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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0(2/2)

说道:“客官,请开门,公爷来查房间了。”公爷来查房间,这倒是少有的事。丁少秋打开房门,果然看到店伙陪着两个身穿蓝布衣裤,腰佩刀鞘的汉子站在门口,这两人蓝布衣衫不扣扣子,敞开了胸襟,一副地痞模样,那像公门中人?

    丁少秋问道:“什么事?”

    店伙连忙陪笑道:“客官,这二位是公爷,来查房间的,这是例行公事,没有什么的。”

    丁少秋退后了两步,说道:“好,他们进来查好了。”

    两个汉子举步走入,左首一个一脚踏在椅子上,半俯着身子,侧脸朝丁少秋问道:“叫什么名字?”

    丁少秋看得心头不禁有气,正容道:“这椅子是坐人的,你把脚踏在上面脏不脏?请你先把脚放下去。”

    “哈。”左首汉子似乎很出意外,口中哈了一声,轻蔑的道:“你小子居然敢这样对我说话,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丁少秋道:“我要你把脚放下来再说话。”左手轻轻朝椅子背上搭了上去。

    左首汉子瞪着丁少秋,怒声道:“你小子居然发横发到这里来了……”话声未落,突觉椅子一震,脚底剧烈一麻,一个人身不由已往后仰跌出去,砰然一声,背脊着地,几乎连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仰跌出去的?

    双脚在地上一用力,上身一仰,跳了起来,一张脸胀得色如猪肝,喝道:“好小子,是你使的促狭?”挥手一拳,迎面击去。

    丁少秋脸色一沉,喝道:“不长眼睛的东西,你嘴里一直不干不净,谁是小子?自己不小心摔了跤,诬赖别人,还敢动手。”说话声中,一伸手把对方击来的拳头握个正着。

    左首汉子拳头被人握住,顿觉像放进炭火炉中一般,炽热如同火烧,而且对方拳头好像铁箍般一下捏紧,自己手骨互挤,几乎快要碎裂,痛澈心肺,口中杀猪般大叫一声,弯腰屈膝,蹲了下去,满头像黄豆大的汗水,一粒粒绽了出来。右首汉子看出情形不对,一声不作,刷的掣出单刀,就朝丁少秋右腕砍下。

    丁少秋哼道:“你居然动起家伙来了。”右手伸出三个指头,一下撮住对方刀尖,一记「太阿倒持」,顺势朝前送去。右首汉子那有躲闪的余地,刀柄卟的一声,不偏不倚撞在他右胸「将台穴」上,那汉子立时动弹不得。

    丁少秋左手稍稍放松了些,问道:“你想不想老子高抬贵手,放开拳头?”

    左首汉子早已痛得汗流浃背,连眼泪都流了出来,闻言连连点头道:“大……爷饶命,小……小的有眼无珠,请大爷高抬贵手,放了小的吧。”

    “好。”丁少秋问道:“你们是什么衙门出来的?”

    左首汉子张张嘴,哭丧着脸,嗫嚅道:“是……县衙门……”

    丁少秋道:“是吗?”

    手上稍微一紧,那左首汉子口中「唷」了一声,叫道:“大爷饶命,小的说了……”

    丁少秋哼道:“说。”

    左首汉子道:“小的两人是……是从咒钵寺来的。”

    “咒钵寺?”丁少秋道:“那就不是公差了?”

    左首汉子连声道:“是、是。”

    丁少秋道:“咒钵寺为什么要来查房间?”

    左首汉子道:“因为……因为大爷你携带随身兵器入城,所以要小的两人来看看……”

    丁少秋哦了一声,道:“原来咒钵寺还是这里的一座山头。”

    “是、是。”左首汉子连连点头道:“大爷知道就好。”

    丁少秋道:“咒钵寺听起来是一座禅院,住持是什么人?”

    右首汉子道:“是金钵禅师。”

    丁少秋左手一放,说道:“你右手从此不能再用力气,记住今天的教训,也未尝不是好事。”右手一挥,一掌拍在右首汉子的肩上,喝道:“你持刀行凶,足见平日狐假虎威,作恶不在少数,废你右臂,只是从此不能再持刀行凶,不碍吃饭穿衣,你们可以去了。”

    左首汉子试一握拳,果然五指酸软无力。右首汉子听说自己有臂被废,还不相信,再低头一试,五指伸屈自如,俯身从地上拾起单刀,刚五指一拢,握住刀柄,陡觉整条手臂酸麻无力,那还握得比刀,铛的一声,跌落地上,心头又惊又怒,但又不敢发作,急忙用左手拾起单刀纳入刀鞘。两人谁也不敢吭上一声,匆匆退出房去。

