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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教育机构的出现,1898—1928年(1/2)

    为了便于分析,我们将依次考察人员培训,某些主要教育机构的形成,以及研究和财政资助。对每一情况,我们的探讨都试图从尚未充分考察的领域把有代表性的例证提供出来。省办和市办的教育机构以及技术、职业教育机构大都处于我们的视界之外①

    人员:海外培训的精英

    高等教育建设的领导者们是真正杰出的一群,他们对非常时代的需要作出了反应。当中国的现代变革需要创立一个可以与出现在其他国家的新制度相比的高等教育制度时,这意味着培养学贯中西的新的学者阶层——一种对悠久传统的真正革命性的决裂。中国人能够而且确实必须向外国人学习,这一观点极富革命性,但与日本和印度等国相比,1860年后中国在这一方面的努力,却显得比较少而收效不大。清政府无法在国内提供现代学校,也无力控制派往东京的中国留学生,事实上这成为清朝覆灭的一个主要原因。新的教育精英从而在这个变革的时代里成熟起来。在建立新学校的过程中,他们感到自己是新世界的创造者,决不是现有机构的维护者。当缠足作为保持妇女顺从的一种古老方法,仍在中国广泛流行时,不难想象那些涉足高等教育的中国妇女的冒险精神和决心。

    多种因素塑造了这些教育家。首先,他们一般都是在外国受教育的男子和妇女。以梁启超(1873—1929年)为代表的一代到日本寻求西学,以胡适(1891—1962年)为代表的一代则到西欧和美国。这次留学的规模有多大还不完全知道,因为,举例来说,在日本院校注册的中国学生大大超过毕业生。据估计,1900—1937年的注册生为136000人,而1901—1939年从日本各类学校毕业的中国学生的最适当数字是12000人。①留日学生所作的政治贡献在1911年的革命史中极为突出;他们在学术上的贡献却普遍受到忽视。1915年后日本的扩张政策导致反日运动日益高涨以及中国的民族主义日益上升,都掩盖了中国在学术上受惠于日本;今后的研究无疑会发掘这一问题并予以评价。①

    中日对抗有助于共和中国的学者转向西欧和美国。中国学生长途跋涉来到西方,需要更多的经费,因此选拔得更加仔细,具有更明确的义务,也更有可能完成学业。有一个估计数字是1854—1953年一个世纪内中国留美学生达21000人。50000446_0413_1②

    然而,这些数字可能需要进一步推敲和分析,很明显,20世纪从西方回国的两万左右中国留学生是一个人数甚少但颇有能量的群体。他们在大约四亿人口中所占的比例与旧政权的进士一样少。他们的前辈三年一次在北京考试,习惯地接受对皇帝——他名义上主持殿试——效忠的人身约束,而这些民国的学者们则觉得,他们的国外经验坚定了他们对中华民族的忠诚。这些新的“留学生”精英更加铭记宋代改革家范仲淹的格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③留学生涉足政府、工业、自由职业、艺术和教育等领域的比例尚不清楚,但显然他们都享有从旧习俗和现代革命得来的特殊地位。他们在广泛的人际关系网中发挥作用。那些选择从事建立高等教育制度的人坚持传统,认为学者并非仅仅是技术专家,他必须像政治家那样代表整个社会——亦官亦民——去思考。这种社会责任感有助于从欧美回来的新的领导者建立起来早期共和国的学术机构——一个20世纪的国家所需的学院、大学、图书馆、实验室和研究所。

    他们是遴选出来的(或自我选拔出来的)少数在学术上达到了最高水平的人,然而他们的这种特殊地位并非完全是幸事。他们的国外经历——为了获得博士学位,通常需要几年时间——导致了这些自由化的知识分子陷入世界性不可避免的矛盾心理状态。①同所有在国外学习的人一样,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具有双重文化,既熟悉中国的精英文化,也熟悉外部世界的精英文化。他们作为学者的精英地位,加上熟悉异国方式,使他们与乡村中国愈加格格不入。他们建立了与西方人文学科传统的共同纽带,这一事实保证了新文化运动在教育方面不仅促进传播技术,而且它尖锐地引出了一些问题,即在事实上,也在(同等重要)中国的军政要人的眼中,如何使他们在外国受到的训练发挥作用,并切合中国的实际。正是这些要人被要求给予教育家们以不断的支持。②同时,有些学者感到他们的外国倾向有使他们脱离自己背景的危险,即一种游离于祖国社会的失落感,简言之,即精神上的颓废和情感上的疏远。双重文化的经历能搅乱一个人的个性。这一问题的程度有多深尚不清楚。它对于许多“五四”运动的一代人可能更为突出,他们事实上具有三重教育背景:中国的(传统的和早期现代的),日本的和欧美的。

