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人品与诗魂(小序)(1/2)

    吴伟业(1609-1672)字骏公,号梅村,江苏太仓人。钱谦益(1582-1664)字受之,号牧斋,江苏常熟人。他们两位是在清初诗坛上处于盟主地位的人物,后来被人们奉为“开国宗匠”。

    在明清星移斗换之际,中原板荡,经过血与火的洗礼,整个社会经历了痛苦的抉择,汉族统治者被撵下了政治舞台。改朝换代的狂飙,使这两位诗坛巨匠身不由己地卷入历史的漩涡中去。他们本是明朝大臣,后来却先后投入清廷的怀抱。这样的角色,在当时免不了受人唾骂,甚至连清朝统治者也把他们列为“贰臣”。这难道仅仅是他们个人的悲剧吗?不,应该看作是历史的大悲剧。

    论当时在文坛上的地位、声望和影响,钱谦益当在吴伟业之上。邹镃《有学集序》说:“牧斋先生产于明末,乃集大成。其为诗也,撷江左之秀而不袭其言,并草堂之雄而不师其貌,间出入于中晚宋元之间,而浑融流丽,别具炉锤。”给予很高评价。陈文述以为钱诗“沉郁藻丽,原本杜陵,逸情高致,远在梅村祭酒之上”。这些论述,虽不无道理,但也不尽如此。

    钱谦益比吴伟业年长二十余岁,私交甚笃,甚至梅村老年得子,牧斋也赋诗祝贺(见《梅村宫相五十生子赋浴儿歌十章》)。特别是梅村诗集付梓时,曾请牧斋为之作序,不用说,自有倚重之意。不过牧斋对梅村之诗也推祟备至,他在《序》中说:“诗之道有不学而能者,有学而不能者;有可学而能者,有可学而不可能者;有学而愈能者,有愈学愈不能者。”他认为吴伟业之诗“文繁势变,事近景遥,或移形于跬步,或缩地于千里。泗水秋风,则往歌而来哭;寒灯拥髻,则生死而死生”,正是他所说的属于“可学而不可能者”之列,可见钱牧斋对吴诗颇为倾心。

    平心而论,钱、吴之诗,各有千秋,自成大家。钱诗以雄浑奇诡、沉郁顿挫见长,而吴诗则多属抒心写性之作,如果将吴伟业仕清前后看作他诗歌创作的一个分水岭(《梅村家藏稿》即将仕清之前的作品收入前集,仕清之后的作品为后集,可见作者的苦心),那么,前期作品中的中心主题是家国之恨,这是梅村诗魂之所在。后期作品中除抒写亡国之痛外,更多侧重于抒发个人身世的悲哀和内心的痛苦,诗风转向哀婉悲怆。事实上评论一位作家,“知人论世”是一条极其重要的原则。因为诗魂是诗人政治理想、道德情操和美学思想的综合体现,所以人们在评论其作品时,必定要结合生平际遇,兼及为人,才能作出恰当的评价。

    清初以来的数百年间,历来评论家对钱、吴的评价不一,分歧甚大。究其原委,大半因为两人都是失节大臣,对他们的人品颇有微词,尤其是钱谦益,人们对他的贬责甚多。邓之诚《清诗纪事初编》说:“谦益诗早年局度精整,沧海之后,善能造哀。文闳肆寄恣,经史百家,旁及佛乘,悉供驱使,是以一时推为文宗。然其人奔竞热中,反复无端,方苞诋之曰其秽在骨,不得谓苛。”这一看法,颇有代表性。“奔竞热中,反复无端”八字,确是一语中的。

    例如钱谦益身为东林党魁首,在南明弘光朝,为了获得一官半职,竟卖身投靠阉党余孽马士英、阮大铖,甚至不惜出卖灵魂,上疏为阮讼冤,颇为清流所不齿。此其一。其二,明代末年,女真族统治者在东北崛起,屡屡睥睨中原大地。钱谦益对东北边祸曾深表关切,这无疑是爱国心的流露。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