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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瑞篇第五十(1/2)

    【题解】

    本篇讲述的是识别凤凰、麒麟等符瑞的有关问题。王充在本书《须颂篇》中说明了他写本篇的原因:“古今圣王不绝,则其符瑞亦宜累属。符瑞之出,不同于前,或时已有,世无以知,故有《讲瑞》。”

    汉代俗儒唯古是崇,认为按照儒家经书上的记载,就可以识别瑞物。他们鼓吹“凤凰骐驎,生有种类,若龟、龙有种类”的“血统论”。王充反对这种观点,他指出,作为符瑞来讲,凤凰、麒麟是鸟兽中的“圣者”,古代圣人的骨相就不相同,而与圣人骨相相同的却有坏人(“虞舜重瞳,王莽亦重瞳”),因此按照一个模式来套是不行的。所以“马有千里,不必骐驎之驹;鸟有仁圣,不必凤皇之雏。”

    同样,王充又认为符瑞和灾变是由阴阳之气随着政治的好坏而形成的一种征兆,判断一个有奇异特征的东西是否符瑞,关键是看“政治之得失,主之明暗”。

    【原文】

    50·1儒者之论,自说见凤皇、骐驎而知之(1)。何则?案凤皇、骐驎之象。又《春秋》获麟文曰(2):“有麏而角(3)。”麏而角者,则是骐驎矣。其见鸟而象凤皇者,则凤皇矣。黄帝、尧、舜、周之盛时,皆至凤皇。孝宣帝之时(4),凤皇集于上林(5),后又于长乐之宫东门树上(6),高五尺,文章五色(7)。周获麟(8),麟以獐而角。武帝之麟(9),亦如獐而角。如有大鸟,文章五色,兽状如獐,首戴一角,考以图象,验之古今,则凤、麟可得审也(10)。夫凤皇,鸟之圣者也;骐驎,兽之圣者也;五帝、三王、皋陶、孔子(11),人之圣也。十二圣相各不同(12),而欲以獐戴角则谓之骐驎,相与凤皇象合者谓之凤皇,如何?

    【注释】

    (1)凤皇:同“凤凰”。参见28·31注(1)。骐驎:即麒麟。古代传说中的一种动物。其状如鹿,独角,全身生鳞甲,牛尾,多作吉祥的象征。中国古代将“麟凤龟龙”称为“四灵”。

    (2)《春秋》:这里指《春秋公羊传》。获麟文:据《春秋公羊传·哀公十四年》记载,公元前481年,在鲁国西部捕获一头野兽,形状似獐有角。孔子认为这就是“麟”。

    (3)麏(jūn军):即“獐”。一种似鹿但形体稍小无角的野兽。

    (4)孝宣帝:参见11·5注(7)。

    (5)上林:指上林苑,在今陕西西安市西至户具、周至一带。是秦及西汉时期专供皇帝游猎的园林。

    (6)长乐之宫:即长乐宫,西汉都城长安的主要宫殿。在今西安市西北郊汉长安故城东南隅。《三辅黄图》:“长乐宫,本秦之兴乐宫也。”

    (7)文章:花纹。以上事参见《汉书·宣帝纪》。

    (8)周获麟:指鲁哀公十四年(公元前481年)获麟。因为当时是春秋时期,名义上各国还尊东周君王为“天子”,所以称“周获麟”。

    (9)武帝:即汉武帝刘彻。参见18·5注(1)。武帝之麟:据《史记·封禅书》记载,汉武帝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曾捕获一头麟。