    因此,引进外国知识(技术方面的和价值观方面的)的任务无论在内还是在外都很复杂。在内,他是受过外国训练的教育家,必须设计出如何作出最大贡献的自我形象。同时,处于他的环境,他可能面对他应该如何作为的十分不同的期望。①现代教育的一个新特点是行政负担。住宿学校和不久出现的男女同校是一种新现象,有一种能诱发导致罢课和政治运动的学生舆论和组织的无限能量。共和国的新学生与教师一样关心民族命运并负有责任感。他们时常要求采取政治行动。教育精英们从事的活动从注表可略见一斑。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潜心追求纯学术。维持学校运转始终是个问题。

    教育家作为一个群体迟早也会面临他们与政府当局的关系问题。持续了1200年的政府考试制度到1905年才被废除,受西方训练的教育家在它的阴影下劳动,他们继承了多少代以来困扰着中国旧学者的价值观和问题,同时他们又有在国外遇到的新的价值观和新模式。到30年代,他们成功地创造了较为自主的和多样化的高等教育体系,较少直接受到政府和官方正统观念的控制。然而这只是军阀混战年代既无中央政府也无正统观念的暂时情况。由于学者-政府的传统,中国的教育一直与政治纠缠在一起。高等教育过去一直是为统治阶层的,不是为平民百姓的。要使它从国家的正统观念解脱出来是不容易的。这就不难理解脱离政治的较为独立的教育形式的成长为什么时断时续,游移不定了。

    此外,民国初年教育不仅得益于中央政权的软弱,也得益于帝国主义列强的多元化影响。外国人在华利益包括通过基督教教会院校以及设立自主的教育基金二者来扶植现代教育,二者都受治外法权保护。1912年至1949年中国的学术发展可以被看作世界范围的现代知识兴起的一部分,南北美洲人、俄国人、日本人和印度人或迟或早全转向西欧寻求启蒙。然而受过教育的中国精英们涉足国际世界的一个副作用是他们易遭排外者的攻击,被指责为受外国指挥。这些在外国受过教育的接受双重文化、能讲两种语言的精英所付出的代价是,在祖国有时感到或显得是陌生人,甚至像是受雇于外国的人。

    归国留学生在中国和国外的经历所形成的心理上和知识上的压力,使他们一代中某些有政治头脑的一翼转向马克思主义。倾向于学术的一翼也需要新的信仰体系、新的指导原则。许多教育家强烈地信仰科学的功效。确实,19世纪90年代和新文化运动时期,“科学”的普遍真理在改革家的思想中曾占重要地位,这种真理成为中国赶上外部世界的法宝。中国的教育家寻求通过运用“科学方法”解救祖国,这种方法不仅存在于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之中,而且也存在于人文科学和中国历史研究之中。对某些人来说,它是几乎具有宗教色彩的信条。一位教育家王风喈教授,表达了20年代颇为流行的态度,声称:

    旧的教育体系和旧的民族习惯被破坏了,新的教育——根据科学的教育——已经开始……我们必须知道教育制度不能通过模仿得来,必须从思考与实践中得来。西洋教育不能整个的搬到中国来;必须斟酌中国国情,作出适当的选择。所以我的结论是,新的教育必须以科学为指导,理论要有科学的依据和证明,实践要遵循科学的方法,结果要有科学的统计。①

    民国初年作为教育现代化基础的主要命题是:随着帝制的崩溃,旧秩序已经无可挽回地失去作用;中国必须着手建立自己的新的教育制度;以及——随着新文化运动的兴起——“科学”和“科学方法”将证明是新制度得以建立的最坚固的基础。②

