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文士与渔父(2/2)


    不过,借渔父以表现文士,在具体的作品中,还有隐和显的区别,要视作者的立意和爱好而定。在前面举出的几篇诗词中,数柳宗元一篇最明显。他把背景写得极度广大寥廓、幽僻寒冷,已经背离了渔父日常生活气氛,正是为了强调诗中的寄托:自己在政治上失意的苦闷和清高孤傲的性格。张志和的一篇,不像柳宗元那样刻意渲染,气氛较为轻松随和。只是他很注重诗中人物洒脱的气质,仍是属于“显”的写法。文征明诗,则在隐显之间。从字面上看,那位“渔父”逗留在溪谷口观赏桃花,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但因为有了“桃花源”作映衬,作者的用意也就隐含在其中了。他用的是借典故作曲折表现的手法。

    更隐晦一些,那就是单纯写渔父的生活,不将自我放在其中。如文征明《渔父》词中的一篇:

    败苇萧萧断渚长,烟消水面日苍凉。鱼尾赤,蟹膏黄,自酿村醪备雪霜。

    这是深秋季节,芦苇已然衰败,鱼蟹却正肥壮。渔父打开自酿的米酒瓮,烹鱼煮蟹,准备饱餐一顿,这是纯粹的渔家乐。诗中的渔父丝毫没有被文士化。但是,诗人对渔父生活的场面,却是经过选择的。好比摄影师的作品,看起来完全是客观的对象,甚至也未作特别的加工,但选择本身,已经渗透了作者的情趣。在这里,文征明仍然把普通的渔家乐与文士所追求的避世之乐等同起来。

    还有一种完全以观察态度描述渔人生活之艰辛的作品,其中的渔父才真正与文士无关,只是文士表现同情、借以思考社会问题的对象。唐寅有一首绝句:

    朱门公子馔鲜鳞,争诧盘中一尺银。谁信深溪浪花里,满身风雨是渔人?

    文征明也有一首绝句:

    小舟生长五湖滨,雨笠风蓑不去身。三尺银鳊数千鲤,长年辛苦只供人。

    这种写富贵者不劳而获、劳者终年辛苦却无所得的作品,也是中国古诗的一种传统。像唐代孟郊的《织妇辞》:“如何织纨素,自着褴缕衣”;杜荀鹤《蚕妇》:“年年道我蚕辛苦,底事浑身着苧麻”,都是这样的写法。

    同一题材,从不同的立意出发,或者用不同的手段来表现,就会呈现迥异的面貌,所以中国的古典诗词才如此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