    (10)审:识别。

    (11)五帝:参见1·4注(12)。三王:指夏、商、周三朝的帝王夏禹、商汤、周文王和周武王。皋陶:参见1·3注(7)。

    (12)十二圣:参见15·6注(2)。相:相貌,骨相。

    【译文】

    俗儒们谈论,自称看见凤凰、麒麟就能认识。为什么认识呢?靠考察凤凰、麒麟的形状来认识。又有《春秋》上记载捕获麒麟的文章说:“形状似獐,但是长着角。”像獐而又长角,那么就是麒麟了。他们看见鸟的形状像凤凰,那只鸟便是凤凰了。黄帝、尧、舜、周朝的兴盛之时,都曾招来过凤凰。汉宣帝时,凤凰停落在上林苑中,后来又停落在长乐宫东门的树上,凤凰身高五尺,花纹有五种色彩。东周时捕获一头麟,麟的形状似獐但长有角。汉武帝时捕获一头麟,也像獐而长有角。如果有一只大鸟,身上花纹有五种色彩,有一种野兽形状像獐,头上长有一只角,按照画上的凤凰、麒麟的样子来考察,根据古今的历史记载来验证,那么凤凰和麒麟是可以识别的。凤凰是鸟中的圣者,麒麟是兽中的圣者,五帝、三王、皋陶、孔子,是人中的圣者。十二圣的骨相各不相同,而想把形状似獐而长角的称之为麒麟,鸟的长相与凤凰的样子相符合的称之为凤凰,这怎么行呢?

    【原文】

    50·2夫圣鸟鲁毛色不同,犹十二圣骨体不均也。戴角之相,犹戴午也(1)。颛顼戴午(2),尧舜必未然(3)。今鲁所获麟戴角,即后所见麟未必戴角也。如用鲁所获麟求知世间之麟,则必不能知也。何则?毛羽骨角不合同也。假令不同(4),或时似类,未必真是。虞舜重瞳(5),王莽亦重瞳(6);晋文骈胁(7),张仪亦骈胁(8)。如以骨体毛色比,则王莽,虞舜;而张仪,晋文也。有若在鲁(9),最似孔子。孔子死,弟子共坐有若,问以道事(10),有若不能对者,何也?体状似类,实性非也。今五色之鸟,一角之兽,或时似类凤皇、骐驎,其实非真,而说者欲以骨体毛色定凤皇、骐驎,误矣!是故颜渊庶几(11),不似孔子;有若恒庸(12),反类圣人。由是言之,或时真凤皇、骐驎,骨体不似;恒庸鸟兽,毛色类真。知之如何?

    【注释】

    (1)戴午:参见11·2注(2)。

    (2)颛顼:参见11·2注(2)。

    (3)必未:据递修本应作“未必”,当据改。

    (4)假令:即使。不同:据文意当作“合同”,涉上文误。

    (5)重瞳:指每只眼睛有两个瞳人。虞舜重瞳:《史记·项羽纪赞》:“吾闻之周生曰:‘舜目盖重瞳子’。”

