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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杨阳出道(1/2)

    契诃夫说过,金钱好比白酒,能把人变成怪物。《劳动者之家报》的人本来都是白酒变成的,在金钱面前他们更加如鱼得水,大家使出十八般武艺仅仅一年多弄钱的手艺和业绩很快超过了省站,当然这是两年前的事情。

    “胆要大,脸要厚,手要狠,心要黑”是《劳动者之家报》的各个记者私下作为座右铭的站训和经济发展秘诀。建站后,面对大家的摩拳擦掌杨阳却显得颇有些城府,不急于出击,站里只给报社发过几篇海山市一般动态性工作的小稿件。当他独自躺在三套间的办公室里时,脑子便忙活起来,思前想后地考虑该如何出击,该将哪里作为捕捉的第一个“猎物”这类大事情。虽然大家都拿到了记者证,并且有报社在后面撑腰,但杨阳的内心里还是不由地发憷,他知道在任何新闻法规和任何报社的规定中,都没有鼓励新闻记者变相做广告、其采访可以收取费用、舆论监督中可以进行权钱交易的。报社对于下面的做法是在默认中鼓励,但真的出了问题,他们这些报社最底层的记者肯定是报社的替罪羊和“炮灰”,到那时真是“两万斤大米全完啦!”他盘算着,想起小时候看过电影里的这句台词,如果把握不好,那可真说不准哪天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更重要的是,做驻站记者和“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记者不一样,如果一锤子砸锅了,那一切的一切就都完蛋了,长时间的准备和投入的金钱更是前功尽弃。思前想后,他决定还是到县里不起眼的单位里走走,比如到档案局、党史办、团县委、县工会这样的地方去趟趟水,练练胆子。

    也真巧,他们干得第一件“活”便是撞到枪口上的一个县妇联。在当今的党政事业和社会团体里,妇联这样的部门真属于连老鼠也不愿意去的穷地方,可偏巧这个县的妇联养活着一辆乡镇淘汰下来的红色桑塔纳轿车,更为不幸的是,第一次公车私用就撞在刚准备“开杀戒”的杨阳的枪口上。

    每年到了一定季节,从省到市、县的各级党委政府和纪律检查委员会都要出台相关的规定,如旅游黄金周时出台禁止公款旅游的规定,酒楼娱乐场所火爆的时候则出台禁止使用公款出入这些场所的规定。杨阳他们采访时已是临年腊月,像往年一样,海山市委市政府办公室先是发出过一个安逸祥和的“双节”的通知,重点强调安全方面,然后市纪检委站在端正党风、政风的高度出台了一系列关于节日期间杜绝请客送礼、铺张浪费、接受礼金和购物卡、公车私用和婚丧嫁娶大操大办等现象发生的规定。通知和规定都刊登在《海山日报》上,并公布了举报电话,希望新闻媒体和全社会进行监督。说真的,对于这样的规定,大家习以为常,毫不在乎,这些规定十分滑稽,难道如果不发规定,那么就等于默认可以收取礼金和购物卡、就可以用公款大吃大喝、就可以进行违规违法行为?

    不管怎么样,冬天里窝家多日的杨阳从规定中看到里面充斥的“商机”,他感到出击的时机已经成熟,便决定站里除一人留守办公室外,其余人员由他亲自带队深入到基层,进行全面的现场实战,围绕纪检委的《规定》去抓落实。临出发前,他再三强调,我们主要是为了锻炼队伍,至于其它都当作搂草打兔子——捎带的事情。之所以这样讲,是他对这支素质不一、毫无经验的队伍出去采访没有把握,万一调子唱得太高,和现实形成巨大反差的话,将会影响大家以后的工作情绪。

    那是一个雪后的早晨,杨阳一行开着两辆小车,他们为了隐秘的暗访,便把挡风玻璃前的那块报社金字招牌拿下塞进后备箱里。驶出海山市区,由于没有什么具体的目标,大家像《敌后武工队》里的刘奎胜领导的夜袭队在国道上往前慢悠悠地溜达着,时刻寻找目标准备战斗,用这样行走的速度直到中午时分才抵达不到两百公里外的青坪县城。青坪县很小,总共人口也不到二十万,县城里还不到三万人。半阴的天气死气沉沉的,更使这个县城看起来沉寂得和一个小镇子差不多。饥肠辘辘的他们也顾不上寻找目标了,选择一家门面张灯结彩看起来有些洋气的路边小食堂停了车。食堂小老板拿出菜谱,杨阳却把菜谱挡了回去,看也不看大家企盼的目光给每人报上一份肉炒面,然后拿出茶杯灌进热气腾腾的开水,对着窗外注视起来。

