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13节脂评问题(1)(1/2)

    脂砚斋是信笔涂鸦吗?

    欧阳健说:“古今中外,有哪一位作家允许别人在自己尚未完成的书稿上信笔涂鸦、乱加评点呢?”“决不可能在作品还未完成的情况下,由作者本人或者别的亲友在未定稿上滥加评点吹嘘的。”这是他断定脂评系后人伪造的总体理由。这里实际上包含着有联系的两个问题:一、一个作家是否可能在自己作品尚未最终完成前就让人加评?二、脂评是不是信笔涂鸦、滥加评点吹嘘?

    一位伟大的作家,走的是自己的路,并不肯随人脚踵。从创作到成品,独创性和仅有的现象,真是太普遍太普遍了,这还用得着举例吗?两人或数人合作写一部小说的事情都有,曹雪芹写小说、脂砚斋等人加评,合作而成一部金圣叹批评《水浒》《西厢》那样的书的事为什么就不可能呢?须知金评之书曾风靡过清代,脂评中几次提到,连曹雪芹写小说引用《西厢记》字句,用的也一律是金圣叹评改本,(如第四十回黛玉行牙牌令,说“纱窗也没有红娘报”,用的即是金本改文。王实甫原本作“侯门不许老僧敲,纱窗外定有红娘报”。)可见其影响之大,受其启发而加评是很自然的事。脂砚斋加评,当然是得到作者允许的,而且从其所批内容看,作者还把自己的创作意图告诉过他。否则,不了解创作“内情”,小说中有许多人名、地名、物名的谐音寓意,是不大可能想到的。即以人名而言,除甄士隐(真事隐去)、贾雨村(假语存焉,脂砚斋错听作“假语村言”)和元(原)、迎(应)、探(叹)、惜(息)外,那些次要人物如霍启(祸起)、封肃(风俗)、娇杏(侥幸)、余信(愚性)、詹光(沾光)、单聘仁(善骗人)、吴新登(无星戥)、戴良(大量)、戴权(大权)、卜固修(不顾羞)、卜世仁(不是人)等等,光凭加批者个人聪明,也都很难猜到。

    脂砚斋是“信笔涂鸦”吗?恰恰相反,他批书认真细心得很,几乎一字一句都不肯轻易放过。“滥加吹嘘”是什么意思呢?指用了那些“妙极”、“千古奇文”、“愧杀古今小说家”等等的话吗?难道这些话对曹雪芹的《红楼梦》来说是溢美之词,它不配受到这样的褒赞?欧阳健之褒贬,真是味在酸咸之外,他对脂评如此诋毁贬抑,却将不知甲戌本价值何在,仍赞同小说影射纳兰明珠家事说的孙桐生和处处用《易经》五行八卦之说来附会小说情节用语的张新之捧上了天。这究竟算不算“滥加评点吹嘘”呢?脂评比其后任何一家的评语都更出色,更有价值,这在我看来是毫无疑问的。别的且不说,它自始至终都表明小说是在作者自己亲身经历、亲闻亲见的基础上写成的,因而能使那些同时代的圈内人物展读之时,产生“都来眼底复心头”(爱新觉罗·永忠吊雪芹诗句)的深切感受。这是关系到小说究竟是写什么的这一根本性的问题,是除脂评以外的任何一家评语都不曾指出过的。相比之下,后来的众多评点家都不免隔靴搔痒,他们连原作的构思和后来的续貂文字都分不清。对脂评的评价原非本文的任务,只因被欧阳健说得一钱不值,才忍不住说上几句,我们还是回到要讨论的问题上来吧。

    脂评是谁也伪造不来的

    欧阳健认为《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是嘉庆十六年(1811)至道光三十年(1850)之间出现的“不下数十家”的评本中的一种,因为它“较差”才没有刊刻问世。他以为从脂砚斋的话中找到了证据。甲戌本有一条脂评,提到“且诸公之批自是诸公眼界,脂斋之批亦有脂斋取乐处”等语,他觉得有文章可做,便说:“‘诸公’是谁呢?在甲戌本上找不到任何迹象……这里的‘诸公’,实际上是指当时社会上风行的数十家批本的评点者。”欧阳健以为脂评的署名,甲戌本在过录时已删去,便无迹可寻了,不妨曲解“诸公”为道光年间的王雪香、张新之等“数十家批本的评点者”。这未免过于粗心了。甲戌本虽删脂砚、畸笏、棠村等等诸公之名,仅过录其评语,但并未删得干净,第十三回还留有松斋、梅溪二公之名在,岂容欧阳健指鹿为马?再说,欧阳的解说也太悖情理了,既然认为脂砚斋是后人假冒作者之亲友,那么,他怎么又会谈到道光年间的批本和评点者呢?譬如今天有人伪造一篇“文革”时期的文章,却又在文中谈什么用资金去炒股票、房地产,你以为有这样的事吗?欧阳健在逻辑上竟混乱到如此地步!

    脂评是谁也伪造不出来的,随着红学界研究的深入,不断发现那些闪烁其词、初读难懂的评语之所指,愈来愈证明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