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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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回

    对面端着碗的尉迟山小本来吃饭的地方是在土灶边上,听见了吵杂的响动往门边移动了半米。随着那厢边声音越来越大他老人家移动的距离也越来越长。双眼贼溜溜的直往那边瞧,碗里的饭是半天也没有咽下去一口。

    陈会宁手里的筷子直痒痒,真想照着他的脑瓜给一下,这家伙的教养都到哪里去了,吃个饭搞这么多事情。把最后一口饭吃进嘴里,陈会宁用瓜瓢舀水把碗冲洗干净。走过尉迟山小面前道:“要凑热闹,赶紧吃饭。”

    尉迟山小满眼兴奋,搁下碗说道:“会宁同志深知我意啊!”麻利的放下碗筷,抱住陈会宁的手臂就把人往巧丫家院子拖去。陈会宁几番挣扎,愣是没有能摆脱他。气鼓鼓的一脚踩在尉迟山小脚尖上这才出了口气。那小子边叫边跳,嘴里直骂陈会宁毒辣,十分的毒辣,简直就是渣滓洞白公馆里的国军特务。

    陈会宁不搭理他,实际上他心里十分的惦记巧丫。

    巧丫说那伙人知道她和他的老师一块,那么人家是清楚的。只是人家现在没有‘赃物’,就要看大家怎么个胡搅蛮缠法才能脱身了。又试着把身边这缠人的家伙挣脱开,再次无功而返,看他一副精神头儿,陈会宁知道这件事情缺了他还真不行。

    土墙裂了两指来宽的缝子,尉迟山小怎么能放弃这个探看敌情的机会,熟练的拖着陈会宁毛腰子瞅了起来。

    巧丫家院子灯火通红。举着火把的人粗粗一数有十好几位,一看陈会宁和尉迟山下脱了下巴。这群小子大的顶多十五六,小的怎么看也只有十一二的样子。冲着巧丫家门口叫叫嚷嚷,只见巧丫姑姑一人当先手上两把菜刀驾着,冷着个脸一句也不说就狠狠把他们盯着,这群半大小子楞没有一个赶上前去。

    两人互看一眼心里有了底。这些家伙都是新起的武斗派,不敢跟高中派系斗又想出头,就拿自己老师斗起扬名。估计十有□都是巧丫认识的人。

    “会宁同志你往边上去,看山小哥哥今日把他们全都料理了!”身边的人倏地松开了手来上这么一句,陈会宁满是惊讶,嘴里不留德的冷哼一句:“少装神弄鬼的。”

    “装神弄鬼?党给我智慧党给我胆,万水千山只等闲,莫说是这几个小东西了,就是来他个百万雄师山小哥哥拿下也不费吹灰之力!”越说越来劲儿的尉迟山小说着一脚就踹开了巧丫家厚实的木板门。

    “你们这谁说话算数来着?”尉迟山小大喝一声所有火把、电筒全招呼到他身上来,照出他一脸的戾气相来,“得得得,干嘛呢?”

    见尉迟山小一脸狠样,人群中闪出一个姑娘来脚蹬大马靴,腰扎武装带,一头短发乌黑油亮,要不是那凌厉的能在人身上剜出个洞来的眼光还蛮漂亮的。

    “我说了算。”

    “呵,挺不错呀!”尉迟山小那一双贼眼在人家姑娘身上溜达,摸着下巴围着人家绕了一圈又一圈。陈会宁见他这模样,心里一阵抽抽,十分的想要噗一声笑出来。

    “你们这儿斗谁呢?也不跟我们村上打个招呼,说来就来了?”尉迟山小继续装。

    “你又是谁?”小姑娘也不是被吓唬大的,眼神一反,问了过来。

    “村上武装队的。那个,会宁啊那个咱们队上的人出门了吗?”

    陈会宁心领神会从暗处站到亮处来,也冷这个脸道:“到曹家了。马上过来。”

    “别吓唬我……”小姑娘往前一步,鼻尖差点顶到尉迟山小的下巴。

    “别别,谁敢吓唬您啊姑奶奶。哥哥也不多说,村头灌溉渠里的死人怕是你们干的吧?说了多少次了要文斗不要武斗,还闹出人命!”

