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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始难善终——东汉和帝刘肇皇后邓绥(1/2)

    东汉王朝最著名的皇后,除了阴丽华,恐怕就要数邓绥。她是汉和帝刘肇的皇后。

    东汉和帝有过两任皇后,第一任皇后姓阴,邓绥是第二任。说起来,这两任皇后其实是亲戚关系,而她们与共同的丈夫和帝,也是中表姻亲。

    这一组夫妻之间,有着复杂的亲戚关系。前面我们已经说过,东汉光武帝刘秀的妻子是阴丽华皇后,阴丽华的哥哥名叫阴识,和帝的阴皇后就出生在这个显赫的家族,是阴识的曾孙女。而邓绥的家世显赫程度一点也不比小阴皇后差,她的祖父是首劝刘秀称帝的东汉开国功勋、太傅、高密侯邓禹,父亲是护羌校尉邓训,母亲也姓阴,是阴丽华皇后的堂侄女。也就是说,按母家的辈份,邓绥是小阴氏的表姨妈。而汉和帝刘肇做为阴丽华皇后的曾孙,与小阴氏是同辈的表兄妹,自然也是邓绥的晚辈。当然,辈份不是问题,总之,他们结成了夫妻。

    更重要的是,对于小阴氏和邓绥来说,亲戚关系战胜不了家族利益和爱情归属,这场三个人的婚姻,仍然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竞争。

    汉和帝刘肇是章帝刘炟的第四子,父亲死的时候,他还是一个10岁的孩童,所有的国家大事和人生方向都掌握在嫡母兼养母的窦太后及其家族手里。不过,他十四岁那年第一次选择的后妃,却都是由他自己决定的——小阴氏和邓绥就是在这时双双入选的。

    皇帝初次选妃,是一件大事,为什么窦太后及其家族却在这个关键时候失去了控制力呢?一切的源头还要追溯到刘肇出生之前,要从他的父亲汉章帝刘炟青年时期的后宫说起。

    章帝刘炟是在他18岁那年(公元75)即位为帝的,登基之后,他的后宫迅速充盈起来,建初二年(公元77),沘阳公主的两个女儿窦氏姐妹、舞阴长公主的夫家侄女梁氏姐妹同时被选入宫,和早在刘炟做皇太子时就已经入宫的马明德太后表甥女宋氏姐妹一起,成为章帝初年后宫中的六名贵人,她们中的一个将成为未来的皇后。

    宋贵人和梁贵人姐妹都是章帝的表妹,窦贵人姐妹则是章帝的外甥女。(章帝和帝父子俩的跨辈血缘婚姻,足以证明当年西汉惠帝迎娶外甥女张嫣,假如他反感皇后,也只是因为不满包办婚姻,绝对不是象后世夫子们所说的什么 “不愿**”可言。)

    除了辈份上的不同之外,窦氏姐妹在出身上与另两对姐妹还有身份上的不同。她们出身在一个富贵超乎想象的家族。

    在东汉初年,阴丽华太后的阴氏家族、光武帝刘秀母亲的樊氏家族、郭圣通太后的郭氏家族、马明德太后的马氏家族,被合称为四大外戚,汉明帝刘庄甚至专门下旨,建立南学宫,为这四姓子弟专开讲学堂。能与这四大外戚相提并论的,就只有窦氏家族了,窦氏与这五大外戚并列,称“五大世家”。

    窦氏家族的开创者,是窦氏姐妹的曾祖父、东汉开国元勋大司空窦勋。她们的祖父窦穆娶内黄公主,堂叔父窦固娶光武帝刘秀之女涅阳公主,而她们自己的父亲窦勋则迎娶了刘秀废太子东海王刘彊的女儿沘阳公主。窦氏家族在汉明帝刘庄时期,曾同时拥有一公、两侯、三公主、四位二千石大臣,与

