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隋唐和外部世界(2/2)

战。

    第一个是吐蕃。7世纪前,虽然东汉时期的羌族已经造成了大破坏,后来住在青海湖周围的吐谷浑已在威胁现在的甘肃西部,但西部边境对中国人来说从来没有重大战略意义。西藏的环境过于严酷,不能吸引中国人去定居,在那里只有一些组织很差的落后的部落松散地居住着。

    在7世纪,这一状况有了改变。吐蕃一跃而成为一个强大统一的王国,并开始搞侵略扩张。从原来在南藏的中心,吐蕃人往西向帕米尔和往东向云南扩张,往北则侵犯中国在塔里木的新征服之地,并进而威胁中国通向西方的商路。然后,在高宗时期,吐蕃人又在今青海省灭掉了吐谷浑王国,那里原来是吐蕃人与中国在甘肃的领土之间的缓冲地。从此,吐蕃人在河西走廊和兰州周围经常威胁着中国人,因此唐朝被迫在这两个地区长期重兵设防。755年后,当安禄山之乱迫使政府将戍军东撤以保卫京师时,吐蕃人占领了现在甘肃省的大部分,他们从763年起一直留在那里,直到9世纪40年代。中国人驻守在塔里木和准噶尔的戍所与国内的联系被切断,它们后来被吐蕃人占领。

    842年后,吐蕃国分崩离析,吐蕃人在以后几年中逐渐从占领的领土上撤出,从此不再是中国人对外关系中的一个主要考虑因素。但吐蕃再也不是少数游牧部落民居住的凄凉的荒漠。最后一个吐蕃王试图破坏寺庙和命令佛僧还俗,结果垮台了。吐蕃国亡后,大寺庙提供了政治权威,并在保持吐蕃人的文化特征方面出了力。

    这一文化与中国的文化完全不同。尽管吐蕃与中国相敌对,但约在650至750年一段时期内,它似乎仍可能成为中国文化圈的一部分。它的贵族子弟被送往中国学习,吐蕃王朝与唐皇室联姻,中国的书籍和工匠被带往拉萨。但这种希望是短命的。在8世纪,吐蕃在文化上被一种本地文化所统一,这种文化使用来源于印度的文字,与尼泊尔和印度的文化关系远强于与中国的文化关系。尽管有18世纪满洲的征服,西藏受中国的影响甚小,这种状况持续到我们今天的时代。

    第二股向中国的中亚霸主地位挑战的主要新兴力量是大食(阿拉伯)人和伊斯兰教。在7世纪,正当中国人已将其势力尽量往西扩张时,大食消灭了萨珊帝国,然后逐渐吞并在吐火罗和河中地的一些四分五裂的城邦;这些城邦原来是突厥人的附庸,后来一度受中国人的保护。尽管遭到一些挫折,但到8世纪中叶,大食的政治统治以及伊斯兰教的地位在吐火罗、河中地和拔汗那(费尔干纳)区已很牢固。在751年,大食军队与唐朝军队在塔刺斯河遭遇,唐军遭惨败。此役本身不是决定性的,因为双方都孤军深入。事实证明,对中亚起决定性作用的大事是远在中国内部的安禄山之乱。它促使中**队撤离甘肃,在塔里木盆地和准噶尔盆地的驻军也被弃之不顾,他们因吐蕃占领河西走廊而被截断了退路。中国人再也不能干涉中亚之事,大食人得以巩固他们的胜利成果而不用再担心中国的对抗了。

    842年以后吐蕃国亡,唐朝作出了明智的、但从长期看却是严重的决定,不打算去收复原在远西的疆土。结果,这意味着在18世纪清朝远征胜利前,中国再也不能有效地控制敦煌和哈密以西之地。这还意味着中国永远丧失了作为中国文化区的一部分的中亚。吐蕃人放弃的塔里木和准噶尔的几个旧绿洲城市被回鹘人占领,这时回鹘人已被黠戛斯人从他们的草原故土赶出。集印欧、伊朗、印度和中国诸影响于一身的这一地区的丰富复杂的文化,在突厥人、中国人、吐蕃人、阿拉伯人和回鹘人的连续的冲击下被破坏;在以后的几个世纪中,从伊朗直至甘肃边境的整个区域逐渐成为伊斯兰教世界的外围区,而不再是中国文化和中国政治势力的前哨了。

    在隋唐时期,中国的对外关系就这样发生了彻底的变化。在581年,中国面对的邻国只有高丽才称得上是一个有定居人口的、稳定的和组织完善的国家。除此之外,它的周围是一些组织松散和无知的游牧部落民族,它们的文化发展阶段明显地落后于中国。这些民族,如6、7世纪的突厥人,有时能组成强大的联盟,对中国构成严重的威胁,但这类部落联盟都是短命和不稳定的,中国人能用行之有效的办法对付:加强边防,利用其内部分歧以破坏其团结。整个中国对外关系的传统理论就是在这种形势下和与这类邻近民族的交往中产生的。

    到了晚唐,局势完全改变。旧类型的边界只存在于北方,在那里农耕定居的中国领土和大草原之间的环境差异决定了中国与邻近的民族必然有极鲜明的文化差别。但即使在北方,毗邻的游牧民族此时已远为稳定,并且自7世纪以来至少已经通文识字。在东北、南方和西南,中国的周围是一些仿效中国的稳定的农业国,它们具有深受中国人影响的相当发展的文化。中国占支配地位的东亚文化圈已经形成。在西面,中国的政治影响和文化影响都被排除在吐蕃和中亚之外;在那里,高度典雅的文化已经发展起来,而吐蕃所受印度的影响和中亚所受伊斯兰教的影响,都超过中国给予它们的影响。

    中国人对与各个邻近民族发展起来的这种种迥然不同的关系作出了实事求是的反应:他们有时单纯地试图征服;有时则成立保护国,册封其首领和派中国顾问;有时试图通过以“公主”(通常是皇室不显要的姻亲)和亲,或给作为人质的王公以皇帝禁卫的职位,或让王公在国子学就读,来确保友好关系。对中国人来说,这种关系一直被视为中国对其“藩属”民族实施宗主权的体现,藩邦来到长安进贡以表示它们的从属地位,当然它们也受到丰富得多的赏赐。但这一基本概念中包括的实际关系显然很广泛,从完全的征服直到事实上的平等。可惜的是各种各样的关系并没有反映在中国人关于对外关系的思想中。不过,后来宋朝与强大的北方邻国之间出现的更现实的体制的基础已被打好——这主要是胁迫的结果。①

    ① 有大量讨论唐代周围民族的中文史料的文献,其细目见《剑桥中国史》第4卷之参考书目。这些二手文献中很多试图以中文材料补充本地的史料,来阐述这些邻近民族的历史。这类研究占1945年前西方关于隋唐时期著作的大部分。以后历史学家的注意力集中在中国的内部发展,对外事务相对地说被人忽视,虽然有些按传统方法写的研究著作继续问世。对唐代的对外关系和成为唐与外部世界关系基础的概念,还没有进行全面的研究。但在肖孚的研究中,特别在他的《撒马尔罕金桃:外国珍异研究》(伯克利,1963年)和《朱雀:唐代的南方形象》(伯克利,1967年)中,对中国与亚洲其他国家的文化关系有大量研究成果。关于更广泛的政治问题方面很一般但又很重要的评述,见杨联升:《关于中国世界秩序观的历史评注》,载费正清编:《中国人的世界秩序观》(坎布里奇,马萨诸塞,196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