梦玉哥儿来接大人。”松节度惊喜道:“他如今是我的姑爷了,既来接我,怎么又不进来?”常春回道:“姑爷的船还没有拢过来。”节度吩咐:“将姑爷的船就靠着咱们左边。”常春答应,忙出来吩咐水手,将左边排开,让姑爷的船帮进来。

    正在手忙脚乱,梦玉已到码头,查本出来照应。松府家人们都站满船头,梦玉过船走进官舱。松柱瞧见,心中大乐,忙站起来笑道:“好儿子,大远的劳你来接。”梦玉抢到面前跪下磕头,松节度连忙拉祝站起身后,又跪下请安。松柱问了老太太的安,又问他叔叔、婶婶的好。命梦玉与各官见礼,说道:“这是我家表兄祝大宗伯之子,我在京时新结了亲家,如今他是我的女婿。”众官见梦玉生得风流俊俏,品格非凡,兼之举止大方,一毫不俗。这些官儿们都赞不绝口,说道:“实在是大人的东床佳婿。”松柱十分得意,就命梦玉坐在身旁,不住的拿眼瞅他,问道:“你今日倒像哭过的样儿,何以满面都是泪痕,还是受了谁的委屈?”梦玉道:“并无委屈,方才在江口送行,出了些别泪。”松柱问:“送谁的行?”梦玉道:“是父亲的同衙门柳大老爷家眷。这柳太太是梦玉承继之母,还有个义兄柳绪,是梦玉的至好弟兄。顷在瓜州分手,大有离群之感,不禁洒了些别泪。”松柱笑道:“离合乃人生常事,大丈夫当落落胸襟,良骥之心志在千里,何必作此儿女情肠,执襟悲感耶!”梦玉起身应道:“大人吩咐,梦玉终身谨记。”各官见松大人要叙谈家务,不便久坐,都起来告退。松大人送至舱门,众官再三辞谢,只得站住,看众位老爷上了岸,才转进舱来。满船中点得灯烛辉煌,翁婿两个谈到夜深方散。

    梦玉伺候着丈人安歇,才过船去。一宿晚景不提。

    次日天明,各官差人拿着手本帖子,来请松大人同祝少爷在平山堂饮宴。门上的进来请示,松柱道:“各位老爷既已预备,不便推却。少刻我与祝少爷同去领情。”堂官们答应,出来回了说话。梦玉过船请过早安,陪着说了一会的家务。松节度带着梦玉早饭后去答拜了各位老爷,来到虹桥码头上,早已备下座船,各官都在岸上伺候。松节度瞧见,连忙下轿。梦玉也下了牲口,过来与各官见礼,跟着丈人下了座船。那些官儿们俱各上各船,一齐开去。

    满河清水粼粼,香荷馥馥,两边的曲槛回廊,松亭竹阁,倚山跨水,层出不穷;再兼之高柳垂阴,鸣蝉聒耳,在那青山白塔,飞鸟断云间,真是一幅天然图画,人间仙境也。不多一会,到了平山。各官先上岸伺候,座船泊在水亭。松节度领着梦玉上岸,同了众官在各处游玩一番,又看了一会欧阳公的古迹。来到花厅,献茶已毕。有大小两个名班伺候演戏。梦玉素性最爱清闲,不喜热闹,就是家里的戏班,也从来不肯坐着看他半日。况且今日开场就唱的是《长亭分别》,又接着唱《山伯访友》。梦玉看这两出戏,很打动了他的心事,此时如坐针毡,刻不可奈。忍了一会,走到松大人面前,低低说道:“梦玉不爱听戏,要到各处游玩,看看平山堂景致。”松柱因他少年人性情清雅,心中倒很欢喜,点头应道:“叫家人、小子们都跟去逛逛罢。天气炎热,倒不要受了暑气。”梦玉甚觉得意,连忙答应,辞了众官。松柱道:“小人儿不受拘束,让他去逍遥一会儿好。”随吩咐多着几个人跟着姑爷去逛,众家人一齐答应。

    这会儿,梦玉就同得了赦旨的一般,心中十分舒服。走出花厅,松祝两处家人、小子二三十个,都跟着问道:“大爷到那里去逛?”有的道:“水阁上去乘凉。”有的说:“亭子上去看钓鱼。”小子们说:“大爷不如去看他们跌成儿。”梦玉笑道:“你们说的都不是最妙的事。随着我的脚,任他的意儿,逛到那里,就是那里。若是定了方向走到那里,这叫做死逛。虽有好山水,也无趣味。你们那能解得’逛’字的滋味?”众家人道:“大爷说的是,奴才们跟着大爷随便去逛就是了。”

    梦玉点头,信着脚儿乱走,不向平山堂正面而来,倒从小路慢慢走去。此时正在初伏,四面无云,一轮红日当空,脑袋上就像顶着一把火桑这家人们一个个汗流如水,不住手的扇扇,张着嘴,连气也喘不过来。

    不觉走了一二里路,来到一个义冢地上。满地青草倒有一二尺深,那些坟堆子有好些是东穿西阙,上皆零落。梦玉看了,深为叹息。王贵热的受不得,因劝道:“大爷回去罢,这草里的热气蒸起来不是玩的。放着花厅上凉凉快快的戏不去听,这样大太阳站在这乱葬冈子上逛个什么劲儿。”梦玉听了呵呵大笑道:“你说花厅凉快,我坐在那里出了几多大汗。这会儿在光天红日之下,倒觉得清凉无比。你们既是嫌热,且到那坟堂里去歇一会再逛。”说毕,绕着这乱坟冈子,弯弯曲曲走到一座坟堂里来。

    只见当中一个大坟堆,土已卸了大半,坟面前歪嵌着一块石碑,上写着“诰授朝议大夫淮扬盐铁使如海林公之墓。”面前一块石案,山药藤子俱已绊满,两旁石凳已断,半埋在土。

    梦玉看了不胜伤感,叹息道:“是一位贵官的坟墓,何至荒凉至此,难道竟无上坟祭扫的人吗?”回过头来对家人们道:“快去备了香烛纸锞,再备上些酒果,我要祭奠这坟内老爷。”

    众多家人听了,都止不住的好笑起来。张彬笑道:“大爷真是傻子,人家的坟,咱们犯不着替他去祭。”冯裕道:“况且这些香烛等物,都是要到城里去办,这里没处买的。”王贵道:“若是大爷一定要祭,奴才替大爷捧一堆儿土,放在那石桌子的藤上,叫做撮土为香,大爷竟请拜几拜,尽尽心就算了。”

    梦玉想了一想倒还有理,说道:“也罢,就依你这样办。你快些与我撮些净土来。”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