    有了这样显赫的门第,再加上窦氏姐妹自幼接受母亲沘阳公主以振兴家族为目的的教诲,对这位舅舅皇帝丈夫百般逢迎。因此,在选择皇后的时候,章帝自然而然地倾向了窦氏。建初三年(公元78)三月,窦氏姐妹中的姐姐大窦氏被册立为皇后。

    窦皇后位极宫掖,春风得意。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她和妹妹都生不出儿子,只能眼巴巴地先是看着宋大贵人生下皇三子刘庆,又看着刘庆在建初四年四月被册立为太子。正在窦皇后心焦的时候,梁小贵人也生下了一个儿子,这就是皇四子刘肇。窦皇后立即把刚呱呱堕地的刘肇抱到自己怀里,宣称是自己的儿子,然后假捏了一出“生菟巫蛊”案陷害宋大贵人。建初七年(公元82)六月,宋大贵人姐妹含冤自杀,小太子刘庆被废为清河王,窦皇后的养子刘肇当上了新任太子。

    然而窦皇后仍然不肯罢休,在其母沘阳公主的教导下,同样是抱养姬妾之子,她的心胸却完全没有婆婆马明德太后那样豁达。她害怕丈夫会爱屋及乌,看在太子的面上对梁小贵人旧情复炽,更怕日后养子即位,梁氏家族和梁小贵人会分了自家的权势地位。她一不做二不休,第二年(建初八年公元83)就暗中派人作飞书(即匿名信)诬告梁贵人的父亲梁竦谋反。梁竦屈打成招,死在狱中,梁家尽数流放到九真郡(今越南顺化)。梁氏姐妹的伯母、光武帝刘秀的女儿舞阴公主也没能逃脱,看在她是堂堂公主的份上,总算只是贬往新城(河南密县)监视居住。沘阳公主连自己的亲姑姑都不肯放过,何况是梁小贵人?就在梁家败落的当年,梁贵人姐妹双双毙命,梁小贵人当时仅二十二岁。

    然而大人们的你死我活,并没有影响到废太子刘庆和新太子刘肇之间的兄弟情谊。章帝虽对宋贵人负心,但是并没有因此影响到他做刘庆的好父亲。他废刘庆的太子位,只是迫于宋贵人“巫蛊”的不得己之举,对于刘庆的成长他仍然给予了相当的关注,父子俩重演了当年刘秀与刘彊间的戏码:刘庆仍然享有与太子一样的服饰、车马、宫室。为了预防日后太子即位,猜忌兄长,趁两个儿子仍在幼年,章帝还特地要求他们出则同车,入则共帐,兄弟之间培养出了相当深厚的感情。

    章帝三十一岁(公元88年)去世,时年仅十岁的刘肇即位,晋窦皇后为皇太后,窦太后的兄弟窦宪、窦笃、窦景、窦瑰得以把持朝政。

    窦宪性情暴烈急躁,早在章帝时期,就已经势焰薰天,甚至敢于强买汉明帝女儿沁水公主的园田,如今成了当朝太后国舅之后更了不得,睚眦必报,动辄对人喊打喊杀。当初窦氏兄妹的父亲窦勋犯法,曾经被韩纡审判定罪,最终被汉明帝刘庄处斩。窦宪对此一直念念不忘,虽然韩纡早已故世,他仍然不肯放过,派人将韩纡的儿子杀死,割下头颅去祭窦勋之墓。

    第二个在窦宪手上倒大霉的上层人物,是都乡侯刘畅。刘畅是光武帝刘秀兄长齐武王刘縯的孙子,生得俊俏风流,能说会道。他原是为了奔章帝之丧才从封地进京的,丧事办完还赖着不走(注:真正是等死),到处托关节与寡嫂窦太后见上了面。风流公子果然本事不凡,这一见之后就引得窦太后频频主动召见,两人言笑甚欢,大有眉来眼去的意思。正在打得火热、好事即将入港的时候,被窦宪得知了消息。他倒不在乎妹妹是不是想养小白脸,他在乎的是妹妹可能会将权力交到新欢的手里。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派出刺客就将正在做鸳鸯梦的刘畅捅了个透明窟窿。

