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86-90(1/2)

    第86章

    顾清岚的双手,曾执妙笔绘丹青,也曾琴箫动天下。

    常有人说,他诗画双绝,琴棋俱,有此才华,在如今的太平盛世中,本可以做一个富贵闲人,清名自来。

    他却并不耽于此,科举场上,一步步自乡试会试考上来,他才名太盛,相府声威太煊赫,所以也很少有注意,他进了殿试那一年,是一甲三名,钦点的探花。

    事后有好事者以为他必定是借了相府荫庇,才有这探花郎做,然而将同批次文章看过,那人久后才说:原来陛下是避了嫌的。

    只有避嫌,才会将如此锦绣文章,点为第三,也因这文章实在挑不出任何错处的完美,才即使避嫌,也一定要给一个探花,才勉强不会失了偏颇。

    后来他出仕,却又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去了兵部,再后来,他又去了西北前线。

    有人说这是因为顾家想染指兵权,却又有人说,顾清岚在未去兵部前,就写过一本兵书,其中不乏独到之处。

    此刻,在一片血色和刺耳沉闷的声响中,他右手的指骨断裂开来,这曾经描绘出千金难求的字画,弹奏出绕梁弦音的手,被扭曲成了一种怪异的形状。

    李靳还未满意,因从头至尾,顾清岚没有发出一声,只是汗水浸透了白衣,紧咬的薄唇上也渗出鲜血。

    他呵呵一笑,手中长刀再次出鞘,手起刀落,众人却只听到一声破开血的声响。

    刀锋过处,顾清岚右手腕上,迅速渗出鲜血,再一刀落下,却是在他的右脚腕上。

    两刀后,已将他手脚之筋尽数挑断,终于听到一声猝不及防的闷哼,李靳才略微裂开了嘴:“原来沐先生还没有哑嘛”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的人,几分快意里,更带几分狠戾:“本王是爱才之人,今日暂且先取了沐先生一手一脚,明日沐先生若是想通了点什么本王再来取沐先生另一对手脚顾先生可请尽快想清楚了”

    他说完,就再不停留,挥手带着亲兵走出营帐。

    李靳离开后,竟然很快有军医提着药箱走进来,匆匆给顾清岚的伤口止血包扎,却也仅是草率包起来而已,至于他扭曲的指骨,则本没有试图正骨。

    顾清岚岂能不懂,李靳这番作态,是有威逼招降之意,若要招降,自然是苦头要给够,可又不会真的杀了他。

    他想着,唇边就挽出一抹带了讥讽的笑容,这次却不是对他人的,而是带着不知深浅的自厌:

    按说这样的手段,用在一般囚犯身上,恐怕是不会用过刑就给医治的,李靳会如此,也一定不是因为爱惜他,而是看他着实体弱,怕一不留神,稍加刑罚,他就真的死了。

    即使身在敌营,也能让对方顾忌着他的身体,此等境地,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本就内俯受伤,又一日一夜不见水米,再失了气血,军医在他手脚上包扎时,他已经有些昏沉。

    手腕指间还有脚腕处,也渐渐觉察不到疼痛,亦或是太痛,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哪里在痛。

    他微错开双目,就从那些污秽刑具的间隙里,看到帐篷上开出的小窗外,那一片明亮又遥远的天光。

    今日应当是个晴好之日,那一角天空中,还能看到些微瓦蓝之色。

    他就这么愣愣地看了有那么一刻,才缓慢地闭上了眼睑。

    那一直无力,却一直挺直着脊背的身躯,也逐渐脱力,悄无声息地向后软倒了下去,紧抿着再未发出任何声响的唇边,滑出一道鲜红的血痕,绵延不绝,迅速浸红地面。

    空气都像停滞了下来,许久,才想起魏敬国的声音:“好戏,卡。”

    这一幕并不好拍,如果重拍,不管是化妆还是道具,都要重来一次,魏敬国向来要求又高,不满意的排上十几条都是常态。

    好在不管是李靳的状态,还是顾清岚的节奏掌握,都恰到好处,他又多加了两个机位多角度去拍,才会一遍就过了。

    随着魏敬国的声音,那边出了镜头后,就拿着一个大浴巾站在场外干着急的李靳,立刻就冲上去用毛巾把顾清岚的身体抱住了,再扶他坐起来。

    顾清岚身上还有些血浆,地上又不少尘土,他也丝毫不介意,一边包还一边说:“这地上也太凉了,顾先生穿这么点,躺久了都要着凉了。”

