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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部分阅读(1/2)

    她仍旧摇头,“不知道。”但又接着问,“他怎么了?”

    邓奉看着她泛白的脸色,沉默地摇头,“他很好,没有事的。你休息吧。”

    邓奉走后,她一个人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安安静静地看着门前茫茫的积雪。

    脑子里不经意便闪过了刘秀那时说“定不相负”时的样子。

    刘秀在此立誓,此生定不负你阴丽华。

    可是邓奉的反应太过蹊跷,她想不去怀疑都难。

    她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无意识地站起身,往阴识的房间走去。

    尚未走到门口,便听到阴兴愤怒的声音从里面传过来,“这事怎么能告诉姐姐,这不是在要她命么。”

    然后是阴识冷漠的声音,“不告诉她,才是真要她的命。你以为这件事能瞒多久?”

    “能瞒多久是多久。她现在这个样子,跟她说,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就是要现在跟她说,继续为刘秀付出拼命,还是改嫁,她必须要做一个选择。”阴识的声音竟比之外面的寒风吹雪还要冷上几分,冷得让站在外面的阴丽华瑟瑟发抖。

    阴兴失声,“你要姐姐改嫁?可是母亲不是答应了要姐姐等刘秀三年么?”

    “三年?”阴识冷笑,“等他三年不是为了等他另娶高门女的。三年之后,他可还有脸回来找她?我阴识的妹妹,绝不受这份委屈。”

    第十四章 得失之间

    另娶高门女……

    站在门口的阴丽华忽然觉得胸口痛得厉害,似乎之前曾受的伤至今仍未痊愈一般,钝刀割肉一般,闷着痛。

    痛得上下牙齿都在打战。

    “姑娘,这么冷的天,您怎么在外面站着啊。”身后的奴婢看她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伸手便想要扶她。

    可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门便呼啦一声,被打开了。

    雪白的脸上,黑漆漆的眼瞳满溢疼痛。

    更始元年十二月,刘秀这个有名无实的大司马率区区百余人,行至邯郫,欲劝降流民,但流民中“城头子路”与“力子都”两股共拥兵四十多万,横行河北,又如何会将刘秀这个区区大司马看入眼中?刘秀劝说无果,正无计可施。原趟缪王刘元之子刘林便向刘秀献策,“决列人黄河之水以灌赤眉。”

    此计甚毒。若真决了黄河水,不要说四十万赤眉军,就连列人县的百姓们也都要遭灭顶之灾。

    刘秀闻之大怒,非但未采纳此恶毒建议,反而着人将刘林赶了出去。

    刘林献计未成,反遭刘秀一番羞辱,自然怀恨在心。于是找寻了那弄虚作假的算命先生王郎冒充前汉成帝之子刘子舆。又立王郎为天子,定都邯郫,之后派遣使者招降郡国。

    更始二年正月,刘秀率军北上巡行至蓟县。王郎发出檄文,十万户之封赏捉拿刘秀。檄文一出,已故广阳王之子刘接在蓟县城内起兵来响应王郎。

    只有随从百余人的刘秀如何会是这些人的对手?唯有逃命一途。

    自此,便开始了逃亡生涯。

    直至更始元年二月底,刘秀率众逃至信都,信都太守任光开城出降。两个月的逃亡生涯才算结束。

    有了信都做后盾,刘秀广征丁壮,得精锐部队四千人,反击王郎。并出檄文曰,“大司马刘公将城头子路、力子都兵百万众从东方来,击诸反虏。”

    之后以四千人攻打堂阳、赏县。拿下这两处后,和成太守邳彤率全郡投降。

    昌城人刘植集数千人,占昌城,迎刘秀。

    耿纯领宗族宾客两千余人,甚至年老患病之人连棺木都随身携带,在育地迎刘秀。

    短短一月,刘秀集部队数万人,一路战无不胜。

    一直打到河北真定时,真定王刘扬起兵,其部众足有十余万人。但是此人却一直在投靠刘秀还是王郎之间一直摇摆不定。此人的存在和他手下十万大军太过重要,不论他投靠哪一方,对另一方来说都是一大威胁。刘秀自然也想争取到刘扬,于是便派刘植前去游说。

    但是,刘植游说的结果却是,要降刘秀可以,但刘秀必须得娶他的外甥女郭圣通为夫人。

    邓晨自长安前往河北,任职常山太守,取道去看望刘秀,并说服他娶郭圣通,刘秀不肯。

    邓晨便传书于邓奉,要他说服阴丽华,请阴丽华传书于刘秀,劝他纳郭氏。

    “你同意么?”阴识问她。

    心底里有一块空了出来,似有冷风洞穿。

    她抿抿嘴角,无声无笑,“同意什么?我同不同意有用么?”

