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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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谬!”程宣已经终于摒不住,大怒出声。“你这妖女,无耻之极!”

    李乐水脸上的神情抽搐,再也维持不了淡定。而容舒一脸无法掩饰的憎恨,却下意识地看向郁沉莲。

    成碧和丹君绷紧了身体,下一步就想出言反击。

    看见他们如此,清葵表示心情很舒畅,止住了愤然不平的成碧和丹君。

    她本已打算见好就收,却没想到郁沉莲一直低垂的眸渐渐抬了起来,那双水墨滴就的清目一瞬不眨地望着她。

    “只要一个,可不可以?”他的声音清润悦耳,虽然音量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清葵怔了怔。他的眼神混合了无奈和放任,就像从前。

    从前对他任性撒娇的时候,他总是这样望她,无论这要求多么离谱多么莫名其妙,到了最后他总会答应。

    为什么还要这样看她,就像他们之间从来未曾有过冲突,决裂,从未有过分离?

    她忽然全无兴致再玩笑下去,别开眼道:“不过说笑罢了。”

    郁沉莲看着她的神情,心中像撒了一片沙砾,粗糙不平,磨得发疼。

    二十七章 登徒浪子郁沉莲

    丹君跟秦峰上了街,宋成碧也被她遣退了出去。

    清葵卸尽了妆容,在清水里洗净了脸,解散头发梳了个简单的单髻,换了一身白色缀着粉桃的棉袄裙。

    她也不过二十岁而已。清水芙蓉,其实根本无需雕饰。

    白日里那个娇媚艳绝的天水门主,此刻这个清新自然的年轻姑娘,每一个都是她,只是她的眼睛里,那些曾经俏皮灵动的光晕,已经消失了许久。

    清葵拍了拍脸,打断自己的遐思,偷偷摸摸地出了客栈。

    街上的人很多,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盏华灯。清葵问街边的商贩买了一盏莲花灯,兴致勃勃地提着在街上溜达。

    难得的悠闲时光。襄阳人爱吃一种叫“樱桃饼”的食物,外头是玉米面做成的饼皮,绵软香甜,里头夹着在红糖和油里滚过的火腿肉。火腿肉切得小巧玲珑,又因为沾了糖而显得晶莹红润如樱桃,由此得名。

    清葵右手提了那盏莲花灯,左手捧着一只樱桃饼,吃得好不惬意。

    曾经有一回,他们四个人下山后不久,来到了一个小城里。那时正逢元宵节,也是这么个人声鼎沸,花灯遍街的热闹样儿。清葵素来喜爱凑热闹,便揪了郁沉莲,丹君和秦峰跟她一同上街。

    那小城里的姑娘们,眼珠子都似长在了郁沉莲身上似的。她心中不快,便买了一把糖葫芦,非要让他吃。他有些窘迫,却还是吃了。红红的糖渣沾在嘴角,看上去有些好笑,却一点儿也没让他变得难看些。

    于是她的不快散了个一干二净。那个晚上,郁沉莲第一次拉了她的手,月色下也能看见他红得赛过糖葫芦的薄薄耳廓。

    然而他们却遇到了追杀者。四个人里只有她不会武,虽然已经被极力护着,却还是受了些伤。那伤口不深,只在手臂上划开一条口子,流了血。他捧着她的手臂,那双墨眸沉郁得像要滴出水来。

    也是那次之后,他们决定去越凤派。那些人已经知道他没死,自然还会有前仆后继的暗杀者。有了越凤派的庇佑,这些暗杀者便会收敛许多。谁敢在江湖大派的门中杀人?

    当然,他们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回北都的镇国亲王府。然而敌暗我明,这个选择显然也要冒很大的风险。更何况府中情况未明,危险莫测,更不如潜在江湖。

    镇国亲王对此显然也暂时还无能为力。幕后的主使一天不除,郁沉莲也一天不能回去,一天不能安全。

    三大派中,只有越凤以剑法见长。郁沉莲还记得与她的那个关于习剑约定,但她若早知道后来会有这些变故,还会赞同么?

    清葵咬了一口樱桃饼,甜咸交替的鲜香味入口却一点儿也没觉得好吃。原来好吃不好吃不在乎食物,而在乎跟你一同分享的那个人。

    她恍恍惚惚地走着,却冷不防与人一撞,樱桃饼里的陷肉掉落出来,沾得那人的衣襟上全是红色糖印。

    “姑娘?”