    那店伙站在房门外,早已吓白了脸,这时跟在两人身后送了出去,口小说道:“二位大爷好走。”这一阵功夫,已是傍晚时光,丁少秋取过茶壶,倒了一杯茶喝了,就随手取起剑囊,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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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客店,街上商肆此刻华灯初上,一片灯火,行人如织,比白天热闹得多,信步走到一家酒楼门前,一排五间,十分气派,抬头看去一方朱红横匾上写着「菡萏居大酒楼」六个金字,心想这名称倒是幽雅得很。

    举步跨进大门,中间是一道宽敞的楼梯,黄漆光可鉴人,迎面有四个大字,高升雅座,可见楼下就不是「雅座」了。丁少秋登上楼梯,才知这楼上「雅座」果然不同,每张桌椅都是黄漆雕刻,光亮无比,而且桌与桌之间,走道宽敞,跑堂的伙计,一律穿着淡青夏布衣衫,看去使人有清爽之感。

    整座楼宇壁间,柱上点燃的是莲花灯,一盏盏白瓷莲花,花蕊即是灯蕊,灯光柔和,如同白昼。想不到偏僻小县,居然有装潢得如此考究的酒楼。这原是丁少秋上得楼来目光一瞥间的事,立时有一名伙计迎了过来,含笑问道:“贵客有几位?”

    丁少秋道:“我只是一个人。”

    那伙计忙道:“贵客请随小的来。”他把丁少秋领到靠街的一张桌上,陪笑道:“这张桌子靠近大街,贵客只有一个人,没人聊天,就可以看看街景,也颇有意思。”

    丁少秋点点头,笑道:“你倒替客人设想得很周到。”

    那伙计躬躬身道:“贵客满意,就是小店的光荣。”

    丁少秋暗道:“真想不到连这家酒楼的伙计都好像经过特别训练的一般。”

    伙计沏上一壶香茗,放好筷碟,才道:“贵客要些什么?”

    丁少秋道:“随便,你要厨下做几个可口的菜来就好。”

    伙计又道:“贵客喝什么酒?”

    丁少秋随口道:“花雕。”伙计退去之后。

    丁少秋倒了一盅茶,喝了一口,才举目朝楼上四周打量了一眼。五间楼面,约有五分之二,分隔了三间贵宾室,整座大厅,只放了三十张桌子,因此走道宽敞,桌与桌之间,并不拥挤,自然就显得有独立之感,不妨碍邻桌了。这时已有六七成坐头,但食客们都是些衣冠楚楚的人士,越显得这家酒楼的高尚了。

    不多一会,伙计送来酒菜,丁少秋斟了一杯,举筷吃着菜肴,果然极为可口,手艺不输大城镇酒楼!心中却忽然想起闻九章、闻汝贤叔侄为了互争华山派掌门,不知下文如何?接着想到闻九章带着闻汝贤、闻汝清去投靠天南庄,晋见姬七姑,可见闻汝贤、闻汝清被自己点废的右臂,已经复原了,他们到这里来,不知又有什么事情?

    正在思忖之际,发觉正有一个人朝自己桌子走来,抬目看去,那是一个身穿青纱长衫的中年人,中等身材,脸上肤色黄中泛白,连眼白也微带黄色,这时离自己桌子不过三数尺光景。丁少秋抬眼之间,也发现了在客店盘问自己的两个汉子,他们登上楼梯,就站在那里,并没跟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丁少秋心里已经明白,但他只作不见,举筷夹起菜肴,送入口中,慢慢吃着。

    那中年人这时已经走到桌子横头,抱抱拳道:“这位兄台……”

    丁少秋没待他说下去,就含笑点头道:“没关系,在下只是一个人,阁下只管请坐。”

    中年人陪笑道:“兄弟那就告坐了。”移开椅子,就在横头坐下来,接着说道:“兄弟其实是专程来拜会季大侠的。”

    直到此时丁少秋才哦了一声,目光朝中年人投去,故作诧异的道:“在下……和阁下素未谋面,拜会不敢,不知阁下有何见教?”他这一次抬眼,方才站在楼梯口的两个汉子业已不见,敢情把中年人领来之后,已经下楼去了。

    中年人抱抱拳,含笑道:“季大侠远临敝地,兄弟手下不识泰山,多有冒犯之处,还望季大侠多多海涵。”

    “不敢当。”丁少秋望着对方说道:“在下还没请教……”

    中年人忙道:“兄弟祁士杰,是咒钵寺护法会的副总管事。”接着又补充说道:“咒钵寺是一座大丛林,住持金钵禅师是一位有道高僧,从不过问俗务,由居士们组成的护法会管理。”

