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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关键不在认识谁,而在想认识谁(1/2)

    他们不懂得一对一的单独会面最有可能获得对方的支持,他们以为那种情形下都是“强奸”而不是诱导,因而,他们错过了为采取最后行动而铺平道路的良机。

    ——林登·约翰逊

    对于一个60年代的理想主义者来说,你可以料到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博比·贝克这种人了。博比·贝克是约翰逊总统的亲密朋友和助手,他十足地代表了华盛顿政坛最肮脏、阴暗的一面。如果有那部字典要给“**”这一词条配一幅插图作为说明,贝克的照片就是最佳的选择。他利用自己精心编织的种种友情关系和身为参议院秘书的地位与内幕知情人角色,纷纷成为一家又一家停车旅馆、机械销售公司、房地产开发公司和保险公司的秘密股东。然而,1968年秋天,他的如意算盘破产,前程灰飞烟灭,这位精明、狡黠的国会山助手被以逃税、侵吞和共犯等多项罪名投进了监狱。

    贝克是一个爱讲排场的人,他在出游时总是选择最豪华的方式。就在他自由自在的日子临近结束之际,他还为自己在豪华游轮“美利坚号”上订了舱位进行了一次环大西洋旅行。他一上船就和他那帮乱七八糟的朋友以及一些不明不白的女人,占住了游轮的酒吧,在那里寻欢作乐。他在船上轻松自如地扮演的角色,也和他为自己在参议院的那些庇护人扮演的角色一样——娱乐活动的总指挥。

    然而,不管怎样说,贝克却首先是一个有着敏锐的政治嗅觉的家伙,他那带着讥讽神态的眼光,能看清事情是如何运转的,他知道,无论是在陆地上还是在大海中,宝藏到底埋在什么地方。

    不过,以这方面的能力而论,他并不是那艘船上仅有的一位天才。在那艘船上的旅客名单中,还有一批人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是来自罗得岛的一批年轻学子,去牛津开始他们第一个学期的学业。他们早就听说过贝克声名狼藉,所以都不愿意接近他。但有一个人例外,他就是年轻的比尔·克林顿。如果说在他的同学眼里,贝克是已经逝去的腐朽政治时代的一个活标本的话,克林顿也看到了这点,但他还看到了更多的东西。克林顿,这位当年曾以在玫瑰园和肯尼迪总统握过手为荣的孩童,现在已经长大并开始在政坛经营了。他不顾与他同船的那些未来同学的轻蔑和不满,把大量时间用在了贝克一伙人身上。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既然这位政治冒险家可以把另一位出身贫寒但却雄心勃勃的南方青年(指美国第三十六任总统指林登·约翰逊,民主党人)推上政坛的顶峰,那么照样也可以给他指点迷津。

    这位南方青年登上权力顶峰的故事,不仅仅对于了解华盛顿、而且对了解整个世界是怎么运转的,都是富于启发意义的。

    1971年我刚到华盛顿的时候,国会山还是城里最不安全的地方之一。国会山警察分局的墙上悬挂着一幅又脏又旧的地图,上面标有很多小“×”标记,标出了所有曾发生过谋杀案的街角、人行道和小巷子。

    以前,一个人的生命在国会山是如此危机四伏,所以,联邦车站附近竟然有一家路边饭店为当地警察提供特价自助餐,不管他们吃什么都只要一美元。那个饭店叫道奇饭店,它的管理人员喜欢让人看到收银机旁边都是穿着蓝制服的警察,这样他们就不用担心频频发生的抢劫了。

    但到1971年春天的时候,道奇饭店早已被推土机夷为平地了。这个为公共汽车提供便宜的停靠场所、高年级学生想风流一夜也可以掏得起腰包的地方已不复存在了。它变成了旅行手册上一个标示方位的星点。

    但后来我逐渐意识到,道奇饭店不止是某个地理位置的标记,它也是一种历史的标记。50多年前一个冬天这里发生的一段故事,可以成为任何政治教育的第一课。

    在1931年大萧条的那些日子,道奇饭店就已成了一个供人住宿的旅店,里面住着几名联邦参议员,并且至少有一位最高法院法官。当然,也还有一些不及这些人那么显赫的房客。在门厅底下的两层地下室,有一长排卧房,那些卧房只有一个公用的洗澡间。每到晚上,这个阴冷、潮湿的地下世界就会生机盎然,因为那里面萦绕飞扬着两眼闪光、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的梦想,他们是一批为美国国会工作的幸运的年轻人。