    (6)王莽:参见9·15注(15)。

    (7)晋文:参见5·4注(1)。骈(pián偏阳平)胁:指肋骨连成一片。

    (8)张仪:参见11·3注(6)。

    (9)有若:参见47·4注(17)。

    (10)道:指“先王之道”。事:此指具体的礼仪制度。

    (11)颜渊:参见2·2注(18)。庶几:差不多。

    (12)恒庸:平常,一般。

    【译文】

    神圣的鸟鲁的毛色不相同,好比十二圣人的骨相形体不相同一样。头上长角的形象,就同面额高满的形象一样。颛顼面额高满,尧、舜不一定也是这样。现在鲁国捕获的麟头上长角,那么以后见到的麟头上不一定长角。如果依照鲁国捕获的麟的形状去识别世间上的麟,那是肯定不能误别的。为什么呢?因为凤凰、麒麟的毛羽骨角是个个都不同的。即使毛羽骨角相同,也许有类似的,下一定真的是这种东西。虞舜有双瞳人,王莽也有双瞳人;晋文公的肋骨连成一片,张仪的肋骨也连成一片。如果因为骨体毛色相同就是同类人,那么王莽就应该是虞舜那样的圣人了;而张仪也就应该是晋文公那样的霸主了。在鲁国的有若,相貌最像孔子。孔子死后,弟子们一起推有若坐在孔子的座位上,向他请教先王之道及礼仪,有若不能问答,是什么原因呢?体形相貌与孔子相似,而实际上禀性和孔子并不相同。现在有五色羽毛的大鸟,长有一角的野兽,也许与凤凰、麒麟形状相似,其实并不是真的,而谈论者想根据骨体毛色相似来认定是凤凰和麒麟,这就错了!所以颜渊的道德学问与孔子差不多,但相貌却不像孔子;有若很平庸,相貌反而像孔圣人。因此说来,也许真的凤凰、麒麟,它们的骨体并不与想象的相似,而一般的鸟兽,毛色反而像真的凤凰、麒麟一样。用那些儒者的办法怎么能识别它们呢?

    【原文】

    50·3儒者自谓见凤皇、骐驎辄而知之(1),则是自谓见圣人辄而知之也。皋陶马口(2),孔子反宇(3),设後辄有知而绝殊(4),马口、反宇,尚未可谓圣。何则?十二圣相不同,前圣之相,难以照后圣也(5)。骨法不同,姓名不等,身形殊状,生出异土,虽复有圣,何如知之?桓君山谓杨子云曰(6):“如后世复有圣人,徒知其才能之胜己,多不能知其圣与非圣人也。”子云曰:“诚然。”夫圣人难知,知能之美若桓、杨者(7),尚复不能知,世儒怀庸庸之知,赍无异之议(8),见圣不能知,可保必也。

    【注释】

    (1)而(néng能):通“能”。

    (2)马口:形容嘴巴像马嘴。

    (3)宇:屋檐。反宇:形容头顶凹周围高,像翻过来的屋顶。

    (4)後:递修本作“使”,当据之改。“辄”字涉上文衍。知(hì智):通“智”。

    (5)照:比照,鉴定。

    (6)桓君山:桓谭。参见39·1注(15)。杨子云:即杨雄。参见3·4注(16)。

    (7)知能:智慧才能。

    (8)赉(jī机):持,抱着。

    【译文】

    俗儒自称见到凤凰、麒麟就能认得,那就是自称见到圣人就能认得。皋陶生一张马嘴,孔子头顶凹陷,假如就是出现了智慧超群,并且口像马口,头像“反宇”的人,也还不能称他们为圣人。为什么呢?十二个圣人的形相不相同,前代圣人的形相,难以比照后代圣人的形相。骨相不同,姓名不同,身形各有形状,出生在不同的地方,即使再有圣人出现,怎么识别呢?桓君山对杨子云说:“如果后世再有圣人出现,人们只知他的才能超过了自己,但大多不能确定他究竟是不是圣人。”杨子云说:“的确如此。”圣人难以识别,像桓君山、杨子云这样智慧才能很高的人,尚且不能识别,世儒仅有平凡的才智,死抱住圣人骨相没有差别这种见解,见了圣人不能识别,可以保证必然是这样。

    【原文】

    50·4夫不能知圣,则不能知凤皇与骐驎。世人名凤皇、骐驎,何用自谓能之乎(1)?夫上世之名凤皇、骐驎,闻其鸟鲁之奇者耳。毛角有奇,又不妄翔苟游(2),与鸟兽争饱,则谓之凤皇、骐驎矣。世人之知圣,亦犹此也。闻圣人人之奇者,身有奇骨,知能博达,则谓之圣矣。及其知之,非卒见暂闻而辄名之为圣也(3)。与之偃伏(4),从文受学(5),然后知之。何以明之?子贡事孔子,一年,自谓过孔子;二年,自谓与孔子同;三年,自知不及孔子。当一年、二年之时,未知孔子圣也,三年之后,然乃知之。以子贡知孔子,三年乃定,世儒无子贡之才,其见圣人,不从之学,任仓卒之视(6),无三年之接,自谓知圣,误矣!