    刘畅毕竟是东汉王朝的长房侯爵,何况又正是窦太后心尖上的人物,窦宪就这样杀了他,怎么也得想个办法交代。正好,刘畅兄弟不和,于是窦宪灵机一动,硬说是刘畅的弟弟利侯刘刚派人把二哥给杀了。窦太后信以为真,立即派重臣追查。七查八查,最后真相大白,杀人的竟是当朝国舅窦宪,杀人的动机居然是太后宠信小叔子。这个结果令窦太后面目扫地,她恼羞成怒,又怕窦宪管不住嘴到处乱说,立即下令将窦宪幽禁在宫里。

    窦宪知道这一次闯了大祸,妹妹为了面子和情夫,已经动了杀机。为求自保,他请求出击匈奴,立功赎罪——就算立不了大功,至少也躲开了气头上的窦太后。

    当时的匈奴分为南北两部,南匈奴亲汉,北匈奴反汉。公元87年,北匈奴遭遇了蝗灾,又被鲜卑军队打败,单于也死于乱军,漠北一片混乱。趁着这个机会,南匈奴单于上书东汉王朝,请求汉朝派兵共击北匈奴。

    窦太后接到窦宪的奏章后,也非常犹豫,在满朝文武的反对声中,征西将军耿秉却有独到见解,认为“以夷制夷”乃是天赐良机。窦太后遂下定了决心。

    永元元年(公元89)六月,窦宪被任命为车骑将军的主将身份,与副将征西将军耿秉率八千汉家骑兵、归附汉廷的八千羌胡骑兵出征。再加上南匈奴的二万骑兵,三路分袭,当年围歼北匈奴主力于稽落山(今蒙古境内)。次年,窦宪又率军夺取伊吾城(今新疆哈密以西),北匈奴至此崩溃,单于远逃,汉军直追击至私渠比鞮海(乌布苏诺尔湖),此役共斩杀名王以下匈奴军一万三千多人,获牲畜百余万头,周围部落归降汉室共八十一部计二十余万人。此时汉军已然出塞三千余里,国土更广,遂命班固作颂,刻铭燕然山(蒙古杭爱山),纪汉威德。

    北匈奴单于原想向汉称臣,但在南匈奴的要求下,窦宪决定将北匈奴消灭,让南北匈奴合并后归汉。于是永元三年(公元91),再派兵出居延塞,在塞外五千里的金微山再破北匈奴。北匈奴单于逃遁,不知去向——事实是老兄带着部份北匈奴子弟,往西迁徙,最后他们的后代于公元290年出现在顿河,占据了阿兰国,并随后奔向欧洲大陆,将在东方丢掉的脸面从西方找了回来。公元374年,北匈奴帝国击溃哥特人;公元378年,罗马帝国皇帝在亲征匈奴时战败身亡,罗马帝国分裂……随后的约一百年时间内,匈奴人成了欧洲大陆的噩梦,盎格鲁撒克逊人逃亡英伦三岛、被称为“上帝之鞭”的阿提拉大单于横扫欧洲大陆,疆域东到里海,北到北海,西到莱茵河,南到阿尔卑斯山。然而由于他不合时宜的死亡,儿子们的争位,导致匈奴帝国最终崩溃。

    当然,这都是后话,东汉年间的人们是看不到的。当时的他们只知道一件振奋人心的事情:以窦宪为主将的这一次大规模出击,终结了延续数百年的汉匈之战。

    窦宪立下了大功,窦太后的气头也早已过去。于是他被封为大将军,食邑二万户。窦宪越发骄横跋扈,仆射乐恢上书请求对窦氏加以管束,结果也被窦宪逼迫自杀。窦氏家族一时势不可当,败坏吏治、残害百姓、无恶不作,虽然是远驱了外虏,却在王朝内部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永元四年(公元92),窦宪越发权欲薰心。他常年出入宫庭,深知妹妹“收养”刘肇的内幕,眼看着着窦太后百般节俭行善,力求取得养子的敬重,避免日后东窗事发的谨慎样子,他也深自忧虑。但是窦大将军解决后顾之忧的方法,就和他带兵杀敌一样直截了当:为了永保富贵,他打算图谋叛逆。

