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我来吧。”董良卿对倾城的提议很是赞同，抛开征战杀场，能让他恢复原先的英武也是他这个父亲愿意看到的。

    董府的衰败景象在这个夏末一览无余的呈现在倾城的面前，倾城从来不知道，从不打扫的庭院，不再修剪的花草，原来会蓬勃成这样零落的状态。沿着花树间的间歇，倾城等人跟着董良卿走到了书房后一间装饰华美的房子里。

    房间华丽的足以与倾城的锦宸宫相媲美，只是这里的繁华却只能用空洞来形容，没有丝毫的生气。董大公子就端坐在床畔，如同入定了一般，只对着眼前的百合，痴痴的笑，对于这群突然闯入的人，竟然没有任何的反应。

    “承儿。”董良卿上前叫了一声，董大公子依然坐在床上，神情好像没有丁点的变化，只有倾城注意到了，他在听到董良卿叫他的时候，呆滞的神情有那么瞬间的一滞。

    倾城没待董良卿继续言语，就踱步走到了董大公子的面前，看那张邋遢的脸，许久没洗的样子，但是倾城还是看到了他眼神中闪过的异色，虽然，瞬间就变成了原先的样子，但是倾城还是看到了他眼中的晶亮，绝不是痴傻人该有的状态。

    “哥哥。”倾城轻声的喊道，他听武士贤说过，他的痴傻是因为挽素，挽素的死让他瞬间从英武无敌的大将军瞬间变成了一个只知道经商的痴儿，所以，倾城代替挽素叫他一声哥哥，虽然他并不知道挽素和他有着什么样的感情，但是兄妹情深，这总是最易解的谜团。

    “妹妹。”董大公子的脸上笑意顿时弥漫，伸出两手，紧紧的捧住倾城的脸，倾城在他手的温度里感觉到他内心的澎湃，但是还是坚持住，看着他那张闪着精光的眼睛，但是就在她盯视着他的时候，董大公子的手却突然的用力，两双手的拇指和食指同时用力，仿若要将倾城的脸捏得变形。

    “哥哥。”倾城强忍着脸上袭来的疼痛，看着那个想要把自己揉碎的男子，他的眼中，有缤纷的恨意，如火一般，要将她撕碎。

    “你怎么才来？”董大公子手上依然玩弄着倾城的脸，只是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力度，眼中还有询问，还有担忧，还有不尽的情愫。

    “妹妹，你怎么才来？你知道哥哥等了你多久么？”董大公子脸上的哀婉，就那么流泻出来，没了刚才的木然，没了刚才的痴呆，只是笑嘻嘻的看着倾城，仿若倾城便是他的春天。

    “董承，不得对贵妃娘娘无礼。”武士贤看董大公子用力的撕扯着倾城的脸，失声喊道。

    “妹妹，哥哥把你弄疼了。现在还疼不疼？”董大公子在听到武士贤的话之后，受伤的力道顿时变轻，成了抚摸，他摸着倾城被自己捏的发红的脸，满是爱惜的问道。

    “哥哥，妹妹无碍。”倾城对着董大公子笑笑，看着董大公子的飞扬的神采，心底的担心终是落了地。

    “妹妹，哥哥给你准备了一样东西，你来。”董大公子紧紧的握着倾城的手，牵着她走到自己的床前，在床头的小盒里找出一粒黑色的丸药，递给倾城。

    “妹妹，快点吃了，这是哥哥为你寻的良药。你吃了就能怀上孩子，你吃了，一切就都好了。”倾城把那黑色的药丸拿在手里，心里竟生出无限的哀凉，他从来不知，那个叫挽素的女子，竟然也和自己一样，倾城想都没想，就把那粒黑色的丸药放到口中。

    还未等咽下，楚莫言就赶上前来，满脸急切的看着倾城，好像倾城放入口中的是毒药而非董大公子所言的助孕的药物。

    倾城对着楚莫言笑笑，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就将那粒丸药咽了下去，然后转脸看向董大公子，董公子的脸上一脸的笑意，好像漫天的花雨自天而降。

    “妹妹，你来找哥哥又是求哥哥做什么？你每次来，都是有事要求哥哥的。”董大公子一脸温和的看向倾城，对倾城身边的董良卿、武士贤和楚莫言视若不见，但是谁都看的分明，眼前的董大公子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错把倾城当成了早已经去世了的挽素。

    “是请哥哥出征。”哥哥有所不知，大隋派了百万大军来袭扰我煜和，渠成已经失了，哥哥再不出马，怕这煜和的江山将要……”倾城话未说完，却神色哀婉的看向眼前这个温婉的看向自己的哥哥。

