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心灵的歌唱(2/2)

丈余,不足一匹,须从整匹布上剪断,这又使她想到断交。这太不吉利了!于是将整匹给他,谁能忍心下手剪断那粗疏的葛布?与其说这姑娘迷信,不如说她是唯恐情人离去,对忠贞的爱的渴望使她显得出乎寻常地敏感。

    这两首诗中,由《广陵散》之“散”联想到离散之“散”(“散”的原义是乐曲名),由葛布之“疏”想到交谊之“疏”,由断布之“断”想到断交之“断”,若从修辞角度言,是使用了谐音双关的手法。这是南朝民歌(尤其是吴声歌曲)技巧上的一大特点。但是切莫仅仅当作一种技巧看待,而该体会诗中主人公那种触景生情的恋爱心理。事实上民歌本是天籁,寻常巷陌的痴情儿女决不会在歌唱时去考虑手法、技巧的运用。

    打杀长鸣鸡,弹去乌臼鸟。愿得连冥不复曙,一年都一晓。

    《吴声歌曲·读曲歌》

    这是美好而天真的愿望。天永远不亮,则幽会的情人便可永在她身边。唐人金昌绪诗“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构思与此类似而更深刻,情调也较悲切,因为她想要留住的不是真实的幽会,而只是一个相见于万里之外的梦境而已。异曲同工的还有英国诗人多恩的《太阳升起了》。诗人斥责那“忙忙碌碌的老傻瓜,蛮横的太阳”道:“你为什么又来叫我们?”“难道爱人的季节也得和你运转得一样?”这里是“愿得”;那却是严厉的责问,态度强硬得多了。

    夜长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闻散唤声,虚应空中诺。

    《吴声歌曲·子夜歌》

    此种情景,热恋中的少男少女自能对之会心微笑。正如一首近代少数民族的歌所说,苦苦思念时,行路会留出半路,睡觉会留出半床,仿佛心爱的人儿就在身边。

    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子夜歌》

    可与千载以上的“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诗经·卫风·伯兮》)相呼应。敢,是“可”的意思。心烦意乱,故头乱而不可理、不能理。又有“肯”的意思。为什么“不肯理”呢?是要让他回来看到这一头乱发,好明白自己的相思之苦?是暗暗立下了“只为他而打扮”的誓言,不肯违背?还是宁愿那痛苦的相思伴随着自己,生怕一梳妆打扮会减销了这份苦思?

    对于恋爱心理的表现,是南朝民歌的最动人处。梁陈时帝王贵族的宫体诗,也写男女欢爱,也写女子心理,但不仅不能如此细腻真切,而且常常不免像是狎客揣测妓女心理似的,如“妾心君自解,挂玉且留冠”(刘孝绰《爱姬赠主人》)、“谁知日欲暮,含羞不自陈”(萧纲《率尔成咏》)之类。至于那种深挚、热烈、专一的情思,在宫体诗中几乎是看不到的。只有纯真的心灵,才能唱出纯真动人的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