    大学:机构的建立

    让男女青年进入由系里职员管理的公共宿舍,不亚于工业中出现工厂制度。同样,这在中国漫长的教育史中不乏先例,虽然其联贯性还缺乏研究。那些建立高等教育的人常常有意识地要模仿外国模式。然而选择哪种模式恐怕要受制于外国模式能否与中国的传统或需要共鸣。遗憾的是,传记材料虽很丰富,但校史却至今不多。下面我们将先看北京大学,然后是私立学校、技术学校和教会学校,最后是外国基金所起的作用。

    北京大学:1912年新共和国从退位的清王朝继承的事物中,有一座规模小而且颇不稳定的称为京师大学堂的机构。京师大学堂诞生于1898年的改良运动,它在很大程度上依靠现代化的日本模式,试图满足创办者们所察觉的中国的迫切需要:让清朝的某些学者-官吏进修,使他们对现代世界的事务和状况有适当的了解。在1898年慈禧政变中,京师大学堂得以幸免。1902年这所学堂经改组增加了师资培训部,同时合并了同文馆,并在原有的课程中又增加了基础科学和五门外语。①

    20世纪初,北京大学的学生主要是官吏,授以极为有限的现代课程,但在辛亥革命前,对他们的成就评价极低。②学生质量参差不齐。有些人的思想仍牢固地扎根在旧式文官考试制度中,他们把在新学堂的学历当作通向另一种资格的台阶,从而使学堂以颓废闻名。另一些人则在观点上较为进步和大胆,虽在轻薄和放荡的环境里,他们真正关心当前的问题,并在校园内展开生动活泼的讨论。③然而政府这一层次仍缺乏一致的高等教育政策,因此在建立教育体系的各级相应机构方面没取得进展。

    1912年蔡元培被任命为教育总长后,他召开了全国临时教育会议,作为“国家教育改革的起点”。各省代表于7月在北京开会,制定了新的政策和相应的法规。①他们得出结论,中国教育有三个方面的问题有待解决:需将它建成一个完整的系统,扩展到全国各个角落,以及提高到现代水平。高等教育第一次成为完整的国家体制的一部分(至少在纸上)。

    在以后的20年内,在中国普遍出现了一批国立、省立和原来私立的各种学院和大学,目标各不相同。然而,这些学校呈现的经历显示它们具有某些共同的特点。一般认为高等教育构成了国家建设这一重大任务的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因为它是未来领导者的训练基地;同时,那些积极参加发展高等教育的人都是年富力强的知识分子,他们曾在晚清现代学校读过书,并曾与政治运动有联系。作为一个整体,他们一般都出身于书香门第。许多人为共和革命工作过。他们开始相互视为不仅是昔日的同窗,而且是追求民族目标的同志。因此,没有人反对1912年正式发布的管理院校的《大学令》中的第一款:“大学以教授高深学术,养成硕学闳材,应国家需要为宗旨。”②

    1912年的大学令规定,大学里的高等教育由文学院和理学院实施,另设商、法、医、农、工等职业学科。一个机构要取得大学资格,必须有文、理两学院,或文学院和法学院和/或商学院,或理学院和/或医学院、农学院或工学院。京师大学堂在严复任校长时改名国立北京大学,从1912年至1916年底是教育部直属的唯一的国立大学。①

    处于新的地位的国立北京大学——简称北大——并非一帆风顺。事实上,五年间学潮迭起,校长频繁更换,而校园生活普遍不安定。所有这些反映了整个国家政治环境的不稳定。②蔡元培就任校长是北大的转折点。蔡身为清末进士和翰林院编修,出于坚定的信念,在20世纪初与革命党人共命运,由于他学贯中西,并坚定地献身于自由化的理想,他受到广泛的尊敬。1916年末蔡元培应召从法国辍学回国,1917年1月就职。在50岁时,他得以实施早年在欧洲学习和参加革命活动时期即已设想的蓝图。③

    蔡元培上任伊始,就得到教育总长范源濂——蔡元培的老友和革命同志——的支持,精力充沛地改造北大,此外当时大学校长有相当大的行政权。④他首先提高教学人员的质量,聘请教师只根据学术能力,不论其政治观点或学术倾向;结果许多蔡元培时代的青年教师在以后若干年内成为学术和职业圈内的知名人士,同时他们也提高了北大的学术水平。

