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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防御和新帝的即位(1/2)

    也先起先试图利用被俘的皇帝从明廷或边防戍军那里索取赎金,并且试图取得宣府或大同,从而取得控制边境的要塞。虽然朝廷和大同筹措了赎金,但也先仍决定扣留他的俘虏,即使边境要塞坚决拒绝向他敞开大门也在所不惜。

    似乎可以不必怀疑,就皇帝而言,他愿意与也先谈判王朝联姻之事——不过他机敏地拖延结婚日期,直到他被送回北京为止。与他一起被俘的宦官助手喜宁显然完全投到了也先一边,他在政治上和策略上为也先出谋划策,并且为后者拟定目标。

    在北京,土木之灾和皇帝被俘的消息使朝廷陷入一片混乱。皇帝的生母孙太后和他的钱皇后,立刻筹措一批珍宝作为赎金送出,以使皇帝获释。朝廷在开始时倾向于听取以精通战略闻名于世的徐有贞(1407—1472年)的劝告:由于北京周围的守军这时已减少到不足10万,同时大同和宣府的命运仍吉凶未卜,他极力主张朝廷应该南迁。当1127年女真人攻取宋朝的京都汴梁(开封)时,宋朝已经这样做了。他以有权威的星象显示应该撤退的理由来支持他的论点。有的官员已将家眷和财产迁往南方。

    但他的论据遭到兵部侍郎于谦的反驳,后者回答说,应把那些主张撤退的人处死。由于于谦是北京的高级军事人物(兵部尚书已在土木阵亡),他的言论是有分量的,他得到朝廷的金英、兴安和李永昌三个宦官以及大学士陈循、吏部尚书王直和礼部尚书韩雍的支持。李永昌把孙太后争取了过来,于谦一派胜利了。

    一旦作出了留在北京进行抵抗的决定,王朝的继承就成了迫切的问题。必须有一个新皇帝登基,以体现明王朝实现稳定局势和鼓舞军民的天命。由于皇帝的长子还是婴儿,明显的人选必然是皇弟郕王朱祁钰,他是皇帝的异母兄弟,在皇帝率军亲征时已被指定为居守。一旦于谦一派明显地取得了优势,孙皇太后就立刻命郕王以监国的身份负责政务,同时皇帝一岁的儿子被立为太子。

    在他担任监国后不久,形势立刻变得一清二楚,即朝廷需要更稳定的控制。都御史对王振及其追随者提出了长长而无法逃避的指控。当监国表现得犹豫不决时,官员们群起把矛头指向王振的几个宦官同伙,并把他们打死。这时蒙古人正以俘获的皇帝的名义与边将打交道,因此这些边将得到指令,内容是以后的谈判只能以“国家为重”,以皇帝名义发出的命令应予拒绝。一个边境将领这时报告说,也先打算将他的妹妹嫁给皇帝,并护送皇帝回北京重登宝座。

    9月15日,经皇太后同意,群臣力促郕王亲自登基,因为皇帝被俘,而他的尚为婴儿的儿子又不能治理国家。他最初拒绝了,因为他认为这样会搞乱王朝的继承顺序。只是在皇太后的批准和于谦关于国家亟需领导的主张的推动下,他才最后被说服。在他登基的前一天,南京的一个翰林学士上奏,建议他继续任监国——试图搞一个妥协,以保持规定的皇位继承顺序。但是一个新皇帝的登基势在必行,因为这样立刻会降低也先把皇帝做人质的价值。郕王不得不让步。9月23日,皇帝被俘后刚三个星期,郕王在最简单的礼仪下登基,并宣布在次年(1450年)采用新年号景泰。被俘的皇帝得到了太上皇帝的称号。对这一不合宪制的行动颁文作了简单的解释,说被俘的皇帝已经亲自促进了这一变动。

