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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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1沙漠以北,云南以南

    回到苏家的第一个夜晚,祝维拉做了一个梦,一个长达十五年的梦。这才发现,十五年真的很短很短,短到在脑海里过一遍,真的是一夜不到的光yīn。

    西南六月,蒲公英洒遍了山岭,这是很多人眼中最美丽的色彩——山明水净,遍地野花。

    可凡听过金三角的人,首先想起的无不是它从罂粟花开始的罪恶贸易,可对于在那里长大的维拉来说,那首先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彪悍的民风,温暖的人情,无比隐约地抵上了没有父亲的缺憾。

    维拉被妈妈和外婆保护得极好,第一次接触黑暗是在八岁那年的夏天。妈妈拖着病重的身体远行,她和外婆阻拦不及,只得在家翘首盼着她回来。

    那些天维拉帮着外婆担了一些妈妈的活,放了学就去山岭里捡一些柴火,然后再回到家帮外婆编绳子卖给外地来的游客。

    九十年代初期的金三角,没有工业的污染,山清水秀,生态平衡,山林里时常还会有小动物出没。

    八岁的孩子,对全身毛茸茸的,白白胖胖的兔子是没有抵抗力的,再加上平日可供玩乐的实在少得令人有些难过,小姑娘看见兔子的时候,眼睛从来就没有那么亮过。

    只是追着追着,便迷路了。

    太阳早已落了下去,月亮迟迟都没有出来。

    “小黄鹂鸟儿呀,你可曾知道吗……”

    稚嫩的歌声里,每一个音都带着轻颤,像是极力控制了自己,很害怕,却又故作坚强。

    “马靴上绣着龙头凤尾花……两朵花呀……绣一只鞋呀……”

    满目苍然,维拉再也忍不住,小声地啜泣起来。

    外婆说,害怕的时候唱自己喜欢的歌,就不会害怕了。

    在这黑暗的山林里,没有火把也没有月光。维拉一步一滑地走着,手肘早就被伸出来的矮灌木丛划开了一道口子。小小的孩子眼里总是有那么多的眼泪,当她发现眼前的路自己不认识的时候就开始哭,到现在都好久了,眼泪还是停不了。只是因为恐惧,早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座山岭,向来被村子里的人视为禁地。维拉听到的说辞是山岭里有吃人的怪兽,小孩子是不能靠近的。只是到了后来,很久很久的后来,维拉才知道那座山岭是祖国和缅甸之间被模糊了的国界。

    走不动的时候,维拉挨着一棵树蹲了下来,缩得紧紧的,一下一下地擦着眼泪。

    夜太过于静谧,维拉置于广阔的天地之间,少了依靠,便无比地想念妈妈和外婆。维拉也想爸爸,可爸爸早就去世了,不在维拉的记忆里占一点内存。幸或是不幸,维拉对于爸爸的憧憬总是十分美好的。她想,如果爸爸现在在这里,那该有多好。

    或许是想的入神了,又或许是真的很累了,维拉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月亮出来了,暖暖地洒在了维拉小小的背上,像是要静静地抚化她的哀伤。

    或许是眼前的一切太美好,跟伸出来的枪分庭抗礼,顾之安突然萌生了把枪缩回去的想法。

    绿色的军衣裳淹没在灌木丛里,看不真切。他们接到上头的消息,这几天会有五个不法份子打算从金三角越境,他们里面有一个是国安部的成员,知道很多关于国防的重要机密,为了防止机密的泄露,如果不能生擒就当场击毙。他们在这里已经埋伏两天了,没吃饭没喝水,眼睛都跟熬鹰似的,瓦蓝瓦蓝的。

    只是一个小女孩无声无息地闯进了他们的埋伏圈里,执行任务的时候难免有些束手束脚。

    在顾之安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女孩睡得静谧的脸。因为流过泪的缘故,她的脸看起来有些脏,眼睛紧紧地闭着,虽是睡着了,但手里还是死死拽着背篓的绳子。看来是附近居民家的孩子,到森林里捡柴迷了路。挺倒霉的一孩子,待会指不定怎么被伤着呢。

