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儒冠多误身(2/2)

武将大显身手之时,文人连同其学问,在血腥的残杀中似乎已经毫无用处。“兵戈犹在眼,儒术岂谋身”(《独酌成诗》)。“文章扫地无”,“时危弃硕儒”(《哭台州郑司户苏少监》)。读书人的生活景况,当然也就更加贫困:“本卖文为活,翻令室倒悬。”(《闻斛斯六官未归》)“文章差底病,回首乱滔滔”(《赴耗城县出成都寄陶王二少尹》)。由此,在杜甫后期的诗中,常以“腐儒”自称:“竟日淹留佳客坐,百年粗粝腐儒餐。”(《宾至》)“天下尚未宁,健儿胜腐儒”(《草堂》)。“江汉思归客,乾坤一腐儒”(《江汉》)。这里有自嘲,更多的是自悲。

    但是,这些诗句正像王嗣奭评《醉时歌》所指出的那样:“总是不平之鸣,无可奈何之词,非真谓垂名无用,非真薄儒术,非真齐孔、跖,亦非真以酒为乐也。”(《杜臆》)其实,诗人并没有改变他的初衷:“甲卒身虽贵,书生道固殊。”(《大历三年春白帝城放船出瞿唐峡》)仇兆鳌释这两句诗:“此时武夫得志,儒术不尊,岂知出群历块,吾道固堪济世乎?”(《杜诗详注》)这在杜甫临终那年所作的一首诗中,集中表现出来。

    代宗大历五年(770)夏,湖南兵马使臧玠杀观察使崔瓘,杜甫为避兵乱,自潭州(治所在今湖南长沙)入衡州(治所在今湖南衡阳)。应衡山县陆宰的邀请,诗人前去观看了衡山孔庙新办的学校,写了《题衡山县文宣王庙新学堂呈陆宰》这首诗。“金甲相排荡,青衿一憔悴。呜呼已十年,儒服敝于地”。安史叛乱后,干戈遍地,学校荡废,人尽弃文就武,读书人的地位极其低下;但无论在什么时候,要使王业中兴,决不能抛弃经世之学:“周室宜中兴,孔门未应弃。”这两句是全篇的点睛之笔。“衡山虽小邑,首唱恢大义。”衡山虽是荒僻的小地方,但就重视文教这一点说,已走在前面,起了带头作用。“何必三千徒,始压戎马气”。“耳闻读书声,杀伐灾仿佛”。诗人认为,文教之兴,足以销弭兵气,何必学生众多,就是在这深山密林之中,一听到读书之声,也能使人产生杀气渐渐衰息的感觉。虽然时逢战乱,没人前来采访,但眼前的盛事,理应传之于世,进行表彰。故诗人愿用“诗史”之笔,将此弦歌情景,记载下来,希望各地能够一听,共同振兴文教:“采诗倦跋涉,载笔尚可记。高歌激宇宙,凡百慎失坠!”这是诗人的希望,是他作这首诗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