    在这群地下房客中,有一位22岁的青年,他体格魁梧而笨拙,长了两只大象一样的耳朵。他刚成为德克萨斯州民主党众议员理查德·克莱博格的秘书,两周之前他还是休斯顿一所中学的教书匠。这位青年在道奇饭店度过第一夜的时候,就有一些奇怪的举动—一这些举动,直到临终之前的几个月,他才告诉了他的好友兼传记作者多里斯·基恩斯。那天晚上,林登·约翰逊一共冲了四次澡。他四次披着浴巾,沿着大厅走到公用浴室,四次打开水龙头,涂上肥皂。第二天凌晨,他又早早起床,五次跑去刷牙,中间间隔只有五分钟。

    这位德克萨斯州的青年人,有他自己的目的。饭店里还有75个和他一样的国会秘书。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认识他们,认识得越多越好。

    他的这一招数成功了。在华盛顿还不过三个月,这位新来乍到的人就成了“小国会” 的议长,那是一个由众议院全体助手组成的组织。

    这是约翰逊在华盛顿的首场演出,他展示了自己基本的政治手段。他向我们证明,向上爬就意味着结交人,两者事实上是一回事。

    在我还不懂国会山是如何运作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一直难以理解,像林登·约翰逊那样的人为什么能爬到那样高的位置?这个人在电视上的形象没有任何吸引力,他戴着一副滑稽可笑的老花镜,不断斜眼瞟看讲稿提示器,紧张得大汗淋漓。此外,他的一些名声狼藉的个人行为,例如卖弄身上阑尾手术留下的疤痕,拎着爱犬的耳朵把它举起来,坐在厕所马桶上处理公务,也丝毫不能给他的形象带来什么好处。然而,就是这个人在动荡不安的60年代,向我们这些“美国同胞”描画着他的伟大蓝图。我和那个年代的很多大学生一样,始终被这个谜团困扰:为什么在一个运转良好的民主制度中,这样一个人居然能爬到无数比他更加能干、更有魅力的同行头上,决定着国家的战争与和平?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才渐渐明白,约翰逊所掌握的这套一对一的交往技巧——专家们称之为“零售政治”,在国会和其他各种组织中是多么有效。

    林登·约翰逊之所以能掌握和行使权力,借助的不是电视聚光灯的眩目光芒,而是一对一交流时的个人风采。在本书后面,我们会看到富兰克林·罗斯福和雷纳德·里根借助广播、电视赢得权力的例子,但这个德克萨斯人与他们不同,他多数的买卖都靠零售成交,一次只接待一个顾客。

    对于所有渴求权力的人来说,再也找不到比这位1931年曾披着浴巾、站在道奇饭店的洗澡间里到处和别人打招呼的高大青年更好的榜样了。

    在约翰逊看来,国会山就是进行零售政治买卖的风水宝地。其中关键的一点是,在国会山他只需要与少数的一批人打交道。这一点与其他机构里的政治,不论是公司还是大学,倒是有相似之处。如果说罗斯福的杰作是通过“炉边谈话”影响了千百万广播听众,那么,约翰逊则是把魔力直接运用到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身上。在他那里,人数越少,效果就越好。虽然约翰逊在众议院度过了10个春秋,但他到进入参议院之后才真正成为权势人物。向100名参议员进行零售,总是比向435名众议员零售容易得多。

    “从第一天起就可以看出来,参议院就是他呆的地方,它的人数、规模刚好合适,”曾长期担任约翰逊的助手的沃尔特·詹金斯在回首往事时这样说。

    要计算约翰逊在这个机构里的政治上升速度,我们只需要记住两个日期:他1949年进入参议院,1952年底就成了参议院民主党领袖。

    约翰逊在参议院的权力之路,其开端和他当年在道奇饭店地下室洗澡间里完全一样:直奔权力源头而去。当年为了在秘书政治中脱颖而出,他深入到饭店的角角落落,找出最有份量的那批选票。他为了赢得参议院的领导地位,也是用同样的方法开始,那就是查明权力源头的具体位置。正如政治学家西奥多·怀特所说,约翰逊表现出了一种追求权力的本能,那种本能“就像鲑鱼为了产卵就一定要溯流而上,是一种原始的本能”。