    “妹妹放心，有哥哥在，百万大军算什么，妹妹别是忘了，哥哥曾经一夜之间火烧十万雄兵，百万，只不过烧十个晚上就有了。”董承一脸的笑意，好像是在安慰倾城，但是他话语中奔涌的血腥，却让倾城和楚莫言莫名的胆寒。

    “妹妹，只要有了圣旨，哥哥会马上出征，哥哥可不舍得妹妹如此担忧。”董承对着倾城言道，话语中的温软，像极了一个呵护着妹妹长大的哥哥。

    “妹妹回宫之后就会安排，哥哥尽管放心。”倾城对董承董大公子言道，他对于董承突然的改变有着丝缕的不适应，但是心底的游移因为他对自己的温婉而在瞬间消逝，对于一个爱自己妹妹的哥哥，倾城相信，他是个值得托付的将军，更何况现在，除了董承，没有另一个让自己信赖的人，能为煜和挡住百万雄兵。

    ！

    十步断肠

    十步断肠

    倾城回到锦宸宫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冷月也已经醒来，倾城众人闲聊一番，却被楚莫言扯出了倾城今日所食的药丸。除了倾城之外，所有的人都担心不已，怪倾城过于疏忽。

    怪仙早在楚莫言开口之后，就抓过倾城的手，为他把脉，把完之后，神色却异常的冷峻。

    “没事吧？”棠继礼看着怪仙异常的神色，不禁担忧不已。在众人还在莫名的恐惧的时候就先开口询问。

    “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怪仙好像丝毫不在乎众人的担忧，只是笑言道。只有倾城，看到怪仙一脸的笑意之后终于放下心来，可是还不等她开口，怪仙警告的眼神就已经飘了过来，她只能无辜的看着众人的眼神紧紧的盯向怪仙，眼神焦灼的似乎要把倾城焚化。

    “好消息。”吉祥不待棠继礼答言，就先开口，但是她开口之后，棠继礼满是不悦的看了一眼吉祥，然后颤巍巍的说道：“先说坏消息吧。”话语战战兢兢的，心底的颤意在他惶恐的话语中尽显无疑。

    “义父，都告诉爹爹吧。”倾城终于忍不住开口，想止住怪仙的作弄，因为怪仙一分钟的迟疑，都会让父亲和周围关心她的人心颤不已。

    怪仙一脸笑意的看着倾城，才开口道：“好消息是倾城吃的药确实能治她的不孕，我一直想为她调理，没想到却被这个家伙抢了先。“怪仙的话语中不禁有些遗憾。

    “那坏消息呢？”棠继礼赶忙问道，虽然在听说这一喜讯之后，心底有喜意袭来，但是在没有知道那个坏消息之前，欢喜都不是那么畅快。

    “倾城被下毒了。”怪仙不以为意的言道。

    “什么毒？”众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十步断肠。”怪仙说出毒的名字的时候，众人的心再次被揪紧。

    十步断肠，每隔十日都要服一次解药，无解。

    “那你可有办法遏制？”棠继礼说话的时候心底的慌乱异常，他不知道怎么表现自己心底连绵泛起的悲凉，自己的女儿，刚刚收获了自己的幸福，却要在十步断肠的折磨下度过余生么？

    倾城也呆呆的看向怪仙，刚才，他分明看到怪仙脸上的淡然，怎么会是无解的十步断肠？

    “义父？”倾城叫了一声怪仙，只是刚开口就满是凄楚，莫名的，在见了棠继礼脸上的悲戚之后，心底竟也生出无限的荒凉。

    “三年前有一个和你极为相似的女子，也是中了十步断肠，当时去深山求我的时候，我想救他，却没救成，在山里研习三年，才终于找到了十步断肠的解药。”怪仙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脸上有着喜色，但是提到那个和倾城相似的女子的时候，心底还是有阵阵的遗憾传来。

    众人因为怪仙的一句话，而彻底的放下心来。只是对于董承，那个她刚才还想把煜和江山托付的男子，倾城的心底又生出了丝丝疑虑，将自己的心紧紧纠缠。

    怪仙在说出了解毒的办法之后，众人又闲聊了许久，冷月最先看出了倾城的心不在焉，便与众人四散而去。只留下倾城，在夏夜微凉的空气中看着清冷的月色，月亮在深蓝色的夜空中发出幽幽的光，没有星星，天空寂寥的像那个遥远处的冷香阁。

    对慕容擎天所有的恨竟然如此悠悠散去，原先心底最介怀的，就是他害自己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而今日，一个偶然的巧合，确然她再次有了这样的机会，如果他知道了，会不会也如自己一般，如释重负。原来两个人一直纠缠的心结，竟紧紧的剩下了这样的牵绊。

