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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新亦旧的一代》 第15章 武侠小说与社会心理教育(1/2)

    从文化的立场来说,学术思想为整个文化的中心。文学是文化的骨干。而包括在文学范围内的小说,又是人文思想和文学境界互相结合的前趋。如果从小说的立场来看历史,全部人类历史,就是一部大小说。历史上的人名和地名,都是真的,但有许多事实,大多数已经走了样,甚之,完全变质。而小说中人名和地名,大多数是假托的,可是那些故事的内容,却几乎都是真的。只不过再经文人的手笔,加以渲染剪裁而已。只有幻想小说,完全是虚无缥缈的无稽之谈。但是幻想也是人们心理行为的呈现,而反映出一个时代、或某一地区、某一环境中的人们思想和情绪。而且它对于社会思想的向背,和心理思想的正反,都有绝对的影响。尽管有些自命为正人君子的读书人,反对看小说,甚或嫉之如仇,但他的思想和情绪,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受到小说的影响。因为小说会自然地变成戏剧或民俗故事,往往在无形中影响了各阶层的心理。

    1.中国小说发展史的思想背景

    中国小说史发展的渊源相当久远。由上古的“神话”而至于班固着《汉书·艺文志》的观念,已经正式建立了它在文化史上的份量。虽然说,“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孔子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弗为也。然亦弗灭也。闾里小知者之所及,亦使缀而不忘。如或一言可采,此亦刍荛狂夫之议也。”到了六朝,神怪小说大兴,正好反映出汉末魏、晋、南北朝几百年来的思想,是“玄学”和宗教性的神奇传说相互结合的时代。到了唐代,“传奇”小说大行,由天人之间的玄秘神奇而变为人物的传奇,提高了人的价值与功能,显示唐人文化的质朴之外,而且充满禅与道的气息。宋代的小说承接唐人的“传奇”而变为“志怪”,反映两宋历史社会的不安定,只好作无可奈何的寄托。但因此而形成了元、明以后“话本”与“历史演义”的先声。如明代罗贯中以讲史为题材的名着《三国演义》、《残唐五代史演传》等。还有以描写社会现状,与社会人物的心理为题材的名着,如施耐庵的《水浒传》。又以神怪妖魔为背景的《四游记》、《八仙传》、《西游记》等,都风行一时,成为传世之作。这也表现出明代思想的不稳定和逃避现实的状况。到了清代,“言情”小说与“讽刺”小说兴起。前者如《红楼梦》等。后者如《儒林外史》以及清末民初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官场现形记》等。大致都代表了异族统治下思想和心理的假托与发泄。此外,有关吃喝玩乐的狎邪小说,如《花月痕》、《青楼梦》等,则开启了民国初年鸳鸯蝴蝶派的“哀情”小说,如《玉梨魂》、《雪鸿泪史》、《芸兰日记》,乃至如苏曼殊的《断鸿零雁记》等的风格。这都是反映时代社会的病态,显示悲凉怆痛的情调。总之,清代文学,承接唐、宋、元、明之后,在小说方面,形成多方的流派,而且较为细腻。这些有关中国过去小说发展史的大要,并不涉及近代和现代小说史的种种,只是借此略述小说所代表历史文化的时代背景与社会心理的演变概要。而本文要讲的只是着重有关“武侠”小说发展史的前因和后果。

    2.武侠在历史文化中的份量

    中国“武侠”,正式见于传记的,是从司马迁所着的《史记·游侠列传》开始。但是司马迁在《游侠列传》中,首先引用韩非子的话:“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从法家的观点看来,“二者皆讥”。也就是说,韩非对于儒与侠两种人,都有讥评而极不同意。但是单以侠义的精神和侠义道的史实来看,所谓侠义的作风,实渊源于儒墨两家思想的互相结合,尤其偏重于墨家的精神,而侠义道发展的事实,却上承战国时代的六国养士,下接隋、唐的选举制度,与明、清以后的特殊社会的形式。