    蔡元培其次处理的问题是学生的态度和生活方式。他在就职演说中激励学生接受“世界上和生活中的新观点”。在校期间他们应当“把致力于学习当做不容推卸的责任,不应把学校当做升官发财的垫脚石”。①他还支持娱乐和学术社团以及校园刊物,认为这些都是可取的课外活动。第三,北大结构合理化。到1923年北大完全摆脱了从过去时代承袭下来的“预科学校”的基调。它的三个主要部分现在是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语言文学。1919年开始采用选修课程,1922年由教育部批准在全国推广。1920年北大还率先准许女生来到一向是青一色男生的校园。②公立小学曾于1911年录取女生,到1920年已成为全国性潮流。据中国国立大学报告,截至1922年,在10535名学生中有405名女生。③

    其他革新还包括1918年起草的几项计划,这些计划旨在制定人文科学、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法律等方面的本科教学计划。蔡元培不得不使这些新的教学计划与有效的方法相适应。例如,组建法律系时,当时中国的司法制度正在着手修订,高质量的教师非常难得,蔡决定以“比较法律”为起点。首先应聘的两位讲师是王亮畴和罗文干,他们都是司法部的成员,不能受聘为专职教授。如蔡元培后来所讲的那样,所有这些因素使开设每一门法学课都极为困难。只是好几年后,出现了王世杰和周鲠生这样的法学家,一个合格的法律系才得以建立。④在注意研究生的学习和研究时,蔡元培深受他在德国的经历的影响,在那里他受到柏林大学和它的创始人威尔海姆·冯·洪堡的鼓舞。在北大他的努力得到了热情的支持,部分由于新的教师质量高,部分也由于师生有讨论学术问题的传统,这种传统可追溯到京师大学堂时代,当时大部分学生都是有一定学识的成年人。①

    北大在“五·四”运动中所起的领导作用,似乎再次肯定了青年学者和国家命运之间的联系。20年代初,北大作为一所大学,可以代表中国高等教育发展的大方向:课程是按照现代西方普遍实施的训练方针设置的,教师队伍具有学贯中西的背景,能超出本科课程继续进行学习和研究。北大作为第一所国立大学的地位,明显地标志着高等教育与国家建设的关系。更全面地进行研究时,南京的国立东南大学(后改名中央大学)等其他主要大学的发展应能提供有启发性的比较和对照。

    私立学校:南开。并不是所有的著名大学都与政府有关系。各种类型和性质的私立学校纷纷成立,特别是在北京和上海以及一些省城。最著名的教育家的活动例子是南开,这是张伯苓(1876—1951年)领导下在天津成长起来的中等学校和高等教育的联合体。与晚清的许多现代教育先驱者相比,张伯苓不是古典学者,而是一所现代学校——北洋水师学堂的优秀毕业生,当时他只有18岁。然而1898年中国海军基地威海卫成为英国的租借地,张目睹中国国旗降落和英国国旗升起,断然结束了他的海军生涯。极度的羞辱给予他以创伤性的打击。离开海军时,他发誓要献身于教育这条“自强之路”。②如他在回忆录中谈到的那样:“南开学校诞生于灾难深重的中国,所以它的目标就是要改变旧的生活习惯,培养救国青年。”教育家的任务就是清除中国衰败的五大弊端:体弱多病,迷信和缺乏科学知识,经济贫困,由缺乏集体生活和活动而出现的涣散,自私自利。张后来在南开制度中所订的综合教育计划,就是为适应中国在这五个方面的需要而设计的。①

    张伯苓漫长的教育历程,开始于谦逊地担任严修——一位杰出的天津绅士,与蔡元培一样也是一位思想进步的翰林——孩子的家庭教师。张也曾在天津另一位著名绅士王益孙家任教。在这两个关系的基础上,张伯苓得以建立他的第一所学校。1904年,严、王二人联合资助建立一所中学和一所师范学校。第一届师范学校学生毕业于1906年,第一届中学学生毕业于1908年。虽然当地士绅子弟大量出现在第一批学生中——韩、严、陶、卞和郑等姓在最初的学生名册中都很突出——但学校的新课程很快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前来注册。1908年当地第三个捐助人郑菊如慷慨地捐献了土地,而严修又再度捐款,学校得以迁入“南开洼”的永久校舍,南开学校因此得名。②