    外婆叶兰在家里等到夜幕降临,见维拉还是没有回家,心里就有些急了。她们所居住的地方并没有国家与国界的观念,就连地域的划分都十分模糊。要是孩子都丢了,或是被人卖了,那真的就很难找回来了。

    站在门槛翘首挣扎许久,银牙一咬,披了件衣服就去找维拉的外公祝吟北。

    她与祝吟北的情义是早年就断了的。他们年轻的时候一起上过朝鲜和越南的战场,只是在援越战后不久,祝吟北就叛变了,他投靠了盘踞在金三角的G党。叶兰是爱憎分明的人,她一生忠国忠党,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当即跟祝吟北断了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可如今孙女有难了,不得不放下多年的成见,拉下了面子,低头去求那个人。

    这些年金三角换了许多人,祝吟北去时G党的以毒养军,后来罗星汉来了,再过了些年,坤沙来了。祝吟北长袖善舞,在“朝代”的更迭中始终屹立不倒,跟随的人多,眼红的人也不少,可祝吟北做事妥妥当当,并没有什么把柄能让人扳倒的。

    叶兰一路闯了过来,祝吟北的几个老部下认识她,知道两人一些旧情,给几个想拦截的小兵使了眼色,小兵们刚给枪上膛的手才险险地收了回来。

    叶兰刚进庄园的时候,祝吟北就得到了消息。像是触动了心中的某根弦,手轻轻一颤,指尖的笔差点就滑落了下来。稳了情绪,淡淡地打发了身边的人,敛目半晌,抬头后却是又是换了冷漠的表情。可是那仍旧不断往窗前掠过的眼睛,还是隐约泄露了他的一丝情绪的。

    叶兰老了,早就不复当年,可是祝吟北仍是爱极了这饱经风霜的模样,可在他心里,这幅模样耀眼过了整个世界。那一丝丝皱纹,不就是她还深爱真他的证据么?只是在夜阑人静地时候,还是会想想,若是她跟了苏宴,如今是不是就会开心得多?

    看她的风姿仍如一个运筹帷幄的女将军,不知怎么地,祝吟北就想起了三十多年前,她穿着白色的衣裳,披风是红色的,她打着马朝着他跑过来,风中铺满了银铃般的笑声。她看着他,满怀情谊,她喊他,“吟北哥哥”。

    而如今,她却是冷冷地看着他,掌心抓得却是要渗了血,她只对他说了一句——“你外孙女,丢了。”

    在山岭里窝了将近一天一夜后,每个人都累得不行,可是仍旧没人敢放松警惕,随时有可能撞枪口啊。将近凌晨的时候,他们终于等到了猎物,频道里传来队长镇定若素的指挥,顾之安才收回了对那个小女孩注视的目光。

    月光迷离,本应是无限温情的夜晚却有一些肃杀。

    子弹开始呼呼地穿越树林,不管是子弹的爆炸声抑或是子弹从耳边擦过的声音,都提醒着顾之安,此刻绝对不是走神的时候。

    第一声枪声打响的时候,维拉就醒了,刚醒来的时候还揉着眼睛找外婆,可越来越多的枪声响起,中间还夹杂着人的惨叫的时候,维拉害怕了,看着山岭里迅速移动着的人“哇”地一声哭了。

    敌方听到这边有声音,并没有多犹豫扣动了扳机,几颗流弹就朝维拉飞了过来。

    维拉感到身上透心地凉,腿上隐约传来了疼痛感,周围的尘土都飞起来了,她好像在半空中看到了素未谋面地爸爸,他对她笑,他说拉拉你乖。

    维拉想伸手触碰似乎离她那么近的爸爸,可是爸爸的影子刚碰到便碎了,她垂下了手,却是摸到了一些黏黏糊糊地东西,那么暖,那么像爸爸的温度。

    维拉刚把手扬到自己眼前,身子就被轻盈地抱了起来。

    频道里传来队长一句似冷漠似温情的两个字:“海鹰。”海鹰就是顾之安的代号。

    顾之安的步伐并没有因此慢下来,他搂着维拉,顺势在地上滚了好几滚,然后被矮灌木丛伸出了纸条刮破了脸颊。血流了下来,把脸颊上的绿色油彩都染红了。维拉被护着,并没有摔疼,只是腿上愈发的疼了。

