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六集1-5(1/2)

    第六集

    【简介】

    一只仿制遥控器引起程宗扬注意,再向云苍峰详细探问六朝历史后,他赫然醒悟,这世界似是而非的怪异景象,本就是众多穿越者造成的,这边一个岳武穆,那厢一个赵鹿侯,这些不道德的穿越者把历史弄得乱七八糟,害他这个晚到的人想混点好日子都没处着手!

    情温顺的白夷人原来是兔子的后裔,这些兔子美是很美但中间却很多兔儿爷,搅得初来白夷的一行人都要吐了!藉着云氏商会与白夷的交情,苏荔准备联合白夷对抗鬼王峒……

    第一章 异物

    一只手缓慢而坚决地按在祁远嘴上,将他的呼叫堵在口中。

    那只手很干净,皮肤上有着阳光的味道,手指结实而灵敏。

    祁远强忍着心底的恐惧转过眼睛。云苍峰和谢艺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云苍峰长袍下摆卷起,掖在腰间,眼神一瞬间锐利如刀。掩住他嘴巴的是谢艺,那个温和的男子神态依然从容,甚至还对他微微一笑。

    看到他的笑容,祁远狂跳的心脏莫名地安静下来,他慢慢呼了口气,控制住身体的战栗。

    三个人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盯住房门。

    乌黑的发丝仿佛无数毒蛇,在门上蜿蜒着越伸越长。它们游动着无声地攀住石壁上一枝火把,发丝烟雾般缠住火炬,火焰随之黯淡,悄无声息地熄灭下来。

    沉寂中,忽然传来“噗”的一声怪响。在火把上游弋的发丝猛然张开,然后快速拧成一束,朝声音传来处掠去。

    声音传来的地方,朱老头趴在地上,用衣服蒙着头,屁股翘得老高,扯着呼噜睡得正熟。刚才那声怪响,却是他放了个屁。

    这会儿谁也笑不出来。那发丝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一样,从门上一直延伸到朱老头身边。沉睡中的朱老头对即将来临的危险懵然无知,他在衣服里哼唧两声,咂了咂嘴,舒服地拱了拱屁股,接着又鼾声大作。

    谢艺手指一一握住刀柄,整个人仿佛绷紧的弓弦,随时准备暴起发难。

    就在这时,那些发丝却在离朱老头数寸的地方停下来,在空中停了片刻,然后慢慢退开。

    祁远汗透重衣。旁边,云苍峰细缓悠长的呼吸一丝不乱,他一手按在祁远肩头,干瘦的手掌并没有多少力量,但那分镇定却让祁远不能不佩服。

    另一边,谢艺黑色的瞳孔越来越亮,紧盯着发丝妖异的锋芒。

    那些发丝纤细之极,仿佛一团朦胧的烟雾在半空浮动着。发悄悄无声息地微微旋转,似乎在搜索每个人的方位。祁远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像鼓点一样强烈。

    沉寂中,一颗石块忽然呼啸着飞来,发丝灵蛇般昂起,发枪向前一探,缠住石块,其余的发丝受到惊动,波浪般同时舞动起来。

    接着又是两颗石块飞来,发丝无声地分出两缕,将两块石头分别缠住。紧接着,一道身影呼的飞过,毫无顾忌地投入到潮水般滚滚浮动的发丝中。

    祁远瞠目结舌。说起来,敢走南荒的都是响当当的汉子,但对这些妖异的发丝,祁远是打心底生出怯意──谁知道这是什么鬼东西?这家伙不知道是勇气十足还是够鲁莽,竟然就那么直冲过去。飞掠的身姿一往无前,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路,这分胆气,任谁也得甘拜下风。

    看清那人的样子,祁远下巴险些掉下来。那人头上蒙着一件破衣,竟然是熟睡的朱老头!

    祁远回过头,只见程宗扬站在朱老头刚才躺的地方,没事人一样拍了拍手,然后咧嘴一笑。

    这小子下手可真黑啊。祁远顾不上感叹,朱老头已经横飞过去,瘦巴巴的身体顷刻间被漆黑的发丝吞没。

    蓄势待发的谢艺随即出手,他拔出腰侧的钢刀,旋身扑入飞舞的发丝中。那一瞬间,火塘昏暗的篝火映在刀上,犹如一片血光。

    海藻一样生长着发丝的木门应刀碎裂,木层像一群纷飞的蝴蝶,在凌厉的刀风下翩然飞开。

    清冶的月光映入屋内,门外的院落空空如也,淡淡的月光水一样洒在地上,连影子都没有一个。

    房门破碎的刹那,那些浮动的发丝宛如泡沫上流过的幻影一样,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墙上的火把失去束缚,缓缓重放光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谢艺平静地提着刀,目光像夜星一样明亮。在他身后,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幕是真是幻。

    背后传来一阵鬼叫,却是被程宗扬扔出去的朱老头失去凭藉,从半空重重掉落在地,摔得他一阵鬼哭狼嚎。

    院中一个小伙子飞身跃来,人在半空已经张开弩机。祁远连忙过去挥舞着双手道:“没事没事!你们那边有动静吗?”

    小魏俐落地收起弩机,落在地上。“没。”

    祁远还不死心,“刚才门外的是谁?”

    小魏挠了挠头:“没见着有人啊。”

    祁远回来摇了摇头。谢艺不言声地收起刀,程宗扬与云苍峰对视一眼,然后过去,朝地上的朱老头踢了一脚。

    “又做梦了?”

    说着蹲下身,一把掀开他蒙头的衣服。

    朱老头愁眉苦脸地躺在地上,一手扶着腰背,哼哼唧唧道:“亲娘哎……就睡这么一会儿,俺这把老骨头就像散了架似的呢?”

    “没散。结实着呢。”

    程宗扬把破衣服丢在朱老头脸上,“天还早,要三个时辰才吃早饭,赶紧睡吧。”

    谢艺那一刀动静不小,屋里的汉子都坐起来抓住兵刀。云苍峰和祁远分别过去安抚,只字不提刚才那诡异的一幕。

    凝羽也坐起身,目光闪闪地看着程宗扬。程宗扬在她旁边坐下,笑道:“没事,我听到外面动静,以为有贼呢。”

    “我都看到了。”

    凝羽平静地说道。

    程宗扬瞄了瞄四周,低声道:“喂,那是什么东西?”