    清末政治动荡,然而张伯苓思想专一,不允许他和他的学校卷入革命活动。他集中精力进一步发展学校。1917—1918年张在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学习一年后,得到严修和范源濂的赞助,他们支持他办大学的计划。通过发动他与天津上层社会(如严家和郑家)和国内知识界(范源濂是前任教育总长,蔡元培的密友)的关系,还有与国际教育团体(张于1909年皈依基督教,并与基督教青年会建立联系)的关系,他筹集了足够的资金,得以建造南开大学的第一座校舍。第一批四十余名新生于1919年秋入学。③南开大学开设了三科:文科、理科和商科。第一届学生于1923年毕业后,南开大学迁入八里台的更为宽畅的校园直至今日。当南开大学迁到这处郊外的校园时,一座新的科学大楼同时启用,这是一位私人捐助者的另一件礼物。①

    张伯苓曾几度赴美考察高等教育制度和筹集资金。1928—1929年出访归来后,他将南开大学改组为三个学院:文学院由政治、历史和经济三系组成;理学院设数学、物理、化学和生物四系;而商学院包括财务管理、银行、统计和商业四系。②

    张伯苓的双重文化的业绩是来自天津上层社会、留学归国教育家的国内知识界和国际(特别是英美)教育团体的支持的结合。其他教育活动家的成就尽管不那么著称,但可相提并论。例如,另一所私立大学——上海复旦大学,是由一所天主教学校的退学生于1905年建立的一所学校发展起来的;这所天主教学校便是震旦大学。在这些发展中一位感人的人物是天主教徒马良(马相伯,1840—1939年,见后)。还有另一所私立学校厦门大学是华侨实业家和慈善家陈嘉庚于1921年建立的,他已经成为新加坡橡胶、菠萝和海运业的百万富翁。从1921年到1937年,厦门大学在第一任校长林文庆的主持下发展起来。林文庆是一位颇具天赋的新加坡医生,在爱丁堡获得医学学位,并且也成为一位古典学者和记者。③中国私人赞助教育具有悠久的历史传统,值得进一步研究,更不用说近代海外华人对教育的影响了。厦门确实曾经是中国与东南亚贸易的一个主要货物集散地,“海上中国”的一个焦点。这在第12卷中讨论过。

    技术学校:教育在应用科学和工程方面的发展是缓慢的,这在早期大学的课程中可以看出。长期以来考生是凭书本知识鉴别的,铁路建筑之类的实用技能,无论多么引人注意,都不能很快获得书本知识那样的声誉。然而清代末年,随着现代教育运动的兴起,一些专门技术学校和职业学校确实出现了,其中许多学校达到学院或大学水平。下面几个例子可以表明现代中国一些最著名的技术学校有不同的起源。1895年盛宣怀赞助建立天津中西学堂(亦称北洋西学堂),课程偏重于电气、矿业和机械工程等领域的专业。八年后重新评价国家教育制度时,这所学堂被改组为北洋大学堂,并迁到天津城外的新校园。①另一所盛宣怀赞助建立的学校是上海的南洋公学,开始时偏重政治学,但最终发展成声誉卓著的交通大学,②在工程教育方面被视为天津北洋大学堂在南方的对手。

    除公立技术学校外,现代教育的倡导者们在私人资助下,偶尔也能建立这样的机构。工业和社区的开发者张謇顺应时代潮流,于1906年在江苏建立了南通大学,试图将课堂教学与实际经验结合起来。该校提供的课程包括农业、纺织技术、工程和医学,并与一个纺织厂、一所医院以及供农业实验用的16000亩土地挂钩。③技术学校的另一资金来源是外国在华现代工业部门内获得的商业利润:1909年一英国公司——河南福中公司——在焦作这一正在发展的现代煤炭工业所在地开办了焦作路矿学堂。在1912年政治动荡中短期关闭后,于1914年恢复,改名福中矿务学堂。1928年后在国民政府管辖下学校又改组为焦作工学院,④声誉日隆,直到1937年中国的学术进展因战争再次中断。上述例证只是加速走向技术和工程教育的一部分,在民国时期这类教育将受到进一步重视。

