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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上) 潘金莲私仆受辱(2/2)

,这些普通的文化工作者所做的牺牲还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即使我们再卑微,也要比你精神高贵,有一天我们会让你认识到知识的力量,也会让你知道,你活得该有多么虚伪,多么空虚。事实终将证明,你苦心经营建立的基业多么不堪一击,仅仅是个虚幻的海市蜃楼。

    我还会时刻与他保持联系,采访还会继续。但是今天就谈到这里。让我们看看潘大美人都做了什么吧。

    这些人簇拥着西门庆吃喝玩乐不提。就说那个玳安骑马回家了,两只眼睛哭得红红的,吴月娘和孟玉楼、潘金莲就问这是怎么回事儿,玳安就把事情经过说了,说自己不但被踢了,而且他发话谁要是再派人去,他回来一起骂。吴月娘说,他不回来就算了,怎么如此不讲理,还打骂小厮,孟玉楼也说,踢小厮也算了,为何她们一片好心也要被骂。潘金莲发言道:“妓院中的,哪个和他有真感情?常言说得好:船载的金银,填不满烟花寨(这话是实话。可是人家也没有绑着你去,还是自己心甘情愿。)。”她只顾谩骂,不曾想西门府中就有一个是院里人,李娇儿此时就在窗户下偷听,听她骂自己家里人千万,暗暗怀恨在心。从此二人结仇。正是:甜言美语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潘金莲回到房中,寂寞难耐,捱一刻似三秋,盼一时如半夏,而且她知道西门庆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回来,她被激怒了,她孤注一掷了,她发出了“不自由,毋宁死”的呐喊。她让两个丫头先睡,自己借口去花园游玩,把琴童叫进房中给他酒喝,灌醉之后,关上房门,褪衣解带,做到一处。但见:一个不顾纲常贵贱,一个哪分上下高低。百花园内,翻为快活道场;主母房中,变作行乐世界。霎时一滴驴精髓,倾在金莲玉体中。

    从此以后,妇人每天晚上都叫琴童进房办事,天还没亮,就把他打发出去。背地里给他两三根簪子带,甚至把她身上的锦香囊葫芦儿也给了他。谁知道这个小子不守本分,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常常和其他小厮喝酒耍钱,渐渐地图穷匕见,被人窥破玄机。而且总是这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有一天,这事就传到孙雪娥和李娇儿的耳中了,这两个人都是“反潘金莲势力”的干将,一个在上回被打得鼻青脸肿,一个在这回被骂得狗血淋头,逮着这样的机会如何肯善罢甘休。她们俩对吴月娘说,潘金莲就是一个贼(在起点系统中,“淫”与“妇”不可连用。这篇文章其他情况与此相同,充满低俗而严重摧残自尊的辱骂。),假撇清,如今和小厮搞到一起了。吴月娘说什么也不信,而且告诉她们要谨言慎行,因为琴童是孟玉楼带来的,不要听风就是雨的,把孟玉楼得罪了。二人无言而退。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后来,潘金莲和小厮又在晚上洽谈业务,忘记关厨房门了,秋菊晚上起来方便,看个正着儿。一大早,秋菊就把这个事儿告诉了吴月娘房中的小玉,小玉又告诉了孙雪娥,孙雪娥连同李娇儿又去月娘那里汇报敌情,说这是潘金莲房中丫环说的,可不是她们诬陷的,并说,如果月娘不采取行动,她们可要越级向西门庆告状了,并发狠说这次说什么也不能放过她。这天正是阴历七月二十七,西门庆要回来过生日。月娘警告她们,最好先别说,主要是他刚刚回家,身心疲惫,不要在他的好日子里大煞风景。可是二人此恨难消,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果然如实告诉了“家庭暴君”西门庆。

    西门庆一听这事,怒不可遏,立马叫把琴童找来。与此同时,潘金莲也收到线报,她知道大事不好,慌了手脚,兵贵神速,她赶忙派春梅把琴童叫来,嘱咐他要“严防死守”,并且把他头上的簪子收了,可是忙中出错,就是忘了把香囊葫芦解了下来。

    西门庆让琴童跪在地下,吩咐三四个小厮,拿大板子伺候。他张口就骂:“贼奴才,你知罪吗?”琴童吓得半天不敢说话。紧接着西门庆就让人把他的簪子拔了下来,看看是不是金裹头银簪子,发现不是,就逼问他,他“大义凛然”,守口如瓶。西门庆气得脸都绿了,帽子都被映衬得发绿光,就让手下脱下他的裤子狠打,就在扒裤子的时候,看见了那个锦囊葫芦,西门庆认得这是潘金莲的贴身之物,就逼问这是哪来的,小厮说是打扫花园时捡到的,并非是谁给的。西门庆一看这都找到证据了,他仍然矢口否认,就咬牙切齿地命令道:“把他捆起来狠狠地打。”痛打三十大棍,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但是西门庆低估了“通过肉欲的迷宫达到神秘精神领域”的男人为女人顶缸时的意志力:打死也不说。