    “不、不……是我们!”人群里又闪出一个男孩来手里拿着火把,照出脸色发白,话一说完就被那姑娘一瞪眼给轰退了去。

    “怎么不是你们!就是你们把老师害死的!你们这全没心没肝的王八蛋!”巧丫姑奶奶就这么从屋里窜了出来,“刘雪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烂女人!”巧丫姑姑意见这位尊神赶忙的架住她,瞧她的架势似乎要跟人拼命似得。

    “我还当你装乌龟再也不出脑袋了呢!”被叫做刘雪云的短发女孩也不甘示弱,“把那箱子反动书交出来吧!”

    “什么书!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少血口喷人!”巧丫此话一出,陈会宁拧了眉头,这丫头把尉迟山小的话可听进心里去了,“你公报私仇,煽动同学们私斗老师,把他害死了却诬告他私藏反动书籍!你们这群傻蛋,全被他骗了!”

    “全部给我蹲墙角去!”尉迟山小大手一挥,陈会宁立马的把院角的青砖给他放到手心上。

    “挑最下面的、最湿的。万一要耍狠砸脑门上断开也容易点儿啊!”临进院前尉迟山小这样交待的,陈会宁哪敢怠慢。

    “别给哥哥添麻烦啊,哥哥最不想动刀动抢了。早说了不许私斗,闹出人命了还!没有王法了还?”尉迟山小一块板砖在这拨少年的鼻尖一一划过,一个个大气儿不敢出全部顺着墙根儿站好了,“闹到咱们春巧家了啊,知道春巧家怎么回事儿吗?男人都死光了,全都为革命的,烈、士、之、家!爹,死在解放新疆的的路上,俩哥哥,朝鲜战场,上甘岭,胆子大呀,闹到我们村来了!”尉迟山小来劲儿了。

    “孬种!”小姑娘把那些被尉迟山小吓唬住的男孩儿用这两个字打了总结,回过头来盯着尉迟山小和陈会宁道:“她就是有书,反动书,全是外国小说,资本主义低级趣味的书!我要搜!”

    “行啊!捉贼捉赃捉奸拿双,你去!不过,革命女将同志,话说回来,要是没有你可得跟着哥哥武装部走一趟!”尉迟山小抖着个腿,盯着人家皮笑肉不笑。

    “搜个屁啊!咱春巧家要是有反动书籍咱们一个村儿都带走得了!”

    浑然天成的脏话一句,沈少游同志从天而降,后面还跟着大队人马,呼啦啦的就沾满了整个院子。“我说妹子,你这不行啊!逮住咱们村有名的烈士之家搞斗争,这个不说你个向我党坚定的革命群众猖狂进攻都说不过去啊!是不是啊同志们?”

    “那是。”“就是”“当然啊!”

    这样的回答此起彼落,闹得墙根儿一顺溜的少年个个睁大了惶恐的大眼睛。

    “我们……没、没……”其中一个男孩结结巴巴张开了口。

    “没没没,没有你喔能搞出人命是不是?没有向党进攻是不是?没有明白怎么回事被人蒙蔽了是不是?”尉迟山小对着人家笑得那叫一个黄鼠狼给**拜年。

    “是是是。”遇上人家孩子老实,一颗头点的跟小**啄米吃似得。

    “的啦,你们也就是一个胁从,没事儿的走吧!主犯自己留下啊!”

    那谁还敢留,这一院子的小青年少说也有二十个,他们哪是对手,一个个顺着墙角逃出院子去,不消会儿就只留下那刘雪云了。

    “怎么,这么自觉啊!”峡姐推开沈少游和尉迟山小这俩流氓眼神的家伙,笑着对人家小姑娘问道。

    刘雪云小姑娘见到自己力单势薄咬着嘴唇儿一言不发。

    “听姐姐话,回家好好挣工分。跑出来瞎掺和什么呀!”说罢拍拍刘雪云的肩膀,被那姑娘毫不留情的躲开了去。巧丫见她和峡姐对上,跳过她姑的封锁,一耳光响亮亮的打在刘雪云脸上,狠狠的骂一句,“你不要脸!”