    十四岁的和帝觉察了窦宪的不轨,便向自己的异母哥哥、前废太子清河王刘庆寻求帮助。刘庆自幼便对窦太后一族恨之如骨,当然竭尽全力。在他的策划下,和帝于当年6月25日将窦氏家族一网成擒。

    由于和帝一直认为窦太后是自己的生母,窦宪、窦笃、窦景、窦瑰都被贬退封国,窦宪窦笃窦景在封地自尽。其它的党羽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几乎都被送去砍头或者流放蛮荒。——若论窦宪的战功成就,实在要在西汉名将卫青、霍去病之上,然而他人品下流、滥杀无辜,祸害国家,终于身败名裂,后人谈兵之时,都不愿提到他的名字。

    窦家败落,窦太后从此深居宫庭,虽然和帝仍然认为她是自己的生母,但是她自知底细,再不敢过问和帝的任何事情,在孤寂和恐惧中惨淡经营,度过了她剩下的五年人生,于公元永元九年(公元97)闰八月死去,大约四十岁左右年纪。争宠夺利,最后换来家族的一败涂地和自己五年的担惊受怕。

    窦太后刚刚咽气,和帝生母梁小贵人的堂兄梁禅和姐姐梁嫕便向三公( 太尉张酺、司徒刘方、司空张奋)上书,痛陈刘肇的真实身世。刘肇这才恍然大悟,痛哭失声,为冤死十四年的生母以礼改葬,谥“恭怀皇太后”,姨妈梁大贵人也同时雪冤,姐妹同葬西陵。

    与此同时,前废太子清河王刘庆也上书弟弟,请求为生母宋贵人平反。刘肇答应了哥哥的请求,不久又将宋氏家族召回京城,将刘庆的四个舅舅宋衍、宋俊、宋盖、宋暹全部封为郎官。

    真相大白后,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怎样料理窦太后的丧事。总算刘肇不忘多年养育之情,仍然上谥“章德太后”,合葬汉章帝敬陵。

    刘肇的舅父梁棠对于窦太后竟能安稳下葬,愤恨不已。就在第二年(公元98),将窦太后最后一个活着的兄弟窦瑰逼迫自杀,才算消了心头之气。

    花了这么大的篇幅解说和帝与窦氏家族的恩怨,是为了能让大家更好地了解后面和帝子嗣不旺的深层原因。这是后话。

    话说回来,刘肇终于在十四岁这年剪除了窦氏外戚,在他第一次选娶妃嫔的前夕,真真正正地成了东汉王朝的皇帝了。扬眉吐气的刘肇处理完国家大事,决定考虑个人问题。他派出专人在世族贵戚中选择适龄的未婚少女以充六宫之选。

    这第一次选秀,有两位入选者的家世最为高贵,她们都比皇帝要小两岁,一位是刘肇的表妹小阴氏,还有一位当然就是刘肇的表姨妈邓绥。

    邓绥天姿聪颖,性情柔婉。她的祖母非常喜欢她,一切起居都亲自过问,在她五岁的时候,这位太傅夫人还要亲自为她剪头发。由于老眼昏花,头发没剪出样子,倒把小孙女的额头给弄伤了。旁边看的人都替她疼,五岁的邓绥却一声不响,仍然全程配合,还显出一副欢喜的模样。事后,婢仆们都问这个孩子:“你难道不痛吗?”邓绥回答道:“怎么会不痛。但奶奶因为爱怜才为我剪发,我如果哭喊,就会使奶奶为我伤心难过,我不愿让她伤心,所以才忍耐。”听到的人都为这个孩子的懂事而啧啧称奇,然而对比她的早慧,这只是区区小事而已。邓绥六岁就通读史书,十二岁精通儒家经典《诗经》、《论语》,她一心读书求学,和兄长们对答,常将饱学的哥哥们都难倒。对家务琐事她却一点都不放在心上。随着年龄的增长,母亲阴氏对女儿的爱好开始表示不满,说:“你不好好学女红针指,成天抱着书本,难道想做女博士吗?”邓绥不愿违背母亲的话,从此后白天学习女工家务,晚上仍然读书不倦。