    之前这些刚停拍就冲上去关心的事,当然都是路铭心干的,只不过这几天路铭心在另一个片场有心无力,李靳就十分顺手地把活儿接了过来。

    相比于爱人之间的亲密,和李靳毕竟只是普通朋友关系,顾清岚还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只是他嘴里还有些残余的血浆,只能闭着口,到镜头外拿了纸巾包着吐出来,才笑笑对李靳开口:“多谢李先生了。”

    李靳看他唇边还残留着的血迹,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都是大男人,他又不好动手去擦,只能用手指指自己唇角,示意顾清岚自己去擦。

    拍戏拍到这份儿上,李靳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简直不要太难熬了。

    本来顾清岚就是他很敬重的学者,之前看了他主笔的几份报告,简直不要太惊为天人。

    所谓千金易得,国士难求,这样的人他如果能笼络住收归己用,家里老爷子不知道得多开心。

    这导致后来几次见面,他都是用对待上宾的态度去跟顾清岚相处的,客气得不要太到家。

    就算顾清岚几次婉拒了他合作的请求,他还是没有放弃。

    这次硬挤进山河踏碎剧组,也的确是有借着合作,再加深一下两个人之间的情谊,以后也好说话。

    上次为了救顾清岚受了点小伤,他心里也别提多得意了,这就是救命之恩啊,顾清岚这样的君子,肯定会知恩图报的。

    结果顾清岚也的确转变了对他的态度,李靳望着这条金光闪闪的友谊之路,默默给自己的英勇和敏捷反应,点了千万个赞。

    只是千算万算,他没想到两个人的对手戏这么考验人,一面演得狠巴巴的,一面又心疼愧疚得要死。

    想到单方面“虐待”顾清岚的戏终于差不多告一段落,他简直都要感动坏了

    李靳心里想那么多,剧组的人当然看不到。

    联系到之前他那些男女不计的恶劣传闻,还真有那么几个人,心里想:我去,李哥真的在追顾先生吧,看这架势,还绝逼是真爱啊,狗眼都要闪瞎了。

    至于近期在另一个片场,有些被边缘化的路美女,群众则一致选择忽略了她。

    被“真爱”了的李靳还毫无察觉,对着顾清岚一脸心疼得要死要活。

    作者有话要说:

    某谢:路花瓶,这场木有你出场

    路花瓶:艹,老子的男人都要被抢走了,导演我跟你拼命

    魏导:谁找我

    路花瓶:对不起,我说的是上面辣个导演

    莫走,凌晨1点之前还有一更的

    第87章

    路铭心和莫祁那边的戏一点不轻松,战争场面群演又多,稍一不留神有个位置较重要的人犯错,打乱了镜头感,所有人都得重来一遍。

    那边李靳老辣的演技和顾清岚传神的演绎,在魏敬国的高标准严要求下,也是一般两三遍过,一遍过的奇迹也不是没有,再看看这边,路铭心和莫祁一条戏拍个十几遍的则是常态。

    自己累得像狗一样要死要活,路铭心也没忘在休息间隙里,指派自己的助理去顾清岚那边打探情况。

    刘芬芳算是级别较高的助理了,处理些更重要的合同啊外联啊等等事情,拍戏时她还有两三个小助理轮班过来,今天轮到的是一个叫小周的小伙子。

    小周两个月前才刚从大学毕业,目前还是实习期,带个眼镜儿有点龅牙,格倒好,整天笑起来阳光灿烂得不得了。

    他就顶着这种灿烂无比的笑容跑去那边,再跑回来,带回来的消息笼统模糊,深有某些政府简报的风范。

    路铭心听他跑了第一圈回来时说:“哎呀,顾先生被关起来不给吃饭喝水,脸色可差了。”

    路铭心忍住吐槽的,她好想告诉他清岚哥哥今天早上才被他监督着吃了半碗粥,还喝了半杯参茶,哪里有不给吃饭喝水那是化妆效果和剧情

    再接着他跑了第二圈,回来时这么说:“妈呀,李先生对顾先生上刑了,那手上夹得血模糊的吓死人了”

    路铭心痛得浑身都颤了下,没敢问如何个血模糊的法儿,倒是旁边的莫祁忍不住了,和蔼地说:“小周同志啊,在这些话前面,加一个现在正演到,会比较好一些,不然光这么听,别人以为李哥真的在折磨顾先生呢。”

    路铭心感激地看了莫祁一眼,小周还是灿烂地笑着,挠挠后脑勺:“莫哥说的也是啊,我都给忘了。”

    小周跑完第三圈回来,就记住了莫祁的话,开口说:“现在正演到啊李先生把顾先生扶起来去旁边说话”他说完一愣,连声改正,“哎呀,不是,是演到顾先生疼昏过去了,演完后李先生把顾先生扶起来,到一边说话去了。”