    起作用的不仅是本能,还有大脑。当那些与他一同在1948年当选的新参议员们被他们即将在辩论中面临的重大问题弄得晕头转向的时候,林登·约翰逊却把注意力集中在参议院本身的政治上。毕竟,参议院和他以前参加过的其他组织并没有什么不同。在那里,也会有“鲸鱼”,就是老大,掌管着整个地盘;其他的是“小鱼小虾”,会被巨浪席卷而去,随波逐流。

    约翰逊早年在众议院摸爬滚打的时候,就学到了一课,那就是各政党衣帽间的重要意义。

    所谓“衣帽间”,其实不是一个确切的称呼。如果议员们要放衣服,他们可以放在办公室,因为从19世纪初开始,所有的议员都有了自己的办公室。衣帽间在今天这个时代的作用,就是为议员们提供一个白天闲聊、放松的场所,它并不对外开放,只有议员和他们信任的一些助手可以进去。除了几个快餐柜台和几把已经用旧了的躺椅以外,衣帽间里还有一部国会电话转接机,以及一个可靠的“电话管理员”。这个电话管理员头衔虽然不起眼,却不是一般的职员。对于国会山的生活,人们经常会问一个问题:“正在干什么?”,而对这个问题最清楚的莫过于这名管理员了。他知道白天的讨论什么时候结束,明天又会讨论什么,原定星期五举行的会议是否值得参加,等等。如果你想听一些小道消息,或者只是想体会一下国会的气氛,你就应该到他那里去问。对于国会山来说,衣帽间的意义类似于加油站对美国一些南部小镇的意义。事实上,任何行业都会有这样的场所,那些在岗位上不得不扮演各种角色的人们会到那里去放松,谈论一些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实际问题。

    衣帽间就是国会这辆豪华汽车的冷却器。林登·约翰逊,这位来自德克萨斯州的农村孩子,非常清楚这种秘密角落的重要性。所以,他进入参议院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负责民主党衣帽间电话接线工作的一个20岁的青年侍应生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那个青年的名字就是博比·贝克。约翰逊知道这个小伙子有一种特殊的天赋,对于那些平时需要依靠他的参议员,他能敏锐地判断他们的长处与弱点。比如,贝克知道哪些参议员属于勤奋工作型,哪些参议员却是宁愿早点回家,或者去其他地方消遣的。他知道他们的习惯、计划、兴趣、社会需求和政治目标。所以,约翰逊甚至还没有进行参议员就职宣誓,就安排了和他的第一次见面,谈话持续了两个小时。“我要知道这里谁说了算,”他向侍应生提出了要求,“你们怎样办事,哪些委员会最有影响,有哪些工作在进行,你都告诉我。”

    几年以后,贝克成了约翰逊的助手,并为自己赢得了华盛顿头号“操盘手”的名声。虽然后来的丑闻迫使约翰逊不得不忍痛炒他的鱿鱼,但贝克这个知道所有参议员生活里的善恶美丑的人,对于约翰逊爬上权力顶峰一直是一笔巨大的、无法估价的财富。

    约翰逊从这位新结交的青年朋友那里得到的信息,和他事先的估计差不多:所有的参议员并不是生来就平等的;即使在这个世界上最孤高的俱乐部里,也仍然存在着一个由南部参议员组成、由佐治亚州的理查德·拉塞尔无可争议地领导着的“核心俱乐部”。这个核心俱乐部对其他势力十分警惕,它会摧毁任何向自己挑战的个人或组织。就在那次会面之后,就在那间办公室里,林登·约翰逊决定 “嫁给”理查德·拉塞尔。

    当然,他的求爱不能做得过于明显。另外一些人也有他这样的野心,他们尝试过,都体会到了那种没有回报的爱情的痛苦。所以,约翰逊要更加隐蔽、谨慎一些。他的第一步就是争取进入拉塞尔所领导的参议院军事委员会,这样他就有充分的借口,化很多的时间呆在这位资深参议员身边,同时却不会给人留下巴结的印象。

    结果,他的第一步棋非常成功。他很快就以批评五角大楼挥霍浪费、办事拖沓而在拉塞尔的委员会里赢得了声誉。他找到了一个办法,既充当强有力的国防的支持者,同时,又是现有军事部门的批评者。