    大家伙都是一愣,就看着巧丫一边大哭一边往地上坐了下去,“你个不要脸的死丫头!老师不喜欢你,你就把他害死了、害死了、害死了……”

    这时候也听见刘雪云轻轻的抽噎声了,头发盖住了脸,谁也瞧不见她的表情。

    再接下来,发现灌溉渠里死去多时男子的队长带着真正的革委会武装部来了,问清了情况带走了刘雪云,当然反动书籍事大,也把巧丫家抄了个底朝天,最终无功而返。

    虽然陈会宁几次三番向着巧丫使眼色,可巧丫一句词儿也没有改,硬说是刘雪云诬陷老师,并用美色纠集一帮男同学私斗整死了老师。尉迟山小和沈少游这俩没心肺的还跟着符合,给人家姑娘扣上一顶‘美女蛇’的帽子才消停。

    #

    多亏大家出马才摆平了这件事儿,巧丫姑姑非要留住大家吃吃才行。沈少游说巧丫她姑你别客气,他们是专门从山上下来打尉迟山小和陈会宁这两只土豪分田地的,您一个烈士之家的遗孤这么客气什么?

    巧丫她姑噗嗤一声就笑了,边倒茶水边说他们家八代贫农,没人参军、没人入党,爹爹、哥哥全是病死的,跟‘烈士’俩字儿八竿子打不着,别净听尉迟山小瞎胡说。

    一群姑娘全都笑着盯着尉迟山小说他一肚子坏水,把她们的陈会宁大兄弟都给教坏了。这样一说人家尉迟山小可不干了,站起身来,猛灌两口茶水开始喊冤:“好歹你们都是我最亲最亲的阶级姐妹啊,这话除了你们我还真犯不着跟别人说,真的。就你们陈会宁大兄弟的水平,压根儿就不用我教那肚子里的坏水都是咣当咣当的响啊!你们就是被他那小资产阶级文艺型的臭皮囊给迷惑了……”

    峡姐听他这么一喊摇摇陈会宁的肩,笑着调侃他:“会宁,不会吧!你可是我们知青点儿最后的一颗红星了!其他的可都是些坏壳子!”

    “嘿嘿嘿,峡姐峡姐,我知道昨天我说青青比你白来着,可你不用在这儿报复我吧!”沈少游一把扯开站着说话的尉迟山小露出半张脸来,“什么坏壳子啊!我沈少游这么长时间来可是柳下惠坐怀不乱啊!”

    “……”陈会宁见他俩这人来疯的德性懒得说话了。倒是姑娘们越发的对尉迟山小的话题感兴趣。陈会宁言语不多,人长得俊,说实在的喜欢他的女知青不在少数,可无奈被尉迟山小这个魔王给耽搁在了山下,没有了近距离接触的可能,要想通过和他本人沟通,那更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了,如今有人主动抖料,何乐不为呢?

    “沈少游你给我闭嘴,尉迟山小大兄弟,你接着说!”也不知道是谁一声大嗓门儿直接把沈少游给灭了,把话语权直接交给了尉迟山小。

    “嘿嘿~”尉迟山小得意的一笑,说了声:“少游兄弟对不住了,人家姑娘们想听我说!”

    “切……”沈少游不齿,“奸人宵小,出卖自己一个被窝的战友来换取异性的关注,太奸人宵小了!不齿、不齿,沈某不齿!”

    “……话说你们那玉树临风貌潘安的陈会宁大兄弟睡觉真是个惨不忍睹,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炕上的阶级兄弟,被子一个人卷不说一晚上翻身好几十次,幸好我不是他媳妇哟,要不然早踢他下床了!”说着尉迟山小还掬了一捧劳苦大众的辛酸泪,逗得姑娘们花枝乱颤,连巧丫她姑都撒了手里的南瓜子儿。

