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 5 部分阅读(1/2)

    曾少离淡淡一笑。

    刘莲目光诡异地在我和曾少离之间来回荡漾,脸部表情变换了几次,终于还是平和了下来,轻轻开口:“璐儿似乎已经不记得刘某了呢,刘某甚是伤心啊。想当初你我在琅琊山下一见如故,夜色撩人,秉烛夜谈……”

    琅琊山?还一见如故秉烛夜谈?这丫有幻想症吧?

    我额头黑线地腹诽着,脑子里跳跃着“刘某刘某刘某”,一道灵光闪过:“啊……你是榴莲啊……”

    “你记得我!”刘莲脸上喜色一闪,伸出双手就向我这边扑过来。“嗖”地又是一声破空音,刘莲的身影“噌噌噌”往后倏忽退开几米,一脸嫌弃地拼命擦着差点被碰到的衣袖:“啊!男人!”

    曾少离没管她,回头看向我,一双歪斜眼疑惑道:“琅琊山?还一见如故秉烛夜谈?”

    “险些被抢劫算不算?”我面无表情。

    “哦……”他坦然了,突然转过身去对着刘莲蹲下。眼中闪烁着慈悲的光芒,“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如果你肯悬崖勒马……”

    有那么一瞬间,刘莲眼中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你是曾少离!?”

    “正是小男子。”曾少离笑得两双歪斜眼都成了牙签状。

    刘莲又是一窒,转身一跃,几个来回便消失在了树巅上。只留下一段话拖着长长的尾音在空中回荡:“璐儿,璐儿啊……你放心,我一定会来救你的……”

    “……”我看向曾少离, “你真的确定你没有做过屠城之类的大案子吗?”其实你就是传说中那个什么恶人榜老大吧?

    曾少离:“……”

    新城遇旧人

    “从福雷城到新城,步行者不眠不休,少则两天,多则三天。”曾少离开口了,“逢生城与福雷城本是双城,相距原来就近。行车者半天来回是自然的,步行者好歹也要一天多。当然,若是骑马,速度会更快点。”

    “是吗?”我用眼神鄙视着他,“那能不能解释下我们走到这里花费了五天的理由呢?”

    曾少离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看向面前高大的城墙。果然是个大城,福雷城那仅有两米高的城墙在高度上就跟它不可比拟了。蓝灰色的厚实墙面上布满细碎的纹路,经历多年风吹雨打,墙面上浮着淡淡一层又一层的黑色斑点。城墙正中央高高挂着一个牌匾,上面的“新城”两个大字龙飞凤舞,乍眼看去,能感觉一种古老城市特有的沧桑感和折服感。

    但真正让我感到折服的是这堵高大威严的城墙上贴得密密麻麻的通缉令,上面鬼画符一般的画像一看就和福雷城上的一模一样。数不清的人群拥挤在通缉令下议论纷纷,城门口,两排黑压压的带刀女侍卫门神般站着——说实话,看着这光景,我都不太想从门口经过了。

    “说真的,这画也画得太抽象了,明摆着侮辱我嘛!”我磨蹭着下巴对通缉令理解不能,“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长那样的人存在吗?”

    曾少离温和一笑:“展想墨论起文韬武略在东临国皆是上乘之辈,唯有画工难登大雅之堂。画成这样,按他的技术而言,已经是不错的了。更何况寻人的侍卫们都只是根据画像人的服饰寻找,只要你换了衣服,就不会有人认出。”

    看着他歪斜眼明显扭曲的笑意,我心中的八卦之火忍不住熊熊燃烧:“你怎么知道他画工不好的?”难道你们真的有过一腿?

    “这件事情东临国众人皆知,根本不是什么大秘密。”曾行一句话浇灭了八卦的火苗,“走吧,先进城去。赶了那么多天的路,大家也都累了,先找个客栈歇脚。”

    于是一众四人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进了新城。

    新城,一个繁华的地方,从街头到街尾遍布着种类繁多品种各异的小吃零嘴,周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都说人多的地方会有安全感,一下走进那么多人的街道,几天来赶路的辛劳、没有正常人和我说话以至于我只能向鬼都的骷髅寻求安慰的压抑、还有出山以来一直都只遇到半丑不美的男人的高度不满——种种负面情绪一下子宣泄了出来。

    曾少离轻车熟路地在街道上左拐右拐,很快就找到了一间客栈。客栈名称是“喜客来”,门面朴素大方,没什么特别之处。我啧吧着嘴巴正想着凑合着跟上,一个身影却突然挡在了面前。

    “客栈内,乞丐和挑夜粪的不许进入。”一个两米多高的女人伸出双手挡住了门,看她的装束,应该是店小二。

    我一愣神,幽怨地把视线投向女人背后走得正欢的曾少离。也许是听到了店小二说的话,小小的脸色白了白,微微挣开曾少离的手,紧走几步来到我身边,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掌心。

    然后我又是一愣,低头看向小小,深感无语:虽然我对你患难与共的行为很感动,但你这不就是告诉别人,你是个乞丐了咩?