    凝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程宗扬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没看到谢艺的实力。你觉得,他跟你比怎么样?”

    凝羽想了一会儿,慢慢道:“我看不透他。”

    凝羽是第四级的实力。连她也无法看透谢艺的实力,那他至少已经进入第五级坐照的境界。

    “我呢?”

    程宗扬开玩笑道:“刚才我扔朱老头那一把,有没有第三级的实力?”

    凝羽一笑,揽住程宗扬的脖颈,让他枕在自己大腿上。

    这会儿屋里还聚着二十多名汉子,凝羽就这么直接搂住他脖子,程宗扬虽然是现代人,也不免有些尴尬,心虚的咳了一声。凝羽丝毫无视旁人的目光,反而搂得更紧厂。

    鼻端充盈着女的幽香,程宗扬下腹一阵冲动,阳具不由自主地勃起。不知道是不是长途行走和肢体的运动,使自己这个现代人越来越依靠身体的本能,他发现自己的欲变得越来越强烈。与凝羽交欢,也经常有意犹未尽的感觉,有时刚在她体内发泄过,身体就又变得亢奋。

    不过乐明珠告诫言犹在耳,程宗扬只好闭上眼,按捺住升腾欲火,枕在凝羽大腿上沉沉睡去。

    云苍峰和谢艺也分别睡下,没有再理会那些发丝的去向。倒是祁远没有他们能沉住气。剩下的时间他连眼睛都没合一下,干脆抱着刀坐在门口,眼睛盯着屋后那间小房子,一边跟小魏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直到天色放亮。

    住在小房子里的叶媪早早就起了身,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那头黑亮的长发梳得整整齐齐,衬着她满脸的皱纹,让人有种错觉,仿佛一张老媪的面孔和一名少女的长发合在一起。她笑着对祁远打了个招呼,神态间看不出丝毫异样。

    朱老头披着那件破衣服蹲在门口,咬了树枝在嘴里嚼着,正在吹牛:“我说的吧!有火塘有床铺有热水!石头,大爷可没骗你,这一晚睡得解乏吧?”

    石刚怒道:“你的热水还是我烧的呢!刚转个身,你就拿去洗了。朱老头,你也太缺德了吧?”

    “瞧你说的,”

    朱老头虎着脸道:“大爷什么都缺,就不缺德!咦?这门是怎回事?”

    祁远咧嘴一笑:“风吹的。”

    “这风可真够大的……”

    朱老头接了一句,接着又来了神:“说起来这风也算不了什么。想当年我在海上,遇到那风──整个海里的水都吹得竖了起来!海底的珊瑚、珍珠……那些宝贝都露着,满眼都是!伸手随便捡!还有海底的龙,那瓦都吹得光溜溜的……”

    祁远笑道:“朱老头,你使劲就往死里吹吧。小心闪了舌头。”

    云苍峰跨出门,朝叶媪笑呵呵道:“昨晚几个手下不当心,撞坏了尊宅的大门。我让人给你重做一扇。”

    叶媪倒不介意,含笑道:“那门早就朽了,家里没个男人,也没法收拾。劳你们费心,老身去给你们拿些吃的。”

    云苍峰一手按住老媪的篮子,笑道:“山里打些粮食不易,咱们有带些干粮,不劳麻烦了。易彪,去砍些木头,把门修好。”

    叶媪笑着收起篮子。这边程宗扬打着呵欠出来,看见叶媪,便笑道:“大娘这头发真漂亮。正好我带了把上好的黄杨木梳,就送给大娘吧。”

    说着将一把制作美的雕花木梳递了过去。

    叶媪接过梳子,脸上的皱纹笑成一朵花,连声道谢。忽然她眼睛一闪,看见后面的凝羽。

    凝羽换了一袭白色的袍子,衣内仍套着皮甲。程宗扬要她不用那么累,南荒闷热的天气还衣甲齐全,凝羽只说已经习惯了,倒是衣外的斗篷很少再披。她长发用一条丝带束着,整齐地披在肩后,像黑色的绸缎一样滑软光亮。

    叶媪拉起凝羽的手仔细审量半晌,苍老的眼中露出一丝伤感:“我女儿若是还在世,也该这么大了……”

    凝羽轻轻一挣,却没能挣开,神情间有些不自然起来。

    叶媪一笑,放开手,温言道:“这里僻静,没有外面那些事。姑娘若是遇上什么不顺心,来老婆子这里住上一段就好了。”

    凝羽淡淡道:“多谢。”

    程宗扬松了口气,凝羽那子,真怕她当场翻脸。

    叶媪不再言语,她把梳子在发髻上,坐在门前,默默望着远处。

    易彪等人手脚俐落,又有祁远这个什么都懂一点的人在一旁指点,几个人刀削斧劈,不多时造了一扇木门出来,装在门框里。

    祁远试了试门装得还结实,然后提着袋子到叶媪的住处,留够了盐巴,按照云苍峰的交待,没有多给。

    朱老头神不坏,口沫横飞地吹了半个时辰,把几个年轻人侃晕,才得意洋洋地住了口。他说得口干舌燥,过来涎着脸朝叶媪道:“大妹子,有水没?给口水暍暍。”

    叶媪起身进了自己的小屋,拿了瓢水出来。朱老头眉开眼笑,连连谢道:“大妹子真是好人儿,一看就是有福气的。老头我看得清,你命里注定是儿女双全,子孙成群!”

    叶媪递过水瓢,笑咪咪道:“借你吉言。”

    祁远听这家伙满口胡抡,连忙放下盐巴,把朱老头揪了出来。

    朱老头还在咋呼,“怎了怎了?我说的有啥不对?”