    丁少秋道:“原来是祁副总管事,在下失敬了,方才之事,在下来前并不知道,还当是当地的混混,出手就动刀子,在下一时愤怒,才废了他们一处穴道,此事既经祁副总管事出面,说过也就算了,阁下不用放在心上。”

    祁士杰哦了一声,忙道:“不,不,兄弟来此,一是向季大侠深致歉意,二来是奉朱总管事之命,想请季大侠屈驾咒钵寺一叙。”

    “朱总管事雅爱,在下自当趋访。”丁少秋含笑道:“只是今晚为时不早,诸多不便,明日一朝再去宝寺。”

    祁士杰看他一口答应,心头十分高兴,连连点头道:“如此也好,一言为定,明日早晨,就在敝寺恭候侠驾,兄弟先行告退。”说罢站起身来,拱手告辞。

    丁少秋也跟着站起,拱手道:“恕在下不送。”回身坐下,举壶斟酒。

    伙计已端上一碗面来,说道:“这是小店最有名的**火汤面,面是**蛋面,汤是纯**汤,是小的特地要厨下给贵客下的,你老吃过就知道了。”

    丁少秋含笑道:“多谢你了。”

    伙计退去之后,丁少秋吃了一筷,这面果然与众不同,鲜美无比。吃喝完毕,取起剑囊,来到楼下柜前,说道:“掌柜,结帐。”

    掌柜慌忙站起身,陪笑道:“季大侠的帐,方才祁副总管事已经算过了,季大侠不用再结,欢迎季大侠再来光顾。”丁少秋心知是祁士杰付的帐,也就不再多说话,飘然出门,回到客店,店伙巴结的送来洗脸水。

    丁少秋问道:“伙计,咒钵寺如何走法?”伙计听得脸色一变,望着丁少秋口中啊了一声。

    丁少秋立时明白,咒钵寺在此地势力极大,店伙才会如此,不敢实说,这就不待他说话,含笑道:“事情是这样,方才我在菡萏居喝酒,遇上咒钵寺护法会的祁副总管事,他约我去咒钵寺一叙,我因今晚时间已晚,所以答应他明天一早再去,先问问怎么走法,你不知道就算了。”

    店伙松了口气,陪笑道:“原来如此,咒钵寺就在南门外,很好找。”

    丁少秋道:“谢谢你。”

    “不用谢。”店伙又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丁少秋道:“没什么了。”店伙躬躬身,退出房去,丁少秋过去闩上了门,洗过脸就在桌旁一张椅子上坐下,倒了盅茶,慢慢喝着。一面留神侦听隔壁房中,似乎毫无动静,不知闻九章叔侄后来如何,自己既然担任了华山派第二十五代掌门人,他们叔侄之事,自己不能不管,但自己又如何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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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站起,开门出去,走到隔壁房门口,举手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没听到有人答应,再用手一推,房门竟然只是虚掩着的,呀然一声,应手开启。丁少秋艺高胆大,昂然举步走入。这是一间较大的客房,上首和左首靠壁,各有一张木床,但此刻却半个人影也没有。心头不禁暗暗嘀咕,看来他们出去了。

    回身退出,回到自己房中,计算天时,此刻才不过初更光景,这就脱下长衫,在床上盘膝坐好,运气行功,直到第二更时分,才起身下床,穿好长衫,一手从青布囊中取出长剑,开门走出,回身,掩上房门,纵身掠起,跃登风火墙,倏一长身,宛如天马行空,起落之间,已飞射出去十数丈外,一路施展轻功,掠着民房屋脊飞行,不大工夫,已来至南门,四顾无人,点足跃上城垣,再飘然飞落城外。

    他只是听店伙说过咒钵寺在南门外,很好找,但却不曾听清楚,夜色迷蒙,自己到那里去找呢?心中想着,脚下略作趑趄,目光四顾之际,瞥见西首城墙上出现了两条人影,泻落城外,立即朝前奔行而去。丁少秋心中不觉一动,暗想:“这两人莫非也是到咒钵寺去的?”