    曾少离走过来解围,大致说了几句“她是我的马夫,之所以穿这种衣服完全是因为夜间失禁,一不小心尿了一身,但做主子的还是得宽宏大量不能因为她犯下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小错误就嫌弃”云云。

    店小二死死地盯着曾少离,脸上浮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红晕,初步判断是中暑。而一旁的我已经连腹诽的力气都没有了:你要说我掉进水潭里还好,尿床?我得以怎样的姿势尿出多少公斤的水才有能力把整件衣服弄成这个样子啊?

    “所以,能请你通融一下吗?”曾少离总结道。

    放弃吧,怎么可能……尿床,谁会信啊……

    “好,好的。几个请随我来。”店小二口齿不清地应道,随即娇羞地边往前冲边娇羞状。

    我震惊了:一个两米多高的巨型身体频频回头回头眼送秋波,世上还有比这更恐怖的事情吗?

    再看一眼,当我发现她送秋波的对象居然不是小小不是小九甚至不是我,而是那个头发稀疏油脂过多眼神猥琐的曾少离——的时候,我哭了:原来还真的有……

    然后我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猜想:这个世界是以丑为美的……

    “碰”一声,我挺尸状趴在了硬邦邦的床上,鼻子撞在床板感觉很疼,但比起痛觉更让我想哭的是不断悬浮在我脑海中的“以丑为美”四个大字。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那么颠覆传统惊世骇俗的话,就意味着我的泡美男计划不能在青楼、茶馆、XX大臣家里等高雅场所进行,因为那里绝对找不到按照地球标准的美少年……

    难道真的要和小小一样,每一个都从乞丐堆里淘宝吗……

    有人敲门,曾少离正安顿着小小和小九的床铺,闻声微微抬头:“谁?”

    “客,客官,适才你说要的衣服,我拿来了。”门外传来店小二紧张的声音。

    曾少离打开门,那个粗壮结实的女人正捧着一堆衣服拘束地站在门口,一看见他,脸上“唰”地浮起两团红晕。别扭地交代了几句之后,就火烧屁股般跑下了楼。

    曾少离看着她的背影浅笑,市井之地虽然杂乱,但里面总会有各种各样纯朴的人们。他就是一直喜欢这点,才常常独自离家四处游览。能够遇到不同的人,听各种不同的故事,总能给他宛若新生的愉悦。

    这次,也算是遇到奇怪的人了吧。

    曾少离看着手里的衣服,想起那个把展想墨气得咬牙切齿的女子,不禁溢出笑意。眉眼一弯,脸上霎时漾起一阵迷人心神的光彩。还在整理着东西的小小不禁看得愣住了,回过头来,桌上的铜镜正好映射出自己的模样——只是普通的清秀,眉目间也没有那种高雅的气质,一句话说来,就是简简单单。

    小小忍不住垂下头来,抿住嘴唇,求助似的望向小九。

    小九一只手放在头上,一只手撩起衣服按在白皙的小肥肚上,已经腆着肚子躺在床上打起了呼噜……

    敲了几次门,门内还是没有动静。

    曾少离换了个站姿,屏住呼吸附耳倾听起来。屋内传来缓和而有规律的呼吸声,如无意外,屋内的人应该已经睡着了。

    曾少离迟疑了下,看着手里的衣服,转过身去。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纱直直落在我的侧脸,火辣辣得像扎人的红蚂蚁。我不适地用手挥了挥,勉强地睁开眼睛。

    木头做的扁平枕头,上面还盖着一层薄薄的麻布,估计是用来当枕头巾的。棕绿色的床单上绣着粗糙但形象的两只肥鸭子,还有一个色泽明显要深的不规则图形……

    我艰难地把脸从粘着的床单上拔起来,伸手摸摸床单,再一抹自己脸上的口水。顺手从木枕头上扯过那张麻布掂在被口水打湿的地方,换个方向继续趴着睡。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会继续睡下去直到死掉的,但可惜,在那之前我的肚子因饥饿发出的轰鸣声已经跟打雷差不多了——所以很不幸,我是被吵醒的。

    虽然已经是夕阳西斜的余韵,但阳光还是很火辣。睡得有点混沌了,头脑都开始变得不清醒。我边斟酌着该怎么摸进厨房偷点吃的,边游魂似的飘下了床,“吱呀”一声打开门。

    一个人正背对我站在门口,听到声音,蓦然回首,一张粉色的脸上泛着凄白的暗光,像过度上妆的女人一样。一双死鱼眼瞪得老大,脸上盖得白布边上起毛,正随着那人说的话一下一下飞舞着,而后一股恶气直喷鼻腔:“你醒了?”