    因为顾之安的跑开,防线被拉了开来,本来就打得艰难的这场仗,现在更显慌乱。

    他们错了估计,对方的武器比原本预计的要精良太多,从不言败的顾之安在这一刻却涌现了一种深深的悲哀,他知道队长的下一步计划便是撤退了。他们牺牲了三个同志,才把他们最主要的目标击毙,隔着几百米,虽然天还有些暗,可顾之安收枪的时候还是能够看到他脑浆迸裂的样子。

    顾之安抱着怀里的维拉,顾不上说话,按照原定的路线撤退。

    现在的情况陷入的僵持的局面,谁能够发起第二轮的有效攻击,谁就是胜利者。

    全队的人还没有放松警惕,天上就传来了直升机的声音,照说可以松一口气了,可是他们的脸却崩得更紧了。

    那不是他们的人,他们的人大概还要二十分钟才能到。

    相反的,对方因为有人的支援,兴奋了,对他们的攻击一浪强于一浪。

    顾之安抱着维拉动作比其他人要迟缓一些,只得按照自己那么多年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敏锐躲着子弹,动作却稍显狼狈。维拉在顾之安的怀里露了脑袋,她呆呆地看着一个红点落在了顾之安的肩膀上,然后这个叔叔的一声闷哼,自己的脸也被糊了血,眼球都红了。

    来不及掉眼泪,维拉晕了过去。

    祝吟北带着人来到这的时候,顾之安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虽然说特种兵是万里挑一的,但是久了也经不住对方无比精良的设备和不断扑上来的人。

    祝吟北看到前面有枪战的时候,本不欲插手,这个地方有这个地方的规则,这趟浑水躺不得。但是转念一想,如果是维拉恰巧在里面了,那就是凶多吉少了。思及此,便找了几个身上灵活的手下进去一探究竟。

    不多时那些人便回了来,说的确是有人怀里抱着个女孩子,穿着花裙子编着两条辫子的。

    “孩子在哪一方手里?”

    “后退的一方,估计撑不了多久了。”

    “知道是哪国的军队吗?”

    “听他们说的话,是中国人,错不了。”

    祝吟北蹙眉,望着远处,他们的防线不断地往后压,从路线上来看隐约有些狼狈。

    他的后顾之忧太多了,可是既然走到了这里,心里早就有了权衡。先不说他们为他守护了孙女,连信仰,他们都是一样的。

    “他们是什么人?”看着从自己后方加入战斗的人,徐泰捂了胸口,低哑着声音问顾之安。

    顾之安一手搀着他,一手抱着维拉,摇摇头,只回答了一句,“不是敌人。”

    徐泰伸了手,艰难地把手中的枪递给顾之安,“还有十发子弹,你拿着,然后把我放下来,他们注意不到我。”顾之安的枪里早就没有了子弹,作为狙击手,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状况。

    顾之安冷了语气,“我跟你说过的你都忘了吗?身为一个军人,丢了什么都不能丢了枪。”

    “好,枪我留着,你带着这孩子走。不要管我,抓紧时间去跟他们会合。”徐泰的话带了颤音,使了气力去推顾之安。

    顾之安揽着他胳膊地手却更紧了,“我答应过弟妹,不会让你有事。”

    “不,安哥……”说着,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哽咽着了,接下来的话便抑郁胸前。

    顾之安的脸上溅了徐泰的血,眼里有了湿意,搀着他的手往他的左胸移了,帮他捂着那个新的伤口,“听我的,弟妹还在家等你。”

    徐泰原本捂着伤口的手往右移了移,似乎是抓住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才放了松。

    “我胸口的那块玉佩……你帮我……带给她……”