    【注释】

    (1)据文意“能”下脱“知”字,补之则语意方足。

    (2)不妄翔苟游:《说苑·辨物篇》:“麒麟,含仁怀义,音中律吕,行步中规,折旋中矩,择土而践,位平然后处,不群居,不旅行。”

    (3)卒(cù猝):同“猝”。仓猝。暂:匆忙。“而辄”当作“辄而”。

    (4)偃(yǎn演):仰。伏:伏卧。偃伏:俯仰。这里指生活在一起。

    (5)文:当作“之”。下文云:“不从之学”,与此相应。本书“人”、“之”二字每以形近互讹。

    (6)任:凭借。仓卒(cù猝):同“仓猝”。

    【译文】

    不能认识圣人,就不能认识凤凰与麒麟。世人称某些动物为凤凰和麒麟,根据什么而自以为能认识它们呢?古人称它们为“凤凰”、“麒麟”,只是听说它们是鸟兽中珍奇的东西罢了。它们的毛和角都有奇异之处,又不胡乱飞翔随便走动,又不与一般鸟兽争吃食物,就称它们为凤凰、麒麟了。世人认识圣人,也是如此。听说圣人是人中出奇的人,身上长有奇特的骨头,智慧才能广博通达,就称他为圣人了。待他们去识别圣人的时候,并不是仓猝见一面,或匆匆忙忙地听到一句半句话,就把他称做“圣人”的。与圣人生活在一起,跟他学习,然后才知道他是不是圣人。用什么来证明这一点呢?子贡侍奉孔子,一年,自称超过了孔子;两年,自认与孔子相同;三年,自己知道不及孔子。当子贡侍奉孔子一两年时,不知道孔子是圣人,三年之后,这才知道他是位圣人。从子贡知道孔子是圣人,三年才能确定这件事上看,俗儒没有子贡的才能,他们见到圣人,不跟他学习,凭仓猝之间的观察,又没有三年的接触,自称知道了圣人,是完全错了!

    【原文】

    50·5少正卯在鲁(1),与孔子并(2)。孔子之门,三盈三虚(3),唯颜渊不去,颜渊独知孔子圣也。夫门人去孔子归少正卯,不徒不能知孔子之圣,又不能知少正卯(4),门人皆惑。子贡曰:“夫少正卯,鲁之闻人也(5)。子为政(6),何以先之(7)?”孔子曰:“赐退(8)。非尔所及(9)。”夫才能知佞若子贡(10),尚不能知圣,世儒见圣,自谓能知之,妄也!

    【注释】

    (1)少(shào)正卯:(?~前498),春秋时鲁国人。少正氏,名卯。一说少正乃官名。《淮南子·汜论训》注:“少正,官。卯,其名也。鲁之谄人。”传说他与孔子同时在鲁聚众讲学,使得孔子之门“三盈三虚”;孔子任鲁国司寇,“三月而诛少正卯”。