    一念及此,就远远尾随着两人身后,跟了下去。前面两人奔行极快,不过盏茶工夫,便已奔近一片古柏拱卫的一座寺宇前面,那两人同时探手入怀,不知取出什么东西,随手一场,朝寺字屋檐上打去。丁少秋目光何等敏锐,凝目看去,只见屋檐上正有一个人以收暗器的方法,把两人打出的东西接了过去,人影一闪,便自隐去。

    心中暗哦一声,忖道:“这两人是他们同党,屋檐上那人,可能是验看证物,原来咒体寺戒备森严,没有他们证物,很难进得去。”

    丁少秋艺高胆大,他在远处突然吸了一口真气,双臂一划,长身惊起,疾如夜鸟投林,划空朝咒钵寺投去,他为了不使对方监视的人发现,稍稍偏向左侧,这一下用足了十成功力,去势如电,只一闪就已隐人寺中暗中,就算屋檐上有人,也是由高处掠过,决难发现。

    他在屋脊陬处稍一驻足,目光凝处,就发现方才进人寺中的前面两人,就在第二进屋脊上,一闪而没,可见他们到了第二进才飞身落地。当下立即再一吸气,点足飞起,飞越殿脊,扑到前面两人现身之处,这下来得十分快速,但两人飞身落地之后,就已不见踪影。

    丁少秋心中暗暗着急,偌大一座寺院,自己又到那里去找人?正在犹豫之际,看到殿宇右首一道射门边,黑暗之中站着两个蓝布衣衫的汉子,腰挂刀鞘,静立不动,两扇角门却虚掩着,心中不禁一动,忖道:“这两人守在门口里面可能有什么集会,前面两人到此忽然不见,准是从这道门进去了?”

    前面两人要在此处飞身落地,就是因为这道角门有人守着,他们必须从这道门进去。但丁少秋不是来参加集会的,用不着非从这道门进去不可,足尖一点,身形再次掠起,越过一道风火墙,这里是一座自成院落的屋宇,屋中也有了灯光。

    丁少秋倒也不敢大意。身形一伏,一下隐人暗处,立即凝足目力看去,好在天气燠热,斜对面中间一间宽敞的堂屋中,四扇雕花长门全都开着,连屏后的四扇长门也全开了,前后院贯通了,自然可以引进凉风。灯光并不很亮,却很柔和,屋中围坐着八个人,正中间的是一个狭长脸的老者,年约五旬以上,个子瘦小,双目闪烁有神,一看就知是个心机极深的人。

    他右首是两个灰衲和尚,也都是五十左右的人,再下去则是两个身穿蓝布长衫的人,年在四旬以上,其中一个正是在酒楼上见过的副总管事祁士杰。左首三人,则是闻九章和闻汝贤、闻汝清三人。不,从他们坐位看去,闻汝贤坐在闻九章之上,就可知道他在闻九章身上下毒之后,已取得了华山派掌门人的地位,颇有意气飞扬之感。

    这时一名青衣汉子给每人面前送上一盏香茗,狭长脸老者双手捧起茶盏,含笑道:“诸位居士请用。”说完,右手揭了下碗盖,轻轻喝了口茶。

    丁少秋心中暗道:“此人可能是护法会的朱总管事了。”在座众人也各自捧起茶盏,喝了一口。

    狭长脸老者缓缓回过头去,朝坐在左上首的闻汝贤举了下茶盏,说道:“闻掌门人远道光临,兄弟谨代表护法会以茶水代酒,向闻掌门人致敬。”说完,喝了一口茶。

    闻汝贤连忙举起茶盏,说道:“不敢,在下该敬总管事才是。”掀盖喝了一大口。

    狭长脸老者放下茶盏,狭长脸上笑容渐渐敛去,望着闻汝贤说道:“闻掌门人远来咒钵寺,不知有何指教?”

    闻汝贤听得不禁一怔,忙道:“在下和二叔只是顺道路过此地,特来拜会。”

    “哈哈。”狭长脸老者忽然大笑一声,朝闻九章抱抱拳道:“闻大侠此次前来敝会,应该不是代理华山派掌门人的身份吧?”闻汝贤听得又是一怔。

    闻九章站起身,双手互握,两个大拇指并在一起,向空连拱了三拱,含笑道:“兄弟奉命确有一件要事,要向朱总管事当面奉告。”

    就在他双手互握,向宅连拱了三拱之际,狭长脸老者和在座诸人纷纷起立,狭长脸老者也同样双手互握,拇指相并,连拱了三拱,肃然起敬道:“原来闻大侠竟是使者身份,兄弟失敬了。”

    这一来,闻汝贤自然十分尴尬,沉声道:“二叔怎么没跟小侄提过呢?”

    闻九章嘿然道:“这是极机密之事,愚叔岂能徇私泄密?”一面连连拍手道:“总管事,诸位道兄,快请坐下。”

    狭长脸老者含笑道:“闻使者方才交代之事,兄弟已经办妥了。”

    闻九章抱抱拳道:“如此多谢总管事了。”

    闻汝贤听得心中暗暗奇怪,自己和二叔一同前来咒钵寺,由姓朱的总管事亲自接待,从未听二叔和他说过什么,如何姓朱的说出二叔交代之事,他已办妥了,这会是什么事呢?哦,莫非二叔是以「传音入密」和他说的?

