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豢养后的遭遇

    人这种动物有时实在可恨，饕餮之欲，方寸大小———人舌头的面积，距离12厘米———从嘴巴到嗓子眼，自我被人类豢养以来，所食已是天地之所有物，真是要将整个世界吃掉。舌头那么一个方寸之地，一朝滋生出**来，实在是吓坏天下的万物。你看，天上飞的，地上跑的，皆莫能幸免，以致为稀有之物，这不是中国或者西方独有的事情，食为大欲，乃是人间的通病。

    单有中国人之食，更是亘古未见，2000多年前的齐桓公一开此例，便如滔滔之江水，一发而不得收。其时，齐桓公欲霸，广用贤达，四海之内，人才汇聚。齐桓公本为小人，酒色之徒，便广用酒色之徒。人若爱才，则有才；人若爱财，更而有财；若爱名，其名遂归。人的事情就是这样稀奇古怪，你是爱什么便会有什么，齐桓公爱酒色，遂能重用名厨易牙。

    易牙，春秋时代名厨，齐桓公宠臣，被齐桓公用为雍人，专管料理齐桓公饮食。雍，古文作饔，是早餐、晚餐的意思。易牙作为雍人，擅长于调味，加上善于逢迎，很得齐桓公的欢心。一个人的花样再多，日子一久，也难免落于俗套。于是吃腻了美食的齐桓公和易牙开玩笑，索求人肉，而后才有易牙杀子烹调而进献。

    我不恨易牙，独恨齐桓公，或曰我不恨齐桓公，独恨齐桓公的舌头。齐桓公的舌头，吃掉的不是易牙之子，一个饕餮大欲吃掉的是整个人类的良知；齐桓公的舌头是中国人的坟堆，亦是我的刀俎。

    过去有人问天下什么最大，人曰，天最大，心最大，针眼最大，宇宙最大，等等，不一而足。我皆嗤之以鼻，我曰，人的舌头最大。

    我看到许许多多的人都在迷茫，他们迷茫，仅仅是小格局的迷茫，他们迷茫后的所为是以堕落到舌头上为限度的，许多人别管他家财多少，业绩如何非凡，若他一生只在它的舌头上打转，他的生命也只仅仅是舌头的生命。

    我自被人类豢养以来，其实是自由的，其他被豢养之物皆有樊笼，而我独没有，我算是自由的，然而这自由我大体也相信，应该以家为限度的，我不喜欢人之追求无政府，若此，最后便连自己的舌头都管不了。

    我自被人类豢养以来，其实也是不幸的，亦做了人刀下的冤鬼。便是恶狼亦会嘲笑我，既做了人的鹰犬，又被人杀，何苦为之。狼永远不懂人间的事情，而狗却完全明白，即便是被杀，也算是慷慨成仁的行列，未来的世界终将有人明白。

    我有幸生于中国，又不幸生于中国。

    中国是有一种仁义追求的，然而总能被打破。自有儒来，儒求于道，生而为法。因儒而乱国的，我未曾有闻，就是脱儒为法的李斯和韩非子，也未见他们保有其国。儒之崇德、崇礼、崇序、崇仁、崇义、崇度，求于和谐，求于自然，求于达仁，求于达国，求于人本，所以我是有幸于中国的，虽2000年未有真达，不是初衷而已。

    未达则害国，儒家人说要“克己复礼”、“约己达人”、“人之患在患不均”，把人引入了迷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