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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节(1/2)

    晚饭晚饭,点灯吃饭,这不知是哪朝哪代延续下来的习惯。兰子收工回来,莲娭毑才点火煮饭,把放学回家的盛祖和顺生急得乱跺脚。

    他们并不是肚子饿急了,而是因为今天晚上有重大活动。这消息轰动了整个大队,弄得社员无心做事,学生无心读书。

    县里的电影放映队来了!下乡放映电影的第一站就选在红旗大队。中午接到公社通知后,大队书记当即派出两个壮劳力去公社帮忙挑机器,并安排高会计到各生产队通知。最后两个队高会计算是白跑了路,因为高会计一进村,反而被社员告知今晚上大队部放映电影。

    电影是什么东西?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猜得着,这是从来没有人见过的稀奇东西。

    静儿帮着兰子清洗白菜,盛祖和顺生不停地埋怨莲娭毑。

    “我又不晓得今晚上要放么哩电影。”莲娭毑见孙子们急,自己也急。

    “鬼伢崽吵死啊,把火烧大点唦!”兆明开口骂着急得猴似的盛祖。

    沥尽米汤,鼎锅盖下才冒一点热气,盛祖和顺生就迫不及待地一人盛了一碗夹生饭,用坛子里的酸黄瓜、霉豆腐咽着吃了。丢在桌上的碗筷哗啦声未落,他们一遛烟跑出了门。

    玉梅婶子背把椅子来喊兰子,兰子放下没洗完的碗筷催莲娭毑。

    “姆妈,走啊,等回来再去喂猪。”兰子擦干手,也背起两把椅子,对莲娭毑说。

    刚倒进猪食锅里的猪潲还没热,莲娭毑说:“你们先走,我随后来哈!”

    路上的人像蚂蚁搬家一样,一个挨着一个,叽叽喳喳地往大队部赶。

    两根三丈多高的木柱子稳稳当当栽在大队部前的地坪一侧,柱子上挂着一块比床单还要大很多的白布,白布下面是黑压压晃动的脑壳。电影还没有开始,到处是一片呼娘喊崽鬼喊鬼叫的吆喝声,简直要把黑沉沉的天吵破。

    兰子与玉梅婶子在离那块白布二十来丈远的田埂上坐下。玉梅婶子拿出鞋底,可一时找不见下针的地方。

    “哪么漆黑的也不点灯呢?”玉梅婶子心想,应该像开会那样,有盏大汽灯照着。

    兰子不停地朝来的路上张望,可是不见莲娭毑的影子。人潮从四面八方涌来,很快,山坡上、稻田里到处堆满了人。几个手脚麻利的青皮伢崽爬上了路边的大树,趴开双腿坐在树桠上,得意地晃悠着黑乎乎的脚。

    终于盼来了一道白光照在那块大白布上,随即音乐声响起。兰子认得白布上出现了三个大字:白毛女。

    无数双惊诧的眼睛死死地盯在那块神奇的白布上,就在白布上蹦出人来的一刹那,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那些牵在手里,抱在怀里的细伢崽更是吓得哭叫着将头往大人的胯里、怀里钻。

    “出鬼哒呢!”玉梅婶子惊得一把抓住兰子的手。

    兰子也着实吓了一跳。她看四周没有一个人被吓跑的,马上镇定地对玉梅婶子说:“这是在放电影呢!”

    慢慢地,紧张的气氛散去,白布上各色各样的人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连轰鸣的柴油发电机也让人们感到十分的好奇。

    当莲娭毑颤巍巍地赶到大队部时,首先吓着她的是那人头攒动的场面。这到哪里去找兰子呢?她心里惶惶。

    莲娭毑好不容易挤进去,她从人缝里看到了那块悬挂着的白布,看到了在白布上走来走去的人影。她瞅瞅周围尽是陌生的面孔,自言自语地说:“真是稀奇古怪呢!”