    (2)并:齐名。

    (3)盈:满。虚:空。三:表示多次,非实数。

    (4)“卯”下脱“之佞”二字。《刘子·心隐》:“非唯不知仲尼之圣,亦不知少正卯之佞。”可证。

    (5)闻人:有名望的人。

    (6)据文意,“子”上脱“夫”字,子贡称其师,不得直言“子”。子为政:指孔子在鲁国任司寇。

    (7)据《荀子·宥生篇》、《说苑·指武篇》、《尹文子·圣人篇》、《刘子·心隐》,“之”字前并有“诛”字,当据补。

    (8)赐:指子贡。参见1·5注(8)。

    (9)及:达到,这里指懂得。

    (10)才能知佞:疑当作“才能之美”。“知”、“之”声误。“佞”俗作“佞”,“美”形讹为“妾”,再误为“侫”。上文“知能之美若桓、杨者,尚复不能知”,是其证。

    【译文】

    少正卯在鲁国,与孔子齐名。孔子的门徒几次满堂,几次跑光。只有颜渊不离开孔子,惟独颜渊知道孔子是位圣人。弟子们离开孔子归附少正卯,说明他们不仅不能识别孔子是圣人,同时也不能识别少正卯的邪佞,弟子们都胡涂了。子贡说:“少正卯,是鲁国有名望的人,您执政以后,为什么首先要杀他呢?”孔子说:“端木赐,你走开吧,这不是你所能懂得的事。”像子贡那样一位有才能有智慧的人,尚且不能识别圣人,俗儒见到圣人,自称能够识别,太荒诞了!

    【原文】

    50·6夫以不能知圣言之,则亦知其不能知凤皇与骐驎也。使凤皇羽翮长广(1),骐驎体高大,则见之者以为大鸟巨兽耳,何以别之?如必巨大别之(2),则其知圣人亦宜以巨大。春秋之时,鸟有爰居(3),不可以为凤皇;长狄来至(4),不可以为圣人。然则凤皇、骐驎与鸟兽等也,世人见之,何用知之。如以中国无有(5),从野外来而知之(6),则是鸜鹆同也(7)。鸜鹆,非中国之禽也;凤皇、骐驎,亦非中国之禽兽也。皆非中国之物,儒者何以谓鸜鹆恶,凤皇、骐驎善乎?

    【注释】

    (1)翮(hé何):鸟羽的茎,中空透明。羽翮:羽翼。

    (2)据语意“必”下疑脱“以”字。

    (3)爰(yuán园)居:古代传说中的一种形似凤凰的大海鸟。《鲁语》:“海鸟爰居,此于鲁东门之外。”《庄子·至乐篇》释文引司马彪曰:“爰居一名杂县,举头高八尺。”

    (4)长狄:参见25·9注(8)。

    (5)中国:这里指中原地区。参见16.11注(3)。

    (6)野外:这里指边远地区。

    (7)鸜鹆:参见10·3注(6)、(8)。

    【译文】

    从俗儒不能识别圣人说来,也就知道他们不能识别凤凰与麒麟。假如凤凰的翅膀又长又宽,麒麟的身体又高又大,那么见到它们的人认为它们不过是大鸟巨兽罢了,怎么能识别它们是凤凰、麒麟呢?如果一定要以形体巨大为标准来辨别是不是凤凰、麒麟,那么他们识别圣人也应该用是否巨大来衡量了。春秋之时,鸟中有叫爰居的大鸟,不能把它当作风凰;长狄人来了,不能把它当作圣人。然而凤凰、麒麟与一般鸟鲁是相同的,世人见了它们,用什么去识别呢?如果认为中原一带没有,是从边远地区到来才识别了它们的,那么这就和鸜鹆一样了。鸜鹆,不是中原一带的飞禽,凤凰、麒麟也不是中原一带的禽兽。都不是中原一带的动物,俗儒为什么说鸜鹆出现是凶兆,而凤凰、麒麟出现是祥瑞呢?

    【原文】

    50·7或曰:“孝宣之时,凤皇集于上林,群鸟从上以千万数(1)。以其众鸟之长,圣神有异,故群鸟附从。如见大鸟来集,群鸟附之,则是凤皇。凤皇审则定矣(2)。”夫凤皇与骐驎同性,凤皇见,群鸟从;骐驎见,众兽亦宜随。案《春秋》之麟,不言众兽随之。宣帝、武帝皆得骐驎,无众兽附从之文。如以骐驎为人所获,附从者散,附从者散,凤皇人不获,自来蜚翔(3),附从可见。《书》曰:“《箫韶》九成(4),凤皇来仪(5)。”《大传》曰(6):“凤皇在列树(7)。”不言群鸟从也。岂宣帝所致者异哉?