    程宗扬在他脑后拍了一记:“你闭嘴吧。”

    商队的汉子牵过马匹走骡,束好货物,准备停当。众人向叶媪道了谢,然后上路。程宗扬道:“朱老头,怎么走?”

    朱老头还在生祁远的气,一脸的不乐意,指着来路道:“回去,过了村子再说。”

    程宗扬和祁远倒抽了一匣凉气。

    那村子看似平常,但一晚上没见什么人走动,连灯光也看不到一星半点,气氛说不出的诡异。再想到村口那个沾血的草结,几个知道的背后忍不住发寒。出门在外,平安第一,这种险地最好能避就避。

    朱老头得意起来:“看把你们吓的!这村子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走过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

    “拉倒吧。”

    石刚抢白道:“我昨天才问过,人家叶大娘说这村子十几年没外人来过。”

    程宗扬试探道:“咱们能不能绕过村子,正东面跟花苗人会合,再一道往南走?”

    朱老头翻了翻白眼,嘴里嘘了两声,把颔下的山羊胡吹得老高。

    祁远打量了一下周围,不禁苦笑起来。面前的村落依山而建,想绕过村子等于是在山里再开出一条路来,谈何容易。

    昨天已近黄昏,众人急着投宿,没有留意村子的模样。这时天色大亮,众人才发现,眼前整个村子都被巨大的蕨类植物所覆盖,偶尔出现一座泥土垒成的房屋,上面也爬满各种藤蔓。村内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类和动物的声音,昨天遇到的几个村民,此时也不见踪影。

    村口的四凶煞草结给众人心里留下浓重的影,队伍中没有一个人作声,各自牵着马匹闷头赶路。

    走在前面的祁远忽然停住脚步,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

    “怎么了?”

    程宗扬赶过来,低声问道。

    “瞧。”

    祁远用手指了指,小生示意。

    路边放着一片刚砍下来的芭蕉叶,叶上放着三只用藤条编成的筐子。一只筐子摆着两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另一只盛着灰褐色手掌大小的皮毛,一块一块叠得整整齐齐;最后一只的物口叩很零乱,几件色泽黯淡的首饰、几粒石子串成的项链,还有十几枚古旧的铜铢。

    程宗扬道:“这是干什么的?”

    祁远还没回答,朱老头已经伸过头来,抢道:“山里人不懂得怎么做生意,遇到商队路过,就把东西摆出来,人不露面。你看中就拿走,放着货搁在筐里。”

    云苍峰下了马,低头看了看,忽然眼睛二兄,拿起一块石头。

    那石头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山岩,灰扑扑的不起眼。但一角却被凿开一小块,对着阳光一看,里面绿汪汪看不出有多深,竟是一块难得的璞玉。

    云苍峰反覆审视良久,呼了口气道:“程小哥,单是这块石头,贵商馆此行就不亏了。”

    祁远似信非信地接过来,眼角也突的一跳,失声道:“龙睛玉?”

    云苍峰点了点头。

    程宗扬拿过来,只觉那石头沉甸甸的压手,外表看起来跟普通的砾石没有太多差别,但破碎的一角闪动着蓝绿的光泽,犹如苍龙的睛瞳。

    “这东西值多少钱?”

    祁远咧了咧嘴。“这东西可遇不可求,我见过有御法师把它琢成戒面戴在指上的,据说能让施法速度加倍。那价格,啧啧……指尖大小一块,就要好几百金铢,说不准还是被人用过的。”

    手里的璞石足有拳头大,另一块虽然没有破口,但体积也不小,如果里面都是龙睛玉,可算得上是一笔横财了。

    祁远道:“云老哥,这个怎么作价?”

    云苍峰摇了半晌头,道:“老夫也没想到此行会遇上龙睛玉。我带的丝绸这些山民也未必想要,还是你们留着吧。把盐巴都放下,上面抹平,不要留尖。”

    云苍峰指点说把盐巴抹平不留尖,祁远是知道的,意思是这点货并不足以支付璞石的价格,下次再来还要补偿。但几匹骡子驮的盐巴还有三百来斤,若都放下,祁远倒有些不舍起来。万一这璞石里并不是龙睛玉,或者只有看到的那么一层,拿几百斤盐巴换,那吃亏就大了。

    程宗扬瞧出他的不舍,笑道:“怎么?怕上当?”

    祁远苦笑道:“倒不是怕上当。山里人朴实,没有咱们那么多花花肠子。只不过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不过几百斤盐巴,不如赌一把。”

    程宗扬对云苍峰道:“云老哥,这石头我们白湖商馆留着,到内陆再剖开,如果有赚头,咱们一人一半。赔了钱,都算我的。”

    云苍峰道:“无功不受禄。我若拿了,那不就白捡五成利润?”

    “怎么是白拿?如果不是云老哥的慧眼,我就是拿在手里也不识货。这五成利润,就当云老哥的签定费好了。”

    云苍峰略一思索,展眉笑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祁远在另一只筐子里翻了翻,“是些鼠皮。不值多少钱。”

    程宗扬道:“也留着吧。放几样东西,不吃亏就行。”

    说着程宗扬随手翻拣最后一口筐子。筐里的物品多半是山民从外面得来的,不知放了多少年头。几件首饰都黯无光泽,铜铢也锈迹斑斑。忽然他目光一闪,接着心头狂跳起来。

    筐子一角放着一个不起眼的物体,它是一个不规则的长方形,黑色的表面积满灰土,背面光滑,正面排列着几行大小不一样的按钮──如果自己没有认错,这该是一支遥控器!

    程宗扬心里怦怦直跳,脱口道:“这是哪里来的?”

    祁远和云苍峰摇了摇头,都露出茫然的表情,显然从没见过类似的物品。倒是朱老头在旁看了两眼,老气横秋地说道:“这是山里人用的小东西,拿来砸核桃的。”

    砸核桃?程宗扬彻底被震惊了。山里人砸个核桃还把工具做的这么讲究?

    “老头儿,你不会以为这东西是……”

    程宗扬还没说完,朱老头就拿过遥控器,抡起来往筐上一砸。

    “……是铁的吧?”

    “啪!”

