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二十七)(2/2)

 “捧他,捧他!”

    “收拾他,收拾他!”

    “废了他,废了他!”

    “……”

    光当——,啪嚓——,我正出神地观望著眼前这心惊肉跳的械斗场面,突然,数块半截砖头,犹如出膛的炮弹,一路呼啸而来,辟哩叭啦地落在我的身旁左右,有一个硕大的、角分明,用来铺垫马路的碎石块擦著我的头皮,嗖地一声,飞向丛林,我吓得妈啊一声,瘫倒在地。

    良久,我惊未定地摸了摸脑袋瓜:啊,谢天谢地,我的脑袋还在,并且,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我暗暗庆幸著,刚刚坐起身来,一堆碎石块好似从天而降的陨石雨,劈头盖脸地向我砸来,我惊呼一声,捂著脑袋逃进茂密的松林里。由于动作迟缓,脊背上、屁股蛋上,被碎石块无情地击中,先是奇痛无比,很快便鼓起数个红肉包。

    最后,我抱住一棵腰盘般粗硕的老松柏,哆哆嗦嗦地躲在树杆后,一动也不敢动,只盼望著械斗早些结束,我好尽快地逃出动物园。

    “啊——”一声惨叫过后,对方的一个青年被击倒在地,他抱著血肉模糊的残腿,绝望地嗷嗷嚎叫著,青年人不幸瘫倒在奶奶哥哥这一方的乱阵中,奶奶哥哥这一方,突然显现出难能可贵的骑士风度,大家不但没有乘机继续攻击他,向他发泄怨气,而是伸出手来,将他抬到树林旁:“你受伤了,不算你了!”

    “啊呀呀,啊呀呀,痛死我啦!”众人将残腿的青年人丢弃在树林旁,任其悲惨地呻吟,再次冲进械斗大阵中去了!

    非常好笑的是,事后获悉,械斗的双方,如果哪方首先告饶投降,宣布自己的失败,此番械斗所的一切费用,包括伤残人员的医疗费,尽由败阵的一方承担。就像两国交兵,失败者,承担一切军费。

    “哎哟,”我站在奶奶的身旁,正默默地思忖著那终生难忘的械斗场面,工人民兵嘟哝一声:“这枪剌太长了,太危险了,人这么多,万一扎著谁,我可负不起责任啊!”

    说完,他摘下锋利无比的长枪剌,放到身后的窗台上,继续与奶奶漫无边№地谈论著。突然,商店的大门处,又骚乱起来,工人民兵闻讯,拎起长枪,骂骂咧咧地走了过去。我悄悄地溜到窗台前,看到工人民兵消失在潮水般的人群里,我鼓起勇气,一把抓起长枪剌,迅速塞到腋下,在一片混乱之中,落荒而逃。

    “哈哈,”机灵的奶奶紧紧地尾随在我的身后:“好小子,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啊!”

    从此,我意外地获得一件骄人的武器,一把人见人怕的长枪剌,平时,我将它藏匿在教学楼的方塔里,如果与谁产生了矛盾,发生了口角,我便将枪剌拽出来,犹如项庄舞剑般地在敌手的眼前摇来晃去:“操,奶奶的,不服咋的!”我模仿著奶奶的口吻,挑衅道:“操,奶奶的,不服,就甩个点,较量较量!”

    “哥们,”奶奶对我的长枪剌垂涎三尺:“借我玩玩吧,哥们,行不,借我玩玩吧,我请你下馆子!”

    “走,”我舍不得将心爱的长枪剌借给奶奶玩,可又不好彻底回绝他,于是,我将长枪剌塞在衣服里,冲著奶奶建议道:“走,到动物园的树林里,玩去!”

    “走,”奶奶兴冲冲地跟在我的屁股后面,一溜烟地跑进空旷的动物园里。

    动物园里到处是一片出奇的宁静,鸟儿伫立在松柏枝头,幸福地唱著情歌;河畔水洼里的青蛙,懒懒散散地嘟嘟哝哝;可爱的花蝴蝶极不安份地在草尖、树丛上东游西荡;惹事生非的红蜻蜒满树林子嗡嗡乱叫著;炽热的阳光,无所顾忌地灼烤著大地,宽阔的河面泛著让人眩目的白光;参天的松柏,安祥地耸立著,茂密的枝头相互爱抚著,发出沙沙的、悦耳的声响。

    “哇——,哇——,……”

    突然,在松林的另一端,传来一个男婴的涕声,那尖细的、凄凉的泣号,好似刚刚坠地来到人间的小绵羊在嘤嘤地呼唤。我将长枪剌塞到奶奶的手里,循声走过去,在松林边,一个大约刚满周岁的男婴赤著双脚匍匐在地,脏兮兮的小脸蛋上,布满了泪水、口液和涕,身后系著一条细长的麻绳,麻绳的另一端,扎在直径比我的腰还要粗大的松树杆上。

    “他,是谁啊?”我自问道,快步如飞地跑向小男婴,我首先解开男婴身上的麻绳,奶奶突然惊呼道:“哥们,你看,”奶奶递过一张小纸片:“这是我在树底下发现的,你看,上面写著什么!”

    “哦,”我接过纸片,展开一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迹,乍看起来,不免有些缭草,但细读下来,立刻感到笔锋流畅、行文规范,绝非出自凡人之手:“尊敬的革命小将、亲爱的同志们:我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我,……”

    “嗨嗨,”奶奶推了推我:“哥们,别他妈的念了,我知道了,他妈妈跳河自杀了,哥们,他,怎么办啊,放在这里,不得饿死啊?”

    “是啊,”我将尚未读完的纸片,胡乱塞进裤兜,不假思索地抱起哭涕不止的男婴:“奶奶,快走,把他送到学校去!”

    “哎,好的,哥们,”奶奶挥了挥手中的长枪剌:“这玩意呢,怎么办啊,总不能也带到学校去吧,校长看见了,不得收拾咱们啊!”

    “操,先把它藏到树林里,笨蛋!”

    说完,我抱著男婴,头也不回地径直跑出动物园,气喘吁吁地冲进教学楼,当我冒头大汗地迈进校长办公室的房门时,却意外地与妈妈撞个满怀,妈妈一脸迷惑地望著我:“这,这,是谁家的孩子,让你抱来啦?小力,你抱的是谁家的孩子啊!”

    “妈妈,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家的,”我将男婴放到一张木椅子上,掏出纸片递给了妈妈,妈妈展开纸片一目十行地眯了瞅,突然,她啪地将纸片丢在办公桌上,我正欲开口说话,叭——,腮帮意外地受到重重的一击:“该大死的,你又要给我惹祸是不是?”

    “妈妈,”我捂著被妈妈抽红的腮帮,面色迷茫地望著妈妈:“妈妈,我又咋地啦,我又惹什么祸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