    【注释】

    (1)上:“上”为“之”字隶书形近之讹。《说文》:“凤飞,则群鸟从之以万数。”

    (2)此句疑有脱误。当作“凤皇审,则麒麟定矣。”意谓见有群鸟附从,则为凤凰,然则麒麟亦可据此定之。见下文可证。

    (3)蜚(fēi飞):通“飞”。

    (4)《萧韶》:传说是舜时的乐曲名。成:乐曲从头至尾演奏一遍叫“一成”。九成:郑玄说:“成,犹终也。每曲一终,必变更奏。若乐九变,人鬼可得而礼。”意思是演奏乐曲,要变更九次才算结束。

    (5)凤皇来仪:《尚书·益稷》中的原意是指扮演凤凰的舞队成双成对地出来跳舞。王充在这里解作凤凰来朝拜。

    (6)《大传》:指《尚书大传》。参见46·5注(1)。

    (7)列:大。《尚书大传》云:“舜好生恶杀,凤皇巢其树。”

    【译文】

    有人说:“汉宣帝的时候,凤凰停落在上林苑,有千千万万只鸟跟随着它。因为它是所有的鸟的首领,圣明神奇与众不同,所以无数的鸟随从着它。如果看见大鸟飞来停下,无数的鸟随从着它,那么这就是凤凰了。因此凤凰可以识别,那么,麒麟也可据此而确定了。凤凰与麒麟同一属性,凤凰出现,无数的鸟随从着它;麒麟出现,各种野兽也应该随从着它。考察《春秋》上记载的麒麟,没有讲各种野兽随从着它。汉宣帝、汉武帝时都获得麒麟,没有各种野兽跟随着它的记载。如果因为麒麟被人所捕获,跟随它的野兽逃散了,那么凤凰不是人所捕获的,是自己飞来的,跟随它的鸟应该看得见。《尚书》上说:“《箫韶》乐曲演奏了九次,凤凰飞来朝拜。”《尚书大传》上说:“凤凰栖息在大树上。”没有记载无数鸟跟随它这件事。难道宣帝时所招来的凤凰同古代的有差别吗?

    【原文】

    50·8或曰:“记事者失之。唐、虞之君,凤皇实有附从。上世久远,记事遗失,经书之文,未足以实也。”夫实有而记事者失之,亦有实无而记事者生之(1)。夫如是,儒书之文,难以实事,案附从以知凤凰,未得实也。且人有佞猾而聚者,鸟亦有佼黠而从群者(2)。当唐、虞之时凤悫愿(3),宣帝之时佼黠乎?何其俱有圣人之德行,动作之操不均同也?无鸟附从,或时是凤皇;群鸟附从,或时非也。

    【注释】

    (1)生:凭空捏造。

    (2)佼:通“狡”。狡诈。黠(xiá侠):狡猾。

    (3)当:通“倘”。悫(què确):诚实。愿:忠厚。

    【译文】

    有人说:“这是记事的人漏记了这种情况。唐尧、虞舜的时候,凤凰确实有鸟跟随着它。过去的时代久远了,记事难免有遗失,经书上的文字,不能完全用它来证实凤凰没有鸟跟随的说法。”既然有实际上存在而记事者漏记的事,也就会有实际上不存在而记事者凭空编造出来的事。如果是这样,儒者书写的东西,很难用它来证明什么事情,根据有众鸟跟随这一点来识别凤凰,也同样得不到证实。况且人有凭着奸诈狡猾而聚集徒众的,鸟也有凭着狡诈使群鸟跟从的。是不是唐尧、虞舜的时候出现的凤凰忠厚老实,汉宣帝时候出现的凤凰狡诈呢?不然,为什么它们都有圣人的品德,而行为却大不相同呢?没有众鸟跟从的,也许是凤凰;有群鸟跟随的,也许并不是凤凰。