    “你想怎么做?”

    “大哥你告诉邓奉,不必费心说服我,刘秀要娶谁,便娶谁,我管不着。但是他们也不要指望我能替他们说服刘秀。也不要跟我讲什么大道理,阴丽华不过区区一妇人,这些事我不懂。”

    阴识盯着她,冷冷地问:“那你知不知道河北真定刘家?”

    她摇头。

    “郭圣通的舅舅真定王刘扬,手握十万雄兵,其父为景帝七世孙,真定恭王刘普;郭圣通之母,号郭主,王家女;郭圣通之父郭昌,生前曾让田宅财产数百万与其异母弟,名望颇盛。这样的家世,我们阴家比不了。”阴识将手中布帛递到她面前,声音是一贯的冷静、理智与冷漠,“郭氏女以如此家世下嫁刘秀,你认为,她能做妾么?就算是刘秀想,那刘扬、郭主,又岂会同意?”

    第十四章 得失之间

    此言一出,阴丽华脑子嗡的一声,里面一片空白,直直看着阴识手中的帛书,犹如那是洪水猛兽一般,惊恐到做不出任何的思考。

    刘秀要另纳真定郭氏之事,自然是瞒不下去了,阴夫人当场惊怒,直拍着长案大骂刘秀忘恩负义,抛弃糟糠。再看到阴丽华微微凸起的肚子和惨白的脸,搂着她便是一场大哭。

    阴丽华接过阴识手中的帛书,只说了一句,“大哥,你容我想一想。”

    阴夫人厉喝,“想什么?怎么想?肚子里孩子都有了,还要怎么办?”

    阴丽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茫茫然想,不久前她还很幸福地猜想着,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是长得像刘秀?还是长得像她?

    可是转眼,他就要娶别的女人了。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虽然一早就做过心理准备的。可是真的这一天到了眼前,为什么心还会这么痛呢?

    阴夫人还在骂,她闭了闭眼,“娘,您别再说了……”

    邓穗和虞氏揽着她,极为担心。

    她扯起嘴角,笑了笑,“你们容我想一想吧,我想一想,该怎么办才好。”

    入夜后,她睁着眼睛,直直望着黑漆漆的屋顶。心里憋得难受,便起身摸到一件大氅披在身上,开门走到了院子里。

    清冷的月光犹如一块玄冰高挂夜空,夜冷霜重,满院子的雪都还没有化。她裹着大氅坐在门口的石阶上,院子里冰冷的空气,让她恢复了冷静思考的能力。

    扪心自问,如果换作她是刘秀,一边是结发之妻,一边是江山天下,如果是她,她会怎么选?选哪一个?

    刘秀只能娶郭圣通,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否则的话,他失去的就不只是江山天下了,还有他身后那些追随者的心。他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已经为此付出了太多太多了。她现在没有感情用事的资格,一旦不理智了,那之前的付出便都会化作乌有,所有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刘秀会娶郭圣通的。他一向是个聪明人。他和她,谁都不是愚笨不懂变通的人。懂得放弃,懂得选择,只有这样,才能够最终得到。

    可是……

    可是啊,理智虽是如此,那心痛又该怎么办?

    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没想到,真的就一语成谶。

    他要娶别的女人,她不能哭,不能闹,不能拒绝,不能怨愤……她能做的,只有两个字:接受。

    想起了刘元和她的三个孩子惨死在小长安时的样子。她若是不接受刘秀纳郭氏,不要说是活着的人,就连死了的人,她都对不起。

    不是没有想过仳离。

    只是这个时候,她怎能与他仳离?

    明知他也不想,明知他也是情非得已。若此时与他仳离,会不会乱了他的心神?会不会误了他的大事?

    埋首在膝间。不能赌,她冒不起这个险。

    昏昏沉沉睡过去的时候,她慢慢地想,这样的夜晚,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这样想着她?如她这般地纠结于心,如她这般地痛彻心扉!