    遥控器背面的盖子松开,掉出两枚奇怪的电池。

    “咦?”

    朱老头纳闷地说道:“怎这么轻呢?”

    说着抡起来还要砸。

    “停!”

    程宗扬一把拦住他,不由分说地把那支酷似遥控器的物品抢过来,塞进背包。

    “这个我要了。”

    璞玉被祁远贴身收好,那些不值钱的鼠皮随便塞进行李。商队把所有的盐巴都留在芭蕉叶上,顶部抹平。云苍峰又加了一串铜铢在上面,众人这才离开。

    程宗扬紧紧捣住背包,脑中乱纷纷的,一时理不出头绪来。虽然看不出这件东西到底是什么物品,但它的形制、曲线、结构,握在手中的触感,无一不告诉程宗扬,这是一支自己最熟悉不过的遥控器。问题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在自己之前,曾经有人穿越到这个世界?

    程宗扬回过头。那个小小的村寨隐藏在群山间,周围都是莽莽大山,没有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昨天他们开出的小路,只二仅时间,就被新长的藤蔓和蕨叶掩没。如果不是朱老头领着,谁也想不到这里还有人居住。

    “老四,四凶煞是什么东西?”

    祁远脸色微变,低声道:“当心,在南荒这可是禁忌,不敢乱说的。”

    他朝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道:“四凶煞是南荒流传的四种恶鬼:炎煞、江煞、煞和虎煞。传说这四种凶煞在南荒山水间游荡,带来各种灾祸,平常人都避之不及。”

    “那他们还扎了草结?”

    “有些村子跟人结仇,被欺负得狠了,把整个村迁到山里,全村人都拜这些凶煞。那些草结是用来给凶煞指路的,指望它们帮自己复仇。这些村子的人怨气大,把外面的人都当了仇人。外人不知底细,进了村子,少有能活着出来的。”

    祁远心有余悸地呼了口气,“咱们算是运气好,没沾惹到村里的人。”

    说着又不放心地去那块龙睛玉。

    凝羽仍骑在马上。她的伤势远比预料得严重,三天来仍没有多少起色。那天她与鬼王峒武士缠斗了一日一夜,虽未受伤,但真元几乎耗尽。

    西门庆留在她体内的寒之气,已经在她子内蛰伏良久,与程宗扬交合时,这股寒之气已蠢蠢欲动,但因为程宗扬真阳太过浓郁,将它强行克制下来,未曾发作。她真元一弱,这股寒之气趁机肆虐,重创了凝羽的经络。

    花苗新娘给凝羽留了几丸丹药,用来调理她受创的经脉,但凝羽丹田的气息仍是一片紊乱,即使再过十余日也未必能够运用自如。

    凝羽回过头去,远远看到那老媪坐在那幢孤零零的石屋前,篮子放在手边的地上,那头光亮的长发散在膝上,一手挽着,一手拿着那把黄杨木梳慢慢梳理。

    与凝羽目光一触,那老媪满是皱纹的脸庞慢慢笑了起来,嘴唇轻动着,仿佛在说着什么。

    凝羽无由地感到一阵恶寒,整条脊骨都仿佛浸在冰冷的水中,忍不住娇躯发抖。

    “怎么了?”

    程宗扬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凝羽。

    凝羽咬住发白的唇办,良久摇了摇头。

    程宗扬松了口气,“你看你,还说能撑得住呢,差点就摔下来了。”

    凝羽不敢回头再看,但身后叶媪那两道目光像冰剌一样,仿佛要穿透她的背脊。

    第二章 旱洪

    林间远远传来花苗人用树叶吹出的啃声。祁远扯了片叶子,用啃声回应。

    “他们在林子里等。”

    祁远脸色发黄地苦笑道:“早知道我也不进村了,一晚上都没合眼。”

    朱老头兴致不错,骑着他的瘦驴眉飞色舞地说道:“昨晚我可做了个好梦,梦到一个仙女从天上飞下来,死乞白赖要给老头我做老婆。仙女头发那个长啊,味道那个香啊……我飞啊飞啊……”

    吴战威砍开一片巨大的蕨叶,笑道:“你不会是梦到姓叶的老太婆了吧。”

    朱老头“吭哧”几声,恼羞成怒地说道:“胡说!”

    祁远道:“朱老头,你那会儿说人家儿女双全,子孙成群──那不是当面骂人家的吗?”

    “怎是骂人呢?怎是骂人呢?”

    朱老头不高兴地嚷嚷道:“我说的不都是好话吗?”

    “好话?”

    祁远嗤了一声,“人家无儿无女,老公也早死了,你还说她往后儿女双全,那不是找骂吗?”

    朱老头悻悻然说道:“老公死了怎么着?难道不能再嫁?”

    “成,你去跟她说去。”

    朱老头“哼哼”两声。“说就说!俺走南闯北几十年,怕过什么!”

    说着他忽然两手抱住肚子,惨叫一声:“哎哟……我的亲娘哎……”

    朱老头从驴背上滚下来,捂着肚子连滚带爬钻进蕨丛,片刻后“澎”的一声闷响,一股臭气弥漫着飘来。

    “呸!呸!”

    吴战威等人笑骂道:“朱老头,要出恭你也不滚远点儿。”

    朱老头在蕨丛里“哼哼唧唧”老半晌,才勉强提着裤子出来。他那张瘦脸颜色发青,一边走一边弯腰吃力地捧着肚子,哼哼道:“亲娘哎……这是吃着啥东西了?差点把肠子都拉出来……”

    “该!”

    石刚道:“把一肚子的坏水都拉出来,你就消停了。”

    朱老头用手指戳着石刚:“石头,你就学坏吧,我这么大岁数,还咒我,缺德不缺德啊……哎哟!”

    一句话没说完,朱老头又提着裤子,屁滚尿流地钻进蕨丛。

    众人一阵轰笑,祁远也龇了龇牙,笑容却有些发僵。

    还没走到花苗人的地方,朱老头就拉了五六次。最后一次从林子里出来,老头连腰都直不起来,眼窝也陷了下去,走路直打晃。

    程宗扬道:“云老哥,情形有些不对啊。”

    云苍峰拈须低笑一声,“这就对了。朱老头这会儿吃点苦头,总比糊糊涂涂送了命强。”

    “是姓叶的老媪做的手脚?”