    心中想着,一面伸手去端茶盏,目光一注,不由使他心头猛然一惊,原来他看到自己伸出去端茶盏的双手,竟然像是涂了一层绽青一般,变得色呈碧绿,连指甲都是绿的。这一惊之下,刚从几上端起的茶盏,就碎的一声,跌坠地上,打得粉碎,他也失声惊叫道:“我的双手怎么会变成绿的?”

    他自己看到的只是双手,但旁人看到他,却不仅头脸变成绿色,甚至连眼睛、头发和牙齿也变成了绿色。绿色,可爱之处,如一片芊芊嫩绿的草坪,一片绿油油的秧田,一片柔丝的垂柳,映人眼帘就便人有充满生机,活泼自然之感;但绿色决不可在人体上出现,不论肤色、眼睛、头发,一沾上绿色,就会显得十分怪异,鬼气沉沉,惨绿可怕。

    闻汝贤此刻就浑身呈现了绿色,在座的人中,只有闻汝清从没见过这等情形,脸上流露出惊怖之色,其余的人都兀坐如故,一言不发。闻汝贤眼看没人理睬自己,只觉一阵惊惧,袭上心头,打心底起了一阵震栗,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嘶声道:“你们……在我……身上下了……什么毒……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们了……”

    狭长脸老者沉着脸色,哼道:“闻汝贤,你欺师灭祖,忤逆犯上,还不认罪吗?”

    闻汝贤张目道:“我没有……没有做出欺师灭祖……忤逆犯上……”

    “你还不承认?”狭长脸老者哼道:“你二叔是华山派代理掌门人,你在他身上下毒,篡夺掌门职位,就是欺师灭祖,你二叔和你爹是亲兄弟,你为了篡夺掌门职位,罔顾叔侄骨肉之情,就是忤逆犯上,本座奉命赐你极乐散,不出半个时辰,就会骨肉尽化绿水……”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闻汝贤全身颤抖,扑的跪到地上,连连叩头道:“我知罪了,饶了我吧……”

    狭长脸老者沉声道:“你求本座没有用的,你要求你二叔才行。”

    闻汝贤转过身,朝闻九章叩头道:“二叔,求求你老人家,小侄知错了,你老人家就饶了小侄吧。”

    闻九章道:“你在我身上下的是什么毒?可有解药?”

    “有、有。”闻汝贤赶紧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双手颤巍巍送了上去。

    闻九章伸手接过问道:“汝贤,你把解药放在身上,不怕老夫搜到吗?”

    闻汝贤道:“瓶中毒药和解药各占一半,要用两粒解药,才能解去一粒毒药,而且两种药的颜色完全一样,只有颗粒上稍稍有点大小,不把药丸倒出来仔细比较,很难分别。”

    闻九章嘿了一声问道:“那一种是解药?”

    闻汝贤道:“颗粒较大的是解药。”

    闻九章又道:“老夫要服几粒解药,才能完全消除体内积毒?”

    闻汝贤道:“十二粒。”

    闻九章又道:“汝清呢?”

    闻汝贤道:“他只要八粒就够了。”

    闻九章拔启瓶塞,把药丸倾在掌心,仔细看去,果然每颗药丸颜色完全一样,颗粒大小,也相差无几,要仔细辨认,才能看得出来,这就仔细的从药丸中挑出二十粒较大的解药,分给汝清八粒,一齐吞入腹中,然后把其余的药丸纳入瓷瓶,收入怀中。

    闻汝贤依然跪在地上,身躯仍在不住的颤抖,渐渐感到五脏六腑有如火灼一般,又热又痛,心头更加害怕,叩头道:“二叔,你快救救小侄……”

    狭长脸老者抬手丢出一颗色呈碧绿的药丸,掷到闻汝贤面前,喝道:“吞下去,暂时可以没事了。”

    闻汝贤慌忙拾起一口吞下,药丸入喉,立时溶化,随喉而下,内腑烧灼之感,果然如响斯应,好了许多,在地上连叩了几个头,说道:“多谢总管事。”

    狭长脸老者冷嘿一声道:“你体内的极乐丹毒性,只是暂时抑制,由你二叔随时督导,只要忠于本教,即可无事。”闻汝贤爬在地上,连声应「是」,这一瞬工夫,他头脸和双手的绿色,已经由浓而淡,渐渐褪去。

    闻九章沉声道:“你起来。”

    闻汝贤又在地上叩了两个头,说道:“多谢二叔。”才行站起,现在他当然不敢再坐在二叔的上首了,低垂着头,走到下首,与汝清并排坐下。

    闻九章直到此时,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徐徐说道:“朱总管事,老师父最近如何?”