    【原文】

    50·9君子在世,清节自守,不广结从(1)。出入动作,人不附从。豪猾之人(2),任使用气,往来进退,士众云合(3)。夫凤皇,君子也,必以随多者效凤凰(4),是豪黠为君子也。歌曲弥妙,和者弥寡;行操益清,交者益鲜(5)。鸟兽亦然。必以附从效凤皇,是用和多为妙曲也。龙与凤皇为比类。宣帝之时,黄龙出于新丰(6),群蛇不随。神雀、鸾鸟(7),皆众鸟之长也。其仁圣虽不及凤皇,然其从群鸟亦宜数十。信陵、孟尝(8),食客三千(9),称为贤君。汉将军卫青及将军霍去病(10),门无一客,亦称名将。太史公曰(11):“盗跖横行(12),聚党数千人。伯夷、叔齐(13),隐处首阳山(14)。”鸟兽之操,与人相似。人之得众,不足以别贤,以鸟附从审凤皇,如何?

    【注释】

    (1)从(從):当为“徒”子之形误。

    (2)豪猾:强横狡诈。

    (3)云合:像云一样聚集在一起,形容人数众多。

    (4)效:证明。

    (5)鲜(xiǎn险):少。

    (6)新丰:古县名,在今陕西临潼东北。

    (7)神雀:传说中的神鸟。鸾(luán峦)鸟:传说中凤凰一类的鸟。《说文》:“鸾,赤神灵之精也。赤色五彩,鸡形,鸣中五音,颂声作则至。”《周书·王会解》孔注:“鸾,大于凤,亦归于仁义者也。”

    (8)信陵:即信陵君魏无忌。参见16·17注(1)。孟尝:即孟尝君田文。参见1·6注(5)。

    (9)食客:古代寄食于豪门贵族并为之服务的门客。

    (10)卫青:参见11·8注(5)。霍去病:(前140~前117),西汉名将,河东平阳(今山西临汾西南)人,为解除匈奴对汉王朝的威胁,他曾六次出击匈奴,战功赫赫。

    (11)太史公:指司马迁。参见3·4注(18)。

    (12)盗跖:参见6·3注(10)。

    (13)伯夷:参见1·4注(1)。叔齐:商末孤竹君之子,伯夷之弟。他反对周武王灭商。商亡后,他不食周栗,与其兄一起饿死于首阳山。

    (14)首阳山:古山名,一称雷首山。在今山西永济南。引文参见《史记·伯夷列传》。

    【译文】

    君子生活在世间,坚持清高的节操,不广泛聚集党羽,出入行动,没有人随从。强横狡诈的人,骄横傲慢,往来进退,有很多人跟随。凤凰是鸟中的君子,一定要以随从的鸟多来识别凤凰,那么狂放狡诈的人就成为君子了。歌曲越是美妙动听,跟着唱的人就愈少;行为道德越清高,和他交往的人就愈少。鸟兽的情况也是如此。一定要用随从的多少来识别凤凰,这就等于把跟着唱的人多的歌曲说成是美妙的歌曲一样。龙与凤凰是属于同一类的。汉宣帝的时候,在新丰这个地方出现了一条黄龙,各种蛇并没有跟随它。神雀和鸾鸟,都是众鸟的首领,它们的仁义圣明虽然赶不上凤凰,但跟随它们的鸟起码也应有数十只。信陵君、孟尝君豢养三千食客,被称为贤君,西汉将军卫青和将军霍去病,门下没有一个食客,也被称为名将。太史公说:“盗跖横行天下,聚集党徒数千人。伯夷、叔齐,隐居在首阳山中。”鸟兽的操行,与人相类似。人即使得到许多徒众,也不足以用来识别他是否贤良,以鸟跟随的多少来识别凤凰,又怎么行呢?

    【原文】

    50·10或曰:“凤皇、骐驎,太平之瑞也。太平之际,见来至也。然亦有未太平而来至也。鸟兽奇骨异毛,卓绝非常,则是矣,何为不可知?”凤皇、骐驎,通常以太平之时来至者,春秋之时,骐驎尝嫌于王孔子而至(1)。光武皇帝生于济阳(2),凤皇来集。夫光武生之时,成、哀之际也(3),时未太平而凤皇至。如以自为光武有圣德而来,是则为圣王始生之瑞,不为太平应也。嘉瑞或应太平,或为始生,其实难知。独以太平之际验之,如何?