    由于邓绥聪慧好学,才华超群,家人都称她为“诸生”。父亲邓训更是对女儿异于其它女子的言谈举止暗暗称奇,认为她将是儿女中最有前途的,事无巨细都与这个小女孩商量后再行。

    说起来,邓绥的才貌都在小阴氏之上,假如她与小阴氏同时入宫,很难说小阴氏还能不能当上皇后。然而,就在邓绥中选即将入宫的前夕,邓训却离开了人世。邓绥遭遇父丧,坚持要守孝尽哀,推迟了进宫的时间。

    在三年守孝期间,邓绥严守儒家孝仪。

    按儒家礼仪,父母之丧是最严酷的“斩衰之丧”,能够完全履行的多半有做超人的潜质。

    规定如下:三日内不得进食,三日后虽然恢复进食,但只许早晚喝少量稀粥,百日以后至一年以内只能加食蔬菜清水,周年以后可以吃水果,两周年以后才能在粥菜内加上调料酱醋。

    在出殡以前,必须时常嚎啕大哭,出殡之后改为早晚各嚎啕一次,周年以后可以改在室内哭,两周年以后可以只在思念时哭,但如有亲友吊祭仍然必须即时哭出来。

    住宿条件是这样的:出殡之前,孝子要住在室外临时搭建的茅棚里,而且该茅棚必须达到“难蔽风雨”的水准,睡时身下用草垫为席,头下用土块为枕,合衣而卧。出殡后,可以改用席子枕头,但是仍然得住茅棚。两周年以后,可以住回室内,但仍不可睡上正经的床铺。三周年后才能恢复正常睡眠条件。——这一项影响睡眠的规矩,比饮食哭泣更让人难以忍受。现代科学已经证明,七天不吃还能顶得住,七天不睡就能要人的性命。你要不相信的话,可以自己试试。

    最后,为了避免有些人应付了事,儒家还规定了检查的标准:服斩衰之丧的孝子,必须容貌极度憔悴、精神萎靡不振,如能瘦到皮包骨头,靠人搀扶的程度,当然就更过关。若有守孝守到身体捱坏、大病几年乃至一命呜呼的,就值得通报嘉奖了。

    事实上,这些规矩虽然说得头头是道,但是由于过于违反人情,能够照办的人并不多。多数人即使想履行,也往往被看不过眼的亲友所劝阻——如南北朝时期的昭明太子,其母丁贵嫔死后,他的守孝之举就曾屡次被父亲梁武帝所阻。正因为守孝如此之难,所以那些能够履行得了的人都能以“守丧尽礼”而名闻乡里、甚至举荐为官。

    然而,邓绥做为一个十二岁的少女,不但一丝不苟地完全履行了严酷的孝子礼,还有超额表现:整整三年居丧期间,她都按照周年之丧的规矩,早晚哭泣、不食盐菜。当三年丧满之时,邓绥已经憔悴不堪,连亲友都认不出她来。

    守孝期满,邓绥又过起了正常的生活。侯爷府的生活水平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被三年丧期磨灭姿容的邓绥很快就恢复了她作为青春少女应有的绰约风姿。转眼间,按照宫廷规矩,又一次的妃嫔选聘开始了。

    邓家人很清楚,邓绥三年前就已经入选,此时无须再选就已该入宫。这虽是绝无疑义的事情,但他们却仍然对前景心中忐忑。何况以邓家的身份,送女入宫所想的就是要更巩固甚至更增加富贵,怎会甘心让女儿入宫后默默无闻?

