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魂缘
第四十二章 雁归镇
“公子，到了。”风桐掀开了帘子，见四人睡得踏实，不免提高了些声音。
“公子，醒醒，到了。”云儿先醒了过来，她轻轻地摇了摇上官雪。
“嗯？到了？”上官雪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跳下了马车，直接走进了客栈。
郁千寻见她连客栈名字都不看一眼就进来了，不免笑了笑。看来这姑娘江湖经验少得可怜，也不怕自己给她带到黑店来。
“老板，我要两间上好的客房。”上官雪来到柜前。
“呦，公子，您来的真不巧，方才最后一间上房被这位公子要了。”老板指了指郁千寻。
上官雪皱了一下眉，郁千寻本想说将自己的那间让给上官雪，可他见了上官雪这副为难的样子，突然了有了一丝玩心，他倒要看看这个有趣的姑娘要怎样解决这件事。
“啊？没有了？”上官雪有点吃惊，“那给我两间中等房也行。”
“公子，咱们这儿只剩下两间下等房有空床位了，您要不要，恐怕一会儿也就没了。”老板开了口。
“什么？只剩下等房了？”上官雪眉头皱得更紧了，“老板，下等房什么样子啊？”
郁千寻饶有趣味地看着上官雪，这种问题也能问么？一下子便暴露了她是个富家子弟，从没出过什么门，不被恶人盯上算是运气。
“公子，这下等房也还算干净。”老板开了口，“不过就是十来个人睡在一个屋里，就是挤了点。”
“什么！”上官雪听了老板的话，瞪大了眼睛，“十来个人，住在一个屋里！”这种地方，她是断不能住的，“您这镇上还有其他的客栈么？”
“没有了！”老板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
此刻什么希望都没有了！上官雪低声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林煜泰”！“我去住马车！”没想到，到了客栈却还要住马车，怎么这么倒霉呢！
郁千寻的笑意更深，却听他开口道，“老板，把我的那间上房和中房让给这位公子，我要两张下房的床铺。”
上官雪听了，回过头，忙连连摆手，“不行！不行！郁公子，我可不能再欠你的人情了。”
“公子不必客气。”郁千寻以往行军打仗，什么样的地方没有住过，这下房对他来讲不算什么，可要让几个姑娘住这样的地方确是不行的。只听他又笑道，“我什么地方都住过，就是没住过这下房，今个也住一回，人多暖和。”
知道这是郁千寻找的借口，上官雪更加不好意思了，“公子，你的人情我一定会还的。”
郁千寻见上官雪的小脸写满了认真，笑着说道，“公子放心，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不会客气的。”
上官雪听郁千寻这样说了，才算安心一些，忙点了点头。
见风桐和那三个姑娘弄好了马车，拿着包袱进来了，郁千寻开口道，“掌柜，还不快领几位公子去休息？”
“是、是、是，几位随我来。”掌柜忙领着上官雪等四人上了楼，边走边说，“几位好运气，那位公子肯把上房让给你们，自己去住下房，咱们这儿的上房宽敞亮堂，熏香都是从京城买来的……”
风桐把掌柜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不免因为自家公子的行为撇了撇嘴。
郁千寻见他这个样子，笑了笑，“风桐，你也是男子汉，怎么睡不得这下房呢？”
风桐哼了一声，算作回应，跟着郁千寻去了下房。见下房中早已横七竖八地睡着一些人，屋子里有一股子人身上的汗臭味，再看看这些睡着的人，不是赶车的，就是走镖的，风桐心里真为公子不值。虽然那四人是女子，可她们明明就是相府的人，为什么要对她们这么好。
上官雪和云儿住了上房，风儿、雨儿住了中房。这上房和中房都还算干净整洁，只是中房稍小一些。看着整齐的床铺，上官雪不免想起了郁千寻和风桐要去睡那可怕的下房，心里仍旧有一丝过意不去。可她实在太累了，顾不得多想，便睡着了。