    约翰逊和那位佐治亚州政治家拉关系的手段,已超过了职业水平。拉塞尔参议员是个单身汉,早餐、晚餐都是在国会山餐厅吃的,“我可以肯定,他总是有一个伙伴,一个参议员,工作像他一样勤奋,工作时间也和他一样长。那就是我,林登·约翰逊,”约翰逊临终前回忆道。“在星期天,参议院和众议院都空空荡荡,悄无人声,外面街道上也人迹稀少。这样的一天对政治家来说非常难熬,尤其像拉塞尔这样的单身汉。我理解他的感受,因为我自己也是一个钟头一个钟头数着直到星期一的。我了解这一点,所以,我一定会请他一起吃顿早饭、中饭,或者只是一起看看周日的报纸。他是我的导师,我希望能照顾好他。”

    这种友谊已经超出了功利的范围。约翰逊渐渐对他的庇护人从心底产生了深深的尊敬之情。若干年后,约翰逊还会说,这位佐治亚州的参议员本来是应该当选总统的。

    但约翰逊显然有自己的计划。虽然他在参议院里还是初出茅庐的新手,但他却练出了即将炉火纯青的政治技巧,那套技巧今天仍然被政坛老手们尊称为“约翰逊疗法”。

    今天的政治家喜欢用“广而告之”的方式向他们的听众说话,好像每个人都只是一大群毫无区别的人中的一分子,而约翰逊却十分注意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他每次都要想方设法准确地搞清楚,他到底是在跟一个什么样的人谈话。他和后来的众议院议长托马斯·P·“蒂普”·奥尼尔(托马斯·P·奥尼尔是美国民主党领袖,七、八十年代一位重要的政治家。人们习惯称呼他“蒂普·奥尼尔”,“蒂普”是昵称,它的本意是指棒球比赛中,用球棒侧面击打投出的棒球,这是十九世纪一位著名的棒球明星爱德华·奥尼尔的拿手绝活)、还有其他老一代的政治家一样,都喜欢充当政治生活的交通警察,不仅时时留心自己车辆行驶的方向,还留心屏幕上其他小圆点的方向。还有一点可能更加让人想象不到,像他这样突出自我的人,居然是靠不仅研究别人外在的需要,还研究别人的内在需求,才爬上了那样高的位置的。然而,正是因为约翰逊乐于将注意力集中在别人和别人关心的事情上,而不论那些事情是多么微不足道,才使得他与那些他试图影响的人能进行几乎无所不谈的沟通。

    杰克·布鲁克斯是德克萨斯州的众议员,也是约翰逊的亲密朋友,他就亲身领受过“约翰逊疗法”。他告诉我,要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对方目前的处境上,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能力:“林登·约翰逊总是能够让你相信,你的问题不管在别人眼里多么微不足道,对林登·约翰逊来说却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剧作家拉里·金是《德克萨斯最佳小妓院》的作者,他还记得自己1959年与约翰逊交往的一段经历。当时,金正在给德克萨斯州国会众议员J·T·卢特福德做助手,那位众议员在很大程度上处在约翰逊的影响范围之内。一天晚上,约翰逊来到了那位众议员的选区,那是他旅行的一站,为的是锁定该州以争取1960年成功竞选连任参议员。他还计划在当年竞选总统,所以要确保自己的后院不会起火。

    金的工作就是照顾这位来访的大人物,但他对这项工作并不热衷,而约翰逊很快就表现得跟人们传说的那样,是一个喜欢发号施令的混蛋。这位参议院多数党领袖敞开盥洗室的门,站在冲水马桶前面,一边撒尿一边报出了一长串人名,他要金“按照我口述的顺序”依次给那些人打电话。

    但是金对照看、伺候林登·约翰逊的工作已经感到厌烦了,他把名单了留在靠近盥洗室门口的桌子上。在约翰逊再次露面的时候,金、还有他的那位众议员老板、以及民主党的一些地方要员看到了一个因为没有人帮他打电话而正在大声咆哮的约翰逊。

    “我让谁去打电话了?”他问道。

    金也不甘示弱,回答道:“参议员,名单在桌子上。我服侍一位议员已经够忙的了,不想同时侍侯两个人。”

    金的老板吓坏了,连忙给“这个孩子”找各种解释,说他“太累了,工作过度”,一面一把把他的助手拉出屋外。“去找个地方喝点东西,上哪儿都行,”等他们走到外面的大厅后,他对金说道,“在约翰逊明天早晨离开之前不要在这里出现。”

    第二天早晨六点,金才爬到床上。但过了十分钟,电话铃就响了,“你喝过咖啡了吗?”虽然电话不太清楚,但金还是听出来是约翰逊嘶哑的声音。当金回到他昨晚被轰走的地方时,约翰逊以自己那特有的姿势在散落着一大堆报纸的房间里迎接他。看那样子,他大概已经起床一个小时了。

    “你喝什么?”约翰逊手里举着滚烫的咖啡壶,走近他问道。金说要奶油和糖。“我喝黑咖啡,”约翰逊一边说,一边给金倒了一杯。

    接下来,拉里·金就要碰到所谓约翰逊疗法了。

    “嗯,过去我也是一个像你这样的年轻人,”约翰逊站得离金很近,使他的眼镜片都模糊了起来,“我知道一个人想要干一番事业、自己做老板的时候,却又不得不给别人干活,那是什么滋味。你受过什么训练吗?”