    大约就在这段时间,邓绥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她以手抚天,还抬头饮用青天上的钟乳。这奇异的梦境立刻引起邓家人的注意,向占梦者询问。结果占者听后肃然起敬,答曰:“昔日帝尧曾经梦见自己攀天而上,商汤也梦见登天而食,这都是千古帝王的先例。如今你家姑娘也做这样的梦,她的前途大吉大利难以言传。”

    一家人听了这样的回话,顿时喜出望外。为了更有把握,又找来相士专为邓绥看相。结果相士一见邓绥,当场目瞪口呆,连声道:“小姐生相乃是成汤之格,有主理天下之份!”

    此话一出,邓家上下都笑逐颜开,只是怕被人发觉,都不敢对外声张而已。即使如此,叔父邓陔仍然忍不住发言道:“我听说救千人之命,子孙可得侯封。当年大哥邓训(邓绥之父)奉命去修石臼河,见工役困苦,向皇帝上奏,得以停工,保全了几千河工的性命。老天必有回报,我家肯定能有大福。”一家人越说越是兴奋,想到此时和帝后宫尚未正式立后,更是连当年开基之祖邓禹的话都拿出来回味:“太傅公曾说,他做为率领百万之众的将领,从来不曾在战事中妄杀过一人,后世必有大兴大旺之人。”

    永元七年,邓绥的名字再一次列在了入宫的名单中。

    然而,就在一家人满怀期待的时候,永元八年的二月,一个意外的消息传到了他们耳里:第一批被选入宫的女子之一阴贵人,被正式册立为皇后了

    原来,小阴氏以表妹之亲,又生得美貌聪慧、颇有学识书艺,很得和帝的喜爱,几乎专宠后宫,因此,和帝特地在第二批宫人入宫前夕,将心爱的小阴贵人册立为皇后。

    这消息令邓家人不知所措,好比被冷水浇过一样。然而无论怎样,邓绥入宫已成定局,大家只能希望美梦吉相能够有实现的机会了。

    带着家人的极高期望,永元八年(公元96)冬天(事实上已经是公元97年了),时年十六岁的邓绥带着少许失落走进了大汉皇宫。

    邓绥一入宫,就引起了后宫不小的轰动。

    中国的后宫,丑女从来没有少过,但看书的我们应该相信一点,除了长辈强行搭配之外,有自主权的皇帝所选的姬妾后妃,基本都是美女。还有一点,那就是中国的史家轻易不会赞美一个人的外表,更不会给予什么溢美之辞,然而,《后汉书》却将两汉王朝所有后妃美貌的最美形容词,都毫无保留地给予了邓绥。

    据史书的形容,邓绥身高七尺二寸(东汉初年一尺约24.4公分,末年一尺超过24.7公分,和帝时为东汉中晚期,取中间数来计算,邓绥身高当在一米七左右),姿态优雅,容颜姝丽,美色夺目。就连和帝左右见惯美女的侍从,见到邓绥之后,都吃惊得说不出话来,无法相信世上竟当真能有这样的天仙化身。总之,邓绥成为后宫中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其它的女子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十九岁的和帝心花怒放,立即将邓绥封为仅次于皇后的贵人,入住嘉德宫,对她如胶似漆。亲近厮缠之后,和帝发现邓绥不仅是美色无双,更有渊博的才学、柔顺守礼的性情,不禁对这位长辈姬妾刮目相看,越发割舍不下。他将自己原本都给了表妹阴皇后的热情,逐渐地分转到了邓贵人的身上。

    阴皇后当然立即就感觉到了丈夫的变化,她不能忍受与自己青梅竹马、刚刚正式结为夫妻的表哥竟然如此迅速地移情别恋。也许阴氏家族的长辈曾经不止一次地教导过阴皇后应该如何冷静地处理后宫争宠,怎样紧紧地抓住丈夫,但是对于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一向娇养又一帆风顺的她来说,这无疑是难以完成的任务。