    祁远道:“万一朱老头拉肚子走不动路,咱们陷在这大山里,可就麻烦了。”

    云苍峰摇了摇手,“不妨。那老媪若是动了杀心,他岂能活到此时?如今只是拉拉肚子,这朱老头已经是运气了。”

    朱老头死狗一样趴在驴上,只剩下哼哼的力气。石刚把水囊递过去,“早上烧的热水,还温着呢,喝一口。”

    朱老头哼哼道:“石头啊,我就知道你心好……这水大爷不暍了,给大爷拿点酒……”

    石刚气不打一处来,“都这时候上了还馋酒,泄死你拉倒!”

    面前的蕨叶忽然“哗啦”一声,倒了下去,一名口剌着纹身,肩膀包着绷带的壮汉子现出身来。

    “卡瓦!”

    程宗扬叫道。

    赶来接应的花苗汉子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山神庇佑,我们打了一头野猪,已经烧好在等你们。”

    林中的空地上生起一堆篝火,上面架着一头比牛犊还大的野猪。武二郎赤膊立在火边,正拎着刀,两眼紧盯着火候,将烤透的猪一片片切下来,挑在蕨叶上。

    这厮在商队里属于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和花苗人在一起立刻换了副嘴脸,殷勤得令人齿冶。程宗扬讽刺道:“二爷,勤快啊。”

    武二郎嘿嘿笑了两声,对程宗扬的讽刺毫不在意,显然心情不坏。

    程宗扬笑咪咪道:“二爷这是给花苗当上门女婿了?往后不打算跟咱们一起走了吧?”

    武二郎小心切下野猪后腿一块烤得金黄油亮的好,对跃跃欲试的阿夕道:“这是给族长的,别碰!”

    阿夕哼了一声,又白了程宗扬一眼,嘟着嘴走开。

    武二郎这才说道:“反正顺路,到了白夷族再说。”

    “什么叫到了白夷族再说?”

    武二郎不耐烦地说道:“反正误不了你的事。喂,再给我一个银铢。”

    这些日子程宗扬大致了解到货币在这个世界的购买力。在南荒一枚银铢差不多能买一百斤稻米,或者够一个人一个月基本生活费用的开销。事实上南荒流通的大多是成串的铜铢,每串一千枚,称为一贯。由于银铢稀少,一枚银铢差不多能换一百一十枚铜铢,比内陆的折换率还高了百分之十。

    程宗扬戒备地说道:“做什么?”

    “少废话,给不给吧?”

    “不给!”

    见程宗扬态度坚决,武二郎软了下来,“大不了二爷多给你干一个月。快点儿,二爷有急用。”

    “急用个屁啊!这荒郊野外,你拿银铢往哪儿花?”

    “你管我呢!有用就是有用,就一个!”

    正说着,一个女子从林中出来。她身材颀长,细腰丰臀,凤目红唇,容貌比鬓侧的鲜花还要艳丽。她披着一条崭新的丝绸,整匹缎子没有裁剪,绸端从肩头绕过,然后从背后横缠,裹住高耸的酥。再从腋下折了一弯,斜着从白滑的腰肢掠过,束在腰间。绸尾低垂掩在她修长的小腿中央。

    那匹丝绸是纯白的颜色,上面绘一朵硕大的牡丹花,花枝金红交错,色彩艳丽夺目。这样的丝绸只能用来做外衣,丝绸质感强,又是白色,若是身材略差一些,皮肤稍暗一些,都难以穿出那种华美的效果。而花苗的女族长却把这丝绸当成亵衣,直接拿来贴身穿着。她身材出众,雪白的肌肤与丝绸华丽的光泽交相辉映,未经裁剪的绸缎随便往身上一披,就仿佛是给她量身定制的一样美绝伦,衬着她雕塑一样艳丽的五官,更显得体态丰秾合度,雪肤花貌艳光四。

    程宗扬羡慕地悄声道:“武二,原来你拿了我的丝绸,是讨好族长来了。看不出你这家伙傻大黑的,竟然还有这种手段。好艳福啊,武二。”

    武二郎得意洋洋地说道:“你以为呢。”

    接着又虎起脸,“给个银铢!不给就抢了啊。”

    “我就不明白了,这鬼地方有钱也花不出去,你要银铢干嘛?”

    说着程宗扬目光一闪,看到苏荔侧嵌着一枚亮晶晶的物体。那丝绸一角掖在她口,两团饱满而充满弹的峰高高耸起,露出部白嫩的。上次给武二郎的那枚银铢,这时就嵌在她侧丝绸交叠的地方。银铢中间打了个圆孔,被作成一枚钮扣,防止丝绸光滑的表面从前滑脱。

    “哦!原来……”

    程宗扬竖起手指,一瞬间恍然大悟。

    武二郎一把捂住程宗扬的嘴,飞快地朝四周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别说!”

    武二这厮看起来生猛,心思可够活的。看到花苗人对丝绸的喜爱,这厮就动了心,从程宗扬手里敲了匹上好的丝绸来讨好苏荔。苏荔果然爱不释手,地处荒郊,无处裁剪,她直接拿整匹丝绸做了衣物,大大方方就穿了出来。

    丝绸本身柔软光滑,既没有系带又没有扣眼,本无法固定。武二好人做到底,把自己唯二枚银铢拿出来,送给苏荔作钮扣。但银铢只有一枚,这会儿只系了丝绸上面一角,下面还没有系。也就是说,苏荔丝绸下面的身子都是光着的。这也难怪,对于生长在南荒的蛮夷来说,多半还没有内裤的概念。

    程宗扬忍笑出一枚银铢,低声道:“武二,这扣子不会是你帮她系的吧?手可够巧的。”