    “什么声音这么热闹?”一盘肉炒面刚端上来,听到外面传来欢快的音乐声杨阳停住筷子向老板发问。“今天是个好日子,城里结婚的人可多了。”老板见怪不怪地回答说。说话间音响声越来越大,可以清晰地听到宋祖英卖劲地演唱“好日子”。

    “来活了!大家先抄起家伙。”杨阳刚用手里的筷子挑起一根长面条,他来不及送进嘴里,连忙打开脖子上挂着的照相机的镜头盖,猛地窜出门外。就见一个由十多辆车组成的迎亲车队在那辆车顶上安放着大喇叭的摄像车的引导下,一路响吹戏打披红挂彩地迎面缓慢驶来,杨阳操起手里500毫米的长镜头数码相机朝着队伍咔嚓、咔嚓地拍照。引导车过后,车队里的人见大街上有人又是蹲又是站立慌忙地选择着角度,便知是遇到正儿八经的专业照相大师了,大家都以为是主人安排的摄像师,于是一行人很是配合,队伍里最好的那辆六七成新的红色桑塔纳2000型轿车,索性停了下来,车窗被摇下来,露出新郎新娘满脸荡漾着喜悦的微笑,他们专注地迎合相机,不时做出亲昵的动作。几轮表演过后,发现摄影师对他们两人不是很感兴趣,而是闷头挨个对着车牌猛拍,不知所措的一对新人一头雾水地退去了笑容,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知所措,弄不懂摄影师到底演出的是啥新招数,他们也不好明说,悻悻地摇起了车窗玻璃。后来,看到街头更多的好像是外地人都拿起照相机、摄像机又开始对着车里的他们猛拍,懵懂里他们又仿佛明白这是一群专门拍摄风俗民情的艺术家,新娘子看着左拍右照的采风者满脸绯红,羞涩地扭头向新郎耳语几句,车队在高亢的音乐中很快离去。

    匆忙拨拉完一盘炒面,杨阳独自燃起一支烟,逐个拿过大家的相机把他们刚才拍的照片看来看去的,感到很是遗憾。这些照片几乎全是围绕新娘子拍的,即使有几张拍车队的,不仅画面不完整,而且模模糊糊连焦距都不实,更谈不上表达什么内容。看着这些什么也不是的照片他在心里暗骂这些家伙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他拿出自己的相机让大家互相传递着观看,同时指指画画讲解,这张大场面的主要是为拍摄娶亲车队的规模,而这张特写嘛,大家注意到没有,拍摄的焦点是车牌号码,知道为啥要号码吗,见大家目瞪口呆地直摇头,他差不多是吼叫般地说道:“笨蛋,我们下来采访是干嘛来了,不就是落实市纪检委的《规定》来的吗?拍摄了车牌号码,就能查里面是否有公车私用的问题。”接下来他明确分了工,一组继续在县城里寻找新闻线索,他则留在食堂和市交警支队车辆管理所联系,排查娶亲的这些号码。记者们召开的这番现场办公会叫食堂老板看在眼里,羡慕在心头。杨阳刚说要结账,老板直摆手连说,青天大老爷好不容易到了店里,天底下哪有叫老爷们出钱的道理。杨阳知道世界上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的,果然,老板拉了个凳子坐在他的身旁,拿出一包好烟挨个发了一圈,连连迫切地说这城里的怪事多了,事情哪还用得你们亲自去找啊!自己的遭遇就是送上门的好新闻。接着便开始声泪俱下地控诉起来。原来,半年前还是夏天的时候,他在食堂门前摆放一个冰柜卖冷饮,生意才红火了几天,市场管理所以乱设摊点为由将冰柜没收了,甚至连张条子也不打,后来他到所里找了几次,人家多句话都没有,凶巴巴地说你这刁民如果再来闹事的话,以干扰行政执法立即送到拘留所。老板知道这些执法人员是说到做到,前不久街上有几个卖水果的农村妇女,到所里讨要被收没的车子,双方拉扯后,几个年近花甲的老太太移交到附近的派出所,以妨碍执行公务,被行政拘留十五天,后来她们在里面受不了了,写了保证书才被放出拘留所。讲完这个例子,老板连声叹气说,这些市管会的比电影里演的那些国民党还坏,简直坏到流脓害疮的程度。杨阳听得很有感触,他深沉地对大家说,需要我们新闻工作者监督的事情真是很多,弟兄们,我们肩头的担子不轻啊!他马上安排寻找新闻线索的那组随同老板去市管所,自己坐镇食堂和车辆管理所继续联系。电话打过去找到那边的熟人,通过电脑很快查到这串号码,这里面只有一辆红色桑塔纳2000型轿车是从乡镇刚过户到青坪县妇联名下的,其余车主都是个人。