    金说自己做过记者,约翰逊没有什么反应。“这一行钱很少。你应该去读法律。这样如果搞还想搞新闻这行,你随时都可以回来,并且那时候你已经有学位了。”

    金一直没有完全明白,为什么这位大人物会把他找来,向他提出这番30秒钟、发生在天亮之前的父亲般的忠告。但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的表现:一向不愿受别人鸟气的自己,很主动地替参议员把行李提到楼下,然后又回来问参议员,自己是不是还能帮他做些什么。

    就这样,约翰逊不仅把一个冒犯他的人变成了听他调遣的男仆,而且,还为自己的竞选班子招募了一员干将。

    曾经为肯尼迪总统撰写过很多著名演说的西奥多·索伦森,在达拉斯刺杀案后仍在自己的位置上干了一段时间。他曾经这样描述过约翰逊的这种个人交往方式:在没有准备好弹药前,绝对不要拿起枪炮。换句话说,为了在一项法案上得到某位参议员的支持,约翰逊会花上好几天时间,仔细研究任何能想象到的、能说动别人的因素。一旦做好准备,他就会装作恰好遇上对方。对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击中了他。

    只要约翰逊使出这一招,很少有人不被击中。保罗·道格拉斯是一位了不起的经济学家、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参议员,有一次在讨论一项议案时反对约翰逊,不过,他对自己能否抵挡住约翰逊的推销很没有信心,“我不走开,”他告诉助手,“他马上就会来说服我的。”

    偶尔有一些场合,约翰逊也会在没有做好“家庭作业”的情况下,就实施他这套鼎鼎有名的疗法。

    拉塞尔·贝克以前是《纽约时报》的记者,他就曾亲眼目睹过这样的场面。1961年的一天,受报社指派报道参议院活动的贝克正站在大厅里,这时约翰逊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进了办公室。“你来,我一直在找你。我想告诉你,你是唯一最了解这里的情况的记者,如果不是我,肯尼迪是不可能在这里通过‘十诫’立法的……”

    约翰逊一边做着他的长篇大论,一边在一张纸条胡乱写着什么,并且叫来秘书,把纸条给了他。秘书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把纸条交给约翰逊。在大约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约翰逊对贝克的工作、他的记者才华进行了一番出乎意料的赞扬,贝克听了感到非常惊奇。

    后来,贝克从在他之后进入约翰逊办公室的一个人那里了解到,这位副总统在交给秘书的那张纸条上字迹潦草地写着这么一行字:“我是在跟谁说话?”

    不论是当时还是以后的岁月,约翰逊成功的秘密就在于他有一双珠宝商一样的眼睛,可以看穿别人的自我。就像在道奇饭店时他不厌其烦地挨次向那些国会助手做自我介绍,到了50年代,这位未来的参议院多数党领袖又同样热情满怀地对他的同事们表示个人的关切。即使在他身为总统之时,他也依然采用这套深入他人内心深处的方法,来争取别人支持新政以来最庞大、最具历史意义的立法计划,立法的内容包括医疗保险、民权、减税和贸易扩张,等等。对于这个一贯坚持政治零售的人来说,这些里程碑式的立法就是对他的嘉奖。当最后的胜利即将来临的时刻,约翰逊会拿出惊人的耐心和谦卑,逐个做议员们的工作。“肯尼迪总统会给五、六个人打电话,而约翰逊却会拿来19个人的名单,一个个打过去。” 众议院助手克莱格·劳普先生回忆说。这样辛苦的零售最终得到了红利:肯尼迪,这个想大干一场的批发商在国会山处处受阻,而伟大的零售商却春风得意。