    路铭心听了前半句纳闷呢,听到后半句整个人都不知道该不该笑,倒是莫祁“噗”得一声毫不客气地笑了出来:“铭心啊,小周同志多好玩,说得一手冷笑话啊,孺子可教也。”

    玩笑归玩笑,再辛苦,戏也要继续拍,他们这边的剧情,是路铭心和莫祁九死一生,五百个人带过去,只活着回来了几十个,连带和路铭心一起去救莫祁的刘副将,也为了给他们断后,战死沙场。

    好不容易撞上前来接应他们的大队兵马,追兵也退去了,莫祁满身都是鞭痕和血迹,撑着回到城内,就无力坐倒在地。

    但他毕竟是员干将,在稍作休息后,就恢复了点力,他心思缜密,回到北城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忙着养伤,而是询问奸细是否查出。

    这一问,就问出了事,本来他们在西夏营地看到顾清岚孤身在那里,就有了不好的推测,路铭心更是脾气火爆,当时就叫骂了起来。

    莫祁跟她不同,他还是愿意信任身边的这位智谋国人的能臣的,更何况顾清岚品阶不低,身为督军在军营中权力不比他小,顾家在大齐又是那种地位,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投敌叛变。

    听他询问,营地中的一个副将就站出来说,督军大人审了一夜,抓到是莫祁身边的一个小厮,被钱财和利禄买通了,透露了军情。

    只是刚审出来,督军大人就听说了夫人和刘副将带人去偷袭西夏营地的事,而后就略做交待,独身一骑出了城。

    莫祁听到这里,再想到今晚那有如神助的逃脱过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沉默了良久,才抬起头对路铭心说:“青萍,你错怪了沐大人”

    路铭心也知道自己错了,但此刻什么都已经晚了,就算错了又能如何

    那时他们无力回身去将李靳身边的顾清岚也救下,此刻仍旧不能,经过一场交锋,路铭心也知道西夏营地绝不是能任他们来去自如的地方。

    上一次有顾清岚独闯大帐,为他们挣来一个逃生之机,等顾清岚失陷,又有谁能救他

    路铭心想起来自己在离开北城之前,对顾清岚说出的那些恶言恶语,再想到西夏营地前匆匆一瞥,自己就对他喝骂,腔中蓦然生出一股生疼。

    这种生疼在看到莫祁身上从横交错的伤痕时,又几倍锐利起来:莫祁在那里遭此,连知道她和顾清岚结婚后,也只是打了个电话,跟她这个新晋嫂子随口聊了几句,并没有回国。

    甚至连她母亲毒害哥哥,闹出那么大动静,她这个人也像是消失了一样,丝毫不过问一下。

    她想着,就说:“说起来我上次见清月,她还只有十来岁吧你们这些年也不常见面吗”

    顾清岚去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随口应了一句:“哪里,清月从小就跟着我,在国外时也和我住在一起,只不过这两年我回了国内,她学业未成,只能留下。”

    随着他这句话,路铭心感觉到了一股违和感,在心头一闪而逝,但她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只是觉得头隐隐作痛,开玩笑般岔开话题:“对了,还有任染呢,怎么他突然就跟不见了一样,之前明明还老出现。”

    顾清岚正在打字的手一顿,随即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冲她笑了笑:“他实验室里有些急事,前些日子先回美国了。”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大家,本章结束前就会神转折啦解密过程快要开始了哦,咳咳咳。

    、第89章

    这是大齐至安九年的秋天,天气已经逐渐转为寒凉,北疆的初雪也过早地降临。

    他躺在只能看到一方天空的帐篷里,看着帐外飘零的雪花,偶尔会有雪片飘入到帐内,于是那些雪片就在窗子下落成了一小片,淡薄又羸弱,却固执地占据了那一角。

    帐内的温度其实并不高,虽然西夏王令人搬来了火炉等物,但因为他要求打开窗子,所以关不住的寒意,就这么透了进来。

    静看了一阵,他就侧过头,压抑地低声咳嗽,唇边不意外溢出些甜腥,在这几天来已经太寻常,他只是抬起手指,不在意地擦去了。

    从最后一次劝降过去,又已经过了两天,西夏王的耐心,也即将告罄了,他能看出他每次来时的脸色,越加沉冷酷,对待他的态度,也没有了殷勤和体贴。

    在他病入膏肓之前,应该就会被西夏王暴怒地砍掉,所以他也不用再去忧心这些繁琐的小事。

    那么归降呢在他看来,却是不可能的事情。

    即使外界都已经认为他已是个投敌叛变的降臣,有些事,他也还是不会去做,若为了苟活,就去背叛自己的国家和臣民,那还不如就此死去,倒也归于尘土,了无挂碍。

    只是他想起她临别时那愤怒质疑的目光,她是否能懂呢懂得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还是即使他死去,她也还是会认为他是个重利轻义的小人

