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韶光匆促──昔年少,总是韶光匆促,未能回望,孑然孤身
004
虽朝堂上未有人明言,但民间百姓暗里人心浮动。
若是和平时期还好,但这两年先是耶律族进犯边关,后是齐贤帝驾崩,再来好不容易边关大胜,还待扬眉北方之际,齐武帝又病重归天。因为遗诏登基的齐仁帝,直接越过了齐武帝皇子,以皇太弟身分继位,其皇子、母族派系又怎幺可能甘心为他所用?犹恐边关战乱才歇,国中内乱再生,还是由朝中分裂而起。
简直是大齐气运将尽之兆,在酒肆间、私塾间、烟花酒巷里,谣言渐生。
齐仁帝坐在龙椅上,身着素缟,看着人呈上来的情报嘴角一抹讽笑。
他们只道当年仁和王爷朝中无人,最多有老太傅、李桐等人支持,而老太傅半年前因齐武帝发怒而致仕后,只剩下李桐枝系在朝中苦称,却不知当年仁和王爷的势力,从来不在朝中,而在民间甚至他们身周。
当年天真,以为自己出建府后,可以有所营生,营生一事若要长久本就不容轻忽。当时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他不愿相争,自然不能在朝中显露,却不表示,他没有丝毫安排。可到后来,为了职务上的方便,他不得不在这人脉之上更加扎,只因朝中事务,最怕令发而未达,或者情报不够即时,陷入被动景况。
只是他们难道以为,齐武帝安他上位后没有其他的安排了吗?就算只剩下五成的人脉可为他所用,他也有办法将这五成人脉化为十成利得。必让他们掀不起风雨,打不起浪花,最终还是得臣服于他才行。
国政不可乱,否则不需要他国来犯就会自取灭亡,那时,谣言便不是谣言,而是预言了。
齐仁帝对跪地的手下下达了指令,手下诺后才要退出,一个中太监正得讯来请,两人擦肩而过。
「皇上,陆将军求见。」太监恭谨道。
「让他在大殿等着。」
小太监身影退出,齐仁帝神色恍惚一瞬,想起不久前边关快马送来的摺子,都还没有批准,那个人就已经抗旨回朝了吗。
陆云霄不是莽撞之人,应该是评估过后,又安排好边关,才回来的。
冒着,擅离职守,应当论斩的风险回来。
齐武帝之于他心里,位置何其重要不言而喻。
空旷大殿里,只有一人跪地,身是黑灰战甲,甲上盖有些许白雪,可见是匆匆进,还没有时间打理自己。
「陆将军?」一双鹅黄雪靴踏在大殿阶梯上在陆云霄面前停下。
声音如清水般乾净,沁人心肺。
「皇上,正是罪将陆云霄。」陆云霄未抬头,就知前方的人是谁,又自知违逆,但并未有悔。
「陆将军且抬头罢。」齐仁帝话语里的情绪寡淡。
陆云霄依言抬头,望向齐仁帝。
齐武帝信中少有提及齐仁帝,印象最深的不过是一句:「朕甚欣慰,朝中有仁和之才,关外有锦华之杰,可补朕智谋不足之缺。」所以对齐仁帝的印象最多停留在才干颇受齐武帝钦赖,又比自己年幼两点而已。
可如今这一眼,却叫他莫名心撼。
不似齐武帝一般的英俊潇洒身姿挺拔不怒自有威仪,齐仁帝是五官秀气緻,肤白透如清泉,身形显瘦却又贵气浑然,雍容之态不逊于齐武帝。
只是,齐仁帝眼底,那情绪深沉的让他困惑。
身为武将,对于危险敏锐至极,陆云霄不解齐仁帝看他的眼神分明没有怒意,为何会让他心生警备?
迷茫一时,齐仁帝开口言:「陆将军不必自责,皇兄与陆将军知交甚笃,皇兄若有知,必也与朕一般,不会怪罪于陆将军。何况,将军戎马这些年,朕本也有意让将军回京探亲一段时间。」收回眸光,按下再次惊起波澜的思绪,齐仁帝淡淡又道:「朕允陆将军折中所託,亦是应该。」
话里有安抚的意味,四目交对时所感,仿若只是错觉,「谢主隆恩。」陆云霄再次垂眸,叫人看不清眼底思绪。
「林德安。」
「小的在。」随侍太监林德安走上前。
「领陆将军去罢,别让人打扰了陆将军祭稜。」说罢,齐仁帝便转身离开,陆云霄自然被领命的太监带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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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之记忆里线条的柔和,那个人俊美依旧,却凭添几分肃杀的气势,身形也更为坚毅不屈。故人逝去的哀戚,印在眼底,日夜赶路的疲倦狼狈,只让他打从心里难过,还暗藏几分,羞于言喻的不平。
本来就没有期待,但是当那个人用陌生的眼神刺探打量,他还是觉得憋闷心痛。
倘,他当时建府出,不被政务所拖,本是打算自请监军,离开京城,藉机与他相交,那幺如今,他们之间的交情,能否高过他与齐武帝之间?
这般不平,这般无奈,这般疼痛莫可奈何,究竟是什幺?
究竟算什幺?
齐仁帝捂眼,不愿深想。
永德二年,季冬,大将军陆云霄连夜返京,在齐武帝陵前长跪一天一夜,雪掩半身依然不动,里有人猜测,应是陆大将军以为边关大捷连累齐武帝病重,难以释怀特来请罪。待陆大将军归陆府,惊动京中权贵,有客来迎,陆将军闭门谢客。
有言传说,陆大将军茹素期间,神色悲戚,彷若丧失至亲。
寒冬不止谣言,齐仁帝矫诏谣传愈演愈烈,朝中大臣分党结派愈演愈烈,几乎每一位年幼齐武帝皇子身后都有拥立之人。
及便那些人明知,齐仁帝上位却时授意于齐武帝,也是齐武帝当众宣布,也宁愿私心想,是齐仁帝被威胁或误信谗言,趁机之为,不能做数,齐武帝的幼子,才是正统。
陆云霄在齐武帝皇陵前之态度,明显是齐武帝的忠实拥护者,又他手中握有重兵,若能劝得他支持,必定胜卷在握。
陆云霄闭不见客,其实是反感这些人,又不欲牵扯在其中。
齐仁帝,虽他只匆匆见过一面,却也知道,此人并非他们所言的恶毒不堪。再想,先帝遗诏使齐仁帝上位,必然有他一番考量,他自然不会手破坏先帝布局。
年后,朝中派系分立,齐仁帝高坐皇位彷彿不知,并没有任何举措,谨小慎微者猜测或有后手,目光短浅者,暗地嘲笑齐仁帝心有所亏不敢擅动,没有权势在握,只是空有名号没有杀伤的纸老虎一只,不足为惧。反倒是其他皇子的拥立者,还需忌惮三分。
就如此,几个皇子的参谋,同时将敌视放在其他皇子身上,又派有係间互相倾轧的势态,本有几个皇子参谋不欲相争,认为应当统一对敌,却因为有人先动作迫害,后也演变成反击。齐仁帝御在书房中看呈上的情报帖,冷冷哼气:「乌合之众。」不过略施小计,再添把火,就自相残杀。
他的人隐藏甚深,不易被发觉,却正好混入其中搧风点火,虽烧不到主干,却也能让他们姿态必露。此时,他尚须静待时机,等时机一到便能连拔起。
在那之前,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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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德三年,初春,齐仁帝开宗阁祭告上天,改年号英昭,是为英昭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