    顾之安冷了表情,但是眼泪却是越聚越多的,“我不帮你,你自己给她带回去。”

    徐泰眼里镶了泪,“安哥……谢……谢谢……”

    徐泰是两年前才加入到他们这个团队中的,傻头傻脑的小伙子,说话不会绕弯,经常会得罪人,而且技术还不够硬,顾之安是少数几个愿意帮助他、听他说话的人。之前的数十场战役,要不是顾之安的帮衬,他怕是早就牺牲了的。

    顾之安终是掉了眼泪,架着已经软下来的身子继续艰难地走着。

    “你放下他,他已经死了。”祝吟北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身上至少有不下六个伤口,可腰板挺得比谁都直。

    顾之安坚定地摇头。

    祝吟北也沉默了,拍了拍顾之安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膀,“麻烦你,把我的孙女交给他们。不要有后顾之忧,我帮你们断后。”

    顾之安的眼前越来越黑,他咬破了唇,希望能维持一丝清醒。他身上的伤口虽多,却不致命,只是因为没有包扎,伤口不断牵动,失血过多了。

    祝吟北闪躲着身子,手上的动作却一点没有慢下来,他不仅要时刻注意着前方的情况,还要分神看着抱着他孙女的战士,唯恐有流弹向他们飞去。

    维拉的脑袋在顾之安的奔跑中一点一点的,迷糊着眼睛,看到前面一个长了半头银发的身影,伸手,喊阿公。

    祝吟北内心大恸,回头看维拉,像是把一辈子的慈祥都用尽了——“阿公在这里。”

    他回头之际,一颗子弹打入了他的左胸。

    像是毫无感觉胸口的疼痛,祝吟北伸手摸了摸维拉的脑袋,“维拉别怕,有阿公在,不会有事的。”他等这句阿公,等了好多年。

    维拉撑着眼皮看他,须臾,歪了脑袋,再次睡了过去。

    祝吟北收了情绪,左手在徐泰身上摸出了枪。当年的祝团长,能威慑人的不仅是他精准的枪法,还有他那一手画圆一手画方的技术,让人避无可避。

    一片死寂。

    破晓了,远处的地平线微微露出了光芒。

    风渐止,树渐静,好像这里从没有过那一场杀戮。

    祝吟北从顾之安手里接过维拉,撸了袖子帮她擦干净溅到脸上的血,那么的珍爱,那么的小心翼翼。

    顾之安躺在了地上,也歪了脑袋看这维拉,半晌,他笑了,“我有一个儿子,同她一样大……”

    祝吟北抱着维拉,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顾之安眯着眼睛,摇摇头,微笑却还是挂在嘴边的。

    这场战争打得惨烈,他们以极大的代价打败了敌人,可是看着自己这方逝去的那么多战士,没有人觉得这是一种胜利。

    祝吟北带来的人亦所剩无几,一人跛着脚走了过来,看着他胸上的伤口,缓缓低了头,“祝将军,我们走吧,您的伤势不能拖了。”

    祝吟北摇摇头,把怀中的维拉递了过去,“把孩子带回去,我只是累了,想在这休息一会儿。”

    “将军……”

    祝吟北朝他摆摆手,“走吧。跟这个孩子的外婆说一声,说我对不起她,但是祝吟北许过的承诺依旧作数的。”

    那人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一手抱着维拉,一手搀着受伤的同伴,走了。

    祝吟北像是失了依仗,倒了下来。

    他看着摇曳的树枝,有了重影。他翻了翻口袋,拿出了绢帕,上面愕然绣着一朵娇艳绮丽的兰花,灿烂得一如她的模样。

    她原本并不叫叶兰的,她有一个很美的维吾尔族的名字,阿依努尔,月光。他说等到夜阑了,才终究等来了月光,多么珍贵。

    阿依努尔弯着眼睛笑,“你说什么,叶兰吗?”

    顾之安见他拿着绢帕,对身上的伤不管不顾,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人有武器有武装,在这金三角中并不是善类,但是顾之安此时是起了敬重之意的。

    若是有人问他们,疼么?