    坐在右上首的灰衲僧人连忙双手合十,欠身道:“回使者,家师身体一向很硬朗,只是已有三十多年不问尘事,整日闭关静坐,前次盛庄主捎来姬圣姑的亲笔函。他老人家看了之后,只念了两声阿弥陀佛,没有一点表示,贫衲曾向他老人家请示,家师只说了句「不可再沾红尘」,就瞑目不语,看来任凭谁也无法说服他老人家呢。”

    丁少秋心中暗道:“他们口中的老师父,很可能就是金钵禅师了。”

    闻九章微微一笑道:“圣母早就料到老师父不肯重作出岫之云,但昔年本教一败涂地,全坏在少林、武功两派手里,因此希望老师父能够助赐一臂,雪耻图强,重光本教,一举消灭少林寺,藉以配合圣母江南行动,互作呼应,江湖大势,就定了十之八九,二位大师是老师父的衣钵传人,事成之后,圣母自当以少林寺作为酬劳,所以要二位大师多多奉劝老师父,成此不世之功。”

    丁少秋暗道:“原来闻九章是作说客来的。”

    两个灰衲僧人一齐合十欠身道:“不知圣姑有何指示,贫衲师兄弟就算赴汤蹈火,也一定会完成任务。”

    闻九章忽然呵呵一笑,站起身来,伸手和右上首的灰衲僧人紧紧握住了手。丁少秋定睛看去,只觉闻九章嘴皮微动,似是正在和灰衲僧人以「传音入密」说话,接着那灰衲僧人也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作答,两人握着的手,才行放开。

    丁少秋目光锐利,这一瞬间他依稀看到灰衲僧人从闻九章掌心接过一件很小的东西,又迅快的纳入大袖之中。心中暗道:“闻九章交给他的东西,一定和两人「传音入密」说的话有关了。”

    “哦,听那灰衲僧人的口气,金钵禅师不肯再出江湖,姬七姑派闻九章前来,许以重利,那么交给灰袖僧人的东西,莫非想害死金钵禅师不成?自己等他们散会之后,不妨跟踪这两个灰衲僧人,看他们有何行动?”

    只听狭长脸老者说道:“闻使者住在客店,诸多不便,不如搬到本寺宾馆来住的好。”

    闻九章颔首道:“总管事盛情可感,只是今晚时间不早,兄弟还是回去的好,且待明天一早再搬不迟。”说话之间,大家送着闻九章父子叔侄三人走出之后,那狭长脸老者和祁士杰等二入朝西首院落行去,只有两个灰衲僧人送走闻九章,依然回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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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在室中坐下,方才坐在上首那个灰衲僧人抬目道:“了悟、了因,你们进来。”只听右厢有人恭声应「是」,接着走出两个身穿嫩黄僧衣的和尚,朝两人合十一礼,同声道:“弟子了悟、了因叩见二位大师。”这两人都已四十开外,一望而知武功不弱。

    丁少秋看到两人,忽然想起来时自己前面的两道人影,后来只当是闻九章,但闻九章父子叔侄共有三人,前面人影却只有两道,后来只顾注意他们谈话内容,没有兼去想他,原来却是两个和尚。只见坐在左首一个抬了下手道:“你们不用多礼,少林寺里可有什么消息?”这话听得丁少秋不由一怔,这两个黄衣和尚竟然会是少林寺的僧侣。

    那个叫了悟的道:“回大师,少林寺接到南派俗家掌门仲子和的报告,江南武林联手抗拒天南庄,请求少林寺支援,方丈大师已派罗汉堂首席长老知远大师率同十八名护法弟子赶去江南。”

    左首灰衲僧人忽然起身道:“了悟,你随我来。”举步朝左首房中走去。

    了悟赶紧应了声「是」,跟着走出。丁少秋心知灰衲僧人要了悟进去,必有重要之事交代,因此迅即一吸真气,悄无声息飘落地上,闪到左首房间窗下,隐好身形,悄悄凑着眼睛朝里看去。

    天气燠热,外面花格子窗虽然关着,但里面的纸窗却并未拉拢,两人进去之后,屋中就点起灯光,只见灰衲僧人从大袖中取出一个大拇指大的瓷瓶,交到了悟手中,嘴皮微动,似以「传音入密」交代他什么。

    了语接过瓷瓶,立即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贴身藏好,一面恭声道:“弟子知道,弟子会小心的。”灰衲僧人点点头,就熄去灯火,回了出去。

    了悟躬身道:“二位大师不知还有什么吩咐?”