    我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忍不住将身后的桌椅劈头盖脸往他脸上砸去!中国人有句老话说得好:“距离产生美。”以前离得远,我一直觉得他五官虽然排列得不太规则,但好歹是按照人类的原型堆放的。现在近距离一看,才惊觉我曾经是多么的天真!

    长得跟寿司一样,你真的是人类吗!?

    我脆弱的心灵不住吼叫着。

    曾少离不解地看着我,迟疑了片刻,眉眼溢出一点笑意,双手抬起,手中便露出一件干净的衣衫:“这个,我给你拿了衣服。现在身上这套不干净,你就先换了吧。”

    我警惕地接过衣服,拉开一看,一阵白光耀眼地闪着,嘴巴忍不住一抽搐:“好白……跟你那件有得拼……”

    曾少离微微一笑:“白色是高雅柔弱之色,千百年来届属纯朴男子、才子与志士最爱。”

    ……

    所以,你穿白色是为了烘托你那双外斜眼下有着一颗纤弱而细腻的心吗?

    我无言地收起衣服,准备关门。

    曾少离站在门口专注地看着我,歪斜眼中透露出圣母一样慈祥的笑意。

    十秒。

    三十秒。

    一分钟……

    我抓住门把的手已经微微泛白了,脸上还努力挤出一抹难看的微笑:“你还有什么事吗?”

    曾少离一愣,一脸失望地看了我一眼,但还是很快地摇了摇头:“不,没什么了。”说完便径直往楼梯走去。

    我一头雾水,刚才曾少离的情绪变化太过明显又太过突然,再回想到他一直站在门口不愿走开的场景,脑中一道灵光闪过。

    夹带番外:曾少离

    我是好人,而好人的出生向来不会得到太多人的认同,例如我的祖母。

    “将军世家,要的是能精忠报国为国效力的女儿,不是柔弱纤纤,迟早嫁作她人夫的男子!”

    那年我七岁,刚兴冲冲地跟着娘从市集里闲逛回来,手里还握着她买给我的棉花糖。那个威严却极少见面的祖母就站在大堂中间,居高临下地对我说了这席话。一字一顿,声声刺耳,爹和娘从来没有用过这样语气对我说话。

    我呆了,怯生生地躲在娘身后,听着娘跟她激烈地争吵着什么。眼睛只看见白色的棉花糖渐渐变黄、萎缩,一滴一滴落下粘稠的糖浆,眼泪一样,咸的。

    最后祖母被娘气得挥袖而去。

    爹和娘从来不介意我是儿子还是女儿。爹总拥着我,反复地说:“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就算生出了块叉烧,爹也一样疼你。”娘也总说:“还是儿子好啊,多乖巧。要是生个女儿和我小时候一样,那我不得被烦死!?”

    我总被这些话逗得偷偷发笑,心里甜得像溢出了糖。

    时日流逝,自出生至成长,祖母依旧不喜欢我。爹娘依旧宠爱着我,并时时与意图给我娘多添个侍郎给曾家多添点香火的祖母斗智斗勇。

    其实我也不解,既然不愿意娶侍郎,那为何不多生一个孩子呢?毕竟是将军世家,有个女儿继承家业,才算不磨灭家威啊。

    开口问了,娘笑一笑,摸着我的头温柔地说着:“少离,你出生时是难产,你爹为了保住你,险些连命都失了。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他,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说,我还敢让他冒险吗?”

    娘说这话的时候,爹也在旁边。想不爱哭的倔强脾性,当时却一下湿了眼眶,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傻瓜!”手却从桌底下找到了娘的手,紧紧握着,相视而笑。

    我忽然明白了,无怪爹和娘感情这么好。早听说娘不顾一切将爹从青楼赎出,娶作正房,在自己出生以后,每次同房都先计算好日子;而爹在青楼以死守贞,嫁作人夫后陪同娘的左右,战时同出征,闲时共扶桑——这样的深爱,试问有多少人能做到?

    我也想寻得自己那份深情,不求她也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只求万千人里,她顾盼十次便能望见我的身影,能陪我种最美的韦陀,找一个宁静安详的地方住下。

    展想墨说:“你那是在放屁!”