    “……”陈会宁闷头喝茶水,他到想看看他还能掰出什么瞎话来。

    “……还有啊,一天夜里陈会宁同志非拉着我说要给我唱酸曲儿,你们知道他在行啊!那酸曲儿可带劲儿,比你们知道的带劲儿多啦!知道怎么唱的吗?山小哥哥给你们唱唱!”说罢尉迟山小清了清嗓子贼眉鼠眼的唱开了:“你要拉手手,我要亲口口,咱二人山圪崂崂里走……”

    陈会宁一听这开头,差点没被茶水给呛死,这首曲儿是这个尉迟山小卷走了被子冷了他一个多钟头,才屈服他yín威下教唱的,这个无耻的家伙居然……

    “你要亲口口,我要揣□,咱二人炕头头上走。你要摸奶%头,我要揣板溜,咱二人被窝窝里走……”

    四下里一阵寂静,尉迟山小相当满意,大家伙全被震住了。这时候陈会宁起身走人,一句话也没说。姑娘们却一改风向全部战到尉迟山小的对立面指责他低级趣味,当然见风使舵的沈少游这一次还是没有能够和自己哥们站在一起,他甚至起身相当失望的摇了摇头长叹道:“山小你丫这火候不对呀!”

    当天夜里很多人听到村保管室那头一阵阵敲门声,一阵阵哀号。第二天开工,陈会宁依旧白白净净斯文的紧,那龙精虎猛的尉迟山小脸色发青,腿脚打颤全然那不如往日。知情者低声窃笑:咱青龙的冬天在屋外过不得啊!

    第七回

    巧丫过了好些日子才又来到保管室找尉迟山小和陈会宁俩人。脸色不好自是不说,说话也是越来越yīn冷,完全没有了姑娘家的生气。

    陈会宁端来茶水,道:“是茶厂送来的新茶。”

    巧丫不端那茶水,冷不丁的哭了起来。

    躺在床上的尉迟山小一下子扑腾起来,“别别别,姑奶奶你这是怎么了?不会是那‘美女蛇’有疯狂反扑了吧?你说你说,山小哥哥这儿带头再给你灭了他!”

    “……”陈会宁一脚揣在尉迟山小腿上,啥话没说拖着巧丫出了保管室,来到外面宽阔的晒坝,找了个大大的稻草堆带着巧丫靠了下去。

    “想说就说。”

    “会宁哥!”巧丫那双大眼睛扑闪着泪光,说了三个字又呜呜呜呜的哭起来了。

    听不到下文陈会宁心里大概猜出几分,这时候一抬眼尉迟山小那个高的身形已经在眼前了。他手里拿着装五节一号电池的手电筒,一束强光还不留情的就照到了自己和巧丫脸上。

    “巧丫,你他娘的是不是心软了?”陈会宁把尉迟山小在门外关了一宿后,冷脸给了好几天。他尉迟山小也不是没有眼力劲儿的人,知道陈会宁气的是什么,自己主动上前检讨外带思想汇报。足足声情并茂的说了半个小时才得到陈会宁五个字的回答:“能补救最好。”

    那晚上在外面冻着尉迟山小就有些后悔了。虽说这世道乱成这个样子,浑浑噩噩看不清楚前方,草菅人命的事情天天都有,自己确实参与其中又是另外一回事情。有仇必报的信条揣了好多年,没有人说过有什么不对。那天顺口说出的让巧丫‘反咬一口’也没有什么认真的思量,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可巧丫在自己的‘教唆’下头也不回的就这么干了,冷风一激尉迟山真心觉得自家错了。

    看看陈会宁盯着自己的眼睛目光清澈的紧,尉迟山小忍不住手电往他眼睛上一晃,谁知道对方就像已经预料到似得不慌不忙的闭了眼。尉迟山小心里失笑,老早觉得自己聪明的紧,早晚是解放世界上三分之二还处在水深火热中人民的正主儿,哪知道短短几个月同床共枕下来,人家会宁同志早把他摸得一清二楚了呀!

    清清嗓子,尉迟山小拉着巧丫冰凉的吓人的手说道:“丫儿啊,这事怨哥,哥不该那么撺掇你,明天一早哥跟你一同去革委会,把这个事情说清楚。把你那同学给放出来,我听你姑说了正被关着呢!刘什么来着?”