月下还是那梦曲在蜿蜒流淌，上官雪听到自己的声音：什么一生一代一双人，情若如此，便成了枷锁，不如忘颦！
上官雪突然感到一阵心痛，她从梦中惊醒了过来。自从与轩王对了这首词，这逃亡的几天的路上，上官雪总会作这样的一个梦，然后从梦中心痛的醒来。她转头，看到云儿熟睡的面庞，叹了口气，翻了身，又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云儿听到了敲门声，起身去开门。只见风儿、雨儿端了洗漱的东西站在门外。
“公子，醒醒。公子，该用晚膳了。”云儿推了推上官雪熟睡的身子。
“这么快，就到晚上了？”上官雪不情愿地睁开了眼，伸了懒腰，下了床。
洗漱一番，上官雪将这几天的风尘褪去，小脸如原来一般白皙*了，人也觉得精神、清爽了一些。
四个人下了楼，来到大堂，此时大堂上已坐了不少人了。小二领着上官雪等人来到了一张桌前，用手上的抹布掸了掸桌椅，问道，“几位客观想要点什么？”
上官雪觉得这几日劳顿，胃里不是很舒服，便开口道，“我要一份薏仁红枣核桃粥。”
店小二听了上官雪这要求，连忙摇头，“公子，您说的那种粥，咱们这儿可没有。”
上官雪一听没有，又懒懒地开了口，“那你这儿有什么粥？”
店小二又摇起了头，“公子，咱们这儿不卖粥。”
“不卖粥？”上官雪撇了撇嘴，“那有汤么？”
“有，汤有。白菜豆腐汤。”小二终于点了点头。
“没别的汤么？”上官雪对这个汤没什么兴趣。
“没有。”小二不免觉得眼前这公子实在挑剔。
上官雪叹了口气，“好吧，就要这汤吧。你这儿有什么小菜么？”
“有牛肉、鸡肉、花生。这几样卖得最好。”小二忙介绍着，通常这种挑剔的客人都有钱，不好得罪。
上官雪一听都是油腻的东西，全然没有胃口。“我不要这些。给我来盘凉拌黄瓜。再要一碗米饭。”
小二一听，这公子真怪，他就没见过这样点菜的，不过黄瓜，他们这儿还是有的，便点了点头。
“我没什么胃口，你们三个自己随便点吧。”上官雪淡淡地对三个丫环说道。
“公子，您不舒服么？”雨儿有些关切。
“没什么。你们点吧。”
云儿问了问小二，他们这里有什么点心没有，还有什么比较有特色的菜。经过一番询问，三个丫环要了几个馒头，一盘牛肉，一碟花生，一盘菠菜，算是点完了。
店小二不禁在心里想，这桌的主子真怪，还没小厮会点菜呢。
到大堂里的人越来越多了，不一会儿便坐满了整个大堂，人声鼎沸。郁千寻与风桐来到大堂时，几经没有了吃饭的地方了。
可能是人多的原因，上官雪这一桌的菜时时没有上来，她有些不耐烦地左顾右盼想催催小二。没看见小店二，却看见了郁千寻与风桐挺拔的身影，看来是在找座位。
“云儿去叫郁公子过来坐吧。”上官雪吩咐道。
“是。”云儿起身过去了。
“公子，这样不好吧。”雨儿低声问道。
“怕什么，我们现在穿的是男装，没事。”风儿反驳了一下。
“就是。雨儿，出门在外虽应小心，不过你有点谨慎过头了。”上官雪笑了笑。
“薛公子，不打扰么？”郁千寻和风桐已来到了桌旁。
“不打扰，郁公子快请坐。”云儿与上官雪坐在同一张长凳上，风儿和雨儿坐在了同一张上，给郁千寻和风桐腾出了两张长凳。四个姑娘，身子瘦小，这样倒也不挤。
“薛公子，是出来游玩的么？”郁千寻明明已经大概知道了上官雪的身份，也知道她是逃婚出来的，却仍这样开了口。
上官雪不免被郁千寻问得一愣，接着忙点了点头，“正是。秋高气爽，出来游玩一番。郁公子呢？”
“在下也是出来游玩的。”郁千寻笑了笑。
“方才见公子带着剑，公子会武功？”上官雪有些不知深浅的问道。虽然楚惊鸿教了她三式剑法，却忘了告诉她行走江湖最忌讳这样的打听。
果然听了，上官雪这话，郁千寻和风桐的眼中都闪过了一丝警惕。郁千寻打量了一下上官雪，见她眼眸清澈，不像有阴谋，便笑了笑，“会一点，装装样子而已。”
“噢，是这样。”上官雪若有所思，“我也会一点点，不过恐怕连样子也装不了。”上官雪又想起了她想用武功来制服那受惊的马的惨痛经历，不免对自己的武功非常失望。想到这儿，又想起了郁千寻方才救自己时是用过武功的，人家的武功多好啊，不免在心中有些敬佩。
云儿见小姐才说了几句话，就快把家底儿给露了，忙打住了小姐，“公子，我们的东西怎么好没好？我去催催。”