    县妇联的?杨阳的脑海里马上浮现出厚厚一本烫着金黄国徽的《妇女儿童保护法》,心里略为有几分不安和担忧,不过,很快一转念便调整过来想到,妇联这种单位本来就是他事先确定的“猎物”,现在撞在枪口上本身就是天意。妇联这类单位小是小,油水更少,但目标同样也小,攻则进不攻则退,可以运用**灵活机动、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游击战术,绝不会轻易失手的。

    压根不用打问,依照惯例妇联应该在县委大院,杨阳叮嘱手下收起相机,悄悄地进去,一点儿不能张扬地接近目标,绝对不能引起县委大院里其它部门的注意。而他们本身的穿着打扮都是大青大红,色彩非常明快,显然与当地人不同,可时间紧张也就顾不上这么多了。

    青坪县委在一条小巷里,窄小的巷子曲曲弯弯,有种曲径通幽处的感觉,叫人不由得想起一位著名诗人的《雨巷》,这样的意境更显出县委高深莫测的神秘色彩。好在县委机关的车少,幽幽百余米巷子没有遇到一辆,否则就杨阳的驾驶技术即使是这辆身材苗条的“奥拓”微型车也跟对方会不开车的。到了巷子尽头,想是别开洞天,谁知“涛声依旧”的寒酸,要不是那块庄严的县委红色大牌厚重地挺立在那里,谁也不会认为这会是堂堂青坪县最高衙门的门面。进到院子,看到四排长长的平板房非常普通,不过,院子里很是清丽,已是隆冬时节,四季常青的侧柏油绿油绿的,显现出勃勃生机。估计书记们住在后院,因为看过去后面更是禅房花木深了。这样揣测着去寻找,果然一点儿也不用费力,便在前排看到妇联的牌子,它的左边是共青团县委,右边是保密局。连敲妇联的几个门,都是房门紧锁毫无动静,询问团县委的人回答说,妇联今天有人结婚,大家这几天都忙着办喜事。杨阳心里暗喜,参加婚礼不上班,又是一条违纪。

    他们寻摸着该下手时,红色桑塔纳轿车“呼”地开到眼前,杨阳眼睛一亮,这正是他相机里留下的“猎物”。车未完全停稳,便急急地下来一个圆脸剪发头、身材矮胖的中年妇女,她狐疑地看着门口这几个外来人,有点手脚无措,司机连忙凑到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后,中年妇女满脸堆起臃肿的笑容,说几位同志是来找我的吧!司机赶忙介绍说这是我们妇联的倪主任,倪是倪萍的倪。司机心里在想,主任和倪萍是同姓姊妹,倪萍是中央电视台,该和来的记者们属于同行了,既然这样,事情应该是好商量的。

    主任掀起办公室门帘,逐一请杨阳他们进门落座。在司机连忙给每人沏茶倒水的功夫,主任拿起一大串钥匙,逐个转动挑选,那专注的样子叫人一下子联想到寸步不离和尚之手的捻珠。一片沉寂中,只听得钥匙“唰啦啦”的碰撞声。像任何大战前的沉寂一样,别说主任和司机了,此时杨阳手下那几个人的心也怦怦地乱跳个不停。主任的手明显地有些哆嗦,钥匙怎么也捅不进身后铁皮柜子上的两个锁眼,好不容易摸索地打开后,寻找了半天才从里面拿出一包精品海山牌香烟,交到司机手里让他分发给大家。平素烟瘾很大的杨阳此时却摆手拒绝,手下也就纷纷效仿,倒弄得司机十分尴尬,只得把烟放在主任的办公桌上,气氛依然是沉闷。

    “几位来,是不是……”妇联主任是个急性子,她经不起半天不说话而肚子里费力猜谜的那份压抑。

    见女主任主动开了腔,杨阳的心里更加有了底,便慢条斯理地接过话,“就是,就是为了那事来的。”说着,他掏出记者证请主任过目。“你也知道,上面多次强调反对和杜绝红白喜事大操大办、公车私用的问题,近来市纪检委又专门发了文件,可你说,下面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呢?而且你看,你们单位为了参加这个婚礼,竟然全体放假,据了解还乘机一放便是几天。唉,这哪里像个**的单位啊,问题真的很严重。”杨阳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相机,还有录音用的MP3,一起摆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