    “她有错!”巧丫眼泪一抹,开了口。陈会宁寻思着要说话了就是好事儿。

    “是是是,可是,人嘛孰能无过。改了就是好同志嘛!那她错哪儿,你也教育教育哥?”接到陈会宁同志的眼色指示,尉迟山小继续开展思想交流活动。

    “本来,我俩常找老师偷偷借书……”

    尉迟山小借机拍上了马屁,“嗯嗯,看得出来咱么巧丫就是一饱读诗书之人啊!”

    “一直都是两个人去两个人回的,有一天她说有事儿要先走,我就自己留下了挑了几本书也跟着离开了。可走到半道上发现文具盒落在老师家了,往回去拿。结果她正在老师家里呢!说些不害臊的话!我一听就吓着了,赶紧跑了回来。”

    “巧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听了墙角就烂在肚子里呀!”

    “我还没说完呢!”巧丫不客气的拉住尉迟山小的衣袖差眼泪儿水,“隔天她就对我说了老师的好多坏话,我就觉得她不对,就说‘就算老师拒绝了你你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姑娘就翻脸了是吧?”尉迟山小扯回自己的袖子,赶紧的往身后背去,免得再遭毒手。

    “嗯……放学后我去还书,她就带着人来了,说老师这里有黑书,我和老师就带着书开始逃……”

    “老师怎么受的伤?”陈会宁开口,这才是重点。

    “逃跑的时候老师摔了一跤,也不知道是那个没收拾的把锄头扔在那里,老师正好撞在刃口上……”

    “现在就去说清楚!”陈会宁站了起来,“已经枉了一条人命,不能再搭上一条。”

    “晚了……她已经……没了……是我害死她的,会宁哥,是我害死她的……是我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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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心急火燎的巧丫姑姑赶来把人带走了。留下他两人呆谷垛上傻坐,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尉迟山小咬着嘴唇怎么也感觉不到疼,他愧疚极了,甚至觉得自己的双手真的染上了鲜血。

    “会宁,我错了……我真错了!”

    尉迟山小扯着自己头发,嘴巴里喃喃着。陈会宁还是那副冷面的样子,一言不答,站起身来往屋里去,一会儿人又出来了手里提着二胡。

    打从到这儿住下后,陈会宁就再也没有拉过二胡。直直的站在尉迟山小面前把二胡顶在在腰间,手腕一抖,调子便淌了出来。

    曲子……凉飕飕的,凉的人心里起冰疙瘩。

    尉迟山小就这么听着,听的一背的汗毛全部都倒立起来,末了,陈会宁收了弓弦,问道:“冷吗?”

    尉迟山小赶紧点头。

    “冷就回屋吧!”说罢伸出手来,尉迟山小揉揉冻得有些红的鼻子头,毫不客气的握住那双手,借力站起身后又是一副战天斗地的豪情模样,“这曲子真是不喜庆啊!以后别拉了!”

    #

    基于‘好事儿自己偷着乐,祸事儿大家一块儿扛’的尉迟山小理论,在青龙某个春风刮的很是料峭的夜里,两人扛着一箱子黑书往山上茶厂转移。

    虽说是茶厂,其实就是一座道观。推翻一切牛鬼蛇神以后,人民公社直接把它变成了茶厂。本来说要把太上老君什么的狗头统统砸烂,可是党委书记家代代都是十里八乡的有名的泥塑匠,这座子虚观更是祖宗们留下来的,此时不擅用职权什么时候用才好?

    因此咱们子虚观的大小神仙头蒙红布,面上盖着主席画像,案上供着红宝书,早中晚三炷香在沈少游的怂恿下又死灰复燃了起来。大家伙吃完饭到这大殿里两排坐着,读读社论看看红旗,说说今日见闻,抖落点往昔笑话,临走了回宿舍前在主席相前深深鞠躬插上一炷香,可不比跳个忠字舞诚心兼省事儿多了。

    当尉迟山小和陈会宁爬山涉水到达的时候沈少游真把姑娘们逗的花枝乱颤,一看来了这俩哥们儿,心里一沉,“娘的,终是看不惯哥们一人奔向社会主义是吧!也不怕山高水深摔了哟!”话说的可以酸掉一口牙。

    陈会宁打开书箱子,尉迟山小兼任解说,一分钟之内这件事情被从头到尾讲了清楚。

    “烧掉还是留下?”