    但司马迁最初所称的“游侠”,并非纯粹以个人的尚武见长。以个人的武技与侠义合并而成为后世的“武侠”,应当说是《史记》中“刺客列传”的作风与“游侠”精神互相结合的事迹。唐、宋以后,由于禅与道的影响,中国文化的发展,处处进入艺术的境界,而不再是秦、汉时代的情形。所以对于文学的造诣境界,便称之谓“文艺”。对于武功技击造诣的境界,便称之谓“武艺”。明、清以后,文有文状元,武也有武状元、武进士、武举人、武秀才等科第。而且民间迷信科学,甚至有认为文状元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武艺超群的武状元,或古代武功高强的大将,也就是武曲星下凡。于是,宋明以来的“历史演义”小说,充满了这种观念,而普遍灌输,影响到各阶层的社会。

    3.侠义小说的兴起

    纯粹以个人为主角,描写他的武技出神入化,而且有“技而进乎道矣”的造诣。而他们的行为,在个人方面,类似隐士,对国家、社会或帮助正人君子的事业,却满怀侠义,或为锄奸惩恶,或为济弱扶危,甚之,劫富济贫,也在所不惜。这是从唐人的传奇小说开始,例如《昆仑奴》、《空空儿》、《聂隐娘》等故事,便是后世武侠小说的先声。到了清朝中叶以后,侠义小说糅合了忠君爱国的忠义之气,把锄奸惩恶、除暴安良和劫富济贫等社会不平的心理混合为一,于是便有文康的《儿女英雄传》、石玉昆的《三侠五义》、俞樾的《七侠五义》,以及《小五义》、《续小五义》、《正续小五义全传》。同时又有《施公案》、《彭公案》、《七剑十三侠》等等,相继勃然兴起。但书中描述人物的邪和正以及人情事故的是和非,个人人品行为的善和恶,都是泾渭分明,一目了然。就如我们儿时看戏,看到红脸出场,就知道是关公一样的好人。看到白脸,就会想到和曹操一样的坏人。总之,它的终结,不外是注意正邪善恶的果报。一面藉此而宣泄人人胸中所有的不平之气,一面也以此而敦正人心,并宣扬传统的“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的信念。至于描写武功方面,由《儿女英雄传》的真刀真枪和拳来脚往的演变,到了《七剑十三侠》,便变为白光一道,飞剑取人首级于百里之外的境界。看了真使人有神乎其技之感,叹为观止。但也显见小说家笔底的“武艺”,随着历史时代的发展,逐渐进入玄妙而神奇的想象意境。倘使从另一角度来看,刚正好反映出十九世纪中叶以后,东方“止戈为武”,与西方的“尚武好斗”的风气,都从原始技击和刀兵的运用,而进入神奇的要求。西方文化以物质文明为本,所以便发展为枪炮机械。中国文化是以人文本位和个人的精神为基础,所以便把技击进入以气驭剑,或心剑合一的幻想境界。清末“义和拳”的误国事件,虽然说是清朝宫室上下无知所造成,然而平时深植人心的剑仙侠客与《施公案》、《彭公案》等的小说故事,实在也是造成这种错误的重大原因之一。只不过士大夫者流的知识分子,讳不自知而已。

    4.抗战期间的武侠小说

    精良的艺术是太平盛世以及安定社会中的产品。而宗教、哲学、小说,大体说来,都是历史变乱,社会不安定中的结晶。自民国初年到抗战期间,武侠小说随着印刷的发达,风起云涌。阅读武侠小说的风气,也正如西方人阅读侦探小说和科学幻想小说一样的普遍。初期影响最大的,便是向恺然(笔名“平江不肖生”)所着的《江湖奇侠传》。书中的“武侠”宗师“金罗汉”和“柳迟”,以及主要事件的“火烧红莲寺”的故事,不但脍炙人口,而且几乎成为家喻户晓的事迹。因此拍成电影,而大受观众的欢迎。甚之,有许多小学生阅读了《江湖奇侠传》就离家出走,入山学道,寻访明师,闹出许多啼笑皆非的笑话。跟着而来的,便有李寿民(笔名“还珠楼主”),所着的长篇《蜀山剑侠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