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乱世离情(2/2)

突然出现在眼前,反使人疑神疑鬼,惊怪不已;直到两眼相对,两手相握,方才知道彼此都还活在世上,于是转惊为喜,泪流满面了。反过来说,正因为有了“间道暂时人”这样的恐惧,才会有“生还偶然遂”的慨叹。世事的艰危,旅途的险恶,分离时的忧惧,相见时的惊喜,多少甜酸苦辣,都包含在这十字之中。杜甫后来作过一首诗,其中有两句是:“乱后嗟吾在,羁栖见汝难。”(《第五弟丰独在江左觅使寄此》)所表现的正是同样的情意。

    夜深人静,惊犹未已,泪眼荧荧,相对无语,悲喜交集,如在梦中。心中情思,无从说起,也不必多说,此时无声胜有声,千言万语,已尽在灵犀一点之中。情到难以自持之时,往往以真为假,以假为真。当人的愿望在现实中得不到满足,当人不堪别离愁思的折磨,惟有以假为真,在梦境之中得一些安慰。但梦醒之后,徒然增添更多的怅恨。这种屡次被梦境欺骗的苦涩的感受,使人在真正相见之时,反以真为假,以至不敢自信,恍若处在梦境之中。“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这两句诗,将乱世相逢时且惊且疑、亦悲亦喜的心理状态,表现得极其逼真传神。以后如司空曙的诗“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云阳馆与韩绅宿别》),晏几道的词“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鹧鸪天》),都从杜甫诗中化出。而陈师道诗“了知不是梦,忽忽心未稳”(《示三子》),柳永词“夜永有时,分明枕上,觑著孜孜地。烛暗时酒醒,原来又是梦里”(《十二时》),则翻用杜甫诗意,均成佳句。

    在这首诗中,杜甫正是通过描写妻子的惊疑悲喜,来抒写自身极其沉痛的现实感慨;通过一个家庭的团聚,反映出多少家庭已被破坏;通过个人的遭遇,表现国家的灾难。唐玄宗在刘景直的梦中,自称喜爱此诗,不知他是否想过,这样的灾难,都是他一人造成的?如果他认识到这一点,怎么竟一点也不感到惭愧?如果他连这点也不明白,那么究竟又喜爱什么?为何喜爱?至于盛度梦见在上帝的宫殿中也题着杜甫的诗句,是上帝不忘人间疾苦?还是天上也有和人间同样的不幸?是上帝放在身边,用以警诫自己?还是仅仅作为一种附庸风雅、标榜功德的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