    陈会宁总是喜欢一句直捣黄龙。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眼角眉梢意味不明。

    吱一声那挂着的主席像像窗帘一样被人拉拢了去,众人一回头,寒宁道长笑的温暖如春风。

    “留下!”众口一词,不约而同。

    沈少游为了团结组织当下制订了借书公约,还请寒宁道长带着在子虚观(现称青龙人民茶厂)里转了一大圈寻求一个藏书的好所在。最后,这些黑书全被藏进了三清尊神像背后的暗门里。

    “你们这儿整个就是一个藏污纳垢之所啊!一个个的,干了坏事儿还这么高兴,全部都是反动分子!”尉迟山小像个老太爷似得的躺在太师椅中,看着一群人进进出出那扇小暗门,相当惋惜的对寒宁道长说道。那地方太小,一次只能进去两三个人,这队伍的庞大都足以假装革委会武装部了,自然轮换起来有的等。

    寒宁道长轻轻喝了口茶对于尉迟山小的指责拒不回答,转话题问道:“还有粮吗?”

    “还能吃两顿!”陈会宁难得接话。

    “啊?!”尉迟山小跳了起来,他老人家双手不沾阳春水哪里知道当家的事情,“难道是因为常常吃干饭的缘故?”

    寒宁道长和陈会宁双双点头。

    “也没有人说给知青的口粮是以煮稀饭来衡量的啊!”尉迟山小怒了,他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肚子饿得呱呱呱。

    “所以嘛,我们正商量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呢!”沈少游从花丛中溜了回来。

    “怎么个丰衣足食法?”这俩坏痞子一碰头准没有好事儿,“让你勾引人家小媳妇骗人粮仓里的粮?”

    “切,那也得让陈会宁去做这个牺牲!”

    “重点?”

    “打狗!”

    “肉?”

    “肉!”

    “就这么定了!”

    “山小你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尉迟山小和沈少游勾肩搭背往凳子上一站,大声嚷嚷道:“战友们,为了庆祝我们这个黑书同盟的成立,我们决定给大家打个牙祭!明天夜里大殿请早,有肉吃!”说完把旁边陈会宁一把拉拢来,成为三人组。由于陈会宁的加入,他们的信誉度一下子就上到了无人能企及的高度。

    大家伙对于‘肉’的热情从掌声的热烈中就可以窥见一斑,几乎可以确定,这帮小知青全部都处于断粮的危机之中了。

    陈会宁知道是骑虎难下了,回头问还沐浴在掌声中的两人,“是炖狗肉?”

    “嗯嗯嗯……”尉迟山小心不在焉的点头。

    “葱姜蒜香料我去想办法,狗肉就拜托你们了!”陈会宁面无表情说。

    “陈会宁……你可知道你现在是在做逃兵!”

    “知道。”

    “是很可耻的!”尉迟山小再补上一句。

    “可耻没关系,自从认识你以后已经习惯可耻了!”继续面无表情。

    “噗……”沈少游的不够朋友从这声笑中更加确定了。

    第八回

    狗儿家家有,对于要向谁家的狗儿下手到成了最大的问题。

    “魏主任家的彪子!”

    最后被拍板的这条狗儿身强体壮,多亏了魏主任家疯丫头的照顾,自己吃的不够都要给狗儿吃,因此看起来要比其他家的狗肥了不少。

    但最主要的原因,就陈会宁的短暂思考得出的结论是这家主人的不招人待见。魏主任三番五次的找知青们的麻烦是最主要的原因。

    沈少游刚一上山,还没有来得及把半导体组装起来听听莫斯科电台,所有零件就被魏主任收刮干净直接补贴了广播室那帮龟孙子。就连村支书带着大家在河滩地干活没事吼两句山歌也要被魏主任冠上思想作风不正派的帽子,搞得大家一看见她来就闭口不言,把劳动的热烈场面直接冷却了下来。峡姐他们也没有少受他的苛责,辫子上绑跟红绳子她一定会亲自动手把它扯下来才算。一天到晚板着脸,一思想汇报就开始大声的宣读对于知青们的种种不满。经历了魏主任这么久的打压,终于找到了一个泄愤的出口,做起来绝对顺手。