    她怔怔地看着那糖印,抬起头。

    眼前是一位青年男子,也算得眉清目朗,神态带了三分不羁。看清她之后,立刻又多了些惊艳。

    清葵朝他笑笑。“不好意思。”

    他猛摇头。“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是一件衣裳,嘿嘿……”

    清葵点点头。“如此就好。”

    她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那男子愣了愣,连忙追上来。“姑娘,姑娘——”

    她停住脚,心中已有些不耐。“什么事?”

    “姑娘一个人在这路上行走,怕是不安全。不如让在下——”

    “不用了。”

    “在下沈离,是少阳派的弟子,不是坏人。”

    她没有理会,继续往前。

    这男子也算韧性十足,居然一路跟随。“不知姑娘芳名?在下真的不是坏人,姑娘——”

    清葵皱了眉,瞟了他一眼。

    “少阳的沈离?”

    “正是,正是。”沈离忙不迭地点头。“当然,姑娘也可以叫我子安,这是我的字。不知姑娘——”

    清葵笑了一声。

    “我是天水门的人。”

    沈离一愣。“天…天水门?”

    清葵有些不屑,没再理会他,自管自沿着护城河往前。

    下一刻他却又追了上来。“难怪姑娘这样特别……天水门我也有所耳闻,是个很——与众不同的门派。”

    清葵微微一笑。“莫非你有兴趣加入本门?我可以向门主引荐一番。”

    沈离微窘。“这……”

    “罢了。”这里游人稀少,她加快了脚步想摆脱他,他却厚着脸皮不走。

    “姑娘,我记住了,天水门是么?我可以去逢春客栈找你么?”

    清葵不理。

    他终于感觉到一丝不妥,自己这行为,与那登徒浪子也无甚区别。

    “姑娘,在下确实有些唐突。请姑娘勿要见怪。不过——”他往两人身后看了一眼。“姑娘,你可认得越凤派的郁沉莲?”

    清葵愣了愣,从他的神情看出端倪,蓦地转过了身。

    护城河水冰封,两岸杨柳疏淡。清葵从未想过,原来她蓦然回首时,那人就在身后,眸色深远,神采依旧。

    沈离注意着她的表情,也知道此时自己该有多远走多远。然而他还不死心,最后问了一句:“你们认识?难怪他一直跟着你。那我就不打扰了。姑娘,我可以去逢春客栈——”

    他忽地浑身一寒,仿佛护城河里头的冰都堆到了他身边。

    不自在地咳了咳,他终于在衡量了一番与郁沉莲对上的胜算后,识时务地遁了。

    闲杂人等消失,清葵忽然有种坠入梦境的不真实感。远处戏台子上的咿呀吊嗓声和人群的喧闹声明明还在耳畔,她却懵懵懂懂,觉得周围无比安静,连郁沉莲朝她缓缓走来的脚步声也听得很清晰。

    “一起么?”

    他望着她,神情温柔。

    清葵不知所措地望着他,突然想起了师父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无论媚术精进到怎样的程度,都一定会对某一个人无效。这个人就是你真心所爱之人。

    真心爱着他的时候,无论怎样的心机也好,怎样的手段也罢,到最后都没了效果。勉强自己再去算计,也不过是算人算己而已。

    她曾设想过许多的场景,再次见到他的时候要怎样折辱他,要怎样将他加于她身上的伤害数十倍返还。然而此刻,她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平日里的聪明冷静去了哪儿?

    她如今口干舌燥双目漾漾,难道真的将过去的一切抛诸难后了不成?

    然而当清葵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并肩而行,手中那盏莲花灯隔在他们中间,映出一长一短两个模糊的影。

    她终于忍不住了,停下脚步。

    他却轻轻弯了唇角。“我还以为你会忍得更久些。”

    她咬牙,目光冷冽。“郁沉莲,你究竟想怎么样?”

    他挑了眉,从容不迫地朝她逼近了一步。

    她没气势地往后一躲。捏紧了灯把。

    “你不是说想要个副门主?”他又逼近了一步。“我以为自己挺合适。”

    她依然很没气势地往后一躲,然而她正在河边,这么一躲便已站在河岸边缘,两只手慌乱地舞着,失了平衡。

    郁沉莲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拽了回来。那盏莲花灯却在她的慌乱中掉进了河里,竟然也没熄,稳稳当当地落在冰面上。

    他的脸,离她只有一低头的距离。

    接着,他便真的低了头。

    当微凉柔软的唇贴上她的时候,她还未从这等风波里回过神来。

    一开始是默默跟踪,接着是趁机拉手,最后是要耍流氓强吻了么?这真是她认识的那个郁沉莲?!