上官雪点了点头。
郁千寻没有想到，上官雪竟然会告诉自己她会武功，这个女子恐怕是完全没有江湖经验，有趣得很。其实，从见到上官雪，郁千寻便从她的走路和呼吸中听出这个女子会些武功，不过想起方才惊马的事，恐怕那武功也不是很好。
“客官，您的东西来啦。”小二端着一个大托盘走了过来，将上官雪和三个丫环点的东西一样一样的端了上来，又将郁千寻要的酒拿了来。
“薛公子，要同饮一杯么？”郁千寻的嘴角泛起一丝笑容。
“谢郁公子美意，我家公子不喝酒。”云儿未等上官雪开口，忙回绝了。
“郁公子，在下实在不会，还请公子见谅。”上官雪摇了摇头。
“可惜了。”郁千寻自斟自饮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上官雪突然问道，“郁公子只喝酒么？没有要其他东西么？”
郁千寻点了点头，“怎么，薛公子有问题么？”
上官雪皱着眉看着他，“空腹喝酒，对胃很不好。公子还是应该要些别的东西。”
郁千寻发觉这个女子总是能说出一些让他诧异的话，“有劳薛公子关心。风桐去再点几个小菜来。”
“郁公子多次帮忙，在下感激不尽。已将公子当作朋友，关心自是应该。”上官雪挑着饭里的石子，心里又暗暗地骂起了泰王。
郁千寻没想到这姑娘倒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朋友，见她一脸诚恳，笑道，“郁某也愿交薛公子这个朋友。”
总算把饭里的石子挑得差不多了，可饭实在有些硬，上官雪舀了一勺白菜豆腐汤放到了碗里，与米饭和在了一起。看着碗里的泡饭，上官雪突然笑道，“好一个珍珠翡翠白玉汤。”
听上官雪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一桌人都诧异地看向她。
“薛公子？何为珍珠翡翠白玉汤？”郁千寻问道。
被郁千寻这么一问，上官雪先是一愣，自己怎么会给这汤起了这么个名字？接着她看向碗里，笑道，“这米是为珍珠，白菜是为翡翠，而豆腐则是白玉。只是这饭难以下咽，在下起个好名字了以为乐而已。”
“公子好文才。这名字起的好。”郁千寻此刻对眼前这女子的兴趣更多了几分。
“公子过奖了。”上官雪皱着眉，艰难地吃着碗里的饭。
小二这会儿送来了风桐去加的小菜。上官雪向小二开口问道，“这镇上有没有贩马地方？”
“镇东有一家。怎么客官不看看这大雁就走么？”
“大雁？”上官雪有些诧异地问道。
“是啊。咱们这儿叫雁归镇，过了十五这几天，镇南边的芦苇丛里会有成群的大雁飞来，可好看了。这不，来这儿的大多数人都是冲着这个来的。”小二兴奋地介绍着他们这个小镇的特色。
“噢，这么有趣。”上官雪来了兴趣，“郁公子要在这里停留么？”
郁千寻本也不着急回国，他只是来调查一些事情，现在清楚了，他也没打算阻止，况且他对上官雪还有一些疑问。只听他开口道，“既然这么有趣，不妨看看。薛公子可有兴趣同往？”
“当然，难得一见的奇景，是一定要看看了。”上官雪笑道。
“薛公子，慢用。我们先去休息了。明晨我在这大堂等公子。”说着郁千寻与风桐起了身。他们是男子，吃饭自然比上官雪她们快，再加上上官雪实在咽不下这粗糙的饭菜，就更慢了一些。
“郁公子慢走。”上官雪点了点头。
郁千寻离开大堂前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坐在大堂角落的两个一身黑衣的男人。从来到大堂，郁千寻就察觉出这两人不太对劲，方才与上官雪一同吃饭时，他能感觉到从这个角落射来的目光。此刻郁千寻的目光对上了这两人打量的目光，两人却迅速移开了，这令郁千寻更加怀疑。
天色渐晚，大堂的人慢慢地散去了，那两名黑衣男子在上官雪一行人回房后，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风桐此刻实在不理解自家公子的行为，见公子出了下等房，便也跟了出来。
“公子，这么晚不休息么？”
“睡不着，出来喝点酒。你若累了，就去睡吧。”
