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76节 长沙忆吃(2/2)

可是自从在北京吃过地道的刀削面后,才知道那种机器削出来的厚片实在是滥竽充数,从此对他家在火车站旁漂亮的新店失去了兴趣。

    最声名显赫的长沙小吃,可能非火宫殿的臭豆腐莫属了。有人说到长沙不吃火宫殿臭豆腐,就像到西安没去孙家吃泡馍、到北京不去全聚德凑热闹一样,都是白来了。市井传言中曾经这么说过,文革期间流行到处刷上**语录——就是俗称的“最高指示”。火宫殿的墙壁上也不例外,刷了一行很大很大的字,竟然是“火宫殿的臭豆腐就是好吃”。我很愿意相信这个传言是真的,因为湖南人霸蛮较真的个性,在这句话上展露无遗。

    不过就我吃过的臭豆腐而言,最好吃的不在火宫殿,而是当年师大夜市上一个无名的小摊位。主人是夫妇俩,男的清瘦,女的丰满,长沙市井百姓的典型组合。摊位也很简单,两张桌子,八条长凳,干干净净。炸豆腐的是男主人,女主人负责调味和收钱。在一字排开的数十个夜市摊位上,就属他家的生意最好。究其原因,关键在于他们自制的卤水与众不同。据女主人介绍,她在里面加了一些特殊的调料,是祖传秘方。用这个方子做出的臭豆腐,色泽鲜亮,味道醇厚,而且臭得地道。不习惯的人忍受不了,习惯的人甘之如饴。我们曾经多次想从老板娘的嘴里探出秘方,可她都是笑而不答。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宿舍的女生几乎每晚都要去那里。每次大叫一声“老板,来碗臭干子”的时候,总觉得人生很美好。甚至有时候上着自习,突然馋了,还要从教室里溜出去,大吃一顿再心满意足地回来。可惜啊,因为道路扩张,这些大排挡都被清除了,老板夫妇不知去向,从此这个臭干子的香味只能留在记忆中了。

    除了“辣”和“酸”,湘菜还有一大特点,便是色泽艳丽,这显然与湖南人爱热闹、讲排场的性格一脉相承。湖南的厨师配菜的功夫都堪称一流,讲究的是浓墨重彩,让人见之便口舌生津。玉楼东的麻辣仔鸡可以算是代表,名头响亮的毛氏红烧肉也以颜色见长。即便简简单单的一个韭菜炒河虾,用浅浅的蓝花平碟盛着,碧绿的韭菜切成整齐的一段一段,不大的河虾让大火炒成了红通通的模样,点缀在这绿色中,娇艳的色泽看起来更像是一幅画而不是一道菜。还有橘子洲食肆的看家菜“红烧黄鸭叫”,也是湘菜一绝。黄鸭叫是一种小鱼,一般都是巴掌长,外形与泥鳅略有些相似。红烧黄鸭叫一般用比较深的敞口白色瓷盘装着,表面好像被一层红红的辣椒糊住了的黄鸭叫有点凌乱的堆在碟子里,高高、满满的一盘。红色的辣椒丝,绿色的青葱丝,黄色的姜丝随意的散落在上面,粗犷的热情扑面而来。另一种做法是水煮,黄鸭叫被盛在大汤碗里,一根白色的大瓷勺子从碗边斜斜地伸出来。汤是乳白色的那种,却又带着一些微微的红黄。细碎的葱姜蒜末那是断断少不得的,还有紫苏绿色的叶子也沉浮在汤中间,散发出特别的清香来。

    说到色泽之美,就不得不提及一道不怎么出名的百姓菜——红烧猪脚。我对猪皮一贯是敬而远之的,但是这道菜我很是喜欢。要将猪脚炖得酥软又有弹性,按长沙人的说法是“咬得烂又有嚼头”,着实不易。煨的时间过短,猪脚咬不烂;时间过长,又蹄肉是蹄肉,蹄骨是蹄骨,像吃一碗碎骨烂肉,韵味荡然无存。猪脚烧得好不好,只要啃蹄尖(长沙人叫猪脚趾甲)便知。夹起来一块,不松不散,而啃起来肉是肉、筋是筋、趾骨是趾骨,该进去的味道都进去了,就可称是红烧猪脚之上品。据说长沙最出名的红烧猪脚是一个叫闵娭毑的老人做的,有“霞堂客的泡菜闵娭毑的脚”之美誉。闵老太太的“脚”我无缘品尝,吃过的最难忘的猪脚,是一次回长沙看导师,被拉到了银洲一个没名号的小店。店外停满了各种牌号的小轿车,店里人声鼎沸,我们足足等了一个小时,好容易在厨房旁边混了个座位。不过那里的红烧猪脚果真名不虚传,鲜汤浓汁,异香扑鼻,猪脚块块金黄。用一只粗糙的砂瓷海碗盛一碗,再舀上一勺浓汁,撒上葱花慢慢享用,用“猪脚香,神仙跳”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我一直觉得,在长沙做餐饮,是非常困难的。长沙人不但爱玩爱吃,而且赶时髦,爱扎堆。国民生产总值在全国排倒数,消费生活却敢和深圳上海叫板。在长沙开饭店,单有一两样招牌菜是不够的,还要能够不断推陈出新,紧跟潮流。流行啤酒鸭的时候,天心阁的贵州彭氏啤酒鸭赚了个盆满钵满。没火几天,吃团鱼又变成了时尚,井湾子的良友一夜之间火爆了起来。口味虾一流行,满大街都是花椒和孜然的味道。“回归自然”的口号一叫,全城人都跑到四方坪吃土鸡去了。记得我在师大的时候,有段时间突然时兴起了“水煮活鱼”。欢奔乱跳的草鱼现场宰杀,满满地煮上一大锅,用脸盆那么大的铜碗盛了。端上桌后也没有其他菜,大家也能吃得热火朝天。当时做这道菜最出名的店在易家湾,从长沙开车东去,至少也得四十来分钟。但长沙人还是欣欣然地赶了过去,等上几个小时,然后美美地大快朵颐一番,再施施然地赶回城来。据说长沙而今最流行的是到郊区吃柴火菜。那些没名号的农家小店十分偏僻,没人带路根本找不到地方,但大家还是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