    他想着,唇边就浮上了一丝自嘲的笑容,他这一生,也算空负虚名,枉送命就像父亲所说过的那样,与家国皆无益处,连死都是,别说死得其所,连死都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在他即将又疲倦地合上双目时,帐篷的窗口处,却传来了几声极其细微的声响,那声响太小,连日夜守在帐外的卫兵,都没能听到。

    而后他就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啾鸣,接着,眼角处划过一抹亮丽的青色,那只小鸟小心地飞过来蹲在他肩膀上,歪头打量了一下他后,还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

    他惊诧之余,以为这只是一个幻象,继而又在那陌生的触感里找到了真实感。

    鸟儿还亲昵地蹲在他肩上,他也看到它的一只嫩黄脚掌上,绑了一只小小的信筒。

    他认得它的,它是季瑛的爱宠,有个堂皇的名字,叫“青凰”,他却看出它是只雌鸟,笑季瑛不辨雌雄的同时,坚持称它为“青儿”。

    鸟兽亦有灵,似乎觉察出了他的怜爱,他只要进,它总喜欢飞落在他肩上讨果子吃,他也总是有求必应,喂得多了,季瑛总笑着说,再喂它就肥的飞不起来了。

    就眼下来看,它还是可以飞的,不仅可以飞,还飞过了崇山峻岭,在这敌营之中找到了他。

    目光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他抬起仅能动的左手,将那只信筒从它的脚下取下来。

    里面的信件自然是季瑛书写的,蝇头小楷里透露的俱是对他的忧心和挂怀。

    他看着那些熟悉的字迹,目光微动:在此时,他的主君却仍信任他,与他来说,不知是喜还是忧。

    看完后将那页纸丢在榻前的火炉中烧了,他手边并无片纸点墨,略加思索,撕下手边白帕的一角,咬破指尖将心中言语写于帕上。

    他已无右手可用,但世人却鲜知,他左手仍旧写得一手好字。

    事毕,他送青儿返程,手边没有其他的食物可以给它,只有一些冷掉的薄饼,他掰碎了放在掌心,看它急切地啄食,目光更加柔和,低声道:“青儿莫急,委屈你了待回了禁,陛下会给你果子。”

    他不敢说日后亲自再给它喂食,只因此刻前途黯淡,生死难料,他何苦再去骗一只小鸟,让它以为还有再次相逢之时。

    只是青儿的到来,却让他看到了一线生机并非他自己的逃脱之计,而是事关战局的生机。

    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他不再耽搁,挥手让青儿飞出帐外,而后抬起头,就看到了掀开皮帘走进来的李靳。

    惊诧他不再躺着,而是半坐了起来,李靳神色也变了变,继而带着凉意地笑了笑:“看来沐先生想了几日,总算是想通了点什么”

    他微微一笑,还是一如既往地淡然:“没什么,只是觉得要攒些神,方可和王爷多聊几句。”

    他态度暧昧,不过是拖延时日,在李靳听来,却是态度松动的迹象,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柳暗花明的迹象,李靳一挑长眉,目光中也有了些期待:“如此看来,沐先生是真想通了”

    随着一声“通过”,镜头停止转动,李靳也笑着去拉半躺着的顾清岚:“顾先生,躺了半天,腰酸不酸”

    顾清岚笑了笑,握着他的手掌从榻上站起来:“还好,躺着演戏,总算比较轻松。”

    李靳也哈哈笑了起来,他身后路铭心不甘心地挤过来,握住顾清岚的手说:“还好有被子盖,不然老穿这么薄,清岚哥哥都要感冒了。”

    为了追求飘逸的效果,顾清岚的戏服都是白衣为主,布料还都是丝绸薄纱,西北影视城虽然没有像剧里一样,已经开始下雪,但着实已经有点凉了,他的衣服穿上还真是会有些冷。

    顾清岚笑了笑,抬手捏了捏她鼓囊囊的脸颊:“没事,我哪里那么脆弱。”

    这话用他现在这样,好像碰一碰都能碎掉跟着风飘走的扮相来说,还真没什么说服力,路铭心又扁了扁嘴,将手里拿着的外套给他披上。

    其实在路铭心看来,她目前的日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