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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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五星酒店

    梅芯呆呆的站在五星级饭店总统套房的华丽房间中,感觉自己如同一株狗尾巴草,实在是和这种华丽堂皇的家居布局格格不入,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荒唐决定实在是天大的错误。

    “梅小姐,行李就放在衣帽间里了,如果还有需要,随时可以召唤我们,现在您还有什么吩咐么?”尽责的侍者用训练有素的口吻恭敬的询问着,如同所有的侍者一样,无论是谁,只要是来到这里的客人,都是他们的上帝,至于形象是否符合,这不该多做考虑。

    从来不曾有过被服务的感觉的梅芯还有一丝不适应,用微微局促的口吻回了一句:“啊,很好,谢谢了,现在不用!”

    侍者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安,退出去了,被留下来的梅芯这才感到了一缕放松感,再一次环顾了一下一辈子没有感受到过的华丽,循着洛可可风格华丽花纹的宫廷式沙发坐下来,那完全按照人体舒适度设计的沙发很快包容了她疲惫的身体,令她立刻感到身体的疲累和无力。

    还有一丝兴奋后的颤抖。

    要说她一辈子都不曾想到过,有一天,她会如此的疯狂,用仅有的五十几万,去买一个月豪华酒店住宿的放纵。

    那五十万,是她用命换来的自由代价,这么说其实真不太过分才是。

    一生积蓄,换一个月的疯狂享受,她是不是真的疯了?

    很多很多年以后她坐在真正属于她的华堂里头再一次回味自己离奇人生的时候,觉得,所有的开头,都是源自于这一次脱轨的疯狂。

    一切已经不可挽回,梅芯这么告诉自己,像中校一样,她准备就这么燃烧一次生命,至于燃烧后会怎么样,她懒得去想,现在最大的事情,就是享受。

    头两天她还不适应这么豪华的房间里睡觉,还像一个乡巴佬,这儿摸摸那里动动,这地方她本来只在图片里看到过,此刻真实的处在这里面,和看图片有着天差地别的感觉。

    那大气和时尚感给人一种所谓的温馨,是她这么个小市民从来都无法感受的,洁白的墙壁整洁的一丝不苟,实木的家具光滑铮亮,几何的吊顶错落有致,纤细的水晶灯妖娆着四壁的图案,一种奢华感不动声色的吐露。

    这地方有大半的东西她根本不会用,连功能在哪里都不知道,好在这房间里有中英文对照的说明书,她不好意思去问人,但是照着这份名单,好歹还是摸透了大部分的功用。

    这个地方,地处在伟大的首都,集中了一切繁华沧桑,从小时候她便向往来这里走一遭,然而多年后,她心身俱疲,才能够得以实现,不得不说,这是种讽刺。

    五星级酒店邻着最繁华的街道,透过明媚的玻璃可以看到远方深红色的建筑,曾经的皇城,人,在下方显得如同蚂蚁,这里的视野下,生命仿佛踏在脚下的蝼蚁。

    偶尔站在窗口,不禁想到,怪不得那些有钱有权的人总是向往着高处,俾睨向下,确实有种优越。

    只是对她来说,这优越,如此的昙花一现。

    她懒得再去想那些没味道的,反正是来放纵的,直到花完钱为之,酒店里的服务非常好,各色的餐厅修饰的堂皇或雅致,里面的玻璃杯反射着琉璃瓦般的光影,美味就在那包装在丝绒感的豪华中烹调出来,当然这些都需要金钱,所有的享受只要花钱,都可以得到。

    不过对于乡巴佬梅芯来说,到底不是暴发户,没那胆去试用这些奢侈玩意,只是远远看看,她觉得能躺在套房里品味着高保真立体液晶和iPod家庭迷你音乐站那绝佳的视听效果,一遍遍看《闻香识女人》就是一种不一般的享受了。

    还有那舒适的像游泳池一般大小的浴缸,瑰珀翠沐浴套装,猫脚浴缸舒适的枕下按摩的水流轻轻抚摸无人怜惜过的皮肤,看着前方的电视里不知所谓的故事,让她那酸涩的枯朽的身体得到了最大的放松。

    这些天,是她一辈子没有享受到过的舒适,果然,金钱是个好东西,也难怪,她那个前夫周怀杰会因为工作如此费劲,只为了赚到更多钱。

    她听说和她离婚不久,他就已经和单位里的某位高层的女儿结婚了。

    也许这才是他最大的目的吧,否则,他又为何那么轻易的离婚,那么轻易的给予四十万呢?