    只有一名朝臣敢于提出抗议,他立刻被处死。给各卫颁布了命令,蒙古人通过被废的皇帝下“令”的任何企图都应不予理睬。使者被派遣去把所做的一切通知原来的皇帝。后者同意了,同时要使者警惕也先再次发动进攻的意图。

    统治者的这一变动立刻减低了原来的皇帝在蒙古俘获者手中的价值,同时给了北京政府一个更大的回旋余地和喘息时间。但它仍造成了一个有若干问题的后果。在一次危机中,国家的政治和策略的需要在继位问题方面可以压倒礼仪顺序和礼节,但这在一定程度上打乱了王朝的稳定性和成为正统世系的权利。由于原来的皇帝仍在世,这个事实又使情况更为严重了。在皇室两兄弟之间久不消失并毒化了15世纪50年代中期的朝廷的皇位危机,其根源就是这个十分必要的决定。

    由于这些事件都因军事的发展和防御的迫切需要而发生,新政体不可避免地将是一个军事化的政体。原来的兵部侍郎于谦(1398—1457年)被提升为尚书,而且在年轻皇帝的充分支持下对所有文武官员行使权力。最紧迫的需要是加强北京的防御。约8万名由杨洪率领的宣府军撤至京师,其他的部队则从辽东召回。为了使北京的军队达到编制的人数,凡在训的兵员、沿海的守军和运输部队都被派往北京,并且受到严格的训练。北直隶、山西、山东和河南的后备军被动员起来。到敌人在10月份迫近北京时,土木所受的损失基本上已得到补充,守军又达到了22万人左右,同时,兵器的制造逐步增加,城内的粮食有了储存,对北京所依赖的几个通州大粮仓也采取了防卫措施。

    北京城内的指挥按照不同的城门进行改组,以西北的德胜门的指挥官石亨(死于1460年)为总指挥。他和兵部尚书于谦都指挥突击部队,它们由在城外迎击迫近的敌人的久经沙场的将领率领。一名骑兵校尉奉命护卫皇宫,一名都御史被授予行政权力,以治理城内的居民和军人。总的说,武将负责城外的士兵,而文官则指挥驻守北京城本身的部队。

    大批主张稳妥的改革政策的奏疏接踵而来。户部尚书金濂和河南的税务专使年富一起工作,为北京的防务提供了足够的资金。全城出现了高度同仇敌忾的情绪、信心和高昂的士气。这时也许是北京最美好的时刻。

    在此期间也先已在集结军队,而他集结的部落首领们决心要让英宗重登宝座。他们首先袭击大同。皇帝再次被带到城门前,蒙古人说明了他们要把他重新扶上皇位的目的。但守城者拒绝了,而英宗本人则告诉守军的密使,要他们不要屈服。在又遭到阳和守军的断然拒绝后,也先放弃了通过居庸关攻击北京的计划,而采取了通过京师西南的紫荆关的另一条路线。在这里,守军能够阻止蒙古人的推进达数日之久,但最后仍被打垮了。两天后,即在10月27日,蒙古部队已出现在北京城外。最初,也先重申了他的“外交”解决方式,但是他派出的使者遭到中国人的攻击。军事行动开始了。蒙古人被击退,在土木被俘而变节的宦官喜宁的怂恿下,也先请中国人派重要的官员前来护送英宗回京,以期取得更多的高级人质。但中国人只派了两名低级官员,他们立刻证实蒙古人的提议是一个圈套。

    随之展开了一系列战斗,有的规模很大,而且动用了火炮。也先的军队有7万人,而守卫者的人数以三与一之比超过了他们,而且他的东部纵队已被居庸关的守卫者罗通成功地挡住而不能通过此关前来支援他,所以在包围北京仅仅五天后,也先了解到他已没有成功的机会,于是撤军,一路上劫掠农村,但未攻取城池。明军迅速肃清了华北的蒙古人残部。