    约翰逊勤于学习别人的成功经验,对各种成功的诀窍,他都有强烈的好奇心。 “这个人的提升有什么秘诀?”、“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会经常问这类问题。但这不是说约翰逊关心别人是因为他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他不喜欢约翰·F·肯尼迪的弟弟、狂妄自大的罗伯特·肯尼迪,但这并不妨碍他本人担任总统之后,暗地里研究这位对手的每一个习性。他知道博比(罗伯特的昵称)喜欢每天在西克里山呆得很晚,和一帮心气很高的朋友谈论重大的艺术和政治问题。所以,约翰逊每次都特意在早晨8点安排和罗伯特的见面,在对方精神不振、最容易被说服的时候做他的工作。

    60年代末,美国国内几家报社的主笔开始对约翰逊政府的政策进行严厉的批评,约翰逊就把他们一帮人请到白宫共进午餐。他们到达以后,被直接送到白宫西翼的游泳池。令他们措手不及的是,他们看到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正全身**,在水里劈波斩浪。虽然他们说没有带游泳装,纷纷表示不愿意下水,这些惊慌失措的笔杆子们还是不得不和这位总司令进行了一次亲密交谈,这是他们早晨离开办公室时都没有预想到的。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能像不认识这个人那样抨击他了。约翰逊就是这样,一旦他觉得需要和别人建立亲密关系,他就什么都说得出来,什么都做得出来。

    不过,零售政治也有局限性,约翰逊很快就发现这点了。50年代末,当新生代的约翰·肯尼迪忙于为在举足轻重的总统初选中赢得批发式的胜利而奠定公共关系方面的基础时,约翰逊则在指望靠他在参议院发展起来的那套关系打天下。他没有意识到新闻媒体正在展现的巨大力量,仍然稳坐在办公室里圈点一长串参议院支持者的名单,仿佛那些人就是统领选区的酋长,可以把他们各自的州配送给他。“阿肯色州没问题;麦克莱兰、富布赖特也是我的,还有……”。结果,那位以整个国家为对象的肯尼迪赢得了总统选举的胜利,而走内部路线的约翰逊则成了他的副总统。

    约翰逊也经常想尝试批发政治的作法,但他的本能又把他拉了回来。白宫顾问哈里·麦克弗森曾讲述过,约翰逊如何一次次请他帮着写一篇描绘伟大社会“宏伟蓝图”的总统演说稿,但接下来又总是坚持在演说稿里不要忘了提到他曾经增加了农业部鸡肉检查人员的人数。

    约翰逊在有生之年都不知道如何抓住媒体的力量。资深记者马丁·阿格龙斯基曾在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供职,他还记得自己有一次被召到白宫的生活区,当时约翰逊正在厨房吃晚饭,他告诉阿格龙斯基,他打算过几天邀请几位州长一起用晚餐,希望CBS进行实况报道。按照计划,晚餐之前还会有一个简短的记者招待会,约翰逊将利用这个机会向全国观众阐述自己的越南政策。阿格龙斯基离开之后立刻召见了自己手下一个新部门的负责人弗雷德·富兰德里,两人匆忙地进行了相关的安排。然而,就在活动开始前的一个晚上,阿格龙斯基又被召到白宫厨房见约翰逊。但是这次约翰逊却要求取消报道安排,因为约翰逊夫人认为,把晚宴放在电视屏幕上“会有损白宫款待州长的美意”。为了顾全他对州长和州长夫人们,还有林登·约翰逊夫人的礼貌与殷勤,约翰逊非常乐意放弃这样一个难得的黄金时段的电视宣传机会。

    今天的政治家们很少还会做这样的选择。新一代政治家都是这个时代熏染出来的,他们对电视镜头有本能的敏感,就像飞蛾对灯泡的敏感一样。然而,即便在今天这个Boss Tube的时代,掌握一对一的基本沟通技巧,仍然是聪明的政治策略的第一步。约翰逊懂得,成功的关键有时并不在于你要想的是大事,而在于要想小事;要喂饱你心中豪情万丈的自我,最佳的办法是先喂饱那些你需要去影响的人。

    在80年代初曾担任参议院共和党领袖的小霍华德·贝克,和约翰逊一样对参议院抱着务实主义的看法,虽然他没有取得约翰逊那样辉煌的成功。“对一个参议院多数党领袖来说,”在经历了连续几年坎坷的领袖生涯之后,有一次他感叹道,“最重要的教育在三年级就完成了:那时他已经会数数了。”

    在约翰逊的继任者中,有些人懂得怎么利用这套基本的、零售政治的原理,有些人则始终不懂。当1976年吉米·卡特竞选美国总统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