    天亮时,自阴丽华怀孕起,便一直睡在她卧榻旁的习研睁开眼,却没有在榻上看到阴丽华,惊叫了一声,便开门冲了出去。

    但当她看到卧倒在地上的阴丽华,身下一摊冻结了的鲜血时,已经连惊叫都叫不出声了。

    过了许久,才颤抖着扑过去,一把抱住阴丽华。

    “姑……姑娘……姑娘。”习研犹如被掐住了脖子一般尖细的叫声响彻整个邓府。

    也许是有心,也许是无意,阴丽华的这个孩子终究是没能保住。

    醒过来时,她原想忍着不叫出声的,但是太痛了,嘴唇咬出了血,足足痛了一整天,胎儿才落下来——已经成了人形了。

    第十四章 得失之间

    阴夫人搂着铜盆,一口气没有上来,哭得昏了过去。

    阴丽华拉起锦被盖过头顶,缩蜷成一团,只觉得心痛如绞。

    所有她坚持的,所有她努力的,所有她得到的,都失去了。

    她是有意的,她故意的,在明知道怀孕前几个月是最容易出事的情况下,她还在外面坐了一夜。她只顾着自己伤心难过,只计较着她自己的得失,只想着她的将来,她的心,从头到尾,没有想过这个孩子。

    丈夫不是她的了,孩子没了。

    她紧紧抓着胸前的衣襟,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邓穗哭着在一旁劝她,“丽华,别哭了,你现在身子不好,不能哭。”

    她也不想要哭,可是眼泪却总是忍不住往下掉。

    邓穗仍旧在她耳边规劝着,她落着泪,昏昏沉沉的便要睡过去,突然又叫了一声:“习研!”

    邓穗忙抓住了她的手,“怎么了?有事你跟我说。”

    她想了想,慢慢地道:“案上有幅罗帕,你拿去交给邓奉,请他着人送去给……刘秀。”

    邓穗松开她,转身往长案处找了找,果然找到一方罗帕,却见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八个字:“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看着罗帕,邓穗当即柳眉倒竖,指着阴丽华开口便骂:“都到这个分上了,你还这么想着他,阴丽华我看你是疯了。”

    阴丽华闭上眼,“你就当我是疯了吧……”

    邓穗狠狠将帕子扔到地上,“这帕子,你别想着能给刘秀传过去。你都被他害成这样了,还想着鸿雁传书呢,我看你真是被他迷昏了心窍了。”

    阴丽华躺着一动不动,闭了闭眼睛,“穗,我不是这个意思。刘秀娶不娶郭氏,我自己的意思都在这八个字里,他看了就会明白的。”

    邓穗再捡起帕子,疑惑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阴丽华扯了扯嘴角,无声地笑,“不论他娶不娶郭氏,我都等着他回来。”

    “你——”邓穗气结,“我看你不为他搭上这条命你就不甘心。”

    “不然还要怎么办呢?孩子已经没了。我不能再跟他闹得连他的前途都搭上吧?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处心积虑了这么久,为的不就是他能好?如今有一条更好的路摆在他面前,又怎能再让他舍近求远?”

    邓穗抹着泪,“你……你这又是何苦?他娶的是真定王的外甥女,那样家世的女人能做妾么?将来处到一起,她是势必要压你一头的。那你将来要在他们面前如何自处?你这样付出,值也不值?”

    阴丽华摇头,缓缓地道:“值不值我也不知道,我还没有想这么远,我想……”她长长叹了口气,“我想,也许我只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等到我清醒过来了,刘秀于我来说,也许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邓穗无话可说。

    过了许久,才摇头,“你这头脑昏得……可真是够疯狂的。你说我以前怎么就不知道你竟是这么一个性子啊?认定了一件事,除非是你自己想通,否则死都不肯回头,旁人谁劝都没有用,你说你这性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瞪着她,恶狠狠地又补了一句,“吃了这么大的亏,还是不肯清醒。”

    开门离开时,看到外头,又哎呀了一声,回头道:“丽华,习研在外头跪了一天了,这么冷的天,你还是把她叫进来吧。”

    阴丽华皱着眉,“她怎么在外面跪着啊?你快叫她进来。”

    不一会儿,邓穗架着双腿已经僵硬得走不了路的习研进屋,“你身子遭了这么大的罪,是她没有看顾好你。你娘一怒之下,原是要将她赶出去。是你大哥留下了她。”

    第十四章 得失之间

    阴丽华看着冻得几乎晕厥过去的习研,心头一阵自责,“不怪她的,你快找人给她的膝盖敷些热盐……只怕就要落下病根了。”

    习研给屋子里的热气一熏,渐渐清醒过来。看到阴丽华好好躺在床上,便强笑着,叫了声:“姑娘……”

    阴丽华心头一酸,便又有泪落了下来。

    小产等于小月子,阴丽华一直在屋子里躺到了外面桃花开,才出房间。

    阴夫人心平气和,与她促膝长谈,要求她给家人一个态度。

    “我阴家的女儿不是没人要,何必非要在他一个大司马那里受尽委屈?”

