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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进京(二)(1/2)

    片刻那丫头回来,将柳、燕二人带到一处高大的房门前,低声道:“姐姐,客人到了。”屋内一个慵懒的声音道:“请进来吧!”丫头推开门,让柳、燕二人进入,又将门轻轻带上。

    柳絮儿四处看去,房间却比以前大上许多,白纱幔帐,淡黄窗帘,金睛兽烟气袅袅,整座屋内纤尘不染、华而不奢,恬淡幽雅。一个苗条女子背对门、侧卧在床上,手中一柄紫纱小扇,无力的上下晃动,淡淡道:“哪里来的举子,即过得了琴棋书画之关,非是常人,当应刻意功名,却来这等烟花场所,不怕辱没祖宗清誉。”燕青开口赞道:“竟是‘碧水’,果真清香怡人。”李师师翻身坐起道:“果然有些道行,连高丽国进贡的‘碧水’香也知晓,却是那里人氏?”话音未落,柳絮儿看清李师师相貌,双目泪花闪动,已扑上来。李师师大吃一惊,以为这书生骤然见到自己貌美,情难自禁,急靠向床里,怒斥道:“客人休的无礼,这里是京城重地,非是蛮夷之邦,只怕官府捉了你去。”

    柳絮儿泪水已潺潺流下,将一张沾满脂粉的脸弄得一塌糊涂。李师师脸现厌恶之情,正欲喝斥,柳絮儿已瞧见屋角有一铜盆,盛满清水,顾不得解释,急忙走过去,掬水洗将起来。李师师更感惊诧,一时不知如何对付,柳絮儿已洗净,用一方洁白的手巾擦拭干,回头看向李师师。

    李师师瞬时双目圆睁,嘴张开却无力发声,看着柳絮儿清秀娇美的容颜,颤声道:“竟然是絮儿妹妹么,可不是在梦中罢?”柳絮儿已扑倒在李师师怀中,二女哭将起来。

    燕青识趣退到屋外,一个丫头端着茶水上来,燕青接过,随手放一锭大银在丫头手中,低声道:“央烦姐姐在楼梯口守候则个,若有人来可咳声为号,拜托、拜托。”丫鬟惊喜得银而去。

    二女在房内喁喁叙旧,不时又哭上一番,李师师擦泪道:“闻听妹子被掠上梁山,姐姐十分担心,天天托佛主保佑妹子平安,那帮凶神恶煞,岂不狠过嫖客十倍,想不到妹子竟然还这般秀丽绝伦。”看向房门外,神神秘秘道:“这后生该不是妹夫吧,却来京师求取功名么?”柳絮儿脸色一红道:“姐姐不可胡说,此人不过是我家相公手下的一名头领罢了。”李师师叹口气道:“有仆如此,妹妹的相公当非凡人了。”柳絮儿怪异的笑笑道:“我来时听李妈妈说怎么这里还有柳絮儿和秦如烟?”李师师鄙夷道:“不过是两个卖身的罢了,李妈妈为了多赚钱,便不惜用你二人的名号,当真可恶的很。”柳絮儿道:“当初若非李妈妈日夜督促我练琴,柳絮儿或许真的卖身了。”李师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此时燕青敲门后,端茶进来,李师师注目下,叹道:“草寇中也有如此人物,当真是奇了。”柳絮儿面有得色道:“我二人已结为姐弟,小乙过来见过师师。”燕青放下茶具,施礼道:“小乙见过李姑娘。”李师师闻听二人结为金兰,不由大眼圆睁,上下仔细打量,燕青羞赧起来,这李师师毕竟坊间出身,毫无顾忌。柳絮儿急道:“姐姐不可以这样欺负人家。”李师师笑道:“闻听梁山草寇将高俅的禁军杀的落花流水,却见不得一个女子,怪哉。你却如何知晓‘碧水’香的?”燕青道:“小乙也是冒昧揣测,以前在柴大官人家中闻过,端的有如麝香袭人,却又香而不腻,有飘飘醉倒之念,难得李姑娘房中雅致如此,更添世外桃源之意,不由得小乙夸赞起来,惊扰李姑娘尚请恕罪。”李师师吃吃笑道:“若非妹子介绍,此人同那些纨绔子弟倒也难分彼此?”柳絮儿正色道:“姐姐此言差已!小乙非但武艺高强,更兼琴棋书画皆有专长,方才你那棋局,就是小乙破的”