    武二郎一把抢过银铢,手一挥,把程宗扬扔了出去。好在程宗扬现在身手比当初来的时候敏捷了许多,落地晃了两步,总算没有当场出丑。

    抢到银铢,武二郎立刻摇头摆尾地跑过去找苏荔。苏荔笑着接过银铢,两人一同走进树丛。

    再出现时,苏荔下身的丝绸已经折成裙状,绸尾从裙内掖起。那枚银铢缀在她腰侧,上面打了孔,用细皮绳穿着。

    程宗扬远远朝武二郎竖起拇指,又比了个不怀好意的手势。武二郎扬起脸,只当没看到。

    接下来一连几天,众人都在朱老头带领下跋山涉水。这一路都是没有人迹的荒野,即使云苍峰这样的老江湖也没走过。除了前几天那个挂着四凶煞的村子,再没有遇到半个生人。

    随着往南荒腹地的深入,身边的景物也不住变化。连绵的山脉阻挡了潮暖气流的进入,蕨叶丛生的雨林渐渐被裸露的红土所代替,土地的贫瘠使植被渐渐稀少,不多的灌木也越来越矮,这里每一寸土地都仿佛从来没有人行走过,充满了洪荒气息。商队行走在寂寥的荒野中,身后只有一串零乱的脚印,仿佛他们是这片天地间唯一的行人。

    朱老头拉了两天才止住,整个人像是丢了半条命。整天有气无力地趴在驴背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过一到吃饭的时候就神抖擞。

    “人是铁,饭是钢!”

    朱老头振振有辞地说:“我老人家活这么大岁数,靠的就是胃口好!甭管什么病,只要放开吃,都能降得住!小程子,这可是我老人家的不传秘方,你可记住了,千万别告诉旁人。”

    “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我丢不起那脸。”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朱老头,这都是第五天了,咱们这会儿在什么鬼地方?我可打听过了,白夷族那地方山清水秀,这荒山野岭的,连耗子都没有,你不是领错路了吧?”

    “你听谁说的?”

    朱老头嗤之以鼻,“白夷那地儿就是个大水池子,挨着个破山,什么山清水秀?那不扯的吗?”

    程宗扬没打算跟他争辩,“问题是咱们离白夷族还有多远?你没见云执事那么稳重的人,这两天都有些着急吗?”

    朱老头大剌剌道:“他急不急的,关我屁事。”

    程宗扬道:“恐怕还真关你老人家屁股的事。如果耽误了我们办事,云执事一怒之下,往你主子那儿告一状。嘿嘿……”

    朱老头脸上变色,小心说道:“不会吧?云执事可是个厚道人啊。”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吧。他厚道,我不厚道。向导的钱我还出了一半呢。一天二十个银铢,你怎么不去抢呢?”

    朱老头苦着脸道:“我不就是想多走两天,多挣点儿钱当棺材本吗?”

    “这会儿说实话了?”

    程宗扬道:“我就看着你这老家伙不老实,带着我们在山里瞎转呢。一句话,明天到不了白夷族,你的棺材本儿就可以省了。咱们直接刨个坑,把你一埋,要什么棺材。”

    “要去白夷族还不简单?”

    朱老头突然间振作神,快跑几步窜上驴背,扯开喉咙喊道:“快跑啊!过蛟了!”

    众人沿着一条干涸的山涧行走,脚边只有一股涓涓细流。朱老头突然来这一嗓子,大伙儿都是一惊。程宗扬正要开骂,却见清澈的溪水像混了泥沙一样,突然变得浑浊。紧接着,一阵闷雷般的声音从上游传来。

    众人立刻反应过来,花苗人动作最迅速,四名汉子猿猴一样攀上河岸,将族人一一接应上来,戴着面纱的新娘裙子太长,不小心绊住,险些摔倒,被苏荔一把扶住。

    白湖商馆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但一半都是走过南荒的,动作也不慢,祁远、吴战威、小魏分别拽着一名奴隶爬上了河岸,又拽住骡马的缰绳往岸上扯。云氏商会的军士虽然训练有素,却没经历过山洪,突遇变故,他们都习惯地望向易虎,等待首领的命令,动作反而落在了众人之后。

    易虎迅速发出指令,易彪背起云苍峰,手脚并用爬到河岸高处,接着军士牵着马蜂拥上岸。忙乱中,两名军士落在后面。那阵闷雷般的轰鸣越来越近,已经上岸的易虎暍道:“弃马!”

    一边跃了下去。

    身在半空,易虎就展臂挥出背后的尖枪。一名军士扬手攀住枪杆,易虎腰身一拧,将他甩到岸上。这边易彪也跳了下来,河道里还有几匹骡马没来得及拉上来,他一把扯断马匹的背带,将货物甩到岸上,然后去扯另一名同伴。

    程宗扬已经牵着黑珍珠上了岸,凝羽一手挽住缰绳,一手扶着他的肩膀。奔腾的水声越来越近,仍留在河道里的马匹都嘶鸣起来。接着一股混着泥土红色的河水从河道拐弯处冲出,仿佛狂奔的烈马,吼叫着闯入河道,将两侧的岩石都带得滚到水中。

    水一向给人温柔婉静的感觉,然而一旦形成山洪,却有着山崩地裂的威势。刚才还是涓涓细流的小溪水位一瞬间升到丈许高,奔腾的怒流仿佛要将脚下的河岸撕碎。

    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令人为之色变。

    易虎已经挺枪刺进岩缝,只需要一纵身就能上岸。而易彪和那同伴还留在河道间,身后就是一人多高的洪峰。易虎吸了口气,把尖枪从岩缝中拔出,迎着洪水跃去,抬枪一挑,枪锋准确地从易彪腰侧刺过,穿透他衣内的战甲,接着力贯双臂,将易彪高大的身体甩了起来。

    山洪来得极快,易彪还在半空,浪头已经卷过他刚才立足的位置。那名没来得及上岸的同伴身影一晃,像稻草般被山洪卷走。易虎本来还有机会脱身,他却大暍一声,手臂陡然伸长尺许,从水中将那名军士捞出,抛到岸上。

    那军士苍白而年轻的面孔一闪而过,与云氏商会的其他护卫相比,他身材单薄了许多,人在半空,他四肢徒劳地挣扎着,想抓住什么凭藉。

    山洪卷来,易虎沉腰坐马,脚下使出千斤坠,钉子一样牢牢钉在土中,挺身硬生生挨了洪峰一击,脚下没有挪动分毫。

    众人紧悬的心脏略微松懈一些。易彪张臂抱住那名军士,推到河岸高处。他顾不上喘息,就返身去接应易虎。就在这时,一块半人大小的岩石夹在混浊的浪花中,从上游滚下,重重砸在易虎口。那名剽悍的汉子闷哼一声,嘴角涌出一股血丝。就在众人注视中,易虎雄壮的身躯慢慢向后坐倒,随即被洪水吞没。

    易彪冲到岸边,奋不顾身地想要跳下去,却被吴战威拦腰死死抱住,吼道:“你想死啊!”

