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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节 谁家的喜鹊叫了(2/2)

 刘国豆的头摇得像披毛狗一样,那牙,咬了再咬,恨不得立时把牙碎了!他

    说:“香呀,香,这口血——老难咽哪!”

    凸噜一下,刘汉香脸上挂着两行冷泪,她说:“咽了吧,爸。你要是还要闺

    女,就咽了。”

    就这么说着,刘国豆突然抓住了闺女的手,往众人面前一举,说:“看看这

    双手,要是有良心,看看这双手吧卜……”

    是啊,那手已不像是姑娘的手了,那手已变了形了,那手上有血泡、有一层

    层的劳茧,那手,如今还缠着块破布呢……那就是一天天、一年年磨损的记录!

    刘汉香两眼木呆呆地扫过整个院子,那一处一处啊,都留有她的印痕……刘

    汉香叹了一声,艰难地说:“爸呀,别砸。你要是砸了,那是砸你闺女的心哪!

    这个家,置起来不容易。咱既然没有做过亏心事,你就让我善始善终吧。”

    返过身来,刘汉香又抓住了匠人老槐的手,说:“槐伯,坯,是我张罗着脱

    的。房,是我张罗着盖的。这也算是我在冯家这些年来的一个见证。你老……就

    成全我吧。别走,求你了。”

    一时,众人都默默的,众人脸上都像是下了霜!

    这是多大的打击呀!本是喜哈哈的,突然就……刘汉香的心都要碎了,她的

    脸惨白惨白。可她仍笑着对众人说:“面都下锅了,还让豆腐嫂特意磨了一盘好

    豆腐,还是……把豆腐吃了吧!”

    阳光很好,阳光就像是发面蒸出来的热馍头,暄暄的,柔柔和和的。抬头看

    去,房顶上“龙脊”已立起来了,东边的“龙头”已经扣好;西边的“龙头”也

    已装上……“龙脊”上还插着三面小旗,小旗在微风中猎猎地飘动着,可人心很

    凉。院子里,人们都默默地站着,该说些什么呢?还能说什么呢?!

    “扑通”一声,老姑夫跪下了,就在当院里跪着!他伸出两只手来,左右开

    弓,一下一下地扇自己的脸……那巴掌重重地打在脸上,发出一种“扑嗒、扑嗒”

    的声响,打得他自己满嘴流血!

    没有谁动,也没有谁说一句话……

    刘汉香长叹一声,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说:“爹,这不怪你。你别这

    样,起来吧……房,咱还要盖呢。”

    老姑夫跪在那里,嘴哆哆嗦嗦地说:“做孽呀,这是做孽!……这事,要是

    真的,那畜生,要是真做下了这等伤天害理的勾当,我……无话可说。你们扒我

    的房,砸我的锅,任凭老少爷儿们处置!要是还有个……转换头儿。爷儿们哪,

    我这就派人进城找他去,是死是活,把那娃子弄回来。当面锣对面鼓,给我说个

    究竟,也给老少爷儿们有个交待!”

    仍然没有人说话,人们的眼就像是锥子、是绳套、是火药罐……

    终于,支书刘国豆说话了,刘国豆说:“……好,也好。虽说覆水难收,晦,

    到了这一步了,仁至义尽吧。老姑夫,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以内,你那当了

    官的儿就还是官。三天之后……”刘国豆狞笑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我这一

    罐热血,可就摔上了!他那军装,咋穿上的,我咋给他扒下来!他纵有日天的本

    事,我还让他回土里刨食……不知你信还是不信?!”

    日光亮亮的,可人们心里很寒,很寒哪。

    接着,刘国豆又说了一个字:“走!”说完,他带着人走了。

    院子里静了一会儿,匠人老槐默默地往手上吐了一口唾沫,重又上了房,他

    站在房角的架子上,高声对徒弟们说:“干活!活要做好,做细……不过,一口

    水都不能喝!”他的意思很明白,饭不吃,活要做。他要叫人看看,什么叫——

    仁义!

    徒弟们也都跟着齐刷刷地上房了,活做得很紧,很细,那是憋着一口气做的

    ……场面上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热闹,话极少,吐出的也是一字半字,像炮捻似的,

    有股子火药味:“泥。”“瓦。”“灰!”……

    在众人面前,刘汉香表现出了超常的刚强!她的脸虽然白杀杀的,但没有人

    能够看透她的内心,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只见她执

    拗地、甚至是武断地把老姑夫从地上拉了起来。老姑夫仍在地上跪着,他像一堆

    泥似的瘫在地上,死活就是不起来……有那么一刻,两人僵持着,可刘汉香还是

    把他拽起来了。她说:“爹,别让人看笑话了,咱是盖房呢。你要是再不起来,

    我就跪下了。”

    尔后,她仍像往常那样指挥着“蛋儿们”,该上泥的时候上泥,该递麦草的

    时候递草,该拾掇的时候拾掇……她就像走马灯似的屋里屋外地忙活着,不给自

    己留一分钟的空闲。她甚至知道人们都在偷眼看她呢。这时候,她不能倒下去。

    在这种时刻,她就这样一血一血地挺着,挺着。

    门外,男男女女的,不断地有人走进来,借口拿一点什么,或是送一点什么

    ……可她知道,那都是来看她的,看她的脸色,猜她的心思,看她究竟怎么样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顷刻间,人们都知道了她的事情……是的,人们同情

    (?)她,人们的眼神仿佛在说:香啊,你哭吧,你大哭一场!那样,心里或许

    会好受些。

    可是,她没有哭,她就是不哭。

    一直忙到日夕的时候,该忙的全都忙完了,体体面面地送走了匠人,搬搬挪

    挪、里里外外也都抬掇了一遍……这时候,只见刘汉香站在空空的院子里,神色

    怔怔地望着天空,突兀地说了一句:“谁家的喜鹊叫了?”

    紧着,一口热血从她嘴里喷了出来!……

    蛋儿们“哇”一声扑了上去,齐声叫着:

    “嫂啊,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