    小阴氏能在入宫三年后获封为皇后,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她做为后宫女人的表现在初期还是合格的,并没有限制和帝对其它宫人的亲近,也因此和帝与其它寻常宫人生下过许多儿女。小阴氏所不能接受的,恐怕是丈夫的心里真正地装了其它人。更何况丈夫的新欢出身高贵不亚于自己,辈份上比自己还更高一级。小阴氏将邓绥视为劲敌也就不出奇了。

    刚开始的时候,和帝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愧对表妹,在邓绥入宫得宠后不久,就将小阴氏的父亲阴纲特别晋封为吴防侯。然而不幸的是,这只是他无法重燃旧情后的折价补偿,对于男女之情,他能够给予小阴氏的却是越来越少了。到后来,皇后的长秋宫中甚至再也看不见和帝的影子。丈夫来得越少,小阴氏就越恨邓绥,一心只想找到邓绥的过失,动用皇后的权威处治她。

    然而,邓绥不但对其它宫妃都谦逊友善,就连宫中仆役下女,她都好言好语。后宫有好几个皇子都夭折了,邓绥表现得比做父亲的和帝、皇子们的生母还要痛心,多次当众伤心流泪。眼见阴皇后的妒恨一天比一天强烈,邓绥开始时常装起病来,但是她装病也与众不同,她自称有病,是为了将皇帝对自己的专宠分淡一些,为此还亲自在宫中选择美女送给和帝,要他广种博收。邓绥主动分惠的表现,不仅赢得了后宫妃嫔们的众口称扬,更让和帝觉得她有母仪天下的潜质,赞不绝口。

    邓绥的所作所为使小阴皇后恨之入骨。她当然知道邓绥向和帝多次推荐宫女的事情,而问题也正在这里:举荐宫女,这样的露脸示好的事情,原本应该是皇后的份内工作,却都被邓绥代劳了,而为什么被她推荐的都是才人这种既没爵位又没家世的下层宫人,从来也没有将皇帝劝回皇后的宫中呢?小阴皇后对于表姨妈取悦皇帝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可偏偏邓绥严守礼法,从不轻言妄动,小阴氏找不到她任何的纰漏。

    有一次,邓绥得了病,和帝为示宠爱,特地准许她的母亲和兄弟们进来探视,而且不限时日。这对于一入深宫便隔绝亲情的后宫女子来说,是天大的喜事,然而邓绥却立即敏锐地感觉到这特殊待遇背后可能会隐藏着的麻烦和祸事,于是她婉言谢绝,说:“皇宫是何等样的重要地方,怎能让一个小小贵人的亲属随意出入。这不但会让人非议皇上,影响您的清名,也会使我被人谤以不知礼数。皇上的好意我心领了,实在不必实行。”和帝听了,自然大加褒扬:“别人都以能让亲人入宫为荣,你却反以为忧,不惜自我贬抑。这宫中其它的女人,哪个能及得上你呢!”——事实上,我们都知道,和帝不止一次地允许过皇后和其它贵人的家属进宫,当年他的庶母宋贵人生病,家人甚至还为她往宫里送过生菟。可见,这原本已经成为后宫中的惯例,而邓绥却一定要坚持拒绝,不能不说她深具心机、处处小心。

    每当宫中举行宴会的时候,所有的女人都不愿放过这个在皇帝面前展示美色的机会,她们都会巧加装扮,个个艳光四射、花枝招展。而邓绥在这种时候却总是衣着朴素,从不加多余的新奇妆容佩饰,偶尔衣服颜色与阴皇后相同,她都要立即更换,不敢与皇后略有相似。小阴氏看来是娇小玲珑型的美女,因此邓绥为了表示谦恭,只要阴皇后在场,她就要竭力掩饰自己修长的身型,偻背弓腰,唯恐显得“高人一头”。和帝如果向后妃们询问什么事情,邓绥也绝不当众抢阴皇后的风头,一定要让阴皇后先发言。邓绥的楚楚可怜是如此明显,就连和帝都有些看不过意,叹息道:“修德之劳,乃如是乎!”