    浪头打在岸上,脚下的山岩也仿佛在抖动,众人纷纷往高处躲避。水流漫过河岸,只有易彪和吴战威两个在齐膝深的水中扭打着。

    良久,易彪不再挣扎,他跪在水边,虎目紧紧盯着洪水。那名被易虎舍命救上来的军士浑身都湿透了,在岸上身体发抖。

    山洪来得极快,去得也快。前后不到二十分钟,汹涌的洪峰就奔往下游,只留下满是泥沙的河道。留在河道里的几匹健马走骡都被洪水卷走,其中一匹战马被冲到岸边的乱石上,浑身的骨骼都被撞碎,蜷成一团。

    吴战威低声道:“别看了。说不定已经冲出了二一十里。”

    说着他咧了咧嘴,“走南荒是刀口舔血的勾当,比的就是谁命大。运气不好,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他是我哥。”

    易彪的声音像破了的风箱一样沙哑。

    吴战威去拍他肩膀的手僵在半空。

    云苍峰微叹一声:“南荒之行九死一生,但贵主人心意已决……”

    易彪久久跪在岸边,最后他重重磕了个头,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水迹,头也不回地朝岸上走去。

    第三章 历史

    朱老头逃得最快,山洪还没到,他已经钻到一处山坳里,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等山洪退去,他才伸出头,余悸未消地说道:“好厉害!好厉害!”

    程宗扬咬牙道:“死老头,知道有山洪,还带我们走山涧!”

    “天地良心啊!”

    朱老头叫道:“几天都没下雨,我怎么知道会过蛟?”

    吴战威也有些纳闷:“没下雨怎么有山洪?”

    “这是旱蛟。”

    祁远道:“山里人把发山洪叫过蛟。下雨发的山洪叫水蛟。有时候上游下雨,河道被堵住,隔了几天才冲下来。山里人说那是蛟龙被困在山上,渴极了往山下找水,叫早蛟,比平常的水蛟更厉害。”

    “就是!就是!”

    朱老头连连点头。

    易虎和一名花苗人被山洪卷走,尸骨无存。骡马损失了五匹,相比之下,货物损失得倒不太多。此时河道被水冲过,泥泞得无法行走──见识过山洪的威力之后,也没有人再有勇气去走山涧。

    朱老头一路上尽吹自己有先见之明,若不是他老人家见机的快,喊的及时,在河道里的有一个算一个,谁都没跑。

    众人都心情郁郁,没人理他,倒是阿夕心直口快:“若不是你,我们也不会撞上过旱蛟。”

    朱老头涎着脸道:“丫头可别乱说。要不是我,你们能找到路吗?再说了,我老人家说话的时候,有你嘴的份儿吗?”

    阿夕手指刮着脸皮:“老不羞!”

    “嗨,你这丫头,当心将来嫁不出去!”

    阿夕气得嘟起嘴。她忽然一笑,眨了眨眼睛,用蛮语甜甜称呼道:“阿普,你的驴子背上是什么东西?”

    “啥?”

    朱老头扭过头。

    阿夕白白的小手一指,只见他那头瘦驴屁股上趴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蝎子。驴子似乎觉得有些痒,不满地摇了摇尾巴,那蝎子受到攻击,立刻举起尾钩,狠狠钉进驴臀。

    驴子嘶鸣一声,暴跳着把朱老头掀下驴背,三下两下跳进灌丛。

    朱老头摔得灰头上脸,一手扶着腰,带着哭腔喊道:“我这腰……亲娘哎……”

    阿夕拍着手,咯咯笑道:“活该!让你乱说!”

    程宗扬回过头,发现谢艺正在看着自己。两人目光一触,那个男子便像春风一样和煦地笑了起来。

    “刚才朱老头喊的时候,我看到谢兄已经先一步上了岸,”

    程宗扬似笑非笑地说道:“莫非谢兄以前也遇到过山洪?”

    谢艺点了点头,“这些年来,我走过很多地方。山洪、雪崩、海啸……都遇到过。我曾经在雪山顶上,见到一头死去的豹子。积雪间,它的皮毛仍像活着一样光亮,让人不敢惊动。在大海深处,我遇到过一群迁移的鲛人。他们用海底采来的明珠,来交换我们携带的鱼叉。几乎每一次长途旅行,我都目睹过同伴的死亡。”

    隔了一会儿,谢艺低声道:“但最美的风景,水远都在最难靠近的地方。与天地间的美丽相比,我们的生命显得那么渺小。”

    程宗扬品味着他的话,没有心情再去探究他的底细。良久,程宗扬道:“谢兄可见过这个东西?”