    教会学校:它们大多数是从中学水平开始的,原来的目的是帮助传播基督教。然而,后来它们在人文科学方面作出主要贡献。有记载的最早一所中国境内的教会学校可追溯到1845年。19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在早期自强运动中,又出现了几所教会学校。19世纪末旧秩序在中国的崩溃不可避免地给教会学校一个机会,在科学和外语等几个非传统教学领域采取主动。这些学校从而展示了新型的学识。1900年后,由于对现代教育的需求增长,一些教会学校通过扩设课程和合并这一复杂过程逐步演变成具有学院水平的学校。1906年新教传教士拥有2000多所小学和近400所中等水平的学校,而到20世纪20年代已有12所(最后是16所)学院或大学逐渐从其中出现。①然而,在中国扩大和深化基督教事业仍一直居优先地位。例如,上海圣约翰大学校长卜舫济认为:学校应保持小规模,这不仅为了保持教员与学生接触的质量,而且因为“不信教学生成份过大会冲淡学校的基督教气氛”。他还把宗教课程和礼拜定为必修,并辩解说,如果学生不想信教,他不必进这所学校。②

    天主教高等教育是在上海郊区徐家汇(明末著名教徒徐光启的老家)特别设立的耶稣会奖学基金之上建立的。一位富有朝气同时不乏权力的人物马良长期任耶稣会传教士,他是一名清政府官员,又是一位改革家。他于1903年建立震旦学院,这所学校后来成为一所天主教大学。1905年他建立复旦公学,这所学校后来成为一所私立大学。这在前面已经提到。①

    教会学校学术质量参差不齐。②有些大学在教学、计划改革和教员业务成就方面成效卓著。其中有些教员是国内或国际上的知名人士。如北京燕京大学有个新闻系,它从全国各地招生,而这个系的教员包括下列著名学者,如中国史方面的洪业(威廉·洪),顾颉刚(民俗学),徐淑希(政治学),吴文藻(社会学),文学方面的许地山、谢婉莹(冰心)和熊佛西,以及宗教方面的赵紫宸。燕京由于地处北京,知名度高。当然同时还有其他教会学校,如金陵大学和岭南大学(前身为广州格致书院),也取得许多真实成就。

    然而,无论这些教会学校的学术成就如何,它们都会发现自己处于矛盾状态。虽然传教士的最初目的是传教,但有些传教士很早就发现传播世俗学识也是可取的。中国的现代化运动使他们的学校超越了改宗的界限,并使他们逐渐致力于有利国家发展的一般世俗计划。对于大多数在教会院校注册的学生来说,这些学校仅仅是现代高等教育的中心。学生们改信基督教的为数不多,不足以引起注意;③他们也不会让自己脱离横扫全国的“新潮流”。事实上,其中有些人,特别是那些在北京和上海的,④常常站在学生运动的前沿。⑤

    表3             中国主要学院与大学及其分布,1922年

    注:37所大学有40个校园。

    来源:《晚清三十五年来之中国教育,1897—1931》,第99—100页;卢茨:《基督教院校》,第531—533页,《中国基督教院校一览表》。

    ①交通大学属交通部,向不列入国立大学——译者。

    ②原文如此,疑为武昌高等师范学校——译者。

    ③系哈同设在爱俪园内规模很小的大学——译者。

    ④30年代并入岭南大学医学院——译者。

    到20年代早期基督教学院和大学曾达到顶峰。如表3所示,1922年它们建成了将近一半的主要高等学府。这正是新文化运动蓬勃发展时期,因此甚至在教会学校数目增长时,它们也不得不面临来自中国社会的新的挑战。“五四”运动使中国知识分子与基督教改宗发生冲突。1922年在北京举行的世界基督教学生联合会,在全中国青年学生中触发了一场反宗教和反基督教运动。如胡适于1925年在燕京讲话时指出的那样,基督教在华教育面临三种新的困难。首先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中国人的新的民族主义精神,“对列强的恐惧消失了,而自我意识已逐渐增强”,因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