    事实上,后妃之间即使有争宠妒恨的现象,也犯不着这样在形迹上表现出来,而邓绥如此小心谨慎的做法,更是只能用“过份”两个字来形容。看在别人、尤其是和帝的眼里,效果当然只有一个:阴皇后一定恃嫡妻之势,欺凌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于是阴皇后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邓绥能够恪守孝仪,她的天性无疑是有些内向固执但又克己的。然而回想邓绥入宫前的占梦看相,不难想象,她其实是有备而来,带着整个邓氏家族的梦想入宫的。而她做为小阴皇后中表之亲的姨妈,从小玩在一起,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和小阴氏彼此之间非常了解。因此,要让人相信她真是诚心诚意地奉事小阴皇后、把小阴氏看成是自己的主人,实在是比较高难度的事情。别说要当事人阴皇后相信,就连要让我相信都不容易。 在后宫生活日久,邓绥的内向柔顺,正在一步步向阴忍转变。

    小阴氏越来越觉得,表姨妈是在以退为进,将自己一步步逼上绝路。每当邓绥按宫规前来进谒皇后之时,她简直恨不得将这位所谓的姨妈撕成碎片。偏偏邓贵人的脸上永远平静如水,心思却又深不可测,小阴氏一点办法都没有。她不但恨邓绥,更恨透了刘肇。现在对于她来说,刘肇已经不是当年的恩爱丈夫,而是一个被邓绥迷惑、随时都有可能废掉自己,将自己丢进万丈深渊的危险人物。

    大约是在永元十三年(公元101)的时候,和帝刘肇忽然患病,有一天甚至到了危殆的地步。消息自然立刻就传到后妃们的耳中。

    小阴氏听到这个消息,不但没有为丈夫伤心焦虑,反而心花都开,认为老天终于长眼,要在自己还没被赶下皇后宝座之前,收走刘肇的性命了。她多年郁积的愤怒终于等到了发泄的机会,忍不住对自己的亲信密言:“皇子年幼,我是皇后,大事自然都将掌握在我的手中。我一旦大权在握,就要对姓邓的大开杀戒,不让邓家再有一个人活在世上!”

    然而被妒狠烧红了眼睛的小阴氏没有想到,自己信任的贴身宫女,早已经成为邓绥的间谍。这一席话立即就被飞报到了邓绥的耳里。

    邓绥其实早已知道皇帝假如不起,阴皇后就不会放过自己,她可能早已不止一次想过可怕的结局,但是当阴皇后的毒誓传入耳中时,她仍然被吓住了。

    于是,嘉德宫里一幕好戏就上演了。

    据史书记载,邓绥在自己宫中众多侍丛宫女的面前痛哭失声,对他们说:“我竭尽全力侍奉皇后,仍然不能得到她的认可,如今竟获罪到这步田地。虽说女人没有为丈夫从死的义务,但是当年周公祈求替死周王,越姬也愿为丈夫替身。我决定效法古圣先贤,一来可以报答皇上的恩情,二来可以抒解宗族之祸,三者也不致于使皇后象当年吕雉那样制造‘人猪’,损害阴家的名声。”说完,她就要当众喝下毒药自尽。

    邓绥假如真想死,躲进寝宫悄悄地自杀岂不是好,一封遗书有多少心事不可以倾诉的,何必非要当众表明心迹?世上将寻死之事公开宣布的,多半都是些不想死的。邓绥想必也是其中之一。只怕她最大的愿望,正是能被宫人劝阻,并进一步将阴皇后的言谈传到病榻上的皇帝那里。当然她也可能是出于真心,因为前景实在堪忧,一了百了也未尝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