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节妇的悲哀(1/2)

    从前在中国乡间行走,常常可以看到所谓“贞节牌坊”。那是用来表彰一些女子,或死了丈夫长年不改嫁,或自杀殉葬。由于“贞节”是通行的道德要求,能够立牌坊,必须有特异的事迹。所以说,每一处牌坊下,若不是埋葬了一个活泼泼的生命,至少也埋葬了一个女子数十年青春。

    但是,道德是一股强大的社会力量,足以扭曲和改变正常的人性。在《儒林外史》中,可以看到腐儒王玉辉鼓励女儿殉节,在女儿死后,还“仰天大笑道:‘死得好!死得好!’”真是令人惊心动魄。这毫无夸张,纯是写实。由于“节妇”或“烈女”死后,其家属引为自身的骄傲,便到处请人作诗文表彰,所以在明清文人的文集中,充斥了这类东西。非常奇怪的是,有些思想很激进的文人,譬如明代的祝允明、袁宏道等等,一旦写起这样的诗文,竟也是腐气熏天(前面已经举了祝氏一例),真是“入鲍鱼之肆,久而不觉其臭”了。在此种背景下,读到徐渭与众不同的《节妇》诗,颇感难得。虽然,他本身也不能完全摆脱社会道德的约束,诗又是应人请求而作的,在今天看来未必尽如人意,但他立意在表达“节妇”之悲哀,在此类反人性的作品中,已经是极有人情味的了。

    缟衣綦履誉乡邻,六十年来老此身。庭畔霜枝徒有夜,镜中云鬓久无春。每因顾影啼成雨,翻为旌门切作颦。百岁双飞原所志,不求国难表忠臣。

    这位“节妇”已经守节六十年,大概不满二十岁就开始寡居了。很有可能,她才十五六岁,许配过人家却并未成婚,就走上了这条黑暗、漫长的人生之路。六十年来,她身穿丧衣(缟,白色),脚上缚着表示丧居的鞋带,在乡邻中博得贞洁的美名,渐渐成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庭畔霜枝”,是以经霜的树木比喻她的德行;但她的无数夜晚,却是白白地、苦苦地捱过。女子乌云一般的头发,是她们博得丈夫欢心的珍贵之物,也是古诗词中经常吟咏赞美的对象,但这位“节妇”却几十年不曾用心打扮它。她的鬓发与一切人生欢乐竟是毫无关系的。

    前四句从作者的角度概括,已经写出守节之苦,以及“节妇”对正常生活的向往。后四句以“节妇”的口吻来写,便更多酸楚。她每常看到自己孤独的身影,不禁泪如雨下;抬头望见门楣上表彰自己的贞节匾额(也可指门前的牌坊),尤其愁眉长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