    对中国人来说,这场危机已经过去,但对也先来说,它标志着末日的开始,他受了喜宁的煽动,去追求至少征服华北的一部分和在北京立一傀儡皇帝那样的不切合实际的目标;但是他失败的迹象一旦显示出来,他对一贯不安分的蒙古部落的控制开始逐渐消失。在他从北京撤军后不到几天,他的君主,即蒙古的脱脱不花汗正在向明朝廷派出纳贡使团。可是也先的部队依然强大和完整无损,喜宁仍继续向也先提出一个又一个新的浮夸的计划。他提议通过西北发起进攻去夺取南京,然后另立英宗为皇帝;另外还提出一些同样不切合实际的计划。也先的部队继续袭击,有时在京师以北和西北的边境以相当大的兵力进行。为了对付这种袭击,中国人逐步加强战略要隘,同时骑兵又开始定期地从大同和宣府出发,深入草原进行扫荡,不过这一积极主动的政策效果甚微,并使后勤工作非常紧张,因为这一地区在前一个秋季已被蒙古人的入侵搞得一片荒凉。于谦亲自计划这些措施,他有力地压制住了一切抗议。

    1450年,也先派喜宁出使中国。他立刻被中国人抓获,审讯并处死。也先于是失去了他的中国事务的专家和他的宏伟的入侵计划的制订者,退入草原。边境一带仍时断时续的发生战争。

    原先专注于存亡问题和紧迫的防御工作的朝廷,这时开始认真地考虑英宗的未来了;英宗这时正处于严重的困境,他的大部分随从在进攻北京时期已经把他抛弃。蒙古人屡次试图谈判,但是中国人也许不无理由地怀疑,也先会利用英宗回京的问题作为发动一次新进攻的借口。有些朝臣提出抗议,要求采取措施以保证他的返回,但朝廷拒绝进行争论。新皇帝也在逐渐巩固他在朝廷的地位。英宗的母亲被抬至显赫但无实权的至尊的皇太后的地位,他的皇后则迁至一座离宫,而景帝的母亲和妻子则成为皇太后和皇后。事情变得很明显,这时的景帝,即原来十分勉强地登上宝座和在最初的日子里证明是十分优柔寡断的朱祁钰,此时决定保持他的权力,而他的前任皇帝的返回作为一个潜在的难题,越来越明显地呈现在他面前。

    结果在1450年8月,当一个使团终于被派往蒙古的大帐时,使者礼部侍郎李实(1413—1485年)因发现委托他带去的信中竟只字不提英宗而大为惊奇。景帝显然不急于让他的异母兄长返回北京。李实发现这位从前的皇帝的生活条件很糟,并且甚至希望作为一个平民或皇陵的看护人回到中国,李实劝他写一封信,表示他对以前执行的政策的悔恨,并保证他不对皇位提出任何要求。此后不久,当以前曾为英宗效劳并在土木得以逃脱的都御史杨善(1384—1458年)率领的一个使团奉命出使时,指示中又没有就前帝返回进行谈判的命令。但是,也先显然看出再扣押他的俘虏已捞不到好处:杨善不得不亲自负责赎出英宗。只要纳贡关系尽快地恢复,即使给他少得可怜的礼品(杨善不得不自己出钱购买),也先也同意释放他的俘虏。

    也先为他的人质安排了一次盛大的送别活动,杨善把他带回,仍由一支瓦剌的护卫队严密地护送到中国领土。景帝仍吝啬而又猜疑地对待被废黜的皇帝。已经放弃一切皇位要求的英宗在返回的途中因皇帝的命令和迎接他的礼仪细节的争吵而引起了几次耽搁以后,终于在9月19日回到北京。他受到皇帝的欢迎,并且很快被护送到南宫中的新居。三天后,他安然返回的消息在太庙宣布,一份颁布的诏书确定在位的皇帝为君主。至少从表面看,土木之灾得到了圆满的结局。