    敲山震虎的冲击波,让潘金莲“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更像掉在冰窟窿里,从里往外凉。没过一会,那个“打老婆的班头”进她屋里了,她战战兢兢地想要服侍他,被西门庆兜脸一个耳刮子,把她打得跌倒在地。他吩咐春梅把前后角门顶住,不要放人进来,又拿把椅子,坐在院子的花架儿底下,拿出一根马鞭子,喝令:“,脱了衣裳跪下。”潘金莲自知理亏,不敢不跪,脱了个精光,跪在地下,一声不敢吱。西门庆便骂她贼,告诉她不要假装糊涂,琴童那个奴才已经和盘托出了,让她从实招来,一共偷了几次。妇人连哭带嚎地说:“天啊!这可真是冤枉透顶啊(最善于表演的人,最精于撒谎。)!你不在家的这半个月(半个月都挺不了,确实是够亢奋的。她的生命力该有多么旺盛啊!),我白天只和孟玉楼一块儿做针线活,到了晚上早早就关门睡觉了(睡得是挺早,不过把琴童也关屋里了。)。没什么大事,我晚上根本不敢出去,你要不信可问春梅,如果我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她还能不知道?”她接着喊春梅过来,要她作证。

    西门庆骂她贼,有线人举报她偷偷给了琴童几根簪子,如何不认?潘金莲道:“真是天大的冤枉啊!不知道是哪个不得好死的嚼舌根子,她见你总上我屋来,心里气不过,这才用无中生有的事儿压制我,挑拨我们的关系。你给我的簪子,都有数儿,一五一十,都在这儿,你查不是?她们借用这个不成材的奴才,编派我一篇是非。”西门庆说簪子的事儿要说没有,就揭过去了,但是在小厮身上搜到了你的香囊,这该如何解释。说着说着这个“降妇女的领袖”,照着她的身上就打一鞭子,她疼痛难忍,眼中噙泪,一连声地叫道:“好爹爹,你饶了奴吧!要说这个香囊葫芦,我也一直再找。那天我和孟玉楼(正常都是叫孟三儿或孟三姐,为了让读者清楚,就直用其名,不是笔者乱弄。以后还有很多这样的情况,不一一细说。)去花园,路过木香棚,因为系葫芦的带儿松了,就被括掉了。事后我翻遍了花园也没找到,谁知被这个奴才捡走了。确实不是我给他的。”

    最后这句话,和琴童的口供吻合了,所以西门庆才没有深究下去。西门庆看妇人脱得赤条条的,花朵儿般身子,娇啼嫩语,婉转动人,怒气就要往爪哇国飞了。他又把春梅叫过来,搂她在怀,问她道:“这个和小厮到底勾搭没有?你说饶了她,我就饶了她。”春梅坐在西门庆怀里撒娇卖痴,说道:“我和娘整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最知底细,娘和那种不长进的小厮能有什么事?这都是有人看不惯我们娘们儿得宠,挑拨离间。爹,您也要有个主张。硬把脏盆子扣在我们头上,传到外面去好听?”几句话说得西门庆没了言语,丢了马鞭子,让妇人穿上衣服起来。过了一会儿,秋菊把酒菜端了上来,妇人满斟一杯酒,双手递上去,再次跪下赔罪。西门庆道:“我今天饶了你。以后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只要我不在家,你就早些关门闭户,不要胡思乱想,如果我再听到什么风声,定不饶你。”潘金莲痛心疾首,深刻检讨,保证下不为例,又给西门庆磕了四个头,这才坐下,陪着喝酒吃饭。

    潘金莲平时被骄纵惯了,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争风吃醋,狐假虎威,时间一长,以为她这只狐狸是老虎的化身,现在才知道自己还是那只花狐狸而已,一旦老虎翻脸无情,自己难免在其淫威之下哀转悲鸣。想她辱骂武大郎时,何其嚣张?想她毒打武迎儿时,何其猖狂?想她勾引西门庆时,何其?想她激打孙雪娥时,何其狂妄?想她自认获得胜利时,何其得意?如今斗转星移,同样的惩罚和羞辱降临自己头上,何其狼狈?何其可怜?何其屈辱啊?