    该怎么回答呢?

    心里的痛,早就赛过身上的百倍。

    那种不亚于捏骨重塑的痛,谁又能明白呢?既已许国,何以许卿?

    祝吟北身上背的秘密太沉重了,他背了几十年,瞒过了所有的人,并不像连死了也带着,那样灵魂都不得轻松。

    祝吟北笑的惨烈,他看着满上伤痕,同样只剩得一口气的顾之安,他穿着解放军的衣服,那是他一生都为之奉献并倾尽所有的颜色,凑到他耳朵旁,轻轻地说了一句什么。

    只一句,原本精神已经无限萎靡的顾之安眼睛却亮了,他缓慢却又力度地对着祝吟北敬了一个军礼,断断续续地说,“老英雄,我敬重你,我也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我叫顾之安。除了我的父亲,您是我第二个服的同志。”说着,把耳边地手颤颤巍巍地对祝吟北伸了过去。

    “吟北哥哥,你说的那首歌是怎么唱了?”

    祝吟北握着叶兰的手,笑意吟吟——“小黄鹂鸟儿呀,你可曾知道吗?马鞋上绣着龙头凤尾花,两朵花呀绣一只鞋呀,只有两朵花。”

    后继的人很快就赶到了,他们对着自己队友的尸首敬了长达半个小时的军礼,眼眶都红了,眼泪愣是没敢掉出来。当兵的,从来都是流血不流泪的。

    处理尸首的时候,他们看着那个与顾之安交握着手躺在一处的人,犯了难。

    剩下的战士说,这位老人是志愿军的头儿,若不是因为他们,我们是早就全军覆没了的。

    队长沉吟了许久,才决定把他的尸首也带走。

    后来中情局联系了身在金三角的祝吟北,才知道英雄在那场战役中已经牺牲了,与带回来的那人遗容一比对,正是同一个人,便在京城的烈士陵园给他立了墓碑。

    祝吟北身上的那方绢帕掉落了下来,还留着他身体的温度,后来不知道被风吹到了哪里,它沾着英雄的血,像一朵开在太阳底下的花。

    接下来的事,维拉连回忆都乏力。

    她看着从未掉过一滴眼泪的外婆失了态,砸了她屋里半数的东西,砸着砸着便晕了过去,身体的状况急转直下。

    一些陌生的叔叔伯伯给家里送来了一箱东西,后来却大多是被外婆烧掉了的。维拉看见,她独独留下了一样,那便是一颗火红的五角星。

    一个年级约莫和外婆一样大的人,几乎同外婆恳谈了一夜。

    清晨,他出来的时候,她听到外婆笑了,可是笑着笑着就哭了。

    她说,“祝吟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断不会……”

    终至大彻大悟。

    而维拉,也再也没有等到妈妈的归来。

    只有一声对不起和一封诀别的信。

    那么多的思念埋怨疑问便随着母亲留给她们的那句心甘情愿,烟消云散。

    叶兰再也没了气力追究,想来是知道祝闵柔不回来的原因的。况且她一向主张儿女成年了需有自己的主意,当年祝闵柔跟了苏志国,绕是知道万般不合适也没有阻拦。而如今呢,祝吟北带走了她几乎所有的心思与念想,怕是对俗世再也没有了追究。

    那种饱经风霜,使得她对人世的所有都乏了气力。

    舍得舍得,不舍怎得。

    收拾了细软,带着哭得岔了气的维拉永远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她们去了大西北,外婆的故乡。

    外婆信仰骆驼信仰了一辈子。她说,骆驼在哪出生,那么在它死的时候,就必须回到那里,在哪开始就在哪结束,这般才叫有始有终。

    母亲的离去和维拉的伤痕给了她太大的打击,老人认为,自己也没多少时间可活了,若不是还有维拉这个牵挂,怕是早就去了的。

    老人在意气风发的时候离开了那里,再回来时,转眼已是古稀年。

    外婆说,那是一个