    不舍，怨念，心底缠绵的情事，终究都成了昨日的故事。

    与倾城共同看着这寂寥夜空的，还有一个寂寥的君王，他在渠成田瑞海的府中，看着夜色连绵，在自己的眼前流泻。

    刚刚，他接到了棠继礼的奏折，她朝思暮想的那个女子，终是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上，不知道她明不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她。

    “倾城。”慕容擎天对着连绵的夜色失声喊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他喊出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的时候，眼泪在这个不苟言笑的君王脸上无端的滑落，连绵，如同春日的雨。

    刚才有将军进来问，要不要接着进攻飞锦城。他是赞成的，多年的军旅经验，他明白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哪一个将军都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能够赢得生前身后名的机会，哪一个君王，都不会放过了这样一个能够开疆拓土的机会。

    可是现在，他犹豫了，他不知道当他真的进入飞锦城的时候，他是不是还有入渠成的时候那种满涨的豪情，他不知道当他率大军攻打飞锦城的时候，自己还有没有那种即将要见到倾城的喜悦。因为飞锦城，毕竟不是渠成。

    攻打渠成，他只是为了给闵浩帝施压，让他放倾城回大隋，可是几天前还在说倾城想回大隋的棠继礼在他信心满怀等着倾城的时候却告诉他，倾城要留在煜和，还要帮闵浩帝守卫煜和。

    所有的变故来的过于迅猛，迅猛的他还来不及享受胜利的喜悦就将他再次的坠入万丈深渊。他甚至想知道，是什么让倾城如此的决然，在几日之内就做出这样截然相反的决定。

    “皇上，吉祥的消息传来了。”福公公不知何时走到了慕容擎天的身后。

    慕容擎天伸手，夺一样的拿走了福公公手上薄薄的信纸，如同一个吸鸦片的人终于见到鸦片一样，刚才神情的颓败早已不复存在，目光如炬的盯着那张薄薄信纸上零落的文字。

    时间仿若静止一般，停滞在两个人之间，良久，慕容擎天手中的纸随风飘落，福公公赶忙将那张泛着昏黄的纸在地上捡起，仅仅是眼的余光就扫到了那个纸上传达的喜意。

    “皇上，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福公公欣喜的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泪竟不自主的流了下来。慕容擎天看着福公公的失态，将手中的一方丝绢递到福公公的手上，上面有两行清丽的小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还有荷花，在亭亭的荷叶间盛开出朵朵粉红。

    福公公呆呆的看向慕容擎天，良久才问道：“这是倾城的？”福公公不知道为何，看到这行清丽的小字时，莫名的想起了那个淡然的女子，那个叫他福伯的女子。

    “她的枕头和被子上曾经有这样的花色，我见过的，可是红鸾说倾城最喜欢的是这样的手绢，所以红鸾就给我做了一个，陪着我，就和她陪着我一样的，只是这绢子没有她身上那种连绵的药香。”慕容擎天说这些话的时候，莫名的再次神伤，当时，他只是笑倾城的幼稚，有哪一个男人肯放弃周围的莺莺燕燕，许她一个白首不相离，可是现在，他想与一个她那样的女子相守到白头，可是那个女子，却要留在别人的身边，不愿意回来。

    “福公公，他会不会是倾城认准的那一个白首不相离的人？”慕容擎天对着福公公手上的绢子愣神，许久之后，才开口问道。

    “老奴不知。不过真能让倾城动心的男子，定不是一般的。”福公公对着慕容擎天言道，声音里有着不可言说的坚定，丝毫没有因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君王而恭维，而且在福公公的心底，对慕容擎天，他的心头一直有一个难解的结，因为倾城，当时是那样的金玉良缘，却生生的被慕容擎天弄成了现在的模样，让老皇帝九泉之下无颜见倾城的母亲。

    “他不是一般的男子。”慕容擎天突然间神伤起来，嘴里含糊不清的言语，确实，他忘了，现在在倾城身边的那个男子，确实不是一般的男子，为了能稳住自己的太子之位，逼死自己的妻子，与自己父亲的皇后秽乱宫中，继位后，以凛冽的姿势于三月之内攻下大隋八座城池，这确实不是个一般的男子能够做到，他真的忘记了，在自己拼命地走向倾城的时候，倾城的身边已经多出了另一个男子，而且那个男子远远比自己要强。