    燕青急忙抱拳道:“适才多有得罪。”将经过说了一遍,李师师倒并不见怪,道:“以后要小心了,免得被浮华浪子钻了空子。”

    燕青脸色一红。柳絮儿道:“姐姐不要讥讽,小乙的技法高超,妹妹有时也自叹弗如,岂是纨绔子弟能比?”

    李师师一脸疑惑的看着燕青,柳絮儿怂恿道:“小乙便来弹上一曲,给师师姐品评品评。”燕青躬身推辞道:“小乙怎敢鲁班门前弄斧,久慕李姑娘的琴音妙律,今日若能有幸听上一曲,虽死无憾亦!”李师师高兴道:“好罢,就来弹一曲,总不能让小乙兄弟的银两白花。”柳絮儿摆好琴椅,李师师慢慢坐上去,十指如笋,在琴弦上飞跃起来,一曲仙音如幽谷鸣翠,空涧流水渲泄开来。

    一曲弹罢,已是额头见汗,李师师虽然不认可柳絮儿所说,但亦分外卖力,加之姐妹重逢,喜悦难禁,自认为是弹奏最好一次。

    柳絮儿递过手帕,李师师接过慢慢擦拭,看着燕青犹自沉湎于琴乐中,不由抿嘴笑道:“小乙兄弟可来品评一番。”燕青躬身道:“李姑娘果真是技艺非凡,能将指法发挥到如此淋漓尽致的人物,天下无二。”李师师微笑道:“你叫我师师就可,絮儿即呼你为弟,也便是我弟弟,大家却不必拘礼。”燕青道:“小乙怎敢!”李师师怒道:“师师最恨繁文缛节之人,叫你叫师师,你便叫!”柳絮儿‘扑哧’笑道:“怎的这般大声,当是你相公,只怕日后无人敢娶你。”此话说完,便知不妙,三人立现尴尬之中,柳絮儿急道:“小乙只云师师指法超群,岂是顾左右而言他,这‘空谷幽兰’弹的可比我强多了。”燕青迟疑了一下,偷看了一眼李师师,李师师眉目庄严,也正等着燕青说话。

    燕青正色道:“李姑娘既然最恨虚伪小人,小乙就胡乱说些,望李姑娘莫怪。”这‘师师’二字中终是说不出口。李师师嘴角微微噙噙,想看这粉面小生有何说法。

    燕青续道“李姑娘于琴技一道可谓熟亦!便如练武之人,习练射箭,已是百发百中,只是随便张弓搭箭,也是命中目标,如此一来,神情不免懒惰下来,再练射箭,虽然同样射中目标,但已无先前的激情和真诚,只是一种卖弄和应付。声乐一道亦如此,每次操演,需要全身心投入,心、神、情三者具备,如此一来,纵使指法稍有欠缺,但在用心人听来,也不免心神激荡,神思游移于物外,陶醉于真诚之中。李姑娘可能身处污龊之处,每日所见大多是无聊贪色之人,听琴不过是附庸风雅,其意不在此,绝无伯牙与子期之念,久而久之,李姑娘不免心疏意懒,纯是指上技巧,全无心灵之音。”

    柳絮儿又羞又急,怒道:“小乙怎可如此胡说八道!还不快向师师姐姐赔罪……”

    回头欲向李师师解释,早见李师师大颗泪珠滴下,柳絮儿更是慌神道:“小乙不懂事,姐姐不要往心里去!”李师师已是哽咽起来,抽泣道:“师师心中的愁苦,今日竟然被小乙兄弟一口道出,师师感激不尽。”起身拭净泪水,向燕青施礼道:“十年未逢君、逢君是知己,请受我一拜。”燕青脸色通红,局促不已,不知是扶还是不扶李师师,急忙道:“小乙亦受李姑娘真诚所动,才敢信口胡说,请李姑娘恕罪。”二人竟有惺惺相惜之意。柳絮儿在一旁大是惊讶。

    李师师叹道:“很多人看着师师风光无限,谁知其中真滋味?便是周大人偶尔来听师师抚琴,琴罢摇头云‘失神久已,去真趣伪,岂是乐道?’原来同小乙竟是一般口吻,奇怪哉!朝中大臣同人称草寇的梁山豪杰竟有同样想法,可真是奇了!”