    “娘,”她伏在阴夫人怀里,缓缓地道,“说了三年,便三年。三年后他若回来,我便与他仳离;他若不回来,我也自行婚嫁,不再与他相干。”

    阴夫人抚着她的发,满满地悲怜与疼爱,“你可是想通了?”

    “嗯,想通了。”想不通又如何?阴识说的没有错,郭氏如此家世,要她做妾那是绝不可能的。就算到时候,刘秀想,可到时形势逼着他,也由不得他做选择。

    既然郭氏不能做妾,那么她要做什么?夫人?还是妾?又或者与她一样,都是妻子?地位平等?

    只怕不能吧?

    帝王尚且不敢同立两位皇后,他区区一个大司马,又怎敢娶两名妻子?

    与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丈夫?哪怕这个男人再爱她,她也一样无法接受。她也算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一夫一妻制是她的底线。如果真的接受了他和他的另一个夫人,那是不是就会变成,她在这边心心念念为他筹谋,思念着他的时候,而他却怀里抱着别的女子,与她月下花前,卿卿我我……

    三个人的夫妻,到底谁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她为了她的爱情拼搏至今,所求的不过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若得到的竟是三个人的夫妻,那她宁可不要。

    这是她在他面前,仅剩下的,唯一的一点点尊严了。

    “想通了好,想通了好啊……”阴夫人长长舒了口气,“我们信守诺言,说了三年就三年,这三年里,娘为你好好挑选,总能挑到一个适合你的人。”说着稍顿了一下,“要说起来,邓仲华对你,也算是真有心了。你看他得知你嫁人时候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看了都心疼……”

    “娘,”阴丽华直起身,看着阴夫人,“不论我将来怎么样,跟邓禹那都是不可能的。他是个极好的人,我不能再耽误他了,你也不要再打他的主意。”

    阴夫人瞪她,“他心里有你,怎么就变成了我打他的主意了?分明是他打你的主意。你若是嫁给了他,必然比跟着刘秀幸福。我一看就看出来了,他是个知道疼你的人。”

    阴丽华叹了口气,正色地道:“那邓禹是何种人才样貌,他又不是娶不到妻子,为啥非要娶我这么一个……”见阴夫人脸色阴沉下来,她忙改口,“再说了,咱们现在还在邓奉府上住着呢,这要是叫邓穗知道了,难免不会生气,以为我们这等用心险恶,当初不要她哥哥,现在与人仳离了又想回头找她哥哥,说出来多难听。”

    阴夫人明白她这话说的不错,但转眼恨起她来,“你说说你有多招人恨吧。当初你们年貌相当,是多好的一对,邓禹数次来家中,目的都是为了看你。可你却被那刘秀迷昏了心智,闹了如今这个结果。”但看阴丽华脸色又黯淡下来,才重重叹口气,“不找邓禹就不找吧,我阴家的女儿,就算仳离过,也不怕找不到好人家。”

    第十四章 得失之间

    阴夫人离开,她终于清静下来,一个人摸到石阶旁坐下,埋首膝间。

    习研端了些饼饵一旁走过来,看到她又坐在石阶上,脸色便一下子白了,丢开饼饵便要去拉她,“姑娘,您怎么还往这石阶上坐。这春寒料峭的,地上还寒得很呢。”

    阴丽华拍了拍身旁,“来,陪我坐一会儿。”

    习研转身去屋里,先拿了件大氅给她披上,又找了席子给她垫在石阶上,才许她坐下。

    阴丽华用手轻轻抚着大氅滚边的白狐皮毛,眼睛无神地看着前面的一棵桃树,径自想着心事。

    习研也不打扰她,只是安安静静地陪她坐着。

    过了许久,她看着前面,突然开口问习研,“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一直看在眼里,你是怎么想的?”

    习研先是怔了一怔,而后反应过来,想了想,才轻声道:“奴婢自幼跟在姑娘身边,对旁的或许不懂,但对姑娘,却是看得最明白的。奴婢不懂得姑娘心里的那些朝局大事,只是觉得,姑娘做得太多了。从小长安开始,姑娘就豁出了命地帮他。但他却不曾为姑娘做过什么……”

    阴丽华低眉,沉默。

    习研说的没有错,一直都是她在主动,而他则总是在被动地接受她,她全身心地付出,可他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他爱她。

    他爱她么?还是感激多过爱?

    “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