    “他受制于太后，什么都给不了倾城的。”慕容擎天虽然已经知道了煜和皇太后被软禁的消息，但是他还是有那么丁点的希望，希望闵浩帝不要给倾城太多，可是在渴盼的间歇，他的心底还是莫名的心虚不已，即使闵浩帝什么都不曾给倾城，都要比自己强出很多吧，自己给倾城的除了屈辱，除了冷落，除了伤害，他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心底那连绵的情意倾城不会知道，自己半年多来纠缠的思念，倾城也不会知道。

    福公公只是笑笑，看着慕容擎天自欺欺人的言语，福公公能做的也就是无奈的笑笑，谁都知道，倾城白衣出嫁，闵浩帝曾经放言，自己娶的只是个独一无二的倾城，而非白衣。谁都知道，闵浩帝登基以后唯一建的宫室是倾城的锦宸宫，谁都知道，倾城以一副将死之躯出嫁，是煜和闵氏宗祠的旺泉结了他身心的冰凉。谁都知道，倾城是闵浩帝独一无二的倾城皇贵妃，而所有的这些，慕容擎天没有丁点的给予。

    “福公公，明日，开始进攻飞锦城。”慕容擎天在福公公还在愣神的时候，就突然的开口吩咐。就是这样决然的命令，让福公公心颤不已。

    “皇上，您是真的要与倾城长公主为敌了么？”福公公颤声的问道，话语中的问询之意尽显。

    “倾城永远都不会是朕的敌人。”慕容擎天的话语冷漠中带着能把人心割伤的力度，字字落到福公公的心上。

    “可是倾城却是要与煜和共存亡的。”福公公忍不住再次提醒慕容擎天，在棠继礼的奏折中，分明有着这样的话语。

    “我拿下煜和，只是为了抢回倾城，只有天底下最优秀的男子才能拥有她。”　慕容擎天再次言道，让一直跟随他的福公公都愣了一下，原来，他只是要做最优秀的男子，为的是配得上倾城的容颜和性子，可是他终究是个执迷的人，却忘了，自己执着于天下的时候，倾城却在无形中成了他的敌人。

    不过福公公自己也明白，自己终是个自私的人，他无法去劝说慕容擎天停手，因为，他明白慕容彻真正的希望，国家一统，这是他终生的理想，而慕容擎天，他的雄才伟略无疑能最快的实现慕容彻的理想，可是，这样，他与倾城只能越走越远。

    慕容擎天只留给了福公公一个落寞的背影，孤单，寂寥，却给人无比的坚定之感，在暮夏微凉的空气中，越走越远。许久之后，他也是以这样的姿态，决然的走出了倾城的生命。

    ！

    157

    娟子走进倾城寝室的时候，倾城还对着月亮莫名的伤神，在别人都在为她欣喜的时候。暮夏的夜，有着些微的凉，倾城却只是一袭薄薄的白裙，单薄的站在无边的月色里，被轻浅的月光镀上了一层悲凉的色。

    娟子拿了件白色的袍子为倾城披上，白袍上黑色的竹影就在月光中洒落满是的斑驳，像极了被割裂的心，就那么凌乱的坦陈在月光之中，没有了丁点的遮挡。

    倾城感觉到了身上的暖意，转身看去，却遇到了娟子一脸关切的脸。倾城用眼睛扫过娟子的全身，见他没有任何的变化，才终于放下心来。

    “娟姐，你怎么回来了？你没事吧？我听武大人说你们在天牢里经历了一场厮杀，担心的不得了。”倾城在说话的时候还在搜索着娟子的全身，好像只有在她的身上找到伤口什么的才放心一般，毕竟，她只是个没有任何武功的女子。

    “我没事的，有徐君豪护着我。”娟子的话语中竟有着连绵的暖意，中午的时候天牢里的厮杀如同噩梦般闪现在自己的面前，而那个如山般的男子在见到他之后却不顾自己的性命，保护着她的周全，就在他的怀中的时候，她都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倾城听到娟子在称赞徐君豪，眼前竟然拂过一丝的喜色，自己不是没想过给娟子一个好的归宿，可是除了董良，娟子从没在自己的面前说过别的男子的好，今日是个破例。

    “在想什么呢？看你在这里出神好久了？”娟子看出了倾城的笑意，赶忙用话语来遮挡，脸上却泛出了遮掩的红晕。

    “我只是觉得今晚的月光，像极了冷香阁。”倾城的话语中有着淡淡的失落，让娟子的心也随着她回到了那个遥远的所在。

    “一年了。”娟子的话语若有所思，间简短却让倾城的心更加澎湃。

    “桂花要开了吧？”倾城轻声的问道，最近这段时间有太多的事情纠缠着自己，竟然忘了快到桂花开的季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