    展想墨,和我一样出身名门,自小便长得妖艳水灵,圣上因其聪慧,把他封为御子,地位与众皇子同高。他也的确是个能人,文韬武略琴棋书,除了画画比较丑,基本上没有什么不足。

    但从见他第一面开始,我就不喜欢他。

    我娘曾经说过:“喜欢一个人是需要理由的,因为有了理由你才能判断出你对那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讨厌一个人从来不需要理由,因为这世上有人天生八字不合。”

    我想我和展想墨就是八字不合,两人共存,必有一伤。

    八岁那年的御前拜见,我亲眼看见他将一个不小心把水泼到他衣摆的小厮一脚踹开,伤口正中脸部的小厮惊恐地躲闪,鼻子下淌着源源不断的污秽的鲜血。

    而面对我的阻挠,他居然高傲地仰起了头,目光中带着露骨的不屑:“曾少离?听说你爹是青楼之人,那你也就是个狗杂种罢了!”

    我感觉全身的血都涌到头顶。

    我一拳砸到他的脸上,他飞了出去。当然,一同飞出的还有他的几滴血沫和一颗门牙。

    然后我们两个就那么在皇宫内扭打了起来,不管不顾左右两侧坐满了的目瞪口呆的文武百官和正上方兴致勃勃的皇上……

    最后的结果是我赢了。那是当然的,我从来就没想过自己会输。

    而又被我打掉一颗牙的展想墨顶着一乱糟糟的头发愤恨地瞪着我,眼里夹杂着的疯狂杀气我现在都还记得。

    血海深仇大概也就是这么回事了吧?虽然我从来没有在意过。

    然后日子有那么平静而安稳地过去了。我每天习武、看书,偶尔溜出家门在外游览。娘偶尔接到军令,然后率兵打战,赢了再回家。

    直到我十三岁那年。

    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爆发了,是临西亲王勾结外邦发动的篡位反叛。娘带着爹再一次奔上了战场,临别时气势十足地拍着皇上的肩膀许诺:“放心吧姐妹,你的江山,我一定帮你守住!安心等我回来!”

    七个月的恶战,到了兵粮竭尽、无计可施的地步。那一天,疯狂的暴风雨在无尽的黑暗中肆虐着,皇上坐在凤椅上引颔张望,满朝文武都等在朝凤殿,我也在其中。

    当第一道阳光渗透云层照耀大地的时候,城门大开。负责传递消息的将士高举旗帜骑着马飞奔而来,一路哽咽着欢呼:“我们赢了!赢了!东临国赢了!亲王被杀,敌军全灭!”

    娘说会帮皇上守住江山,娘说安心等我回来。第一个诺言她完成了,第二个却没有做到。

    隔着百官晃动的身影,我看到了皇上竭斯底里的哭喊,她疯了一样喊叫着我娘的名字,疯了一样推开百官要冲出去。那个时候我突然发现,原来再厉害的人,就算是站在了万人之上,总会有崩溃的时候。娘和皇上是自□心的挚友,当听到娘的死讯的时候,皇上也不再是皇上,而只是一个常人而已。

    我也能找到一个这样的人吗?

    虽然战场上死伤无数,早已无法寻出我爹娘的尸骨,但皇上还是尽全力给了他们一个举国的葬礼。

    她下了国诏,宣布要达成我任何三个愿望。我寻思良久,觉得这样的机会不多,便先许了其中一个“让我自由选择夫婿”,然后递上我娘前几天偷偷遣人给我捎来的信。她带着娘出去游山玩水了,因为知道回来跟皇上请辞一定不被批准,所以干脆先斩后奏,就当自己死了。

    皇上当时掐住信的手不断发抖,并不断重复:“这死狐狸!死狐狸!”但眼泪已经不自觉流了出来。

    而后,我便走上了一个人四处游历的生活。

    穿越在市井之地,看着周围或喜或悲的人,心情每次都会有点变化,却一直没有遇见命定之人。展想墨对我恨之入骨,自从我娘的喜讯传来后,天天四处晃荡着媚笑。原本以为他那样会安分一点,没想到后来皇上派他与邻国使者谈判,更没有想到他会因使者一句“据说号为京城大公子的曾少离公子比你还美”恼羞成怒,一天到晚拉着大批人马说什么“既生展何生曾,我和他不死不休”。

    我倒是没想过要和他不死不休,他整天拉杆拖马的也实在是烦。只是我没有想到,我有一天也会产生出想感谢他的时候。

    一个叫做阮璐的女子。

    知道这个女子,是源于展想墨。当时我正准备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