“公子，我不累。只是……”
郁千寻知道风桐的疑问，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坐在了大堂的一个角落处。“小二，拿两壶酒来。再来几个小菜。”其实他并不是没有吃饱，只是听了上官雪的那番言论，决定要善待自己的胃而已。
“来喽。”人少了，小二干事也麻利了。
“知道她是什么人么？”郁千寻低声问道。
风桐知道公子问的是那薛公子，“若是没有猜错，应该是那上官凌峰的女儿。”
郁千寻点了点头，“没想到，他这女儿倒有意思，逃婚出来了。”
风桐见公子也知道那上官雪的身份，更是奇怪，“那公子，您为什么还要帮她？”
“看到方才坐在那儿的那两个人了么？”郁千寻指向一个角落。
风桐点了点头，“看到了，这两个黑衣人好像有些问题。”
郁千寻见风桐也不笨，笑了笑，“有问题，便有挑战。我们应该查查啊。”
“公子是说，他们与……”风桐的话没有说完，便停楼上响起了脚步声，忙住了口。
郁千寻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便点了点头。
只见方才提到的两个黑衣人中的一个，快步出了客栈，消失在夜色之中。黑衣人走的急，并没有发现坐在角落的郁千寻主仆二人。
夜渐渐深了，小二跑了过来，“二位客官该回房歇着了。”
郁千寻却全无睡意，他淡淡地说道，“再给我拿两壶酒。这堂上的灯，我们用不着，你灭了去休息吧，不用管我们。”
小二听了郁千寻的话，只觉得这人奇怪，却没有多说什么，拿了酒，灭了灯，去休息了。
月光从窗子中射进来，大堂上倒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
酒大约喝到了三更天，郁千寻虽无困意，却也决定带着风桐回去休息了。才要起身，却听客栈外响起了一阵笛声。谁会这么晚吹笛子呢？笛声刚停，楼上就有了些响动。
云儿轻轻地起身，看到小姐睡得很熟，便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房门，然后轻轻地掩上，摸索着下了楼。
郁千寻和风桐都发现了云儿，而云儿却没有发现黑暗中有两双眼睛正盯着自己。云儿悄悄地拨动门闩，快步出了客栈。
郁千寻和风桐则在后面悄悄地跟着。
只见云儿绕到了客栈的后面，停在了一个黑衣人的面前。郁千寻一眼便认出这是方才出去的那人。
黑衣人低声开口问道，“小姐没有接触过轩王的人吧？”
云儿轻声道，“没有。”
“跟小姐一起吃饭的那两个男的是什么人？”
“一个叫郁千寻，一个叫风桐。”
黑衣人一听郁千寻，不禁一愣，“郁千寻？萧国的那个将军？”
“不知道。也许是重名吧？”
“最好不是萧国的那个将军。先观察两天。”
“知道了。”
“小姐没有发觉不对吧？”
“没有。小姐一直在骂泰王。”
黑衣人一听云儿这话，冷哼了一声，“京城已无泰王。”
“那我们可以回去了么？”
“不行。你们要看好了小姐。”
“是。”
“若是有轩王的人，立刻想办法通知我。”
“知道。”
“行了，回去吧，别让小姐发现了。”说着黑衣人转身离开了。
云儿也走了。
望着云儿离去的背影，郁千寻不禁对上官雪泛起了一丝同情。原来这上官雪什么都不知道，身边的丫环出卖她，上官凌峰派人看着她。她自己还被一个已经削了封号的泰王弄得惊恐不安。想到此郁千寻叹了口气。自己这几日要小心些，看来已经被人注意上了。不过想来这件事得查一查了，似乎有很大的阴谋。可这件事怎么又扯到了轩王？郁千寻此刻有很多疑问。
上官雪睡得很熟，完全没有感受到黑夜掩盖的阴谋正笼罩着自己。次日清晨，阳光将她从沉睡中唤醒。
“云儿，快醒醒。我们要去看大雁了。”上官雪推醒了沉睡的云儿。
“小姐，您这么早就醒了。”
“不早了。快点洗漱。让郁公子等不好。”
一听郁公子，云儿想起了夜里的对话，忙起了身，伺候上官雪梳洗。
上官雪一行四人缓步下了楼，看到郁千寻和风桐正坐在一张桌前看着自己。
“郁公子，起得好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