    程宗扬打开背包,拿出那支遥控器。

    这件物品这些天自己已经看过无数遍,越看越觉得难以理解。它比普通的电视遥控器小了一半,显得更为袖珍。不知道是因为年代过于久远,还是本身就没有刻印,按键上没有任何字迹。程宗扬只能猜测较大的一个是开关键,中间排列整齐的那些是数字键,两个长一点的,像是音量和频道控制键。这种形式的物品自己以前已经见过太多了──它和一支典型的电视遥控器在结构上完全一样。

    谢艺仔细看了看,然后摇头道:“没有。”

    程宗扬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失望。连谢艺都没见过,看来这个世界认识它的人真的不多。

    但问题是这并不是一支真正的遥控器。它的材质很奇特,不是通常所见的工业塑料,而是一种类似金属的物体,很轻但很坚固。朱老头砸的那一下,没有在它表面留下任何划痕。至于那两枚电池,只能说它们做得很像“电池”虽然有正极和负极,但材料并非金属,而更近似于一种矿物质。

    这是一件仿制品。程宗扬得出结论。

    而这个结论比它是一件真品更让程宗扬怀疑。究竟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而仿制了一支在这个世界不可能使用的遥控器?

    唯一的解释,也许是在自己之前,已经有人穿越到这个世界。程宗扬猜测,那位穿越的前辈大概是一位资深宅男,出于对生命中美好事物的深刻怀念,而仿制了这支遥控器作为纪念。

    那位穿越者的心态不足程宗扬所关心的问题。最重要的是,除此之外,他还留下了什么痕迹?

    “云老哥。”

    上了年纪的人经历一般更为丰富。

    程宗扬攀谈道:“六朝历史上,出过什么杰出的英雄人物?”

    云苍峰牵着马徒步走着:“程小哥可知道千古一帝?”

    程宗扬试探道:“是……秦始皇?”

    云苍峰点头道:“春秋以降,是为战国。七雄纷战不已,及至始皇帝,奋六世之余烈,东破六国,威加海内,人称千古一帝!但要说英雄……还要数大秦的赵鹿侯!”

    程宗扬脑中有些发晕。大秦赵鹿侯?是哪位英雄?

    “始皇帝驾崩,天下大乱。当时势力最为强大的,莫过西楚霸王项羽。钜鹿一战,大败秦军二十余万。楚军趁势西入函谷关,兵围咸阳。秦军百战之师土崩瓦解,围城之日,又值二世皇帝晏驾,天下都以为秦失其鹿,楚将得之,国祚覆亡在即。”

    云苍峰声音变得激昂起来:“赵鹿侯当时只是中区区一个内侍,却杀伐决断,先诛权臣李斯于咸阳闹市,再拥立始皇之弟子婴为秦三世,又率敢死之士千余,夜袭楚军,在渭水之畔大败霸王项羽。收大将韩信,复关中之地,最后大战垓下,迫使霸王乌江自刎。以一人之力,挽狂澜,存社稷,可谓英雄!”

    这段诡异的历史听得程宗扬目瞪口呆。他敢发誓,自己学过的历史上绝对没有这段狗屁倒灶的内容。

    难怪自己在王哲军中会看到秦军的身影,原来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中,秦国并没有灭亡。而秦国之所以没有灭亡,是因为秦始皇死后,秦国又出了个赵鹿侯,带领秦军绝地反击,不但保全秦国,还逼得楚霸王自杀。

    问题是,这个赵鹿侯是怎么蹦出来的?

    “鹿侯非但战功显赫,文治更为出众。他以法家为宗,车同轨,书同文,行郡县之制,遗泽一至于今。”

    云苍峰道:“秦三世以鹿侯功高,拜其为王,鹿侯推辞不就,只拈鹿为号,请封鹿侯,随即退居终南山。至今秦国仍将其牌位供奉于宗庙之中,累代祭袒不绝。”

    说起古时贤达的风节,云苍峰慨叹不已。程宗扬表情却像打电动时遇到电脑作弊一样不可思议。这个赵鹿侯竟然把秦始皇的功劳都据为己有,什么书同文,车同轨……脸皮厚到这个地步,也太过分了吧?

    程宗扬费力地清了清嗓子:“云老哥,你说的赵鹿侯……他叫什么名字?”

    “鹿侯乃赵国世族子弟,弃家人秦,三十岁之前籍籍无名,至此一鸣惊人。鹿侯遂以赵为氏,单名讳高。”

    赵高……我就知道是那个死太监!

    程宗扬在心里骂道:就是你们这些不讲道德的穿越者,把正经历史搞得乱七八糟,让我想作弊都没有机会。逼死霸王……你怎么不去抢了虞姬呢?

    哦,他穿越成了太监……

    程宗扬打了个寒噤。当初带着情趣内衣穿越,他认为自己已经够倒霉了,没想到还有比自己更倒霉的。想到这里,他不禁对云苍峰击节赞叹的这位大英雄生出一丝同情。这位前辈能咬牙坚持下来,还真是挺不容易……“既然这样,”

    程宗扬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会有汉呢?”

    云苍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程小哥不知道汉高祖?”

    “是斩白蛇起家的刘邦吗?”

    “不错。汉高祖刘邦本是霸王麾下,入汉中被封为汉王,赵鹿侯击破楚军,唯有高祖一军独全。霸王乌江败亡,高祖遂以汉为号,率军暗渡陈仓。赵鹿侯闻讯,挥师回援。秦军转战千里,汉军以逸待劳,本来负多胜少,但赵鹿侯慧眼识英才,从霸王弃将中提拔出大将韩信,一连数战,汉军竟然没占到半点便宜。两军相峙数月,最后赵鹿侯在鸿门设宴,邀高祖赴会。”

    云苍峰脸上露出笑容,抚掌道:“这一场鸿门宴可谓是千古绝唱。高祖仅带谋士张良一人赴会,赵鹿侯于屏风后暗伏刀斧手,以掷杯为号,谋刺高祖,并且严令军中戒备,不许一人逃脱。”

    程宗扬暗道,那个穿越的赵鹿侯肯定是读过鸿门宴,决心在他创造的历史中完成项羽未能完成的事业──干掉刘邦。赵鹿侯吸取了项羽失败的教训,还抢在刘邦之前收服了韩信,难道刘邦还有机会逃命吗?

    云苍峰抚掌道:“谁知高祖席间藉口尿遁,暗中潜入韩信帐中,只用了一句话,便说服韩信举兵反秦。赵鹿侯功败垂成,遂闭关自守,不再有东进之意。”

    程宗扬愣了一会儿,“他说了一句什么话?”

    “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