    又想了,明明说过不想的,她叹口气,直觉自己真是个祥林嫂命,老是追忆那些个苦难有什么意思?

    起身从浴缸里出来,包裹上舒服的棉袍,准备去舒服的睡一觉,然后明天开始,要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了。

    舒服的泡个澡后抱着这里为客人准备的泰迪熊睡觉,是她在杂志上看来得,杂志编辑历数了这些酒店饭店里如何让自己享受生活的各种方式,唯独这一种,她可以接受。

    所以这两天,都是这么过的。

    然后也很快,进入了睡眠。

    今天是她好久不曾睡过好觉后第二个好眠日。

    没有梦魇,也许以后一月时间里,都可以如此吧。

    要不说人生是无法预料的,她正好梦,却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敲醒,茫然四顾,一下子都反应不过来自己在哪里。

    好半天才被有规律的敲击声回过味来,不是说过不要打搅么?怎么连在总统套房也没有绝对能够做到不被打搅的?

    正纳闷,可是她还是做不到发火,赤了脚走过去,地上柔软的波斯地毯非常的舒适,使她感觉非常放松,以至于在卧室里,她选择赤脚,反正也没人会来管。

    迷迷糊糊打开门,抬头看。

    她开始决定在这里住的时候,没有带她依赖的眼镜,她有二百度的近视,平时一般都是带着眼镜的,有时候也带隐形眼镜,但是这玩意比较贵,她只在很早以前周怀杰还没闹翻时带过,因为他要带她去出席些应酬,命令她拿掉那个土了吧唧的眼镜,没有眼镜她不习惯,虽然没到看不到的地步,可是看人有些糊,只好用隐形。

    后来闹翻了,他再不会带她出去,也就没必要再弄那些玩意了。

    到这里,她并不想和任何人有交集,也不想再架着那个木呆呆的眼镜架子,索性放开了不带,反正不影响她看东西。

    然而此刻,她本来就迷迷糊糊,更是无法看清楚眼前的人,只是好像有三个人站在那里,为首的一个一身的制服明显是这个酒店的,看来是个经理级别的。

    为首的一看到她开门,便用一种很抱歉的口吻道:“真的是很对不起,打搅了梅小姐您的休息,可是,有一件尴尬的事情不得不来打搅您,给您造成的不便,我代表酒店深表歉意。”

    梅芯有点清醒了,尽管她内心近日来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不羁,然而一辈子的习惯仍然是不可改变的,口气永远都是那么弱势:“什么事?”

    “梅小姐是这样的!”看她没脾气,后者觉得大松了口气,笑着说:“这个房间一直都是这位厉先生来这里的专用房间,只是前几天说要离开一阵子才得以空出来的,可是不曾想厉先生有点急事需要来这里处理,大晚上的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不知道可不可以请小姐你通融一下让个地方,就只有几天,我们可以给你换一个房间,虽然没有这个好,但是一应标准都不少,本酒店还为给您的损失和不便予以赔偿,您在这里的几日房价我们可以都以您之后的房间来计价,如果您有什么需要也尽管提,直到能够令您满意为止,您看可以么?”

    梅芯眨了眨眼,这一通话她准确的掌握到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她定下的这个房间现在要让出来让身后的人入住,这种事,如果搁到以前,她从来都不会争,然而这一次,梅芯此刻的心里,那是一种炽烈的燃烧,是一种性格里被埋没压抑了许久后的爆发。

    她自然不会同意这个,因为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地方啊。

    她冷淡的道:“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经理刚刚还在笑,闻言不由一愣,他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一点威胁力都没有的女人突然口吻如此冷淡,冷淡的不容质疑。