    柳絮儿道:“琴乐一道,同参禅悟道相差不远,到了最高境界,不论是皇上还是乞丐,恐怕都有同一般想法。”

    李师师赞道:“连妹妹都有如此进境,看来我也要同你们一同去梁山呢!”三人都笑起来。李师师凤眼瞄上燕青道:“小乙兄弟可否让姐姐也能聆听绝技?”燕青不好再推却,在盆中洗净了手,上前弹了首‘关山月’,此乃汉朝传下的曲谱,大开大合,气势逼人,原本是描述汉朝大将卫青、霍去病远征匈奴之事,琴声中偶尔重音,似是金戈铁马、气势恢宏,听来使人神情震荡,志向高远。

    曲罢,李师师悠然道:“果然技如其人,非豪放之人,原弹不出这等境界。不过在过宫二片处,这食中二指间弹过快,显得过于急促,而尾后又有些含糊不清。”俯身在燕青身旁,指点缺陷,几屡秀丝在燕青脖颈刮来刮去,阵阵脂粉的香气传入鼻孔,燕青一时大窘,手指也僵硬起来,李师师终知有异,叹口气道:“小乙方才语气何等凛直,并无男女之防,此时因何又心猿意马,现在只是技艺切磋,小乙兄弟以为如何?”燕青在一旁大是惭愧,收摄心神,二人仔细讨教起来,不时还争辩几句,连柳絮儿在旁亦觉成为多余之人。

    燕青依照指点重又弹了一曲,曲中李师师吁口气道:“小乙方才身处局外,说来头头是道,如今轮到自己亦难把握,汝为人太过拘禁,似常以奴仆自居一般。”燕青心内黯然,脸色显得有些尴尬,李师师自顾自说道:“这豪气说来容易,要做起来,除非是看开大是大非之人,绝难做到。唐朝李太白‘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何等万丈豪情!源于大唐武功威震四方,四夷宾服;本朝虽有坡公豪气,但终参杂一丝无奈,源于朝内不宁,外辱不断。”柳、燕二人听得目瞪口呆,眼中全是敬佩之色。

    李师师不好意思的笑道:“这都是听周大人说来的,我哪有这等见识!小乙不妨放开胸怀,凝神静气再弹一曲‘关山月’来听听。”

    燕青此番弹来,果真不同凡响,不但曲调连贯,豪气更胜一筹,如行云流水般,娓娓道来。琴弦犹如战场,千军万马在燕青的手指间冲撞、厮杀;又如沧海怒潮,无数波涛,层层涌上,激起无数浪花后,又悄无声息的退下。燕青全身心地投入进去,渐渐做到人曲合一的境界,于外界万物充耳不闻,及嘎然而止,柳、李二人犹感意犹未尽,沉浸在其中。

    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儒雅的长者高声道:“好一曲‘关山月’,师师竟能达此境界,难得,难得!”及看清是个俊俏的后生坐在琴边,惊讶不已,等到看清柳絮儿相貌后,更是吃惊不小。柳絮儿跪拜下去,怯生生道:“周大人安好,絮儿拜见。”一个小丫环出现在门边,手中抚着喉部,一脸惶然的望着燕青,显是连番咳嗽下,竟然无人听见。方才莫说是咳嗽,就算是外面打的天翻地覆,屋内人也是充耳不闻。

    周邦彦敏捷的掩上门,疑惑的上下打量燕青,燕青上前跪倒道:“小人燕青,参见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