    她猛地推开他,抹了抹嘴。

    他的神情有点狼狈,还有点儿失措。

    她却狠狠地盯着他。“易容?”

    他的狼狈失措渐渐变作愕然和无奈。“清葵,是我。”

    “不可能。”她摇着头,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在他脸上扯了扯,没有面具。接着她转手往他脑后大穴一摸,没有金针。

    郁沉莲窘了。

    商清葵也窘了。

    两人互相窘着,不敢看对方。

    半响,清葵总算缓过神来。

    “郁沉莲,你是当我是什么?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丢开么?”她冷笑一声。“若再乱来,休怪我不客气。”

    “清葵……”

    他想要上前,却见她右手举起一枚蝴蝶针,横眉冷对。

    “这针上淬了毒。不想死就别过来。”

    他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上前抱她。

    她手上的蝴蝶针,毫不迟疑地扎进他的肩膀。

    他只是僵了僵,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

    针上其实没有毒。然而她依然咬牙,颤抖着手,快要握不住这枚蝴蝶针。

    “你还跟从前一样,不爱在暗器上用毒。”他的声音沉静,若不是他胸膛那一阵的僵硬,渐渐传来的浅淡血腥气,她还以为自己的蝴蝶针压根儿没刺进他的身体。

    “你究竟要如何?”

    她忽然生出无力感。

    他松开她,那双墨瞳配着肩膀上的蝴蝶针和殷红的血迹,有种莫名其妙的和谐感。

    “之前的那个提议,你以为如何?”

    她一愣,才想起他之前说要做她的副门主的话。

    “门主。”

    宋成碧出现的时机正好。

    清葵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朝他走过去。“成碧。”

    她的手忽然被拉住。

    “别走。”

    郁沉莲的声音里居然有些祈求的味道。

    她的心里忽然暗暗生出种报复的快意,索性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挣开他的手。

    “别以为苦肉计能让我觉得内疚。”

    她走到宋成碧的身边,却见他攥紧了赤玉鞭的鞭柄,目露杀意。

    “成碧。”她的手放在他绷紧的手背上,柔和地安抚。“我们回去罢。”

    两人转身欲行,商清葵却忽然想到什么,转过身来。

    郁沉莲静静地望着她,墨瞳微蓝,带了些苦涩。

    “天水门有成碧已经足够了。”她璀然一笑。“沉莲公子还是好好呆在越凤派罢,省得坏了自家名声。”

    郁沉莲回到客栈的时候,流水席已经散了,两派弟子们都依次回了房。客栈里安静了许多。他刚要上楼,却见一名天水门女弟子偷偷摸摸地从楼上的某间房里出来,而那房间似乎正是大师兄程宣的。

    他沉吟片刻,还是转弯去了自己的房间。房间门口站着一个人,正是宋成碧。

    他停住脚,握紧了从肩上□的那枚蝴蝶针。

    “沉莲公子。”宋成碧微勾唇,笑容却不进眼底。

    “术使找沉莲有事?”他明知故问。

    宋成碧走过来两步。“你知道么,我很想跟你打一场。”

    “同感。”

    “可惜清葵已经给你添了伤,如今再打也有失公允。”宋成碧凤目微眯,语调冷峻。“我很期待在武林大会与公子一较高下。”

    “好。”郁沉莲墨眸一闪。

    二十八章 越凤派程宣之死

    第二日,清晨。

    “公子,关于清葵的事,我向丹君打听过了。”秦峰皱着眉。“她不肯多说,不过就她的意思看,清葵的身体似乎出了些问题。”

    “什么问题?”郁沉莲连忙追问。

    “像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的病症。”秦峰咬牙,一鼓作气说了起来。“发作起来的时候非常痛苦。”

    郁沉莲脸色发白,像是失了魂。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病症?”

    “这件事,似乎还跟她那双眼睛有关系。”秦峰仔细地回想着。“这么说来,清葵的眼睛的确跟从前大不一样了。我还以为是眼疾好了的缘故……”

    “难道不是因为她遇上了缘定之人么?”郁沉莲怔然出口。

    “缘定之人?”秦峰微愕。“丹君说,她是走了歪路,强行修开了眼。所以才出现这样的后遗症。这句话我实在有些不明白。”

    郁沉莲垂下眼,胸膛起伏得缓慢而明显。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喃喃自语。“是因为我么?阿峰,是因为我么?”