    第二章 不速之客

    其实这件事完全是他们的疏忽,主要是前台部门和客房部的人最近连着几个辞职,新人匆忙接手没有清楚流程,在没有确认身后这位大老板切结后就以为他已经离开了,哪里会想到这才两天不到,又杀了个回马枪,以往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事情,约定俗成的以为既然已经订了机票离开,这个厉大老板一般都是会隔三五个月才会再来,既然有人接着定下了房间,他们乐得能够及时周转入住率。

    可是这位突然在夜半回来要求入住,人家没有和酒店结算,自然还是这个房间的客户,这可要了命了,像他们这样的酒店声誉最重要,这么一个大客户可失去不得,总经理亲自过问,他们知道这个事,对这位厉老板用敷衍是不可能的,低头哈腰的老老实实解释了缘由,希望后者愿意做一个退让。

    无奈这位脸色很不好,似乎心情也不好,一挥手否决了他们的提议,一定要求这间房间,不得已,他们只有让人来寄希望于入住的这位看上去不怎么强势的小姐能够退一步了。

    没曾想,这位,居然也一般强势。

    这就僵持了!

    客房经理只觉得身后有一道凌厉的目光仿佛能够凌迟生命,这后面的人的厉害那是出了名的,天知道如果不能够令他满意,有多少人会遭殃。

    毕竟是他们酒店的过失啊。

    传扬出去,一干人等都不要在这行混了!

    他几乎有点哭丧着脸哀求了:“小姐,确实是我们的过失,能否请您通融一番,我想如果您若是肯宽容,我们甚至可以免除你所有的消费款项!”只求姑奶奶能够让位吧,损失金钱远比损失工作要好。

    梅芯略有一丝犹豫,她本能的不喜欢为难人,然而这一辈子唯一的一次疯狂亟盼在这时候真的不愿意轻易放弃。

    “既然你们有房间可以住人,那么为什么是我让?难道这二位不可以住么?”她指着对方身后的两个人,这俩个人因为在门外的暗处,她无法看清,只感觉身材高大,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经理刚要再说话,身后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既然如此,就让我们自己来协商解决吧!”

    这个声音不仅令领班一震,梅芯也没来由一阵心悸,说起来,这声音非常有特色,可以说是她前所未有听到过的,仿佛古老的乐器石磬发出的沉浑的乐章,又带着悦耳且铮然的余音萦绕,在胸襟间经历过婉转和共鸣后,达到乐章最华彩的境界。

    而这种过耳难忘的声音,又同样带着悠远而深邃的力量,那是用岁月浸染了无数遍后淬炼出来的霸气,令听者不由自主的臣服。

    很显然,这不仅是她感性的认知,前面的领班也有如此的感受,立刻噤了声,侧身做了个揖,而没有等梅芯反应过来,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可以走了!”

    这个声音倒没有前者那般威慑,但是清冷刚硬,简洁而明快,而随着他的话出口后,梅芯只觉到胳膊被人大力捏住了往后一推,冷不丁被推进了门里,随即两个高大的家伙也跟了进来,然后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梅芯方才已经入睡,所以屋内一片黑暗,在一刹那的寂静中,梅芯甚至可以感受到一种静默在黑暗里的猛兽的急喘,有力又厚重。

    有一抹非常熟悉的气息潜入鼻端,是什么呢?她一时怔忪了,竟没有意识到此刻这般诡异的情形。

    夜半孤女,偌大的房间里,突然闯入了两个陌生的访客,而且是俩个高大充满了危险味道的访客。

    所有认识梅芯的人都会认为,或者连她自己在一天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一辈子安安分分,没有大的追求,没有大的理想,不求大富,但求平安。

    她一直也是这么过来的,作为一个偏远农村里来的女孩子,来城里头读书,结婚,生子,这大概已经是一个不错的生活轨迹了,至少以前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她没有大的才华,没有出色的外貌,充其量,算得上是一个没有啥缺陷的普普通通的年轻人,如果待在农村,那么就是会在十八岁就等着被老家人安排了嫁人,然后和老一辈人一样,守在那一方小水土里,过一方小日子。

    她的父亲是个无能的人,去外面混了多年,最终还是灰溜溜的回来了,只能靠家里几亩薄田混日子

    和大多数现在的年轻人一样,只有老人孩子的老家,缺乏一种活力,或者说,缺乏一种生活的快乐,她向往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

