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边农认识方浮若的时候,他还是个刚刚走出师门的毛头小子。
他自认长得又帅又挺拔,也总认为自己会在江湖上闯荡一翻事业。
袁、穆、孙、章,是霸占山西的四大家族。这四家不仅骄横跋扈,霸占一方,更是占据了山西最重要的资源——煤矿。
叶边农想要在江湖扬名,他首先选择了这四大家族。
他只身来到山西,想要挫一挫四大家族的锐气。
他首先选择的是大同的袁家,谁知他刚到大同,就听说袁家早在两个星期前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给灭了。
不仅当家霸主袁士钟被人一刀砍死,就连他方圆数十里的袁家庄园也被大伙焚烧殆尽。
叶边农不得不转向晋城的孙家。
这是个阴雨连绵的日子。这样的日子绝对不适合出门。
叶边农住在城南的客栈中,准备先打探打探情况。
他坐在酒楼里,看着街上稀稀疏疏的行人。
他发现这个城市绝对算不上富有,他想点碗燕窝鸡丝汤都没有。
现在正是午饭的时间,但酒楼里的客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坐在角落。
邻桌是坐在两个人,一个看上去三十出头,一个二十多岁,均长得气宇非凡。
那两人面前放在一只烤鸡,还有一大碟花生米。
那个三十多岁的人一把撕开鸡大腿啃着,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则一粒花生米一口酒的闷声喝着。
那两人看起来像是认识的人,但却是谁都不说话。
良久,那啃鸡腿的啃完鸡腿,掏出一块上好的丝巾擦了擦嘴和手,才缓缓说道:“你这次就让给我行不行?”
那吃花生米的慢慢嚼完花生米,慢慢吐出两个字:“不行。”
那啃鸡腿的将丝巾往桌上一放,怒道:“大同已经让给你了,这边难道你也要跟我抢?!”
他的声音出奇的高,一时间所有人都盯着他看。
叶边农也竖着耳朵,他见这两人风采俊逸,本来是想凑过去结交两人的,但这两人却仿佛不和,他只能黏在凳子上看形势。
吃花生米的抬头看了啃鸡腿的一眼,慢慢道:“你插手只会破坏我的事。”
他说的毫不留情面,啃鸡腿的显然更气愤了,“江湖上求我办事的如过江之鲫,有谁敢说我黄瘦菊会坏事,就你这小子——”
原来他叫黄瘦菊。这个人的名字叶边农是如雷贯耳。
西岭凕曾经想拉他入溟教,十次派使者求见,每一次都被他拒绝了。
这个一口回绝溟教教主的黄瘦菊,却似乎对眼前的年轻人毫无办法。
他一把抢过吃花生米人的碟子,一边抓起一大把准备塞嘴里,一边道:“你小子我说话的时候能不能认真点!”
吃花生米的年轻人手一伸,又将那碟花生米抢了过来:“这是我的。”
他郑重地说着:“你点的是烤鸡,我可曾吃一口?”
黄瘦菊瞪着大眼盯着他,一扬手,对店小二叫道:“小二!给我加十大盘花生米!”
花生米还没端上来,酒楼外就一声尖叫。
几个身穿公差服的衙役正拖一个年轻的女人走着,一个不知道是他丈夫还是兄弟的男人在后面拼命拉住。
“求求你们,我一定把钱换上,不要拉麦儿走——”
男人苦苦的哀求,女人则早已被雨水淋花了脸,头发散乱,被衙役揪着。
一个衙役立即踢开男人的手,冷声道:“你当初问孙三爷借钱的时候,明明白白写着两月不还就将老婆抵押了,现在难道想反悔不成?”
男人哭丧着脸,嘶声道:“我当初不过借了二十两银子,这二十两我早就还上了。剩下的利息——”
那衙役冷笑道:“连本带利,你还的二十两连零头都不够,孙三爷可怜你,多宽限了三日,现在还想讨价还价,你当孙家是吃素的吗!”
说完揪着女人头发一把拎起,那女人不断地哀嚎着,突然一发狠,挣脱开衙役,跑到酒楼前,一把抱住门框。
那衙役也是上前来拖,但那女人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的抱住,任那衙役再拉扯也是不放。
衙役火了,一脚踢在女人的腰上,女人闷哼一声,手一软,眼见就要被拉起,他丈夫却一把冲了过来,把衙役撞飞了。
女人惊恐地抬起头,其他几个衙役见男人竟然反抗,呸了一声就拔出刀来,眼见就要砍到那男人身上,酒店里连连一串惊呼,都替那人捏了一把汗。
早有人低声说道:“这是王家巷的王二符,家里本是买馒头,做点小本买卖,上两个月赶上老娘病重,医馆说是要上号人参,这穷人家哪里买得起人参,只能向孙家借贷,借了二十两银子,砸锅卖铁总算换了,可利息却早就翻过十倍,连本带利几百两,这家人哪里还得起!更可气的是——”
旁边问:“还有更可气的?”
那人更是压低声线道:“花钱买的人参,据说还是个假货,老母亲一命呜呼,更有人说原本就是孙家派人下毒使然!”
旁人惊道:“这又是为何?”
那人旁顾四周,才悄声道:“孙三爷是看上那女人啦。”
旁人顺着门外看去,那女人抬头惊呼,那惊恐的脸上也被猛烈的雨水冲刷干净,露出一副白净秀气的脸庞,仔细看,倒也真是个美人胚子。
只是那一把将衙役冲到的男人,却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显然是躲不过那砍来的大刀了。
所有人都愤愤不平,紧张地看着门外,店小二端着黄瘦菊点的花生米也忘了放下,愣愣地站着。
只有一个人似乎对眼前的景象不管不顾,低头一颗花生米一口酒的吃喝着。
黄瘦菊忍不住要问他:“你的心难道是铁打的吗,你就算不去帮忙,好歹也同情一下。”
现在他却顾不上问了,他的手已经开始动了。但有人比他更快。
叶边农像一阵黑色的疾风般闪了出去,他回来的时候身上却没有沾一颗雨星子。
他的剑并没有出鞘,那群衙役就已经倒了下去,男人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那女人反倒是反应过来,冲过去拉着男人就向反方向跑去。
雨继续下着,不比先前大,也不比先前小。
就这么安静地,寂寞地下着,覆盖着大街上的一切声响。
吃花生米的人总算抬起了头,他向叶边农的长铗投去若有若无的一瞥,又很快继续吃他的花生米。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般的冷光向叶边农的身后打了过来。
一个穿褐色衣服的人站在门外,他一脚踢了踢倒下的衙役,那些人挣扎着爬起,一见褐衣人立即恭恭敬敬地站着。
“朱师爷!”店里有人低低地发生一声惊呼。
旁人看着他,他解释道:“此人是孙府的管家,也是晋城太尉的师爷。据说原先是关外一个大盗,后洗手藏在孙府。”
旁人问:“这孙府的管家怎地又是太尉的师爷了?”
那人道:“你一定是外地人。山西四家哪一家不和官家有来玩,他们盘根错节,相互联姻不说,暗地里更是利益相关,得罪一家,就是得罪四家,得罪四家在整个山西都别想混了。”
朱师爷一道闪光像叶边农身后打去,还未打到,当的一声就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