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情意温绵忆旧人(1/2)

    徐渭的性格是很激烈的。而且,正像前面所说,他有时甚至显得相当刁刻。不过,这种性格的人,大多是内外如一、较少虚饰的。因而,倘若他们真正喜爱谁,其感情的表现,往往也比一般沉稳持重者更显热烈和温存。徐渭对朋友,尤其是对门生和子侄辈,态度十分真诚,而感情上眷恋最深的,则是他的第一个妻子潘氏。他们结婚时,徐渭二十一岁,潘氏才十四岁,婚礼的场所,是广东阳江县主簿衙门(潘氏父亲任职之地)。徐渭后来有诗追忆这场婚礼:

    掩映双鬓绣扇新,当时相见各青春。傍人细语亲听得,道是神仙会里人。

    徐渭是在家庭衰败、与长兄相处不谐的情况下,作为赘婿进入潘家的,所以心境并不好。只是他那妻子虽然年纪小,却特别聪明,尤其了解丈夫敏感的心理,给予他很多抚慰——可惜十九岁就死了。后来徐渭两次再婚,结果都很糟,第二个继室张氏更是死于徐渭发狂之际。这种不幸,恐怕与前妻的影子大有关系。

    在牢狱中,徐渭常常想念前妻,积思成梦,便写下了这二首《述梦》的诗,这大概是他一生中写得最为缱绻温柔的作品。

    其一是:

    伯劳打始开,燕子留不住,今夕梦中来,何似当初不飞去?怜羁雄,嗤恶侣,两意茫茫坠晓烟,门外乌啼泪如雨。

    南朝有一首《东飞伯劳歌》,头两句是:“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牵牛星)织女时相见。”比喻情人不能相聚。徐渭借用这诗的意思,以伯劳比自己,说自己是硬被打散的;以燕子比前妻,说自己无法留住她在人世。然后又责怪妻子:既然今夕还要来到梦中,当初又何必飞走?“怜羁雄”是说前妻可怜被关在牢狱的丈夫,“嗤恶侣”是徐渭向前妻数说继室的可恶。一会儿天晓梦醒,梦中的一切都变得茫茫然,似乎融入了晨雾之中。只听门外乌鸦啼个不住,不由得泪如雨下。(按照古代一则传说,乌啼是坐牢的人将被放归的征兆,见《唐书·乐志》。)

    其二是:

    跣而濯,宛如昨,罗鞋四钩闲不着。棠梨花下踏黄泥,行踪不到栖鸳阁。

    这是写梦中所见妻子的模样:她像生时一样,赤着脚洗东西,把罗鞋随便钩在什么地方。一会又在棠梨花树下走来走去,就是不肯到自己所住的地方来(按:鸳鸯鸟,雄性为鸳,雌性为鸯)。他们在阳江住过好几年,大概潘氏也学了广东人的习惯,爱打赤脚。从诗中看,留在徐渭记忆里的潘氏,实在还是个小姑娘。

    专门为悼念亡妻而作的诗,大概始于西晋潘岳的《悼亡诗》三首,后继之作,真可谓汗牛充栋。夫妻的感情,在正常情况下总比一般的感情来得深厚,尤其当一方去世以后,回忆中所唤起的一切更为美好。所以,在这一类诗中,不乏感人至深之作。最有名的,可能要算唐代元稹的诗和宋代苏轼的词。元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