    这时,电影正放到喜儿从黄世仁家里逃跑,黄世仁带着家丁去追赶喜儿的场面,莲娭毑看懂了,但觉得没味。

    她被夹在人缝里,憋得出不得气,加之双脚发软。他怕被人浪掀倒,踩死了不划算,就挤着退了出来。

    回家的路上,莲娭毑碰到一个认识的娭毑。

    “莫去哒,莫去哒,人多,又不好看!”莲娭毑对那赶去看电影的娭毑说。

    “看的是么哩?”那娭毑问。

    “不好看呢,还挤死个人。演的是一个老人家带着一伙人晚上提着灯笼捉蛤蟆,蛤蟆冇捉到,捡哒一只尖布鞋。”莲娭毑把自己看到的全都说了出来。

    “哦!”那娭毑一听,也随即打了回转。

    这股电影风刮得山村寒冷的秋夜热烘烘的。静儿与很多年轻的伢妹崽一起,翻山越岭到相邻的几个大队看了四五场。当然,每场都有放鸭子的小佘陪着。

    磨盘大的地方,谁打个响屁,全村人都听得到。静儿和放鸭子的伢崽相好的事,很快就传开了。

    “捉猪仔先要看猪婆呢,娘是么样子,女就差不到哪里去!”

    “是呢,是呢,哪个男人沾上这样的女人,是要倒血霉的,你看继茂……”几个碎米嘴婆娘坐在地头上搬弄是非。

    一天到晚面朝黄土背朝天,这些除了在床上与自己男人做那事找乐的婆娘,就喜欢说东家道西家的私事,既图个嘴巴快活,又以此来解解乏。偷人打皮绊的事是她们最为津津乐道的、永恒的话题。

    兆明挑着一担用大粪浸拌的柴灰经过地头。他有意将箢箕在那几个婆娘的跟前悠晃,一股臭气却熏起了她们的“兴趣”

    “兆明呀,你脚杆子发软哒?只怕是昨晚上你婆娘又伤哒你的筋骨吧!?”一个婆娘拉住他的箢箕,聊侃他。

    其他人一阵哄笑。

    兆明放下担子,歪着脑壳冲她们说:“冇得你们哪么骚呢!”

    那个拉住兆明箢箕的婆娘朝众人一使眼色,几个婆娘一拥而上,筛头捏手抱腿,她们三下五除二将兆明放倒在刚撒下油菜籽的地里。

    兆明被她们仰面摁住。她们动手解开了他用棉绳做的裤带,抓起几把臭哄哄半干半湿的柴灰塞进他的裤裆里。

    婆娘们松开手,跑得远远的,个个笑得前翻后仰。

    “你还说你婆娘不骚,这是有种的呢,你只怕快要做外公哒!”一个脑壳缺根筋的婆娘朝兆明喊。

    “我捅你屋里的老娘呢!”系好裤带的兆明操起扁担冲了上去,吓得那婆娘往反背的坡地里跑,她知道兰子在那边挖地,可以为她解围。

    兆明返回来挑起箢箕时,脸色变得铁青,口里还在不停地骂骂咧咧。其他几个婆娘知道那句话把兆明惹“毛”了,都站得远远的不敢出半句声。

    兆明气冲冲地回到家里,他将莲娭毑准备泡茶的一壶开水提到后房,洗净了沾着胯裆里的臭哄哄的柴灰。他换了条裤子出来,见静儿正背着一篮猪草进门。

    积压在兆明心里所有的怨气一下爆发出来,全部发泄在静儿身上。他拿起墙角一根拇指粗、三尺长赶牛用的竹筋鞭子,扑了上去。不待静儿反应,竹筋鞭子已劈头盖脸地抽来,静儿抱着脑壳倒在地上打滾,同时发出痛苦的惨叫!

    莲娭毑从灶屋里跑出来,一把扭住兆明举着鞭子的手,大骂:“你这个畜牲啊,凭么哩打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