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佛？何为人？何为天下苍生？”住持洪亮的声音在寺庙的大殿中回响，在他身后是一尊高达十米的释迦摩尼佛像。

    跪在莲花蒲团上的僧人双手合掌，虔诚的微垂下头，他今年二十有七，三岁被生母遗弃在寺院门外，住持好心收留他，并给他取法名“空岑”，自此皈依佛门，至今已有整整二十四年。

    “佛是悟！人是迷！天下苍生皆成局。”空岑将自己的见解说了出来。

    大殿中弥漫着线香的气味，殿外传来悠扬肃穆的晨钟声，阳光未及释迦摩尼佛像，光亮只照到住持的腰上，也照在空岑穿着蓝色僧袍的脊背上。

    “非也！非也！虽说众生皆幻象，人世尽浮沉。但你从小便在本寺长大，对外界的尘世并不了解。这世界广阔无边，只有你亲眼见过之后，才会真正理解个中含义。你下山去吧！修行自身，历遍红尘，才能参悟人生懂得内心真正的佛是什么。”

    当日，空岑拜别住持方丈，以及寺庙内朝夕相处的师兄弟们，独自一人踏上了下山历练的旅途。他心中怀揣期待上路，感觉脚下踏出的每一步都充满了希望。

    灿金色的阳光透过翠绿的叶片洒落下来，山路崎岖难行，潺潺流水悦耳动听，泥土中凸起的石块上，趴着一只叫不出名字的黑色甲虫。空岑尽量放轻脚步，用手扶着路边的树干跨过去，尽量避免惊动了这安静的画面。

    头戴遮阳的斗笠，穿一身褐色的僧袍，外披一件白纱的单衣，颈挂佛珠，手握七尺禅杖，游走于自然中的空岑第一次感受到了人世间风景的绮丽多变，这山林；这溪水；这土壤；这昆虫，都是他从前不曾想，也根本想不到的，他渐渐地，喜欢上了这五彩缤纷的世界。

    “娘……娘你怎么了……醒醒啊……”一个十岁大的小姑娘跪坐在被鲜血侵湿的泥土上，稚嫩的双手不断摇晃母亲的尸体，夺眶而出的泪珠滚落她粉嘟嘟的脸颊，煞是惹人怜惜。

    这是一个刚刚被强盗洗劫的村庄，四处可见村民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幸存的人发出声嘶力竭的哭号。火焰吞噬了所有的房屋，连同围成院子的篱笆也一起烧光。反抗的壮丁被砍下了脑袋，悬吊在村子正中的老杨树上，他们的妻女被强行掳走，家里值钱的东西也全部被抢去。空岑站在村口，风吹动他的衣角，他的瞳孔中却倒映着那熊熊燃烧的烈火。

    尘世中固然有风景如画，但却因世人的欲而遭到破坏焚毁，村民是为生存，而强盗也是为生存，空岑一时间陷入了迷茫之中。究竟谁对？谁错？为何明知善恶却没有因果？他能做的只是拉起那小姑娘的手，连着几天走出几十里路去，找到一处安宁富饶的村庄，将她托付给一对膝下无子女的老夫妇。

    月溅星河，孤夜里传出蟋蟀的长鸣。

    空岑露宿在一间破败的寺庙中，腐朽的立柱，龟裂的墙壁，断臂的泥佛身上遍布灰尘，房顶的瓦片不知去向，露出一个井口大小的破洞，透下来的月光能够清楚的让人看到房梁上结出成片的蛛网。

    空岑盘腿席地而坐，双手合掌，闭目，开始念诵每日的晚课《金刚经》，“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己。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念完这金刚经的第一品法会因由分，他不间断的直接进入第二品善现启请分，“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右膝着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希有世尊。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念到这个时候，面前的泥佛像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吵死了！吵死了！觉也睡不安稳。”

    空岑吓了一跳，没想到在这间破庙里还有另一个人在。他定睛朝泥佛像后面昏暗的角落看去，在朦胧的月光中，依稀能够看出墙边堆着些许稻草，一个人形的轮廓正躺倒在那里朝自己这边看过来。

    黑暗中的人形缓步从阴影里走出来，竟是个白发苍苍披头散发的老乞丐，他的身形稍稍有些佝偻，一瞥花白的胡子从鼻下垂到嘴角，红通通的酒糟鼻，一双贼眉鼠眼的小眼睛，褪色的旧衣服虽然脏兮兮的，却也勉强能够让人接受。

    老乞丐上下打量了空岑一翻，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他的牙又黑又黄，上下都有牙齿脱落，说话漏风，“原来是位小师傅啊！我还以为是哪来的野猫在叫。小师傅也是来这露宿的？”

    空岑老实的点点头，眼前的老乞丐虽然邋遢了点，不过他却并没有嫌弃，反倒还有种亲切感，因为老乞丐是他下山之后第一个主动和他搭话的人。

    “身上带吃的没有？”老乞丐呲着牙从腰间取下装酒的葫芦。

    空岑想起包袱里还剩下两个化缘得来的馒头，便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