    秦峰看他有些不对劲,连忙出言安慰。“公子,也许不是——”

    他摇了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难怪她那样恨我。”

    他的手抚上肩头仍在隐隐作痛的伤口。“阿峰,替我做一件事。”

    “公子请说。”

    两人交谈间,忽闻得门外一声尖叫,随即纷乱的脚步声和人群喧嚣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大师兄,大师兄他——!”

    “快来人……”

    “师父,快去告诉师父!”

    ……

    秦峰和郁沉莲对视一眼,立刻奔走而出。

    客栈里已经乱成一团,紫衣的越凤弟子乱得像没头的苍蝇,四处乱窜。

    “怎么回事?”郁沉莲拉住慌慌张张的齐道。

    齐道满脸惊恐:“五师兄,大…大师兄他死了!”

    “死了?”郁沉莲脸色一沉,丢开他往程宣的房间走去。

    拨开几个不知所措的越凤弟子,他一眼便看到了程宣的尸体。他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竟然浑身赤…裸,下身一片狼籍,又红又白。整张床有一大半都浸在鲜血里。

    程宣的脸颊凹陷,脸色发青。而他脸上的神情却很耐人寻味,像是愉悦到了极限,又像是痛苦到了极限。

    这等矛盾让他的五官显得无比扭曲。

    房间里充满了浓浓的血腥味和糜烂的气息,有不少越凤弟子白了脸,狂奔出去呕吐。

    郁沉莲神情阴郁,退出了房间。

    “快去请襄阳衙门的仵作。”

    秦峰应下,转身离开。

    容舒走到他身边,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郁师兄,大师兄他……怎么会死得这么惨?”

    齐道恨恨地:“一定是天水门的人干的!”

    “齐道,休要妄加揣测。”

    郁沉莲眉头一蹙。

    齐道咬牙:“郁师兄,最近江湖上频频有人死去,死法就跟大师兄的一模一样!再说了,怎么之前都没事,天水门的人一住进来就出了事?”

    “就算如此,也不能说明这件事跟天水门有关。”

    “郁师兄。”容舒皱紧了眉,双目惊惶。“齐师弟他说得没错。这件事真的跟天水门有关。”她犹豫了一下。“昨晚——我看见一名天水门的女弟子,进了大师兄的房间。”

    李乐水坐在房中,右手攥紧了扶手,惊痛不已。

    程宣的惨状犹在眼前。他的第一个徒儿,居然就这么死了,还死得这样离奇,这样难堪。

    “仵作怎么说?”

    郁沉莲垂下眼。“大师兄死于精血两泄,死前有行房痕迹。时间大概是昨晚戌时末到亥时初之间。”

    “妖女!”李乐水咬牙切齿,双目赤红,平素的淡然之态全无。“老夫一定要让她们为宣儿偿命!”

    “师父,这件事并非如此。”郁沉莲沉着开口。

    “师兄!”容舒秀目含泪。“难道你现在还要维护她么?是我亲眼见到有个天水门的女子进了大师兄的房间,莫非你连我也不信?”

    “沉莲,就算你跟那妖女是旧交,也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李乐水恨铁不成钢。“你可是越凤的弟子,死的那个可是你师兄!”

    郁沉莲垂眸,面色冷峻。“师父,弟子心中明白。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想办法抓到真凶,而不是冤枉无辜。”

    “你!”李乐水一瞪,气得手下一紧,那红木的扶手被他生生掰下一块儿。

    “师兄!”容舒见状,连忙上前劝阻。“师父已经够头疼的了,你就别说了。”

    郁沉莲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师父,武林盟的人来了。”齐道匆匆上前禀告。

    “好,好。”李乐水咬了牙。“一切就交由武林盟主决断,这样总不会冤枉无辜了吧?”

    逢春客栈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前一天晚上还歌舞升平笑语欢声,第二天却拢了一片愁云惨雾。程宣的尸身已被送到襄阳府衙,而这件事涉及江湖恩怨,官衙也不敢露面,索性让武林盟来解决。

    袁傲行正襟危坐,左右侧正是李乐水和商清葵。连少阳的掌门褚炎也闻讯而来,在一旁围观,忿忿不平。褚炎的身后跟着少阳的两名徒弟沈离和瞿永,沈离看见商清葵之后,立刻呆愣在原地,大惊失色。

    “那个——是天水门的门主?”

    “当然了。”瞿永见他异样,压低了声音提醒。“师兄,那妖女美貌是出了名的,但蛇蝎心肠不可碰啊!你忘了师父平日的教诲了?”

    “怎么会是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