    土木危机的后果

    土木事件的后果在中文中常用“土木之变”来表示。“变”这个词指的是中国历史中一些事件的某种重要转折,不论它是中央的政变,或是具有全国意义的农民骚乱的突然爆发,或是一次大规模的外国入侵。上述的第一种和第三种肯定与在土木发生的事件相关联。蒙古领袖对北京的攻击已经使正统皇帝沦为俘虏,从而导致了中国的行政和军事组织的全面整顿。至少就这方面来说,传统的“土木之变”的说法是恰当的。但尽管边境防御体系受到严重冲击,北京派出的战斗部队已被打败,而且损失惨重,许多部队被歼,但大力加固的北京城却依然固若金汤。

    明朝廷没有被赶出它的新首都,并且表现了它要保持它在华北的地位的决心。从其他更早发生的事件看,这种反应就显得更加坚定和果敢。明朝刚刚结束在麓川的旷日持久的征战,福建、江西和浙江交界地区的大规模的农村起义刚刚被镇压下去,开封附近的黄河决堤引起了大洪水并切断了大运河。除了这些祸灾外,还有瓦剌的入侵和皇帝被俘引起的围绕皇位的危机。但是这一多方面的危机似乎对明代的政治制度和政治信念起了激励的作用。坚定而果断的政治和军事领导出现了。有大量的证据证明,甚至在发生这些主要事件的京城,官僚体制依然稳定,文武官员决心要进行必要的改革。各省本身几乎没有卷入这些事件。明朝在15世纪余下的时期中的相对稳定,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土木事件的震动和北京的新领导为了应付危机而采取了大胆和有效的措施。

    应该记住,土木危机应该从敌人的虚弱这一角度来评价。也先不是成吉思汗,瓦剌在任何方面都不能构成相当于13世纪初期蒙古人的那种威胁。在也先的时期,蒙古人的真正利益不是领土征服,而是维持与中华帝国的紧密和有利的经济关系,他们的领袖也很清楚这一事实。也先未能扩大他的战果,他在释放原来的皇帝之后又与明朝廷保持一般的友好关系,部分地是出于这种考虑,部分地则是由于他自己的虚弱和在蒙古人中的不稳定的地位。当1453年他最后自立为汗时,内部冲突立刻爆发,并导致了他在1455年的死亡。

    但是蒙古人的虚弱和内部分裂并非完满的解释。在15世纪,中国保持了比较有效的行政,它的良好的政治和经济制度能够顺利地应付各种各样的内部的和外部的问题。

    景泰政体

    景泰时期,即景帝统治时期(1450—1457年),普遍地被人们判定为恢复了稳定、由干练的大臣们卓有成效地治理、进行合理的改革以及为北京和北方边境制定正确的防御政策的时期。传统的历史学家也判定,与前十年邪恶无能的宦官不幸地把国事搞得一团糟的情况相比,它的政府要受到赞誉。但是新政体不仅仅是一个从宦官统治向官僚恢复权力的过渡。至少在景帝统治的初年,新的改革受到以兴安为首的高级宦官的支持,而且是与任何官僚或将领一样热诚的支持。更确切地说,新政体的力量必须被看成是“民族觉醒”的结果,即在土木灾祸之后人们对国家需要进行彻底重建的普遍认识。

    新政体与15世纪30年代王振取得权力前由三位大学士负责的前政体有某些共同点,这种延续性尤其在年长的王直(1379—1462年)身上体现了出来。1443年王直被杨士奇任命,从此他是与王振抗衡的主要人物之一,皇帝征讨也先的主要反对者之一,又是土木灾祸后处理北京危机时于谦的主要合作者之一。1450年当讨论英宗返回的问题时,王直是主张派使团前往蒙古人那里的主要人物之一。1451年当他已72岁和希望退隐时,他作为一个元老政治家,仍留在朝廷担任吏部尚书,但这时多添了一位尚书与他共事。从1451至1453年,何文渊(1418—1457年)也担任吏部尚书,然后在1453年由王翱(1384—1467年)接任,王是都御史,他先在辽东,后在广东、广西负责防务时成绩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