    她很努力,不过家里头能够给予的支持少的可怜,女孩子总是在农村低了一等,家里的希望,永远都是男孩,很可惜,她却是个女娃,也正因为此,她从小没有少受***白眼和母亲的责怪。

    好像没生成男孩,是她的罪过。

    砸碎一只碗或起床略晚了点,就会扫来一个巴掌带着咒骂,说她是一个赔钱的贱种,浪费粮食的废物。

    至懂事后知道这些话里的恶意,就一点点将她童年的快乐磨灭成生活的残碎,从小便认识到一点,女孩子是没有用的,是讨人嫌的,这么一种心态,即便在后来离开家,来到城市,面对不一样的人生观和四周活得张扬的同龄女孩,她依然在骨子里,充满了一种自卑感。

    生活总是有一种不可测知的莫测性,在她读到小学六年级时,终于这个家里迎来了最大的喜事,她的弟弟出生了,这几乎可以说是她人生第一次转折,她开始需要负担起一个家更加重大的负担。

    相对于她的孤立无助来说,家人的欣喜却是那么的不加掩饰,在努力了那么多年后,终于她的母亲,扬眉吐气的生下了她的弟弟,一个带着全家人希望的有把的继承人。

    从此她要读书,要干活,要照顾弟弟,因为弟弟的出生而更多的增加了这个家本来就不富裕的负担,她的学业更是面临着辍学的危机。初三那一年,她本来渴望着离开没有什么关爱的家的时候,家里头却差点将她的梦想再一次击碎。

    如果是小学,或者还是读初中,因为强制义务,父母还不得不让她读下去,可是现在,没有了这份保障,她只有结束她的读书生涯,去面对一个嫁人的结局。

    很多年以后她读到过的一句话倒是很能够将她的人生轨迹总结的最正确,上帝在关闭了一扇门的时候,也总会在另一处给你开启一扇窗。

    无论以前,现在,还是后来,这话伴随了她一生。

    她一贯没有任何说话表示意见的余地,只能默默接受家人的安排,在以为一切就这么定的时候,转折,又一次降临。

    她所在的这个村落几十年都是默默无闻,没有出过什么大人物,可是却在那一年,出了一个高考状元。

    说起来,这个叫周怀杰的人,是她同一个村落算得上青梅竹马的人,因为年龄差别不大,更是因为父母辈的在他们小时候,便给彼此定下了娃娃亲。

    村里的习俗,要早一些给自家的男娃订了亲,才能够旺盛一家的香火,只是,相对于周怀杰从出生起就被村里铁口半仙算定日后定有出息而从小到大都是被一个村里的所有人寄予着希望和赞美来说,她却是一个赔钱的丫头,等着给人家传宗接代的东西而已。

    名义上他们是定亲的人,可是她和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都没啥机会照面过,她常常是地里家里学校三头忙,他却被神一样供在家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需要好好读书便是。

    周怀杰不负众望的考取了当年全县的最高分,村里头敲锣打鼓的欢送这位出息的神童去录取的大学,临走他家父母希望他先和梅芯办个定亲酒,算是正式将她接来男方家中当活力。

    总算是这位状元说了一句,最终改变了她的命运,他说现在的时代,不兴女人无才是德,要配他这么个状元,好歹她还得去读个几年书才是。

    第三章 晦涩人生

    状元的话有理,这才让她有了再继续读下去的机会。

    梅芯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机会还能维持多久,也希望自己能够走出这个压抑的家,最终,她选择了读中专,以便能够及早的找到工作,至于学历,日后还是可以选择自考来加深的。

    从这一点来说,她又多少还算是清醒和聪明的。

    当时县城里有一家外地护士专业的学校正在招生,她觉得女孩子能够做这个是挺不错的,所以志愿填取了这个,那时候,中专的分数线反而比高中的要高,她的成绩不错,顺利的被录取了。