    左首灰衲僧人道:“没有了,你们去罢。”

    两个穿鹅黄僧衲的和尚躬身一礼,说道:“弟子告退。”退出院落,立即长身掠起,纵跃而去。

    丁少秋正待离去,忽听坐在右首的灰衲僧人说道:“二师兄,方才闻使者带来的一尊和上次盛庄主捎来的不一样吗?”

    丁少秋心中一动,暗道:“他说的是闻九章和左首灰衲僧人握手时递过去的东西了。”这就隐伏不动,仔细听了下去。

    只见左首灰衲僧人笑道:“上次盛庄主捎来的散功散,愚兄已交给了悟,至于闻使者带来的,乃是忘忧丹,给老鬼下在饮食之中,服后神志受人控制,武功丝毫不减,正好助咱们一举击破少林寺,咱们师兄弟以后就正式成为少林寺开山大师了,哈哈。”

    丁少秋听得心头猛一惊,暗道:“姬七姑果然毒辣得很,一面利用忘忧丹控制金钵大师,要他领头去攻打少林寺,一面又利用少林寺内奸,在全寺僧侣的饮食中暗下散功散,让他们无力反抗,藉以达到她消灭少林寺的阴谋。这两件事,既然给自己遇上了,就不能让他们阴谋得逞。”

    接着又想到姬七姑何以要利用这里的住持金钵禅师去对付少林寺呢?莫非金钵禅师有一身极高武功?一念及此,不觉兴起自己何不去看看这位老禅师的念头,当下就悄悄退出,长身掠起,朝后进投去。

    咒钵寺一共只有三进殿宇,那两个灰衲僧人住在第二进的左首,护法会总管事和两名副总管事住在第二进的右首,以此推算,金钵禅师应该住在第三进了。那知落到第三进,中间是一间宽广的膳堂,左首是厨房,右首是香火和尚的住处和柴房,一目了然,别无房舍。

    丁少秋正在犹豫之际,忽然闻到天风送来的一阵淡淡清香,使人有俗虑顿烃之感。抬目看去,原来右首屋宇尽头有一道短垣,中间是一个圆洞门,两扇黑漆木门,紧紧闭着。丁少秋心中一动,飞身掠起,登上短垣,只见一条用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不知通向何处?他艺高胆大,毫不思索的飞身落地,循着石板路行去。

    目光转动,原来这是咒钵寺的后园,占地极广,四周围以短垣,走了不过百步之遥,就看到一个约有百亩方广的池塘,种植了一片荷花,荷叶亭亭如苹,洁白的莲花,散发出清雅的微香。石板路是循着池塘绕去,来至一座土阜似的小山之下,山上修篁千竿,山下有一间茅屋,正好面对池塘,这时柴门深掩,不闻一点声息。

    丁少秋心中暗道:“这地方倒是幽静得很。”就在此时,突听一个苍老声音传了过来:“小施主既然来了,怎么不到屋里一谈?”话声是从茅屋中传出来的,听他口气,应该是金钵禅师了。

    丁少秋心中一喜,连忙拱手道:“在下正想求见老禅师呢。”随着话声,举步走近柴门,用手一推,柴门呀然开启,他目光凝注,虽在黑夜,也看得极为清楚,茅屋中地方不大,而且也可以「家徒四壁」四个字来形容,因为除了中间一个蒲团,就什么也没有了。

    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白发披肩,白发垂腹的老和尚,身上穿一件月白僧衣,也已快要变成灰黄色了。但在黑暗之中,他双目宛如两点明亮的星星,望着丁少秋双手合十,蔼然笑道:“老衲深感抱歉,小施主光临,这里连一把椅子也没有,小施主如不嫌弃,就请席地而坐吧。”

    丁少秋看他慈眉善目,一脸俱是仁慈之气,心知是位有道高僧,不觉肃然起敬,拱手作了个长揖,说道:“弟子冒昧求见,恭敬不如从命。”说完,果然就在右首盘膝席地坐下。

    白发老僧看了他一眼,微笑道:“相见即有缘,何来冒昧?小施主神采照人,劝力已差臻上乘,但年龄似乎仅届弱冠,可否取下面具让僧老瞧瞧?”