    作者又引用这样一句诗:为人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这句话放在封建社会有合理性,在今天不十分合适。不管男人女人都有自己的无奈,除了先天命运造成一时的困境,苦与乐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不分男女。

    西门庆正在金莲房中喝酒,忽然小厮过来叫门,说:“吴大舅(吴月娘的大哥)、吴二舅、傅伙计(药店主管)、女儿(西门大姐)、女婿(陈敬济)和众位亲戚送礼来祝寿了。”他就撇开金莲,来到前边招待宾客。他的“铁哥们儿”,曾经用一个挖耳勺和破烂汗巾之类的稀世珍宝招待他一顿“丰盛”酒席的应伯爵、谢希大众人,也有礼物送来。他的“相好儿”,曾经和他“难分难舍”的李桂姐也派保儿送来了人情。西门庆在前边收着礼物,并且忙着发柬请人。

    孟玉楼听说潘金莲受辱,估摸西门庆不在房里时,就瞒着李娇儿和孙雪娥前来探望,并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潘金莲泪流满面,一口咬定还是那两个背后挑唆汉子打了她一顿,并说和她们结的仇有海深。其实在那种男权社会,潘金莲挨这顿打一点不冤枉,毕竟她也做了,可是既然事情没有被彻底揭露,就要假装无辜到底,而且女人最善于使用的伪装工具就是眼泪,所以她哭啊,哭得稀里哗啦,可以说眼泪越多越显委屈,越能证明自己的无辜。这是万世不变的女人战斗策略。孟玉楼表示理解,只是不能容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们报复潘金莲,别把她带过来的琴童牵扯其中啊!她并且当场表态,如果西门庆到她房里歇息时,她一定要劝劝他。当晚,因为上房(上房都是正妻居住的。)要留吴大妗子(妗,念今。大妗子是妻兄的妻子,在这里就是指吴月娘的大嫂,后来又出现吴二妗子,就是指她的二嫂,吴大舅是她大哥,吴二舅是她二哥。这几个人很少出现大名,一定要记住相互对应关系。)晚上住,西门庆就到玉楼房里,玉楼趁机又替金莲辩白一番,说没影儿的事,就是因为她和孙雪娥、李娇儿有过节,被二人暗箭所伤,玉楼还替金莲打包票,说金莲为人“贤良淑德”,绝无苟且之事,要是有的话,也应该是吴月娘先知道。西门庆说春梅也是这样说的,这样他就比较相信潘金莲的“清白”了。孟玉楼建议他到金莲房里安抚一下,又趁机替琴童做了无罪辩护。西门庆也都接受。

    在不了解《金瓶梅》的读者脑中,在“成则王侯败则贼”这条世俗标准衡量下,在“一切向钱看”的世界里,好多人以为西门庆该有多么强干,甚至还有几分羡慕和崇拜。在“金瓶梅世界”里,他就被视为“成功者”。而这恰恰是社会即将崩盘的一个危险信号。其实这个人只是一个草包,偏听偏信,愚不可及,只是一个典型的主观主义者,这是他不学无术的结果。在“激打孙雪娥”时,我做了详尽的分析,这是几个感情用事的小人共同掀起的平地风波,而西门庆这个最大的主观主义者,应该负主要责任。当然他如此行事,也是一切封建专制者在镇压反叛时共用的手段,就是暴力镇压。

    在这件事中,他同样显得无知愚蠢,他谁都信。就是因为信了孙、李二人的话,这才打琴童,审金莲,但是他后来又信潘、孟和春梅的话,又不了了之。如果说孙、李二人无中生有,诬陷好人,那么就应该责问她们,可在后文中也没看他深究二人。要是说潘金莲是受害者,那他不分青红皂白地责打,就大错特错,在民主氛围下,要道歉。如果说孙、李二人证据确凿,那么就应该深究到底,查明事情真相,琴童刚开始不是得意忘形吗?在人前显摆得到的东西,不是有人看见了吗?详细问一问。秋菊不是亲眼目睹了吗?那再好好盘问。事情怎么就调查不清呢?可以说他根本就是一只蠢驴。

    他名义上是玩弄女人,其实他始终是被女人玩弄在掌股之间,这种事要分从哪个角度来看。而且好多女人也是和他在谈交易,双方也算各取所需,互不亏欠。从纯粹道德批判的角度,我们分析他很容易,只要给他扣一顶帽子游街,就万事大吉了。可是生活啊,万恶的生活啊!充满了复杂的辩证。有人说,人要简单,可是已经简单不了了,那该怎么办呢?

    他的成功,纯粹是黑暗的社会土壤中培育出来的罂粟花,他的成功是社会价值观缺失的明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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