    家里对于她的远离,虽然有微词,但是人家状元说过的话,比圣旨还管用,而且正好,她就读的学校和他的大学,就在临近的城市,计算着到时候还是能彼此照应,也就没有阻拦。

    家里给的钱,仅够学费,生活费却一毛都没有,她还不够年纪打工,实在是难过,好在周怀杰仗义,不仅把自己的生活费分给了她一部分,还把后来打工的钱也多少给了她一部分。

    那时候,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是她一直都晦涩的人生里难得的明亮,尽管学校校规非常严格,近乎军事化,一礼拜只有周六晚上允许自由,但是九点便要门禁,其他时间,全都必须在学校里待着,没有娱乐,也没有自由,甚至比起那些可以和家人诉苦的女孩子们来说,她这个家人不管,没人心疼的人一贯就只有孤寂和寡淡来陪伴了。

    可是毕竟,她拥有了可以支配的未来,可以憧憬的未来,还有那个时候看起来还算是不错的未来的丈夫。

    至少那个时候,她以为,年轻的生命,终究还是可以算得上有盼头的。

    读书的最后一年,按着规定,学校安排了实习的医院,大半年的实习生涯里,她勤勤恳恳的干,从来不怨苦,不怨脏,这是她唯一的优点,也是她从小在农村长大养成的性格,她没有城里女孩的娇气,没有同龄女孩的怕苦,她这种作风得到了轮值科室的一致好评,也就在毕业那一年,医院正好开始大规模招聘护士,她以优异的书面成绩和操作高分,因为腼腆和自卑而不太优秀的面试成绩综合达到了良好,而被录取了成为一名正式的护士。

    梅芯没有因为这个就高兴过头,依然老老实实的干,从第一次领工资起,就除了生活费,一律寄回家以缓解家里的危机。

    无论家给她如何磨难,到底是她的家人,她的学费是家里给的,她没忘本。

    后来,她参加了国家统考,拿到了那个小小的注册本子,拥有了它,她便是一个国家承认的注册护士了。

    等再过了一年,在另一个城市里头也毕业了并且顺利进入到一家国企的周怀杰工作安定下来,赶着空,老家来人催得急,俩个年轻人就匆匆忙忙的办理了结婚手续成为了夫妻。

    应该说,直到那时候,她都觉得,人生算得上是满意的,谁家没有个烦恼,谁家没有个磕磕绊绊,她到底是走出了乡村,有了自己的工作,有了一个自己的家,作为女人,算是圆满吧。

    然而还是那一句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没有什么人的人生,是可以用圆满来过早的总结的。

    其实从很早以前她就已经看出来,只是那个时候,她没有多想,也不愿意多想,习惯了被家人嫌弃的她,能有人去小小的关心一下她,她都感激莫名,何况是给予她人生转折的自己的丈夫呢?

    说起来周怀杰这个人她其实不能算是很熟悉,直到到了护校读书才多少有点了解,随着进一步的接触她发觉,这个人有很强的自我为中心的意志,这大概和从小就被村里人一致捧在手心有关系,从小就被人用天下唯一的角度来捧着,他的心里是骄傲的,骄傲的过了头。

    他不允许任何人和他的意见有相左的机会,只要是自己的想法,别人必须服从。

    这点,在她这里尤其明显,她总是在他面前感觉到一种卑微感,他高高在上,是他施舍给了她今天的一切,所以他越来越颐指气使,越来越跋扈张扬。

    而她,从小的家庭背景和对他的感激,也习惯了在他面前做低伏小,任由他这般予取予求和张扬跋扈。

    可是她不知道,她的这种纵容,不仅并不利于夫妻之间的平和,更不知道,这种纵容助长的是一颗残暴的心灵。

    这个世界,并不是什么都是可以一帆风顺的,像周怀杰这样的人,在山沟沟里也许是很厉害,可是中国那么大,在一个大城市里更是藏龙卧虎,不可能再让他那么顺利一辈子。

    当挫折来临的时候,没有经历过挫折的周怀杰的心里,脆弱的如同一个精致却易碎的玻璃杯,他那潜藏的心理问题便不可抑制的爆发出来。

    他要维持他那神话一般的完美,要在单位里保持一张风淡云轻的潇洒,所有的压抑唯一的倾泻口,便是那在他面前谦卑的妻子。

    梅芯已经不记得,那第一次的挨打是在什么时候了,因为这之后无数次的伤痕累累已经将她的记忆混搅成一片浑浊,有了第一次,自然就会有第二次,第三,第四,开始时候还是以为一时的冲动,还可以听到他的忏悔,然而当偶尔变成习惯,当他和她都麻木的时候,他连解释都不再,连预兆都没有,那劈头盖脸的拳脚,雨点一般再也没有犹豫。