    【注释】

    (1)嫌:猜测,怀疑。

    (2)光武皇帝:参见9·15注(1)。济阳:古县名,在今河南兰考东北。

    (3)成:汉成帝刘骜。参见11·5注(8)。哀:汉哀帝刘欣。参见9·15注(9)。成哀之际:这是西汉政权的衰微时期。

    【译文】

    有人说:“凤凰、麒麟,是太平盛世的祥瑞之物。太平盛世,就可以见它们到来。但是也有不是太平盛世时到来的。鸟兽有奇骨异毛,卓绝与众不同,这就是凤凰、麒麟了,为什么不能够识别呢?”凤凰、麒麟,通常是在太平盛世到来,春秋的时候,麒麟曾经猜测孔子要当王而出现过。光武皇帝在济阳出生,凤凰飞来停落在那里。光武皇帝出生的时候,正是汉成帝、汉哀帝在位的时期,当时不是太平盛世而凤凰来了。假如凤凰是因为光武皇帝有圣德而来的,这就是为圣王出生而出现的祥瑞,不是天下太平的征兆。嘉瑞之物有时预兆太平盛世,有时预兆圣王出生,它实在难于预知。单凭太平的时候去检验它,怎么行呢?

    【原文】

    50·11或曰:“凤皇、骐驎,生有种类,若龟、龙有种类矣。龟故生龟,龙故生龙,形色小大,不异于前者也。见之父,察其子孙,何为不可知?”夫恒物有种类,瑞物无种适生,故曰:“德应(1)”。龟、龙然也。人见神龟、灵龙而别之乎(2)?宋元王之时(3),渔者网得神龟焉(4),渔父不知其神也。方今世儒,渔父之类也。以渔父而不知神龟,则亦知夫世人而不知灵龙也(5)。

    【注释】

    (1)德应:吉祥的征兆。这里指上文讲的“太平之际”或“圣王始生”的征兆。

    (2)而(néng能):通“能”。

    (3)宋元王:即宋元公,春秋末期宋国君主,公元前531~前517年在位。

    (4)神龟:据《庄子·外物》记载,宋元王梦见一个人,自称是水神,被渔夫余且捉住,请求搭救。占卜的人说,这是一只神龟。查问渔夫余且,果然他捕到一只大白龟,但不知道是神龟。

    (5)两句“而不”并当作“不而”,犹“不能”。

    【译文】

    有人说:“凤凰、麒麟,出生是有族类的,像龟和龙有族类一样。龟固然生龟,龙固然生龙,形状色彩大小,后者与前者没有什么差别。看见他的父亲,就可以了解他的子孙,为什么不能识别呢?”平常的东西都有族类,祥瑞之物没有族类是偶然出现的,所以称为“德行的征兆”。龟、龙就是这样的征兆。人们见了神龟、灵龙能识别它们吗?宋元王的时候,一个渔夫用网捕捉到一只神龟,渔夫并不知道它是神龟。现在的俗儒,如同渔夫之类的人一样。根据渔夫不能识别神龟,也就知道一般人不能识别灵龙了。

    【原文】

    50·12龙或时似蛇,蛇或时似龙。韩子曰(1):“马之似鹿者千金(2)。”良马似鹿,神龙或时似蛇。如审有类,形色不异。王莽时,有大鸟如马,五色龙文(3),与众鸟数十集于沛国蕲县(4)。宣帝时,凤皇集于地,高五尺,与言“如马”,身高同矣;文章五色,与言“五色龙文”,物色均矣;众鸟数十,与言“俱集”、“附从”等也。如以宣帝时凤皇体色、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