    差臻上乘,尚未完全臻于上乘境界,年龄仅届弱冠,这两句话,他对丁少秋虽然只看了一眼,但却已完全看出来了。丁少秋心中暗暗惊异,忙道:“老禅师法眼,弟子敬佩之至。”双手缓缓从脸上揭下面具。

    白发老僧双目乍睁,朝丁少秋脸上一阵端详,低诵佛号,说道:“善哉,善哉,小施主光风霁月,人间祥麟,只是杀孽较重,如能上体天心,长存与人为善之心,寿世寿人,功德无量。”

    丁少秋合掌道:“老禅师教诲,弟子自当谨记。”说到这里,目光一抬,问道:“不知老禅师法号可是上金下钵吗?”

    白发老僧蔼然笑道:“金钵,这是老僧昔年的法号,已经有三四十年不曾有人提起了,小施主如何会知道的?”

    丁少秋略作沉默,说道:“弟子也是今晚才听说的,所以必须找到老禅师……”说到这里,不觉停了下来。

    金钵禅师自然看得出他欲言又止的情形,点头道:“小施主只管明说。”

    丁少秋就把今天自己路经此地,在客店中有人冒称官差查房,及在酒楼上遇见咒钵寺护法会副总管事祁士杰,邀约自己前来咒钵寺,自己答应他明日清晨前来,但因不明咒钵寺来历,只好夤夜前来查证一番!以及今晚在寺中看到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然后又道:“弟子深知这帮人行事毒辣,不择手段,所以今晚一定要找到老禅师才好。”

    金钵弹师听得轻轻叹息一声道:“他们还成立了什么护法会,唉,小施主看到的五人,都是老衲的孽徒,大弟子朱天寿、二弟子无垢、三弟子清净、四弟子祁士杰、五弟子冯家帧,唉,他们居然勾结七师妹,又想造反……”丁少秋肃然相对,还没开口。

    金钵禅师续道:“七师妹,她就是姬七姑,小施主听了一定会感到惊奇吧,其实小施主也已知道,咒钵禅寺,供奉的就是白莲宗,也就是世俗所称白莲教……”丁少秋依然没有作声。

    金钵禅师续道:“白莲宗是佛门支派之一,其实并非邪教,被人目为邪教,是被教中有些人做法偏差,出了问题。例如被武林公认为泰山北斗的少林、武当,所收门徒,也一样会有良萎不齐,出了一个败坏门风的徒弟,就能说少林、武当不是名门正派吗?老衲数十年来,闭门思过,早已没有嗅念,所以七师妹一再相邀,都被老衲婉拒了,没想到他竟然利用老衲五个孽徒,成立护法会,若非小施主见告,老衲当真还被蒙在鼓里……”

    丁少秋愤然道:“弟子真想不到老禅师的令徒竟然丧心病狂要在老禅师饮食中暗下毒药,差幸弟子身边带有太乙解毒丹,为了预防令徒下毒,老禅师……”

    “阿弥陀佛。”金钵禅师摇了下手,蔼然笑道:“小施主不用替老袖耽心,四十年来老衲早已心如明镜,一尘不染,区区毒物,也未必能蒙蔽老衲一寸灵台。”说到这里,目光注视着丁少秋,问道:“小施主身怀崆峒太乙丹,莫非会是乙清道友再传门人?”

    丁少秋听他提到乙清老道长,忙道:“老禅师莫非认识乙清老道长,他老人家正是弟子的记名师父。”

    金钵禅师忽然呵呵一笑道:“难怪小施主小小年纪,能有如此造就,原来竟是乙清道友的记名弟子,四十年前老衲若非途遇乙清道友,蒙他点化,老衲那能大澈大悟?”

    口气一顿,又道:“今晚小施主能找来此地,足见有缘,老衲方外之人,无以为赠,想送小施主四名喁语,由我之口,人你之耳,小施主务必牢牢记住,也许稍有稗益。”说完嘴皮微动,改以「传音入密」说了四句似偶非偶,似诀非诀的话。

    丁少秋勤练乾天真气,听他说的四句谒语,极似练功口诀,和自己练的「乾天真气」极相近似,自是用心谣听,牢记在心,一面合掌道:“多谢老禅师指点。”

    金钵禅师微微一笑道:“小施主内功已有八九成火候,只要稍加留意,自可阴极阳生,时候已晚,小施主可以请回了。”

    他这句「阴极阳生」,听得了少秋心中蓦地一动,暗道:“莫非老禅师传自己的四句谒语,竟是破解姬七姑「阴极掌」的口诀?再待开口,只见金钵禅师已垂帘入定,不言不动。一时不敢惊动,就站起身,双手合掌低低的说了声道:“弟子告辞了。”举步退出,轻轻关上柴扉,循着原路回到第三进,然后长身掠起,一连几个起落,出了咒钵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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