    她不是没有想过离开,想过寻求帮助,可是,一贯的卑微和孤单贯穿着她的生活,她没有交到过一个知心朋友,她不敢也不知道向谁求救,凶神恶煞的丈夫比她高大,比她聪明,她像一只落入蛛网的昆虫,无力挣扎也无法逃脱。

    家里人知道她的情况甚至还会数落她一句,一定是她没能够尽好责任做好妻子,才会被教训,在她那个村庄,打老婆那是天经地义的事,素有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说头,打一下自家老婆那不是家常便饭么。

    没有人可以帮助她,这个世界不过是一个冷酷而晦暗的世界。

    她学会了再一次的承受,忍耐,还要面对公婆的埋怨,结婚二年都不曾有孕,连村里的母狗都生过几窝了,她,连狗都不如。

    终于有一天,她在忍受了又一顿暴打后战战兢兢去上班,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只是更加的疏离人群,但是那一天,她却在晨间交班上晕了过去。

    醒过来才知道自己怀孕了,那个时候,她还想,是不是那痛苦的日子可以停一停呢?她要做母亲了呀。

    诚如她所愿,怀孕让周怀杰到底有所收敛,公婆也给了几分好脸色。

    她再一次安慰自己,都过去了,一切会好的。

    上帝也许并没有听到她这么个小人物的祈祷,就在她三个月的时候,应酬回家的周怀杰醉醺醺拉扯着她要求欢,她百般哀求这个孩子因为前几日出现先兆流产是必须绝对卧床休息的,更不能行房事,可是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回来的周怀杰哪里能够容忍她的反抗,那没有压抑多久的暴力再一次降临在她头上。

    这一次,她受到的伤痛,不仅是一点点皮肉,一两根肋骨,还有那仅仅三个月大的胎儿,终于没能够扛得住他父亲的暴力,在一阵巨大的痛苦中,流逝而去。

    这也造成了她被送往医院抢救,当然,她苦心隐瞒的家庭暴力也曝光在了同事面前。

    而更让她难堪的是,她被送入抢救室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得到同事慰问后却又被告知,周怀杰先她一步找她的领导辩解说她是有了外遇,令他一时冲动才动了手,所以,她也得付一部分家庭责任。

    医院有多大?不过一个小团体,人云亦云后,她从一个被虐者,变成了一个自作自受的,因为她的不懂辩解,因为她的疏离,谁又能够理解她的痛苦呢?

    甚至公婆还在她坐月子的时候来医院肆无忌惮的大哭大闹,数落她的不是,她有苦不会辩解,有泪只有自己吞落。

    亏了院领导还算仗义,联系了妇联到底帮了一把,让周怀杰承认了家庭暴力,通过协商,她得到了一个所有人都认为不错的结局,离婚,以及赔偿经济损失四十万。

    一场闹哄哄的剧目就这么结束了,可是在这一场故事里的她,却永远留下了一个抹不去的伤痛。

    每每夜半阑珊,她会突然间惊醒,感到浑身撕裂一般的痛苦,会听到耳畔,有一个婴儿凄厉的哭喊。

    她失去了女人的一切,拥有的,只是一个冰冷冷的躯壳。

    第四章 冲动一回

    当身体好了一些的时候,她第一天再去上班,突然发现,所有人看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刺眼,那里有同情,有鄙夷,有嘲讽,有好奇。

    唯独没有一分温暖。

    她无法再忍受在这个知道了一切的地方待下去,半年后她毅然决然的提出了辞职。

    当一切终于结束的时候,她站在大街上,茫然四顾,身边只有一个小小的手提箱靠着她,三年读书,五年工作,她近八年的社会生活,只有那么一点点的陪伴。

    一切发生时,她的家人,没有出现过一次,她企图打电话去求助,得到的,是一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既然离开了,自然也就不再是梅家的人了,不要再妄想回家,梅家丢不起这人。

    这一刻,她突然就一股子心酸涌上心头,眼泪仿佛断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的落下来。

    世界之大,她二十八年浑浑噩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