    连接着下了好几场雪,天已经到了极冷的时候。

    尉迟山小为了捕捉彪子是煞费苦心,还做了场实验才善罢甘休。临睡前把一盆水小心翼翼的倒在了晒坝上,再把电线放在水中。为了不让水流干没冻上电线,还刨了个小坑后才把电线放进去泡着。弄完这些回来转进被窝尉迟山小一身冰凉。

    他一双大眼楚楚可怜的盯着床对面抱着《约翰·克里斯多夫》第一卷的陈会宁。

    对于他视线的瞩目陈会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会非常的敏锐的感觉到。现在尉迟山小那双大灯泡似地眼睛散发出来的意思太明显了。

    “一块睡吧!”

    当尉迟山小第一次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陈会宁还着实在心里觉着这孩子脑子真好用。一人一床被子,两人一起睡的话就是两床被子,还可以相互取暖。实心眼的就答应了。后来就发生了某思想作风非常不正派的人卷走被子逼着他教唱小酸曲儿的事情。

    陈会宁吃一堑长一智宁愿自己夜里在薄被子里瑟瑟发抖,也不要和这个臭小子进行什么‘暖被窝’行动。

    现在又来,他哪会再上当。

    尉迟山小见装可怜这一招不管用,直接爬到人家陈会宁大腿上说道:“我们身处一个悲剧性的时代,所以我们才不愿与它同台大话凄凉。浩荡灾难席卷而来,我们站在废墟上,开始重新建立小小的新容身之所,养育新的小小的希望。这是一项艰苦卓绝的工程,没有通向未来的平坦大道,可我们还是迂回前行,或者翻越高山峻岭坎坷崎岖。因为我们总得继续生活,不管天地如何变迁……”深情并茂的朗诵着实惊讶了陈会宁。

    朗诵的有多好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这个家伙居然可以把《约翰·克里斯多夫》的开卷背的如此纯熟。

    看出陈会宁的惊讶后,尉迟山小相当得意的说道:“怎么样,厉害吧?”

    陈会宁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那是……初中时我尉迟山小可是有名的文学青年,你就说吧,你知道的什么文学名著就没有我没看过的!我告诉你,就我家没有被抄家之前那书柜,乖乖,大的吓死你哟!横着数过去光书柜门都是十好几扇,干脆我给你讲算了,这约翰·克里斯多夫那可叫一个长呀……会宁同志!”当尉迟山小说完这段话后人已经成功的钻进了陈会宁暖烘烘的被窝,自己那床军用被子也已经服帖的盖在两人身上。

    尉迟山小心中窃喜,打入成功。

    当陈会宁发现和这个家伙睡在一起时已经天大亮了。支书正在广播里喊着开工呢!

    #

    “寒宁道长该不会是观世音下凡吧?”看着沈少游神气活现的出现在他们的劳动场地,尉迟山小不由得感叹。寒宁道长作为茶厂的直接领导人,作为我村我党培育出的第一代红色道士,可是相当开明啊!

    “那是。寒宁道长说什么锅呀柴呀都准备好了,待会他就把刀磨好,让我们三下午收工后早点带着‘东西’来,不但放我一天假,还算一个工分!”

    “……”陈会宁完全觉得这个主意的幕后操纵者绝对是动了‘肉’心的寒宁道长。

    一看得力助手已经到了,尉迟山小也不想耽误,凑上陈会宁的耳边说道:“我们现在就去,正上工的时候,村子里没人呢!”

    陈会宁还没说话呢,那尉迟山小就抱着肚子躺在地上嗷嗷叫着滚开了。

    “哎哟,支书啊我们山小这病又犯了,我们俩把他抬回去吃药!”沈少游一脸的急切,像是自家老娘病倒了似得。

    “这什么病啊,说嚎就嚎上了?”村支书磕磕烟锅子,没整明白。

    “别呀,你别整明白了。山小这病他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